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變天

小木匠完全是一臉茫然,因為他對于自己一行人走後,又來了一人的這事兒,根本不了解,所以並不清楚這里面的緣由.

他的表情不似作偽,表俊輝看在眼里,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又問道:"你平日里行走西南,可曾聽說過世上有一人,自號'南海劍魔’來著?"

小木匠說道:"南海?是南海觀世音的南海麼?"

表俊輝點頭,說對.

小木匠說道:"南海的人,怎麼會跑到咱西南渝城來呢?"

表俊輝聽到,一臉郁悶,心想著我若是知曉此事,又何必來問你呢?

適逢大變,他一肚子的情緒,但在小木匠跟前,卻多少還得收斂一些--倒也不是說怕了,而是知曉這人與袍哥會關系密切,此刻身處于渝城之地,即便是在城外,都要給袍哥會一些面子,不要太過于激進.

他又與小木匠聊了幾句,然後准備告辭,正在這時,卻來了一個幫眾,在表俊輝跟前,附耳言語了幾句.

表俊輝一開始還並不在意,然而聽完之後,卻是一臉狐疑地看著小木匠.

他的雙眼之中,有銳利的光芒,宛如鋼針一般,紮得人難受.

小木匠不知道那人跟他說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兒,表俊輝揮手,讓那人退下,然後走上前一步,對小木匠詢問道:"我聽村子里的人說,你們分別是四人進村,其中有一人,似乎有些行動不太方便?"

啊?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的心頓時就是"咯噔"一下,明白了表俊輝態度前後變化的原因.

壞事了.

這幫人之所以出現在這荒郊野嶺里,最開始的原因,卻是因為江老二刺殺了他們連云十二水寨里面的一位大人物.

而在這個過程中,江老二身受重傷,被他和顧白果救下.

如果被這幫人知曉自己救了江老二,那麼先前的一切溫情脈脈就不再出現.

取而代之的,則是殘忍的厮殺.

只是,憑著這幾個人,能夠敵得過面前這幫連云十二水寨的人麼?

小木匠心中直打鼓,表面上卻顯得很淡定.

這淡定不只是強大的內心,而且還源自于魯大曾經的言傳身教,以及他對于屈孟虎那位童年摯友下意識的模仿.

這讓小木匠從一個師父跟前的小跟班,小學徒,迅速成長起來.

他點頭,說對.

表俊輝這回沒有太過于客氣了,開口說道:"我想見見,可以麼?"

小木匠說當然.

表俊輝跟著他往屋子里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那人是干嘛的,怎麼受的傷呢?"

小木匠說道:"他是湖州會館蘇三爺派來保護蘇小姐的保鏢,之所以受傷,是去打獵的時候,沒有熟悉路況,跌到陷阱里去而已……"

說完話,他攔在了門口,對表俊輝,以及後面一行人說道:"稍等."

表俊輝後面的幾人,手下意識地往腰後摸去,反應十分激烈,而表俊輝則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怎麼?"

小木匠不去看後面殺氣騰騰的幾位,而是理所當然地說道:"不好意思了,表當家,屋內有女眷,貿然闖入,不太符合規矩,我通告一聲,等她們整理好了,你們方才能夠進去."


表俊輝後面一個幫眾喊道:"若是人跑了,那又如何?"

小木匠表現得很是堅決果斷:"我在這兒呢."

他攔在門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氣勢讓表俊輝有些為難,他手握緊之後,又松開了.

沒有人知道他腦子里想著什麼,不過他的拳頭松開之後,又揚了起來.

他開口說道:"圍住屋子."

連云十二水寨的人問詢,立刻散開,將這簡陋的農家小屋給圍住,不給任何逃脫的機會.

過了片刻,屋子里的門被推開,顧白果出現,瞧著外面這一堆人,笑嘻嘻地說道:"喲呵,這是干嘛呢?"

小木匠跟表俊輝介紹:"這是我未過門妻子的妹妹."

隨後他一本正經地對顧白果說道:"這是連云十二水寨里清風寨的三當家,還是昨天那事情,不過咱被人懷疑了,說蘇小姐那保鏢身上帶傷,會不會跟那事兒有關呢?"

顧白果聽到,居然直接將門給打開,大大方方地說道:"嗨,我還以為是什麼事情呢,進來吧."

小木匠不知道里面什麼情況,但對顧白果這鬼機靈卻十分信任.

但信任歸信任,江老二這事兒該怎麼辦,他心理也是極為忐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下意識地搶占位置,防止突發事情出現,自己也好反應過來.

結果一眾人等進了屋,瞧見蘇慈文坐在土床上,而江老二則站在旁邊,雙手垂立,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表俊輝有些意外.

他打量著房間里面的境況,又左右巡視,而這時,小木匠適時上前,跟他介紹起來:"這位就是湖州會館的蘇小姐,旁邊這位,是她的保鏢."

接著他又用同樣的語氣,與蘇慈文做介紹.

表俊輝先是貪婪地打量了一眼蘇慈文,想起湖州會館的實力,這才勉強將目光移到了旁邊的那保鏢身上來.

他先前得到的消息,是刺殺白紙扇的那個殺手身受重傷,行動受限,估計是活不久了,然而此刻瞧見面前這保鏢,卻是臉色如常,並沒有太多的異樣.

光這一樣,他都已經知曉自己可能錯了,但既然已經弄到了如今的局面,他也不願意落了連云十二水寨的威風,于是板著臉對那保鏢說道:"聽村民說你來的時候,有些行動不便?"

那保鏢平靜地說道:"掉到了坑里去,崴到了腳而已."

表俊輝沉默了一下,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羅小黑.

那家伙是少數幾個見過凶手身影的人.

然而昨日天黑,視線有限,面對著此刻挺直腰杆的那保鏢,羅小黑也是把握不准,只有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表俊輝只好說道:"能給我看一眼你的後背麼?"

保鏢抬頭,問:"什麼意思?"

表俊輝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緩緩說道:"沒什麼意思,就看一眼."

那凶手的後背,中了白紙扇的一記火云掌.

白紙扇在連云十二水寨里面,拿手的絕技便是火云掌,這一掌下去,傷及內髒,熱力難消,中了火毒,最終傷者會感覺渾身發熱,宛如火烤,脫水而死,而那掌印處紅顏如血,十分醒目,能夠一眼辨識.

保鏢聽了,冷著臉說道:"憑什麼給你們看?"


這話兒一說出來,屋子里的氣氛頓時就緊張了起來,而這時,蘇小姐卻說道:"我不喜歡人多,趕緊弄完,打發走了."

這時那保鏢方才不情不願地往前走來,隨後轉身過去,將上衣脫下.

這衣服一脫,表俊輝沒有瞧見豔紅的手掌印,只瞧見一片烏黑的淤痕--那淤痕很有趣,從左肩一直蔓延到了後腰處,模樣凝聚,卻仿佛一把烏黑色的長劍.

他脫口而問:"這是什麼?"

保鏢很是高冷:"管得著麼?"

旁邊幾人頓時惱怒,而表俊輝卻攔住了手下,對小木匠說道:"今日多有打擾,改日有緣相聚,一起喝酒."

小木匠點頭,說不妨事的.

表俊輝帶人退出了屋子,又叮囑了小木匠一句:"這一片地方有些邪性,而且十分危險,還請小心."

小木匠拱手,說多謝關心.

目送這幫人離開,他方才松了一口氣,回了屋子里來,問江老二:"你的傷勢全好了?"

那個昨天夜里差口氣死透的男人搖了搖頭,說道:"還有點兒,不過昨日我師父用劍氣將我體內的火毒與淤血逼出,傷勢頓時就好了大半,又經過小果兒的調養,這幾天應該沒問題了."

嘿,這"師父"倒是叫得順口.

小木匠知曉倘若不是那莫道長出手,只怕今天事兒就麻煩了.

他坐下來,歇了口氣,顧白果還過來幫著把額頭的汗水擦了,小木匠說起那幫人來的事兒,以及重重疑點.

顧白果說人來的時候,里面就聽到了.

不過也得虧他拖延時間,要不然大家伙兒也未必有先前的鎮定.

經曆此事,大家的關系反而親近了一些,談論聊天的時候,也沒有了最開始的生疏和敵對,畢竟大家伙兒都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現在,大家都站在了同一個戰壕里了.

又或者,我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連云十二水寨的盤查,讓臨時湊在一起的四人組變得團結起來,連嬌氣的蘇慈文小姐也都不在抱怨連連.

大家在這個不知名的小山村里又待了兩日,等到第三日傍晚的時候,小木匠與顧白果籌謀之事已經差不多到了收網之時.

兩人晚飯後洗碗的時候,對了眼色,准備子夜時行動.

為此顧白果還拉著江老二去村口大榕樹下"玩兒",院子里就剩下小木匠與蘇小姐兩人.

蘇小姐還沉浸在與情郎長長久久的憧憬中,與小木匠聊著話兒,小木匠心里有事,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話,虎皮肥貓在屋頂伸展著手腳,時不時"喵嗚"一聲叫著.

夕陽西下,霞光灑落,突然間,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從村東頭飄了過來.

小木匠很是意外,他轉頭望去,什麼也沒有瞧見.

但他卻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已然沖天而起.

轟隆一聲響,雨滴落下.

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