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羊虎禪三分天下

血池之中,有龍吟聲騰然而起,這事兒不但讓場中無數人為之震驚,讓身處于其中的三爺,也有些意外.

他那剛剛複原回來的臉上,滿是詫異,低頭望了下去.

到底怎麼回事?

這小子,不是已經死了麼?

還有什麼幺蛾子?

無數的疑問浮現出來,然而沒有等他想明白,那血泊之中,卻有一條長約一丈的黑鱗真龍陡然沖出,張牙舞爪,顯得格外凶悍.

那條黑鱗的玩意兒渾身修長,卻有五爪,其中一抓,卻是一把就抓住了三爺的腦袋,將他往血泊之中按去,緊接著另外一只爪子,緊緊勒住了三爺的手腕,隨後猛然一擰,卻聽到手腕斷裂的聲音.

而那張散發著神秘力量的野豬皮,便直接跌落下來.

蘊含著龍脈之氣的野豬皮落下,這時正好有一人從血泊之中爬了出來.

那人便是小木匠甘墨.

他雙目茫然,腦袋上頂著那麼一張繪滿了古怪符文的野豬皮,上面的氣息浮動,卻將他整個人都給罩了進去.

與此同時,那條黑鱗真龍將三爺死死按在了血棺之中,昂揚腦袋,張開嘴巴嚎叫,那龍吟陣陣,半邊天空,卻倒映著它的模樣,其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鱗片細膩,黑色中又帶著神秘的光澤,纖毫可見, 而且舉手抬足之間,仿佛有著莫大的威能,讓人忍不住五體投地,不敢直視.

許多人瞧見這半空中翻滾著的巨大黑龍,竟然嚇得紛紛跪倒在地,又是磕頭,又是求饒,顯得十分害怕.

也有人雙目里的眼神熾熱,崇拜地望著頭頂上空的龍形.

這盛景不但整個聚寶山莊的人都瞧見了,就連遠處的農家,以及過往行人等,都瞧得清清楚楚.

無數的情緒在這兒醞釀著,恐怖的龍威之下,臨近前的那些人,全部都撐不住了,跪倒在地去.

這個倒不是敬畏和屈服,而是那龍威之中蘊含的力量,實在是太恐怖了.

沒有人能夠撐得住.

而就在這時,小木匠頭頂上的滿清龍脈圖不斷旋轉,恐怖的氣息貫注到了他頭頂的百會穴之中去,使得他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了金黃色的光芒來,將整個場間都給照得透亮.

隨著那野豬皮的飛快旋轉,小木匠的身體有了很大的變化,恐怖的力量在他的皮下組織如同小老鼠一般亂竄著.

他仿佛被吹得即將破掉,炸裂的氣球,來回鼓蕩之間,將他所有的經脈得給沖刷了去,極力拓展,而眼看著小木匠即將受不了,要爆炸的時候,那條一丈長的黑鱗真龍卻是猛地一吸鼻子,將多余的氣息給吞服了下去.

每吞服一分氣息,它的身子就變得越發茁壯一分.

不過與此同時,它也變得越發模糊起來.

反倒是半空之中的投影,越來越清晰,不管人隔得有多遠,能夠跟在腦子里,感受到一分一毫的細節.

如此神奇的景象,讓場中大多數的人都為之震撼,唯有一人,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他保持著足夠的冷靜,冷眼瞧著場中的一切.

這便是被三爺寄予厚望的度公.


那個男人身居于最安全的高台之上,排兵布陣,揮斥方遒,而此時此刻,他瞧見這樣的一副境況,卻沒有旁人臉上那種驚慌恐懼,而是眯眼,仔細打量著那頭張牙舞爪,凶狠莫名的黑鱗真龍,以及它身下的小木匠.

他完全不顧旁人的反應和言語,仔細打量著小木匠的五官,以及姿態,氣勢……

好一會兒,他方才徐徐吐出了一口氣來.

許多人嚇傻了,跪倒在地,但也有人反應過來,朝著場中撲過去,准備分一杯羹的.

真龍啊……

這可是真龍,數百年都未曾出現過的傳奇之物,倘若是能夠將此物拿下,或者降服,或者弄死……

這將是多大的一筆天材地寶,讓人享用不盡啊?

能夠出現在這兒的,哪個不是亡命之徒?

大膽,無信仰又懷揣著野心的亡命之徒,可並不僅僅只有一個兩個,即便是在那讓人骨骼都發軟的龍威之下,都有人拼命向前,想要搏上一搏.

只要搏對了,從此之後,說不定就是鯉魚躍龍門,聞達于天下.

場中亂成一團,而這些卻全部都落在了度公的眼中.

此時此刻,他已經打量完了小木匠的面容.

作為晚清民初最後一位正宗"帝王術"傳人,這位被人尊稱為"帝師"的老者,看人是很准的.

不但是面相,紫薇斗數還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關聯,他都了然于心.

瞧見這一幕,他搖了搖頭,說道:"不,中華之天下,而今的江山,不可能再為一人一物所傳承;世界大勢,浩浩蕩蕩,無可阻擋,若是讓此人為國主,只怕天下又將落入蠻夷之手,無法重回當年之榮光……不可,不可,他甚至遠不如我那老鄉,來得合適……"

他長吸了一口氣,然後緩聲說道:"這天下,也該變一變了."

說罷,度公卻是放下了一切執念與羈絆,哈哈大笑.

隨後他高聲誦唱道:"漢道昔云季,群雄方戰爭.霸圖各未立,割據資豪英.赤伏起頹運,臥龍得孔明.當其南陽時,隴畝躬自耕.魚水三顧合,風云四海生.武侯立岷蜀,壯志吞咸京.何人先見許,但有崔州平……"

旁邊一位童子聽了,躬身問道:"老師,這是何意?"

度公歎息道:"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一人一物,一城一池,一家一姓的天下,千年封建,今朝便罷休了吧--來,吾乃湖南石塘鄉野之人,疲倦戴罪之身,便由我來三分龍脈,中斷大勢吧……"

說完,他卻是嘔出了一口膿血來,噴在了手中的兩面三角旗之上.

緊接著,他將三角旗猛然一扔,隨後猛地一跺腳,渾身宛如木雕一般落定,看著紋絲不動,卻又三分清氣直沖云霄之上去.

烏云散去,月光照亮了大地.

冥冥之中,卻有明暗兩色,從頭頂之上的星辰宇宙之間垂落而下.

原本正在瘋狂吸收滿清龍脈圖的黑鱗真龍突然一震,已經生長成了三丈長度的它,卻在下一秒破了功.

它宛如戳破了的氣球一般迅速變小,緊接著帶著慌張悲愴的怒吼,騰空而起,卻是飛向了頭頂不可知之地去.


它,原本如天神返世一般的黑鱗真龍,居然逃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有等眾人反應過來,那一張堪稱頂尖法器的滿清龍脈圖,居然碎裂了,化作了無數翻飛的破帛來.

而里面無數的符文凝聚,裹挾著恐怖的力量,化作了三色光芒.

一道金黃透亮的光芒,落在了茫然無知的小木匠身上.

一道赤紅如血的光芒,落在了咬牙切齒的王白山身上.

一刀碧綠如翠的光芒,落在了驚慌失措的董惜武身上.

三道光芒注入,那三人都慘叫一聲,跌落在地去,而原本的野豬皮則化作了碎片,沒有一絲靈光.

這……

那滿清龍脈圖破碎之後的幾息時間里,場中寂靜一片.

所有人都懵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直到那懸空而立的血棺,突然間鐵索斷裂,重重砸落下來,那半人半鬼一般的三爺從中爬出,沖著台上的度公歇斯底里地大罵,眾人方才反應過來.

敢情那龍脈社稷圖的好處,卻給那小後生,長發男以及前清複國社第一高手董惜武給得了,而身為野豬皮的主人,眾人寄予厚望的三爺,不但沒有分到半點兒好處,而且還落了現如今這個不人不鬼的下場.

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便是他.

這讓三爺如何不恨,他一邊用最惡毒的語言痛罵著這位曾經培育出自己的恩師,一邊跌跌撞撞地朝著昏迷在地的小木匠撲去.

如果不是這小子,說不定自己已經成就了地仙果位.

那可是幾百年來,都沒有人抵達的境界.

唾手可得,卻最終離他遠去.

眼看著三爺就要撲到昏迷過去的小木匠面前,卻有一人攔在了他面前.

來人卻是李夢生.

他搶過了昏迷之中的小木匠,朝著三爺一掌拍去,三爺受不住力,騰空而起,卻被一個牛高馬大的洋婆子抱住.

緊接著幾個西洋人殺入其中,而這時眾人都發現場中所有的力量束縛都消失了,紛紛湧上前來,想要厮殺.

李夢生護著小木匠且戰且退,而王白山滿身都是鮮血,也過來幫忙,但終究有些勉力.

正在這時,那度公卻猛然一揮袖子,整個天地間,卻是陷入一片那黑暗之中去.

黑暗中無數厮殺與哭喊,而最清晰的,則是度公逐漸遠去的高歌:"俺也曾,灑了幾點國民淚;俺也曾,受了幾日文明氣;俺也曾,拔了一段殺人機;代同胞願把頭顱碎.俺本是如來座下現身說法的金光游戲,為甚麼有這兒女妻奴迷?俺真三昧,到于今始悟通靈地.走遍天涯,哭遍天涯,願尋看一個同聲氣.拿鼓板兒,弦索兒,在亞洲大陸清涼山下,喝幾曲文明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