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
"躲開!"
"快逃!"
無數泥石好似大雨般鋪天蓋地而下,這樣的場景何止是壯觀?
一眾采藥人嚇的面無人色,或是翻滾躲入山峰,溝壑,亦或者是一頭紮進樹洞之中,狼狽至極.
砰砰砰~~
衛少游眸光閃爍,踏步擺手抽打著四散橫飛而來,砸向諸多采藥人的巨石,樹干.
數月以來,他進展不慢,雖未凝聚本命,卻也溫養功成.
對于尋常人來說好似天災的一幕,對他來說卻算不得什麼了,只要不沖向那余波正中,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果真是死劫,若沒有我出手,哪怕他們不被這鋪天蓋地的巨石砸死,也躲不過受驚之後狂奔四散的諸多野獸,凶獸......"
衛少游一步踏前,袖袍蕩開滾滾泥石,將一個采藥人甩再附近的一處山坳處.
大部分精力卻凝聚在那名為'李紋罡’的憨厚中年人身上.
大雨一般橫飛的泥沙土石之中,這李紋罡並不比其他人來的好過,甚至更慘,整個人狼狽不已.
不過,這貨在山林間反複橫跳,雖然灰頭土臉,卻也沒有什麼性命之危.
看起來似乎只是尋常,但在早已注視著他的衛少游眼中,卻反而是一種破綻了.
"莫非真是此人?"
衛少游又驚又喜,卻也不敢妄自下定論.
身形游走在山林之中,掃開橫飛的土石,樹干,不至于讓這群人全死在這里.
同時心中也是凝重至極.
在場的人只有他知道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若他所料不差,這就是那頭大妖鬼脫困的前奏了.
這樣的動靜,在未來的短短幾十年里會發生許多次,波及了不知幾多州府.
直至到皇天十戾徹底複蘇的數百年後,掀起了毀滅一切的滅世狂瀾之後,一切歸于寂滅.
唯有老天師封鎮了皇天十戾,帶著一批人橫渡此紀末日,直達第十一紀.
轟!
轟!
群山之間,群獸奔逃,不知幾多大山裂開,更有漣漪擴散至長空之上,蕩開重重云霧,聲勢極為浩大.
不遠處一處山林之畔,兩人前後而立,四周山林動蕩,灰塵泥沙迸起,卻絲毫近不得兩人之身.
"動靜這般大,只是這漣漪之中,似乎有些熟悉的氣息......"
葉小依眺望遠山,微微皺眉.
她當然能感知到,這一道神通碰撞之後的漣漪來自不知多麼遙遠之外,或許相隔一州,或許相隔數州之地.
交手者必然是元神級數,而且是修為極深的元神級數.
"監主可是發現了什麼?"
葉小依身後,一個青衫中年微微躬身.
他名戈琿,是駐守熒州的欽天監值守,負責監察熒州內外事宜,但有修道者作奸犯科,就由他通報其上,派人擒拿.
"沒什麼."
葉小依微微搖頭,目光仍自落在不遠處山林間反複橫跳的衛少游身上.
有著安奇生的提示,加之欽天監對于熒州的強大掌控力,她很輕易的便將衛少游從無數人之中扒了出來.
在一個秩序嚴密的環境之中,一個跳脫的人,比他想象的還要顯眼.
就如衛少游.
一個畏自己父親如虎的少年人,哪里有的勇氣直面自己父親雷霆之怒,仍然要堅持離家?
諸如此類的蛛絲馬跡,沒人尋根究底自然沒事,一旦查起來,自然無所遁形.
這數月時間,她已經排查了如衛少游這般人數千,最後才確定在衛少游身上.
"監主為何對此人如此有興趣?莫非是定陽侯犯事了?"
戈琿小心翼翼的詢問著.
他原是散修出身,被太極道場收攏門下,傳授正統修行法門,雖內外有別,也算是太極道場中人.
自然知曉面前這位道姑就是當今大青威勢最重的那位最寵愛的弟子,也是推行新法六十年,斬殺妖鬼不計其數的那位薩道人的師妹.
當今大青,可沒有一個人敢小看她.
哪怕是一些修為更勝過她的渡劫真人見到,都要以禮相待.
更不必說是她親自收入太極道場門下,傳授修道法門的戈琿了.
"這你就不必管了."
葉小依淡淡的看了戈琿一眼,不見身子如何動彈,已經飄然遠去,沒入了鋪天蓋地的泥沙大雨之中:
"你且在山外等候,不可擅入其中."
"是......"
戈琿微微躬身,也不管葉小依聽不聽得到,神情都極為恭敬.
轟!
不知重達幾千幾萬斤的巨石自天而落,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咔嚓~
大地搖晃之下,山壁突然裂縫閃現.
"紋罡小心!"
李二土發瘋一樣大叫一聲,就要沖出溝壑,被幾個采藥人死死按住.
"什麼?"
李紋罡聽到老夫呼喊,頓時心中一跳,環顧四周,只見煙塵彌漫,看不到任何東西.
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卻一腳踩空,一下倒栽後去:
"啊!"
他在空中手舞足蹈的想要抓住什麼,卻哪里抓的住?
只能無比絕望的墜崖而下.
"在崖下?"
一直注視著李紋罡的衛少游眸光一亮,一步踏出十數丈,同樣一躍跳下山崖,拉住了墜落而下的李紋罡.
"我救你父兄十數人的性命,換你可能的奇遇.......應當,足夠了吧?"
衛少游凝視了一眼李紋罡,心中猶豫之色一閃而過.
奇遇之所以是奇遇,那是因為這是足以改變命運的機會,縱然自己占據了李紋罡的奇遇,他也不會知情.
但他還是有些慚愧.......
但下一瞬,他的心中就浮現出了傳說之中的'皇天十紀大坍塌’.
傳說之中,應當是那幽冥府君祭之後的三四百年後,皇天十戾出世,欲要滅度蒼生,掀起一場非言語可以形容的巨大災難.
那一場災難沒有幾個人知曉究竟,只知曉災難過後,封鎮了皇天十戾的老天師,悵然而歎,擺渡一葉扁舟將寥寥一些人渡向未來的第十一紀.
傳說之中關于這一場大劫的記載同樣簡短.
'是日,天日崩碎,大月隨之而落,群星紛至遝來,不知千萬乃至更多,刹那而已,天崩陸沉,大海蒸發,彈指間,萬靈皆滅.......’
"若我日後有成,必渡你入道......"
念頭閃過,衛少游心中一定,隨手一甩,將其丟上山崖之上.
而他自己,則以下消失在山崖之上.
"衛少俠!"
李紋罡撲在懸崖邊上,看著墜崖而去的衛少游,心中一片震撼.
他活了三十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為了救人不惜自己生命的人.
頓時,他對自己之前還對這位少俠心有厭惡產生了強烈的悔恨感.
"少俠!"
"衛少俠!"
其他的采藥人也都全都反應了過來,一個個全都震撼不已.
他們還曾懷疑此人別有用心,此時才知,自己的心胸是何等的淺薄.
尤其是李二土,更是自慚形穢,跪倒在地,連連叩首.
"古怪......"
不遠處踏空而來的葉小依微微皺眉,有些摸不准此人的心思.
在她的推測之中,這衛少游極有可能被什麼怪物奪舍,影響了心志,但這樣的人,會舍己為人,為了幾個農戶不惜自己的性命?
她可不信.
心思轉動間,她看了一眼散去的余波,抖手發出一道符箓護持住那幾個采藥人,身子一閃,已經追下山崖.
呼~
葉小依的動作何其之快?
只是一個閃身,已經來到了懸崖之下.
此處懸崖深處兩座山脈之間,其下非是平地,而是一處天淵,不知幾千丈.
其下惡臭撲鼻,卻是一潭死水.
"這里......"
葉小依以袖掩鼻,這惡臭之氣竟然連她的法力氣場都無法完全隔絕,顯然不是一處善地.
咕嚕嚕~
突然,這一潭死水突然冒起一個個碧綠的氣泡.
葉小依眸光微微一眯,就看到一頭小蛤蟆,自死水之中緩緩探出頭來.
那小蛤蟆通體碧綠好似寶石一般,在這惡臭劇毒的水潭之中,卻不沾染半絲汙穢,看上去竟然還有幾分聖潔的氣息.
小蛤蟆一抬頭,看到立于水潭之上的道姑,也是嚇了一跳:
"呱?"
"那衛少游就是為了這頭小蛤蟆?"
葉小依頓時反應過來.
在她看來,這頭小蛤蟆的賣相,血脈都是頂尖,似乎是某頭大妖鬼的嫡血後裔,無論是收為靈寵,還是抽皮扒筋,取血,都算得上大造化.
對于兼修了如異邪道那些詭異邪術之輩的人來說,就更不得了了.
以魂靈寄生奪舍了這頭小蛤蟆,不說其他,壽命只怕能夠比擬元神之輩了!
"呱?"
小蛤蟆一躍跳出水面,于水面上倒負著手蹼,來回踱步,斜著眼打量著葉小依.
"這小蛤蟆是什麼品種?"
葉小依看著這頭小蛤蟆,頗有些古怪.
這頭小蛤蟆似乎別無妖氣,氣息極為純淨,沒有絲毫妖怪的氣息,純淨的好似新生的孩子.
轟!
這時,氣流呼嘯而下.
一人一蛤蟆仍在對視,絲毫不理會.
咔嚓~
衛少游重重的扣在了山壁之上,巨大的慣性之下,硬生生在山壁之上拉出一道長達數十丈的溝壑.
剛剛好,停留在水潭之上.
"呼!"
衛少游松了口氣,本命未成之前是不能飛行的.
這山崖極高,其下還有地淵,一個不好,就算是他都要被摔死在下面.
此時停下墜落之勢,心中頓時舒緩了下來.
一縷法力彙聚雙眼之上,在一片漆黑之中好似迸射出兩道光線.
看向了晦暗的水潭之上.
這一看,就是一愣.
這散發著濃烈惡臭,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死水之上,一個容姿俊秀的道姑和一頭拳頭大小的碧綠小蛤蟆,正在對視著.
唰~
衛少游看向水潭的同時,一人一蛤頓時偏轉眸光,看向了衛少游.
嚇!
衛少游心頭一顫,好懸沒直接掉下來.
'截胡?自己被人截胡了?’
他心頭一懵.
傳說之中,可沒有記載這樣的情況啊......
轟!
兩人一蛤正自對視之時,陡然之間響起一聲巨響,四周漣漪滾滾而動,虛空好似化作一方巨大的漩渦.
猛然之間,就籠罩了整個水潭.
"不好!"
衛少游心頭狂跳.
但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已經被整個席卷到了漩渦之中.
那一頭小蛤蟆好似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看了眼衛少游,毫不猶豫的竄向了葉小依,其速極快,一下越上了葉小依的肩頭,死死的拉扯出了她的道袍.
口中發出惶恐急切的叫聲:
"呱~~~"
"這蛤蟆?"
葉小依心頭一跳,她距離渡劫只一線之遙,法力氣場足以抗衡天災,這小蛤蟆竟然能穿透自己的法力氣場?
她心頭一驚,此時卻也不是計較的時候,反手一招,拉扯出一道璀璨劍光,就要出手.
但下一瞬,她的面色突然一動,欲要斬擊的劍光微微一滯.
"呱~~~"
在一聲淒厲的蛙鳴聲中,被席卷而來的漣漪淹沒其中.
嗡~
天地斗轉,時空變換,眼前一黑,就好似出現在另一個天地之中.
衛少游神情恍惚,整個人在虛空之中翻滾了不知多少圈,差點昏厥在地.
好容易緩過神來,就聽到一聲比起之前還要巨大千百倍的巨大轟鳴之聲響徹天地!
轟!
似千萬雷霆震爆,似走向寂滅的星辰爆碎.
一時迸發而出的光芒照亮了入目所及的一切,余波呼嘯來去八方,漣漪如潮淹沒了一切.
崩崩崩~~~
衛少游只覺自己差點被震殺了過去,猛的一個恍惚,就聽到一聲聲強弓勁弩迸發一般的斷裂之聲.
以及一聲響徹四周,連那堪比星辰震爆的巨響都遮掩不住的怒吼之聲:
"薩五陵!!!"
薩!五!陵?
那不是老天師?!
衛少游猛的驚醒,全部的法力一下彙聚在雙眼之上,迎著那足以刺瞎凡俗之輩眼睛的強光看向遠方.
只見視線盡頭,不知多麼遙遠之地.
一條不知多麼巨大的火龍,陡然破碎,一同破碎的,還有那縱橫四周,不知多麼巨大的棋盤!
"師,師兄?"
震撼之中,衛少游聽到身側傳來一聲驚呼,卻是那俊美的道姑.
這道姑,是老天師的師妹?
"呱~~~"
只聽一聲淒厲的蛙鳴大作.
呼
葉小依身子一動,將那一頭小蛤蟆自肩頭抖落下去,側身一閃,劍光橫在身前.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散逸的神光之中,那一頭碧綠色的小蛤蟆似乎癲狂了一般抖動著,發出低沉細微的人聲.
這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卻似乎同時在整個封印空間每一寸細微之地傳蕩著.
輕輕松松便壓下了三尊元神大高手決死碰撞之聲,更好似一股滅世寒流一般,冰凍了整個封印空間.
"嗯?!"
遙隔不知幾萬里還是十幾萬里,一次碰撞之後將棋盤崩碎,將大空和尚打的倒退咳血,金身破碎的薩五陵心頭突然一寒.
只覺一股莫可名狀的恐怖氣息充塞了整個天地.
這,就是那頭大蛤蟆?
薩五陵環顧四周,微微皺眉,雖驚不亂.
"蜍複蘇了?"
神光之中,衣衫染血的天機道人也是大驚,凝神看去,卻發現那死氣空間之中封鎮的巨大蛤蟆根本沒有絲毫異動.
但這一股氣息,卻做不得假.
當即心頭震撼,再沒有了與薩五陵交手的心思,整個人一躍登天,神識猛然放大,在好似凝固了一般的虛空之中擴散掃蕩.
"找到它!它還沒有徹底複蘇,必須找到它,否則我們都要死!"
金身破碎一般,整個人差點被一擊打碎了的大空和尚也自狂吼一聲,咳血騰空.
他既然敢于天際道人聯手而來,自然不是什麼也不知道.
事實上,古往今來追尋皇天十戾者不知幾多,絕不只有天際道人,他,乃至于他的師長,祖師們,也在追尋著皇天十戾的蹤跡.
對于皇天十戾的了解,絲毫不會殺于天際道人.
是以,他甚至忘了還在一側的薩五陵,整個人橫掠長空,撒下無數金黃色的神血,瘋狂尋覓著'蜍’的蹤跡.
遙隔不知幾萬里之外的薩五陵等人已然感受如此之深,近在咫尺的葉小依更是感受無比強烈!
"這蛤蟆......."
葉小依心中震驚,卻連動都不能動.
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筋骨,血肉,靈魂,乃至于無數組成自身最為渺小的粒子,都在發出尖銳可怖的哀嚎之聲.
好似見到了最恐怖的東西.
這不是任何法力,神通,妖氣,邪術,而是一種莫可形容的巨大壓迫,是自血脈源頭上的巨大壓迫.
衛少游更好似已經死了一般,即便是被葉小依護在身後,整個人的心頭,靈魂都好似被一層漆黑籠罩.
"這小蛤蟆竟然是蜍?我死定了,死定了......"
無盡黑暗之中,衛少游心如死灰,無比絕望.
他做夢都沒想到,一個傳說之中僅有那麼幾個字記載的事跡之中,不但牽扯到了老天師,以及老天師的師妹!
竟然還牽扯到了'蜍’這頭蓋世大妖鬼.
頓時,他心中對于記錄那傳說之人破口大罵,神特麼的'有農人于蛙蹼山得蜍之後裔,頗多造化’.
簡直要坑死人!
嗡~
就在此時,陷入無盡黑暗的葉小依,衛少游聽到一聲悠遠而甯靜的長歎之聲:
"皇天十戾,我真是等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