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韜光養晦 第十章:沈溪


琉璃廠,博古齋。

“這位是我家朱公子,也就是那十只透明琉璃杯的主人。”史可法按照朱影龍的吩咐介紹道。

這博古齋的掌櫃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四方臉,天庭飽滿,雙目中不時的露出精明的目光,一看就是閱曆非凡的生意人,看到朱影龍和史可法二人,忙放下手中一塊古玉,含笑的迎了上來,沖朱影龍抱拳道:“在下沈溪見過朱公子!”

“沈掌櫃可否借一步說話?”朱影龍小聲道。

沈溪自然明白這是有要事詳談,忙道:“朱公子請,後面有間靜室,正好詳談。”

三人坐定,沈溪讓人奉上香茗,朱影龍在後世也極喜歡喝茶,不過他囊中羞澀,好的茶葉他買不起,到了這個時空,倒是有機會喝到不少好茶,說實話,他喝到的所謂貢茶比起後世的茶葉來說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他喝茶從來都是牛飲,看到茶杯中漂浮的茶葉,碧綠的,煞是好看,聞者也有一股清淡的茶香,喝了一口,頓覺舌尖生甘,回味無窮,與以往所喝之茶極不相同,詫異的道:“沈掌櫃,你這是什麼茶?”

沈溪精神一震,頗有些自得道:“這是在下自制的一種茶,取名綠袍,用江南泉水沖泡,拿來奉客有些怠慢了,還請朱公子和史先生見諒。”

朱影龍恍然大悟,我說怎麼喝著不一樣呢,原來是用江南的泉水沖泡的,于是大大的贊美一番,雙方之間關系拉近了不少,尤其是朱影龍後世只要拿出一點點的經商經驗出來就讓沈溪五體投地,同時朱影龍也更深入的了解了這個時代的商人的地位和處境,他們都很有錢,但沒有地位,而大多數商人經商致富之後,普遍喜歡置地,加上官員和大明朝遺留下來的宗室皇親圈地,土地兼並,土地有百分之八十的集中在這些人手上,其中商人就只占很少的一部分,雖然他們有錢卻買不到地,而且他們的財產往往得不到有效的保障,大明律對虛報田賦的處罰是很重的,只要那位大官看上你的地,一個虛報田賦的罪名扣上去,這地就沒了,但是即便是這樣,土地還是整個社會最看重的財富,明朝的近海貿易也相當的發達,滋生的海盜也多如牛毛,就福建沿海,大大小小的海盜組織有數十個,最大的就是娶了一個日本老婆的鄭芝龍,橫行台灣海峽,簡直就是一個小諸侯了。

史可法還是不希望朱影龍過多的與沈溪接觸,頗有些坐立不安,朱影龍也知道觀念有時候不是一下子就能轉變過來的,沈溪給朱影龍印象很好,朱影龍也需要一個商業上的人才來幫他,他覺得這沈溪就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不過他還沒有貿然決定,而是互相約好了拍賣那天再見面,朱影龍想先了解一下這個沈溪。

難得出來一趟,朱影龍拉著史可法走進了,京城最有名的老字號酒樓:醉仙樓,這醉仙樓朱影龍可是常客,前些日子跟徐應元東拉西跑的,醉仙樓可是常到的地方,掌櫃和活計都認識他,不過不知道他就是京城內瘋傳的癡呆王爺罷了。

“爺,您有日子沒來了。”相識的一個伙計立馬就認出了朱影龍,忙笑著招呼道。

“一壺好酒,兩副碗筷,菜照舊!”朱影龍呵呵一笑道。

“您等著,馬上就給您送上了。”那伙計歡快的跑進去了。

朱影龍和史可法找了一張僻靜的桌子坐下,史可法輕聲問道:“王爺似乎對那沈掌櫃很感興趣?”

“是呀,有什麼問題嗎?”喝了那‘綠袍’,再喝普通的茶水就覺得沒味了,不過勝在可以解渴。

“王爺莫非想經商?”史可法終于把自己猜詳已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從哪里看出來的?”這句話已經算是回答了史可法的問話。

“王爺剛才跟那沈掌櫃的話可法可是一字不落的聽進去了,王爺要事經商,恐怕這天底下的商人沒有一個人是您的對手!”史可法道。


“哦,憲之兄這是在給本王待高帽呀,本王也不過區區一個凡人,天底下才俊多如牛毛,本王又豈能與天下人相比。”朱影龍笑呵呵的道。

“可法有個問題想請教王爺。”史可法突然嚴肅起來問道。

“憲之兄請說,本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朱影龍也認真對待起來,他隱約猜到這個問題關系到史可法會不會成為忠于自己的人。

“可法想請問王爺,王爺您的博聞強記遠遠超過了可法,可以您還不到弱冠的年齡,而且又處在宮中,您這些遠見卓識是何從得來的?”史可法眼睛盯著朱影龍道,越接觸這位少年王爺,史可法越覺得自己的見識是何等的淺薄,甚至還發現自己苦讀了十幾年的書,除了在做人方面有些啟發,眾多都是無用的,反而是夫子認為奇技淫巧之類東西才是跟生活切切相關的,這位完全是另類的王爺,他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他又是從何處得知這些東西的,這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謎團。

“憲之兄相信君權神授嗎?”朱影龍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

“可法自然相信!”史可法想也沒想就肯定的道。

“那憲之兄相信我大明會亡國嗎?”朱影龍很平靜的問道。

“王爺……”史可法渾身一顫,如同被人打了一拳,聲音有些發抖道。

“告訴本王,你相信嗎?”朱影龍雙目平視著史可法,史可法的情形他早就在意料之中,他等待他的回答。

“這個,這個可法不敢說。”面對著朱影龍逼人的目光,史可法背後已經有了一層冷汗。

“可本王堅信我大明朝總有一天會亡國的。”朱影龍異常冷靜的道。

“王爺,這話您可不能……”史可法更加驚訝的無以複加,好在周圍沒什麼人。

“本王在宮中潛心研究多年,得到一個結論,如果要想我大明朝不亡國,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變法,憲之兄能否助本王一臂之力?”朱影龍非常鄭重的道,這些話他可不敢在王府里跟他說,在這個四通八達的酒樓,就算有人監視,只要不在身邊,他們的談話須臾不會被人偷聽過去的,所以他才冒險一試,目的自然是收服史可法為自己真正所用。

“本朝規定,藩王沒有旨意不得干政,王爺……”史可法徹底震驚了,舌頭都有些打結了,說話也不利索了,信王爺表現出來的強大野心,他豈能看不出來。

朱影龍給史可法時間考慮,酒菜上來之後,朱影龍倒是吃的不亦樂乎,史可法卻味同嚼蠟,內心中彷徨不已,恩師教導自己要忠君愛國,而現在的君主卻不是眼前這位少年王爺,如果接受了信王的邀請,天啟帝還沒有子嗣,信王將來繼承大統固然沒事,萬一信王不能繼承大統,照信王的語氣似乎就是謀大逆,萬一起事失敗,自己也將成為叛逆之臣,這可是要誅滅九族的呀,數十條性命在可捏在他的手里,他豈敢輕易應允。

“朱公子。”突然一聲渾厚的聲音在朱影龍旁邊響起。

“你是?”朱影龍詫異的望著一副陌生的面孔,有些熟悉,卻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不過對方沒有泄漏出他的身份,足見十個心細之人。

“朱公子不記得在下了,那晚……”年輕人做出一副打的樣子提示道。

“哦,你就是打左千戶的那個錦衣衛百戶?”朱影龍頓時想起那晚他打左千戶之時,動手的就是這個中年的漢子。


“朱公子還記得在下?”那百戶喜道。

“怎麼會不記得,來,坐下喝杯酒如何?”朱影龍一是對他敢打那個作惡的左千戶的勇氣感到欽佩,二來他十分的機智靈活,懂得替自己掩藏身份,于是就喚來伙計又加了一副碗筷。

“在下不敢!”那百戶推辭道,不過還是被朱影龍拉了坐了下來。

朱影龍正愁找不到北鎮撫司里面的內應,沒想到這人都送上門來了,這百戶敢站出來打那左千戶,必是一條漢子,還是一個百戶,屬于那種能接近重犯的之人,這是老天安排的人選,朱影龍豈能放過。

那百戶坐了下來突然低聲對朱影龍道:“感謝王爺庇護忠良之後,下官感激不盡。”

朱影龍渾身一震,吃驚的看著這個穿著便衣的錦衣衛百戶,驚訝道:“你說什麼?”

“王爺不必緊張,熊大人多年前曾有恩與小人,下官之所以跟著那個左千戶就是想助熊小姐一把,沒想到小姐已經讓王爺給救了。”那錦衣衛百戶道。

朱影龍心中的戒心還沒有放下,假裝詫異道:“本王府中哪有什麼熊小姐?百戶大人是不是搞錯了?”

“王爺恕罪,在下姓周,名淮安,但家道中落,熊大人與家父生前是好友,家父過世後,我才十歲,多虧熊伯父救濟,而我生性喜歡習武,熊大人就保舉我當上錦衣衛,熊家兄妹怕連累我,劫獄沒有通知我,所以……”這名叫做周淮安的三十歲出頭的錦衣衛百戶解釋道。

朱影龍一聽到“周淮安”這三個字腦袋瞬間就短路了,《新龍門客棧》里面的的人物除了魏忠賢和朱由檢是真的曆史上存在的,其余人物都是杜撰的,想不到自己居然在這個時空認識了一個叫做周淮安的人,而且還是一個錦衣衛百戶,除了慨歎巧合之外,大概沒有什麼形容詞來形容他此時的感受了。

有道是無巧不成書,周淮安的出現無疑給朱影龍的偷梁換柱大計出現重大的轉機,周淮安是北鎮撫司下的錦衣衛百戶,應該能接觸到像熊廷弼這樣的朝廷重犯,如果由他來執行這個偷梁換柱計劃那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朱影龍還沒有立即將這個計劃告訴周淮安,只是將周淮安的住址問明了一下,好派人去找他。

周淮安臨走前還偷偷的告訴朱影龍,閹黨似乎已經在懷疑他包庇了那晚劫獄的刺客,不過沒有證據,而且已經加派人手監視他行蹤,好在今天派來監視的負責人是周淮安,走出酒樓的朱影龍掌心是捏了一把汗,後背也冒出了一層冷汗,聯想起這幾天在府里好像總是有股被人監視的感覺,內心感到涼颼颼的,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閹黨的能力了。

“王爺,還去博古齋嗎?”史可法看出朱影龍神色不對,小心的問道。

朱影龍思慮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去,自己本也是邀請參加競投人之一,而且現在有了周淮安這個內應,相信他會知道怎麼做的,既然自己要做大事,豈能畏首畏尾。

拍賣會在一家茶樓舉行的相當成功,宣傳的也不錯,京城至少大半的富商和貪官都來了,十只透明的杯子在這個時空的人的眼里雖然算不上稀世之寶,但也算的上是難得的寶貝,居然賣出了平均一只近一萬兩的價格,百分之二的傭金,那可是兩千多兩,普通人家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銀子,把沈溪開心的合不攏嘴,朱影龍沒有出現在拍賣會上,因為里面的大多數人他都認識,魏忠賢的爪牙,許顯純,田爾耕、魏廣微、崔呈秀、周應秋等人赫然在內,而且這十只杯子朱影龍本來就像那它來坑這些混蛋的,坑的越多,他就越高興,最好把魏忠賢和他這些爪牙的金銀珠寶都變成玻璃,然後在大規模的生產,他們手中的東西就會變得一文不值,通通吐血撞南牆去吧。

“沈掌櫃,你這博古齋一年能賺多少銀子?”朱影龍在拍賣會後在史可法的安排下秘密的見到了博古齋的掌櫃沈溪。

“兩萬兩左右吧。”沈溪看在朱影龍給他帶來的巨大利益,坦誠相告道。

“我如果給你十倍,沈掌櫃原不願意跟本公子干呢?”朱影龍問道。


“十倍?”沈溪低頭自語道。

“本公子知道沈萬三的後人對于這點小錢是看不上眼的,這不過是個零頭,沈掌櫃?嗯……”要查一個小小古玩店的掌櫃的底細還不簡單,找周淮安一問就知道了,錦衣衛這個明代最大的特務機構的檔案庫里面什麼沒有?

“你是什麼人?”沈溪駭異的道,尋常人不可能知道他是沈萬三的後人的,從一開始那個姓“史”先生將十只珍貴透明的琉璃杯子交到自己手里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過他被巨大的利益吸引,心道,自己不過是個穿針引線的,不會有多大的事情的,哪里知道自己還是錯了,錯的離譜了,最後,麻煩還是找上門來了。

“我姓朱,名由檢。”朱影龍一板一眼的道。

沈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雖然他請帖也送到了信王府,但他卻不知道信王會不會來,而且朱由檢穿的是便服,只有少數官員可能認識他,沈溪自然不認識了,忙顫聲道:“小人沈溪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王爺大駕,小人該死,這二千兩銀子的傭金小人不要了。”

朱影龍感到好笑,自己難道就為了貪圖他那點傭金才來找他,喝道:“沈溪,你給本王起來,本王找你不是為了傭金的事情,本王找你是另有其事。”

“王爺,您說!”沈溪心中大定。

朱影龍心道,商人千年來一直地位低下,才造成現在這樣低人一等的自我貶低意識,想想大秦帝國的呂不韋是何等的風光榮耀,但是自呂不韋之後,商人的地位是每況日下,真是令人扼腕歎息,如果我們的祖先能夠足夠重視到工商的重要性,那西方那些所謂的日不落帝國就要改成落日帝國了,稍微整了整思路道:“本王想買下你的博古齋……”

朱影龍剛說這一句,沈溪的臉就變成可憐的苦瓜形道:“王爺,您可不能呀!”

“你聽本王把話說完。”朱影龍不悅道,“本王買下你的博古齋,還由你經營,每年還給你二十萬兩銀子的酬勞,但是呢,你可要為本王做事了,本王不能做的事情,你要幫本王做,你明白嗎?”

天上是不會掉餡兒餅的,沈溪哪有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每年二十萬兩銀子的收入在沈萬三在世的時候可能連瞅都不會瞅上一眼,但是在現在的沈溪的眼里卻有著無窮的誘惑,他每年賺的這兩萬兩銀子可是養著一大把子的人呀,除了店中周轉的銀兩,他還真的沒多少錢,二十萬,夠他開博古齋十年的了,不心動那才有鬼呢,這皇親藩王們暗地里經商倒賣走私私鹽多的是,朝廷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風險雖然大了一點,這信王還是當今萬歲的親弟弟,不如賭一把,投靠信王這顆大樹好乘涼。

“王爺,小人答應了。”沈溪把決定說了出來,仿佛把壓在胸口上的巨石搬掉了。

“好,沈掌櫃,這以後你可就是本王的人了,十萬兩夠買下你的博古齋吧?”朱影龍也松了一口氣,欣喜的道。

“夠了,夠了……”沈溪也喜形于色的忙道,十萬兩夠買下兩個博古齋了,怎麼會不夠,看來自己的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當下朱影龍留下了銀票,帶走了博古齋的地契、房契以及差不多算是賣身契的雇傭和約,沈溪糊里糊塗的就簽下了賣身給朱影龍工作的和約,雖然酬勞多的嚇人。

長風也想過合資,不過他最後還是放棄了這種想法,合資不牢靠,風險太大,容易產生利益糾紛,在沒有完善的法律保護下,現有的大明律還不能對合資有多大的保障,而朱影龍要做的事情不僅僅有商業企圖,外帶著還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朱影龍選擇了由自己完全控制,讓沈溪給自己打工,相當現在的大公司的首席執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