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求活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求活

兵慌馬亂,統北城中混戰成一團,猶如末日一般景象.

羅崔兩人率眾奪路狂奔,崔勝等人俱是暈頭轉向,便只能跟在羅藝後頭東一拐,西一扭,在布局複雜的街道上穿街過巷,時而翻過一道籬笆牆,時而在筆直寬闊的大街上狂奔.前後左後竟似都在激戰,敗退的義兵與進城的敵兵殺成一團,直殺的昏天黑地.

崔勝頭上挨了一箭,那一箭勢大力沉,雖是被鐵盔擋住卻仍是頭暈目眩,又隨羅藝在城中兜來轉去,正暈眩時眼前驟然一亮,不足百人的殘部面前,竟現出一座又高又大的城門.

"東門!"

前頭有人大叫了一聲,絕處封生,竟在一片黑暗中見著了一絲亮光.

一眾殘兵打敞開的東城門蜂擁而出,瞧著那高瘦的身影心中歎服,這看似暈頭轉向的兜兜轉轉,竟還真的轉到東門來了.此時,敞開的東門內外還是一片死寂,多數義兵尚且還在城中,陷入苦戰.唯獨自己這不到一百人馬竟逃出重圍,這是何等僥幸.

"走!"

一聲低喝,一條高瘦的身影領著眾人沖出東門,闖進驛站將提前預備好的馬匹牽了出來.羅崔兩人最後看了一眼激戰中的統北城,對看一眼,戰至這般山窮水盡了,走吧,不足百騎便沿著寬敞的官道快速脫離了戰場.

半日後,密林間.

逃命,自然是拼命打馬毫不顧惜馬力,半日後這隊殘兵終逃脫生天,尋了一處密林避風處休整.

"紮營吧."

崔勝翻身下馬瞧著周遭百多匹戰馬,都累的噴著響鼻,心知再不停下來休整,人受的了馬也捱不住,便下令在林中紮營過夜.這是很危險的行為,此地距離統北只有半日的馬程,隨時會被敵騎圍剿.然則他也是無可奈何,馬太少,心中懊悔怎的不多預備一些好馬.

胸中無奈,聽人勸,吃飽飯,可笑他當日還對羅藝冷嘲熱諷,認為他是貪生怕死,如今方知人家是老成持重.心中凜然,倒想起當年大都督的一句箴言,夫戰者,未慮勝,先慮敗,兩相印證便讓他百感交集,這兩軍陣前果真不是空有一腔血勇之氣就行的.

動輒嚷嚷著與敵攜亡,那是莽夫,打仗還是要講究章法謀略的,這些義兵都是高明的獵手,將馬匹牽進密林藏身,獵來野味卻不敢生火,只能就著干糧餅子抓一把血,伸長脖子往下生吞.崔勝正欲說話,卻瞧見不遠處那高瘦的身影,正抓著一頭小獸,將脖子高高仰了起來.

一刀,羅藝割開那小獸的脖子,揚起脖子喉結便蠕動起來.

那小獸還在不停的掙紮,他卻在大口喝血,那熱乎乎的獸血從嘴角溢出,竟讓周遭義兵們汗毛倒豎,噤若寒蟬,從未見過這般茹毛飲血的狠人,如崔勝便瞧的毛骨悚然,不自然便打了寒噤.

羅藝灌了幾口獸血,全身上下便暖了起來,劈手便將小獸擲出.

崔勝慌忙不迭接住,瞧著那小獸脖子被切開,竟還在不停撲騰掙紮,心中一慌竟沒拿住,跌在地上.一頭長不足半尺的小獸,翻身欲逃,脖子上還在不停滴血,逃了幾步便歪歪斜斜的栽倒.

林中,響起羅藝的低喝聲:"想死想活?"


崔勝早對他的本事心服口服,便誠實道:"想活!"

瞧著那嘴角滴血的高瘦漢子,嘴角一咧露出血紅的後槽牙,崔官長便將心一橫大步走過去,抓起那還在踢蹬的小獸,一咬牙一閉眼,湊上嘴巴便大口吮吸起來,溫熱的獸血入腹精神便是一振.

"爽利!"

一聲大叫,周遭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了咬牙便有樣學樣,學著兩位官長生吞獸血.

"韃子都殺過了,害怕喝血麼!"

"痛快!"

義兵們的叫嚷聲中,羅藝嘿然一笑將皮袍一撩,隨手折下一根斷枝,牽著匹馬,跑到林外清理痕跡去了.左右,幾個義兵如夢方醒,光顧著逃命了外頭到處都是人馬腳印,那不得仔細清理麼.

傍晚時,風雪又起.

靜謐的林間雪花沸沸揚揚的落下,羅藝帶人清理過痕跡,又有一場大雪落下,這便是一處絕佳的藏身地.這般雪窩子羅藝也不知趴過多少回了,瞧著身側不足百余人的敗兵,竟人人咬牙切齒,凶相畢露,小聲咒罵著千人射的狗韃子,心中寬慰.

他山匪出身,早些年經曆過官兵圍剿,山寨被破的大恐怖.

逃命的時候最害怕什麼,最害怕軍心渙散,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一個人若是在這大恐怖面前畏懼了,崩潰了,那就深陷也難救了.這塞北邊民果真彪悍,竟未潰散反倒越發血勇了.

為何會如此,羅藝說不上來,早些年大明的邊民可不是如此.

說起早些年,大明邊民那是孱弱的很,不知不覺間竟連性子也改了,一個個都桀驁起來了,這可真是一件奇事.

崔勝則在驗看一個同袍的傷勢,那同袍腿上挨了一箭,因為剔出箭頭的動作過大,使得傷口外翻得厲害,還在向外滲著血.現在看著人還有精神,但等會兒就不見得了.如今這等情形,只能先急就章的草草處理一下,身邊沒有現成的醫官,十分棘手.

"有誰會做針線活的?"

崔勝大聲問道,軍中急救之法他是懂一些的,卻不精通,大約知道這個傷得縫,他連扣子都不會縫,想在活人身上繡花,會繡出人命來的.此時的布匹質量普遍不高,尤其是民間下層常用來做衣服的紬絹和麻布,從來都不是以結實耐用而著稱.

要不然,軍中也不可能一年給士兵們發下四匹,六匹,八匹的紬絹裁衣服.棉布倒是結實,但北宋的棉花才剛剛推廣種植,紡出來的棉布稱為吉貝布,價格跟蜀錦差不多,沒個幾千幾萬貫的身家誰穿得起吶.

尋常百姓只能穿著容易損壞的紬絹和麻布衣服.常壞的衣服當然要常補,有分教:白天走四方,夜中補褲襠.常年在外,身邊沒個女人的男人,不會針線活的還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