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哪天開始,他養成了天黑之前跑來鎮邊兒張望的習慣,盼著家里來人第一個知道.
可惜,每日都是失望.家里那麼多兄弟,怕是爺爺奶奶和爹娘小妹早就把他忘記了吧.
他垂頭喪氣的剛要跳下樹,突然聽得風里好似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他猛然抬頭去看,極深的夜色里,遠處影影綽綽好似真有個一個馬爬犁趕了過來.他狂喜之下,也顧不得是不是認錯了.跳下樹,就開始狂奔而去.
"大哥!二哥!爹!二叔!爺爺!咳咳…咳咳咳…"
北風帶著風雪,嗆的他一陣猛咳,但他腳下依舊不停.
很快馬爬犁就到了近前,林保扔了鞭子就抱住了跌跌撞撞的弟弟,又是心疼又是著急的呵斥道,"二弟,你怎麼在這里!這麼冷的天兒,你也不怕凍死!"
林平早就樂瘋了,就是哥哥責罵也是天外仙音啊.
"大哥,你怎麼才來啊,我以為家里不要我了呢."
正好老爺子掀開車窗,聽得這話就笑愛罵道,"說什麼傻話呢,讓你來學藝,功夫不知道學得怎樣,反倒是腦子學傻了!"
"爺爺!您怎麼來了!"
林平驚了一跳,倒是老爺子想起方才他的喊聲,疑惑道,"你不知道我來,方才喊什麼?"
"我只看見馬爬犁,就跑來看看是不是家里來人!"
"臭小子,見到爬犁就奔來,萬一認錯人怎麼辦?"
"認錯就認錯唄,叫錯人也不會少斤肉!"
林平笑的痞氣十足,好似認錯長輩,完全沒有關系.氣得老爺子舉起眼袋要敲他腦地,"臭小子,爺爺也是隨便認的?"
林平笑嘻嘻抱了腦袋,卻是聽見車里有笑聲,于是顧不得挨揍,趴窗戶一看,卻是喜得眉開眼笑,"嬌嬌?你怎麼來了?給我帶果子了,帶點心了嗎,帶…哎呦!"
老爺子實在受不了,到底敲了孫子一記,吩咐道,"趕緊上車,大冷的天兒,有話進門再說."
林保應聲甩了鞭子,趕著爬犁就走,急的林平跳腳,"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他緊跑兩步,終于跳上車轅,一路到了劉隊長家門外.
劉隊長正甩著一根空襖袖往路口張望,院子里已經炊煙嫋嫋,馬上就要吃飯了,但不省心的徒兒,卻每日都在這個時候跑的不見人影.
正這個時候,林家的馬爬犁就拐過了路口,林平一見師傅黑著臉,立刻機靈的高聲大喊,"師傅,我爺爺來了!"
果然,劉隊長臉上就有了喜色,大步迎了上來.
林老爺子不等馬爬犁停穩就跳了下去,同劉隊長重重擁抱在一起,"老哥,好久不見,你身子可好?"
劉隊長單手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好,就是林平不省心."
林平站在旁邊,本來一臉討好,沒想到師傅上來就告狀,于是趕緊扭身抱下了嬌嬌.
"師傅,這是嬌嬌,我小妹,怎麼樣,可愛吧?我沒說謊吧?"
嬌嬌聽得一腦門黑線,她以前怎麼沒發現二哥這麼奸詐呢,為了阻攔師傅告狀,連妹妹都毫不猶豫的"出賣"了.
但她心里腹誹,臉上還是堆了笑,眨巴著大眼睛,甜甜開口說道,"劉爺爺好,我是嬌嬌,我給您帶好吃的燒雞了."
劉隊長就是再冷硬的脾氣,面對這樣甜甜軟軟的小姑娘,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紮著手想要把嬌嬌接過去,又不知道怎麼抱,畢竟他只有一只手.
到底還是老爺子瞪了孫子一眼,接過了孫女,一邊招呼老兄弟,"老哥,這是我家小孫女嬌嬌,最是懂事乖巧.走,外邊冷,別凍了孩子,咱們進屋說."
"哎,好,好."
劉隊長趕緊開門,引了眾人進院子.
院角灶間里,聞聲走出一個婦人,正是上次林保和林榮過來時候,劉隊長找來幫忙的隔壁鄰人.
她這些日子,收了林平的工錢,一日三次過來做飯,幫忙洗衣打掃,可是沒少往家里夾帶米面,連帶家里的孩子都吃胖了一圈兒.如今見得林家又來人,真是歡喜之極,眉開眼笑的迎上來,"哎呀,平哥兒家里來人了,真是太好了,正好米缸面缸都要空了呢!"
林保聽得皺眉,上次送來多少東西,他可是很清楚的,足夠弟弟和劉師傅吃上三個月,如今不過一個多月就沒了,其中肯定有些原因.
但他卻沒有開口,畢竟這不是在林家.倒是林平笑嘻嘻接過話頭兒,"李嬸子,我哥哥又帶肉來了,勞煩你再多做幾個菜.另外,米飯多燜一些,喊你家胖墩兒也來一起吃,上次聽他說我家的米好吃呢."
李嬸子明顯臉色僵了一瞬,心里高高拎起,以為林平猜到她往家里偷糧食了,結果林平扭頭就去幫著林保往下卸東西,又好似只是隨口提了一句,惹得她驚疑不定.
于是,這頓飯,她做的尤其認真,最後也沒敢把兒子叫來吃飯,自然也沒偷拿東西回家.
林保看在眼里,很是歡喜弟弟長進.但他不是多話的人,倒是嬌嬌趴在二哥背上,誇贊道,"二哥,你居然長心眼兒了,真是不容易."
"哎,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林平嘴里大口啃著蘋果,不時前傾身子,把自己後背當了蹺蹺板哄妹妹玩兒.
這會兒,三兄妹已經吃了飯,撤了自己的碗筷,聚在窗下低聲說笑.炕上,劉隊長正同老爺子喝的痛快,兩人合力,已經倒空了一個酒壇子.
林老爺子掃了一眼孫子孫女,眼見林平比在家時候,身板厚實很多,臉色也是黑紅,出息很多,就真心同老兄弟道謝.
劉隊長卻是擺擺手,一口喝干碗里酒,說道,"別客套,有平哥兒在,日子也熱鬧."
林老爺子聽得這話就趕緊打蛇隨棍上,邀請道,"老哥,你左右在這里也無親無故了,即便有平哥兒在跟前,日子也是冷清.不如,這次跟我回林家村吧.你也知道,我家四個兒子,十二個孫子,熱鬧著呢.你想清靜,都不容易.怎麼樣,到我家養老去?咱們哥倆兒,一日三頓都能喝幾碗."
劉隊長聞言一愣,抬頭瞧著他一臉真誠,不像隨口客套,就有些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