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河被兒子氣的哭笑不得,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下意識回頭望去.
院子還是他住了幾十年的院子,爹娘兄長也沒變樣子,但他就是有種直覺,家里有些地方不同了,而他又不懼怕這種變化,甚至隱約有種欣喜…
林大河走後沒兩日,就又趕了兩輛馬車來,這一次拉走了滿滿兩車的白米.
其中兩袋子給了顧家,顧家感念"種稻的老農"去尋外地的侄兒養老,多添了幾兩銀子,湊了個三十兩的整數.
董氏歡喜之極,獎賞了老頭子一包藏了許久的好煙葉.
林老爺子嘴上不說什麼,心里其實很得意自己想出這樣的好借口,不但賣了米,還順利把莫須有的"種稻老友"送走了,以後不必再撒謊了.
要知道一個謊言,總要用一百個謊言來圓,他到底是坦蕩了一輩子,還不屑于做個滿嘴謊言的小人,即便這謊言對旁人都沒有什麼傷害.
其余白米則被喬裝改扮的林大河,假做南邊來的米商都賣去了臨縣酒樓.
本來價格也沒那麼高,但林大河不怕費力,直接在酒樓蒸米飯,不必說立刻征服了酒樓的掌櫃,以高于市價一倍的價格全都買了下來.
林大河踩著夏末微涼的夜色回來了,家里小子們都被攆去睡覺,倒是嬌嬌被老爺子抱在懷里,聽著長輩們說起賣米的經過.
她對自家三叔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就是在大越,若是在現代,怎麼也是個成功的大區銷售經理啊.
無論如何,林家這番折騰,手里就多了一百多兩銀子.作為全家的大管家,董氏樂得合不攏嘴,一宿都沒太合眼睛.
第二日喊孫女幫忙列了單子,就帶著兩個兒媳進城去置辦聘禮了.
林家同王家是兒女親家,雖然董氏不喜王燕這個兒媳,但兒子總沒有錯,而且兩家相處這麼多年,私下里小摩擦免不得,大面兒上總是沒有什麼差錯.
如今要置辦聘禮,要買布料,自然還要去關照王家的生意.
王記布莊開在北茅縣城商街之上,這日天氣晴好,出來走動的人多,鋪子里也算熱鬧.
董氏帶了馮氏和劉氏進了門,立刻就被伙計認了出來,于是趕緊迎上前,招呼道,"林大娘,您這怎麼來了?我們掌櫃出門辦事去了啊!"
這伙計正是那日林仁說起的趙三,董氏喜他憨厚本分,就笑著同他閑話兒幾句,"三兒,你娘的病好一些了嗎?馬上要進秋了,等山上的野梨熟了,我讓家里小子們摘一些,到時候捎給你,讓你娘熬了水喝,聽說對咳疾很管用呢."
"謝謝大娘…"趙三常在鋪子里,迎來送往,自然分得出董氏這話是真心,于是感激的連連道謝.
董氏瞧著鋪子里客人散了散,這才說道,"三兒,我家保哥兒要定親了,我來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料子買兩匹做聘禮.你給大娘出出主意,要時新的,不怕貴."
"呀,大娘,真是恭喜您老要娶孫媳了,到時候我一定討杯喜酒喝."
"好啊,連你娘都帶著,人多熱鬧."
趙三聽得歡喜,招呼董氏同馮氏劉氏坐下,就要去櫃台里邊取布料.
不想,通往鋪子後邊的小門卻是打開了,一個老婦人走了出來.她穿了一套松花色錦緞衣裙,頭上插了金簪,手指上也戴了三五個金戒指,打扮的分外"富貴"又搶眼.若是走出去,恐怕就是劫匪最愛的"肥羊".
但董氏望過去,卻是輕輕皺了眉頭,原因無它,這婦人正是王燕的娘,她的親家母.
王老夫人抬了脖子在鋪子里掃了一圈兒,末了才好似剛剛看見董氏婆媳,上前見禮,笑道,"哎呀,我說鋪子里怎麼這麼安靜,原來是老姐姐來了啊."
董氏聽得心堵,什麼叫她來了,鋪子就清靜了,難道是她耽誤了鋪子的生意?
但她同王家做了十年的親家,多少也了解這親家母的脾氣,根本不可理喻,于是就裝了糊塗,笑道,"鋪子生意好的時候,想擠進來都難,我就得趁著人少的時候來啊.這不,遇到了親家母,正好還能安靜說幾句話."
王老太得意的扶了扶發髻上的金簪,"老姐姐可真是說對了,我家這布莊啊,可是整個縣城數一數二的生意好.說來也經營了幾十年的老鋪子,客人都認我們王家這塊招牌呢."
"是啊,就看我家大河這幾年也是越來越忙,也猜到鋪子生意好了."
董氏不輕不重頂了一句,王家人生性吝嗇,原本這布莊經營的半死不活,還是林大河接手之後,一點點把生意做了起來.如今王老太把功勞全歸到那塊沒用的木頭匾額上,她自然是不高興了.
王老太也不傻,聽出親家的言外之意,心頭有些不喜,但也不好翻臉,就問道,"老姐姐怎麼進城來了,家里這會兒不是正忙的時候?要說還是村里住著好,吃用都不缺,這城里動一步都要花銀子,窮人真是活不了啊."
馮氏脾氣火爆,聽得這話可氣,開口就要頂回去,卻被劉氏扯了袖子,只聽她不緊不慢笑道,"親家母不說這話,我們也清楚啊.他三嬸每次回家進了菜園,見到什麼菜就摘什麼,想必城里的青菜也是貴的吃不起呢."
王老太想起那些青菜最後都到了自家灶間,臉皮終于紅了那麼一點點.
董氏自覺心頭出了一口氣,也不願意再耽誤功夫,就開口道,"我家保哥兒要定親,親家母看看鋪子里有什麼時興的好料子,幫我掌掌眼.只要合適,倒是不必讓多少價格.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別人多少我們就出多少."
"呦,保哥兒要定親了,這可是好事,"王老太嘴上虛應著,眼珠子卻是滴流亂轉,末了轉頭吩咐趙三,"去把庫房靠門口第三架子上的幾匹布抱來."
趙三聽得愣了一下,他好似生怕聽錯了,又重複問了一遍,惹得王老太瞪眼睛喝罵,"你耳朵聾了,讓你去就趕緊去."
趙三趕緊點頭應了,神色卻有些不對勁.
董氏婆媳三個看在眼里,有些不明何意.
但等那幾匹王老太指定的布料放在面前,她們就徹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