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收留災民做工,那麼吃住的問題就要更妥善的解決.起碼不能讓他們再住城外的樹林了,如今天氣還不算天冷,寒冬臘月時候,樹窩棚根本擋不住北風,再凍死幾個人,就真是後悔莫及了.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林家村地處平原,沒有高山峻嶺依靠,也沒有湖泊和海洋賴以謀生,這般就不占地利了,而冬日天寒,天時自然也不用指望,唯一剩下的就是人和了.
里正和族老們被請來林家,照舊是酒桌兒擺起來,一大陶碗烈酒下肚兒,眾人就開始幫忙出主意.
"話說當年咱們的老祖宗,剛到北茅這里的時候,也是被凍的受不了,又沒有銀錢蓋房子,就想了一個辦法.挖洞!就像山上的野獸貓冬兒一樣,若是不燒火,洞里比空房子還暖和三分."
這是林五爺,因為酒氣的關系,他的臉膛更紅,想起小時候聽老輩兒們說起的故事,更是興致高昂.
"如今山洞是不好挖了,又急著住人,不如挖地窨子.除了黑點兒,比山洞還要暖和.但是要注意一樣,就是排煙,里面生火容易悶到人.只要這個不出問題,旁的都好說."
里正畢竟比旁的村人要見多識廣一些,聽得這話就道,"去年,我去小王村那邊,倒是見到他們村里有兩戶住這種地窨子,今年夏日還見過那兩戶人家,也沒凍死,這麼看來,這地窨子確實頂好房子住呢."
"那明日讓保哥趕車,咱們去看看,若是不錯,就讓大伙兒搭把手,開挖."
林老爺子點頭,拍板應下了這事兒.
另一個族老一邊倒酒一邊囑咐,"我瞧著這天兒不好,七八日之後怕是有大雪,要忙活兒就盡早."
"明日看個明白,就把災民也引來一起干活兒,畢竟是給他們住的,他們也該出幾分力氣.一定搶在變天兒之前,把地窨子都挖出來."
"成,不能干力氣活的婦人就去打柴,這麼多地窨子燒一冬,可是需要不少柴火."
"人多,吃喝拉撒都是麻煩事.地窨子不能建得離河道太遠,還要多搭幾個茅房,年後掏一掏,還能多肥幾畝地."
"這樣的時候,就不能講究太多了.不如把男女直接分開住,這樣,還能省些力氣,也小心生出什麼丑事."
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頓酒席下來,就把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
第二日,林大海照舊送了糧食到城外,林大河和方傑都幫忙照應.林老爺子就帶了里正同族老坐車去拜訪小王村,兩村本就交好,聽得眾人來意,小王村的里正就帶了他們找去了那兩戶人家.
兩戶人家不必說都是日子貧寒,否則誰也不會放著好好的大房子不住,一定要住在暗無天日的半地下.
林老爺子禮數周全,一家送了一小袋白米,外加兩盒子點心,兩家人就歡歡喜喜的迎了他們進屋做客.
所謂的地窨子,其實同地窖沒什麼太大區別.
一塊平地先要挖出數條煙道,煙道頭兒上是大灶台,尾巴則是煙囪.煙道上鋪藤條或者破木板,板上糊上厚厚的濕泥,泥里混合了麥秸和碎稻草,以增加穩固性.然後灶台燒火,煙氣通過煙道,土炕就會熏得熱起來,最後煙氣順著煙囪排到外面.若是要保持土炕熱的久一些,煙囪根兒上還有一塊擋板,很容易就把煙氣憋住.
炕下挖了三尺寬三尺高的過道,泥土直接扔到地面,摞起來就做了後牆,而前牆比後牆又高兩尺,鑲嵌兩三個小窗戶,勉強借個光亮.
而房頂就是一個斜坡,依舊是藤條做骨,鋪了油氈,糊上厚厚的濕泥做瓦.
整體看起來,這種地窨子采光差,狹窄之極,但好處卻是能用很少的柴火燒得整個屋子里暖融融,大炕也熱乎乎.
對于保命第一的災民來說,活得體面是次要的,熬過這個寒冬,不會等同于路邊凍硬的樹樁才是最重要的.
簡單坐了一會兒,林老爺子等人就告辭了,也定下了全村幫忙為災民建地窨子的想法.
小王村的里正也是個圓滑的,聽得老爺子觀摩地窨子是為了幫災民過冬,當時就拍胸脯,要帶著村里的勞力,外加兩家地窨子的老住戶去幫忙.
林老爺子自然不會拒絕他的好意,左右家里不缺吃喝,到時候供給三頓飽飯,多添幾片肥肉,就足以回報眾人一片好意了.
嬌嬌原本想跟著爺爺去看看地窨子長什麼模樣,但董氏死活不肯放孫女出門,生怕孫女再不小心嚇到.
在老太太看來,小孩子年歲小,魂魄還不穩,驚嚇次數多了,魂魄就容易散掉.到時候可不是喝幾副安神藥就能解決的,怕是真要小命不保.
嬌嬌倒是不覺得自己的小命那麼脆弱,但奶奶疼愛,她怎麼也要領情.于是,她就沒有上馬車.
正好,周心秀要去雞房子,嬌嬌想著很久沒有探看那些小雞,就顛顛跟在嬸子身後往雞場走.
結果,一到雞場,她就發現這里很是熱鬧.
同族的嬸子嫂子們,幾乎來了大半.這個幫忙上水,那個幫忙上料,各個滿臉是笑,忙碌的比自家活計都積極.
上水還罷了,不過是拎著水桶,舀上一瓢倒進水槽.上料卻是個"辛苦"活計,倒不是多費力氣,實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當初修建的地龍池子,如今已經清過兩次糞沙了,里面的地龍因為溫度濕度適宜,簡直是一日長三寸,只要撫開表面的一層浮土,里面幾乎密密麻麻都是地龍.
抓一把出來,直接放上砧板,大菜刀咔咔落下,斬成小段,攪上谷糠,還有各色骨頭烘焙碾碎的骨粉,一起填到食槽里,惹得小雞們瘋了一般,眨眼之間就把地龍吃個干淨,末了才開始慢悠悠叼著谷糠.
別看地龍槽子是嬌嬌指揮哥哥搭建的,她還真看不了密密麻麻翻滾的地龍.于是躲得遠遠,結果一扭身,就見四嬸也站在了身邊…
兩人這般模樣,惹得族里婦人們取笑,"大山媳婦和嬌嬌啊,天生就是富貴命,居然連地龍都怕.它們又不是蛇,不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