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而複得的書籍

說話的,是勉強爬起來,渾身都是傷的榆錢賴.

這家伙瞧見自家老大王檔頭過來接人,還頗為激動,以為老大仁義,怕他被人斬斷手掌,花了大價錢過來贖人,卻不曾想一見面,就給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頓,這時才知曉,是苦主找上了門來.

而這苦主到底有多厲害,剛才那一番龍爭虎斗,他已經是瞧得明明白白.

這樣的人,想要掐死他,就跟掐死一只小螞蟻一樣.

更何況,連他老大王檔頭,都不得不低頭,不敢招惹,所以他很快就明白了利弊,知曉只有將功補過,方才能夠從這件事情里面摘出來.

所以就在小木匠與那袍哥會的人爭論的時候,他趕忙上前,跟小木匠解釋:"那本書,被我藏起來了,我可以帶你過去找."

小木匠回過頭來,看著這個長得賊眉鼠眼的家伙,瞧著他那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腦袋,眯著眼睛,說藏哪兒了?

榆錢賴說道:"田小四那里."

小木匠又問:"田小四又是誰呢?"

一聽到這個問題,榆錢賴也是滿腹怨氣,說道:"那家伙與你一樣,住在自力巷32號樓,便是他與我說起的你,說有一只肥羊,看著像是很有錢的樣子,我這才跑到朝天門來的,沒曾想惹出這麼多麻煩.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湊這個熱鬧?"

也住自力巷?

小木匠眯起眼睛,問了那人的長相,而經過榆錢賴的描述,他頓時想起了這個人來.

他租住的地方,的確有這麼一個家伙,每次遇到的時候,都會跟他熱情的打招呼,笑眯眯的,而且還拍著胸脯,說如果在這一片遇到什麼事情,都可以找他,畢竟是街坊鄰居……

沒想到,背後插刀的,居然就是這個家伙.

小木匠沒有再多糾纏,朝著袍哥會的人拱手,然後拿了包袱,告辭.

出了程五爺家,小木匠對王檔頭說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帶榆錢賴去找東西,若是找到,改日登門拜謝."

王檔頭的心里,先前或許還有些怨恨,但瞧見了小木匠剛才與程寒的"神仙打架"之後,所有的不滿,都給藏在了肚子里去.

他不敢發作,反而討好地說道:"哪里,哪里,咱們是不打不相識,能跟甘爺您認識,這是我王麻子的大緣分,等回頭您事兒辦完了,我上張飛樓里擺一桌,給您賠禮道歉……"

他旁邊那馬德才此刻也蔫了,知曉像小木匠這等人,實在不好惹,只能供著.

程宅離自力巷並不算遠,小木匠招呼了牆頭的虎皮肥貓,押著榆錢賴走,王檔頭得脫了身,是真的不想再摻和,趕緊著離開.

至于馬德才,他被王檔頭派在旁邊跟著.

這倒不是為了防小木匠,而是盯著榆錢賴--畢竟為這事兒,王檔頭花了不少錢.

這些賬,最後可都得算在榆錢賴的頭上來.


一行人風風火火,回到了自力巷32號樓,那房東在樓下坐著呢,瞧見小木匠出去許久,這傍晚時分,風風火火地押著人過來,一拍大腿,趕忙湊了上來,問道:"就是這貨?"

小木匠問道:"田小四在房間里麼?"

房東說嗨,那小子不知道擱哪兒發了橫財,去得春園了.

得春園是這附近說得上名號的銷金窟,一樓酒店,川菜名廚坐鎮,二樓和後院則是那紅粉窟窯,您若是還不過癮,後院北廂房,還有一個精致的煙館子.

那里面,都是上好的煙土,都是從那什麼印度支那,千里迢迢運來的.

得勁兒.

得春園的窯姐兒,與那小館子,或者路邊招搖的姐們都不同,人家可是專業的,不但長得漂亮,會打扮,而且還頗有文化,能識字,能吟詩,還能唱小曲兒,您給一琵琶,一琴瑟,別人直接給你咔咔彈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特別是先前一段時間,老板大力改革,從北方引進了一批姑娘,什麼揚州瘦馬,大同姨婆,泰山姑子,杭州船娘,這些花樣,小老百姓聽都沒聽說過,更別說消費了.

正因為如此,得春園才足夠火爆,當然,敢進這園子的,兜里不揣得鼓鼓囊囊的,都不敢往里面邁步.

小木匠跟房東說起田小四里應外合之事,房東聽了,也是惱怒得很.

自家的租客出了這等事情,當真麻煩,房東拿了鑰匙,去了田小四租住的房間,幾人一陣翻找,並沒有發現贓物.

搜查完畢,小木匠揪著榆錢賴的脖子就趕往得春園.

田小四之所以有底氣去得春園,是因為榆錢賴給他分了錢,而那本《魯班書》,也是榆錢賴翻看之後,感覺不明覺厲,想著讓田小四幫忙留著,而等他回到江北,弄清楚了再回來計算.

卻不曾想田小四得了錢財,硬是沒憋住,回頭就奔了得春園.

來到得春園,門口有人熱情張羅,不過他們是過來找人的,直接相問,那跑堂的大茶壺一聽就不樂意了,愛搭不理,不肯理睬.

事兒鬧到現在,小木匠已經沒有了拘謹,知曉這世間有個道理,便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窮的,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對于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更是如此.

所以他走上前,對著那大茶壺的臉,啪啪就是幾個大耳刮子,然後再問起,那人果然慫了,哭哭啼啼,報上了田小四所在的房號.

一行人蹬蹬蹬上了三樓,來到那門口,還未敲門,便聽到里面鶯鶯燕燕,卻並非一兩人.

小木匠敲門,里面並無回應,他又敲了一回,整個走廊都是動靜,隔壁房間都探出了一個大胖子來,而這門,也終于是打開了,探出了一個婀娜的身姿,身上還帶著一股桂花的香味兒.

那是個面容嫵媚,衣衫不整的女子,看上去二十來歲,她皺著眉頭打量小木匠,開口便問道:"儂作甚咧?"

這窯姐兒,聽這口音,卻並非西南一帶的人.

小木匠不理對方,而是直接擠進了房間里去,瞧見房間里除了門口堵著的這位姐們之外,還有三人,兩人在床上翻滾,而靠窗的桌子旁,則坐著一個看上去比較清麗素雅的妹子.

她臉上有點兒小雀斑,穿著翠綠色的肚兜,胸口鼓鼓囊囊,卻是兜不住,而手中拿著的,正是小木匠一直心心念念的魯班書.


還好.

小木匠松了一口氣,伸手過去,一把搶過了那本魯班書來.

雀斑小妞正看得起勁兒呢,瞧見書被奪,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沖著小木匠大聲嚷嚷,那翠綠肚兜罩不住波濤洶湧,呼之欲出,讓小木匠有些臉紅,下意識地往後躲去.

而另外一邊,受了一路氣的榆錢賴也終于暴起,一把沖到床前,將光溜溜的田小四抓起來,啪啪啪就是幾個大耳光.

他一邊打,一邊罵道:"龜兒子的,你害得老子好慘哦,你還有心弄這個……"

田小四給劈頭蓋臉一頓打,慌亂得不行,只有抱著頭,哭喊道:"莫打咯,莫打咯……"

小木匠將書拿回來,不顧那女子的罵罵咧咧和爭搶,轉過身來,將魯班書大約檢查了一遍--這本書之前分作幾份,後來小木匠用針線縫合了,依舊有些破爛,一時之間,倒也沒瞧出太多問題,于是收到了懷里來.

而這個時候,得春園的看家護院,也呼啦啦來了好幾個人,並且還來了一個管事的.

那管事瞧見這兒一片狼藉,滿心怒火,隨後目光一打量,卻瞧見了馬德才.

馬德才是王檔頭的得力跟班,在渝城道上,也算是一個熟臉,那管事走上前來,對著馬德才問道:"小馬,你應該知道,咱們得春園,可是渝城袍哥會罩著的,每月都交例錢,而且還是最高的那一檔,你帶著人,在這兒鬧事,可以不給我們劉子正劉老板面子,但回頭袍哥會問下來,你讓我怎麼說?"

馬德才本來打算置身事外,瞧個熱鬧,結果到底還是鬧到自己頭上來,趕忙上前解釋.

他是伶俐人,三言兩語就講完了,特別將小木匠與袍哥會程五爺的兒子交手的事情說起,那管事的這才知道了小木匠是一狠人.

不過狠不狠,跟他沒關系,畢竟有袍哥會罩著,他說話也硬氣,讓他們出去解決這事情.

至于被打的大茶壺,他直接選擇性地忘記這件事情.

而且有件事,嫖資不能欠.

一番折騰,眾人出了得春園,小木匠拿著失而複得的包袱,又兜了田小四花銷剩下的零碎,先是扇了榆錢賴三巴掌,讓他滾蛋,又押著田小四回去,讓他典當所有家當,把錢給還了.

然而田小四這種街邊混賬,就算是賣了所有家當,都不夠補那虧空.

小木匠不是什麼豪爽之人,讓他寫了欠條,壓了手印,這才罷休.

至于報官,那還是算了吧.

忙完這些,已經到了夜里,他這邊收了欠條,准備回房,卻被房東給攔住了.

房東頗為討好地告訴他,說剛才太忙,倒是忘記說了--下午的時候,來了一個打扮洋氣的大姑娘,說點名要找你,後來聽說人不在,還讓我帶了話,說你若是有空了,去一趟湖州會館的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