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扒臉皮



林家門前這會兒,林大山正耐著性子同上門的眾人見禮寒暄.

有些人,例如顧家老爺,或者王教諭,他還算熟識,平日常有來往.但有些人根本連面兒都沒見過,如今卻是各個裝的同他熟識模樣.

這個笑著拍了他的肩膀,說道,"林兄,好幾年不見了.當年讀書時候,我就在你隔壁學舍,偶爾路過窗口還約好一起去賞花喝酒,不想一耽擱就是這麼久,改日我做東擺酒,你可一定要來啊."

那個也道,"是啊,林兄,我那學舍同你雖然不近,但我的經義先生也教過你,咱們說起來還是師兄弟呢."

其實林大山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曾經同他一起在縣學讀書,如今找上門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只能虛應著.

倒是有些高門大戶的家主,自持身份,不屑同這些窮酸書生一般搶著和林家攀關系,有人趁著林大山說話的間隙,就淺淺抱拳問道,"林先生,我聽說姚老先生和岳麓書院的山長借住在貴府,今日特來拜訪,還望林先生幫忙通稟一聲."

林大山想起早晨給姚先生行禮,姚先生說昨晚讀書熬夜了,今日想要靜養一日,連學堂都不去.

這會兒看來,老先生是早有預料,不願把這份吵鬧帶去學堂,影響孩子們讀書,也不願招待這些趨炎附勢之人.

他猶豫了一下,就道,"實在抱歉,各位,姚老先生最近身體有些不好,大夫交代要靜養.各位若是有心拜訪,不如過些時日再來吧."

那說話的人皺了眉頭,還要再說話的時候,旁邊一人卻是搶了先,"林先生,我家叔父在京都國子監習學過三年,同姚先生有師生之誼,先前特意來信,托付我探望老先生.還望林先生幫忙通稟一下,我今日一定要見到老先生一面.另外,我帶了很多補身的藥材,想要親手呈給老先生."

"還有我,我也帶了兩棵百年人參."

"我帶了燕窩,還有靈芝,還有上好的綢緞給老先生裁剪衣衫."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起來,到好似有些比拼誰帶的禮厚,誰就能見到老先生一般.

林大山掃了一眼大門,這般吵鬧,院里想必早聽到了動靜,但姚老先生依舊沒有開門,明擺著就是不想見到這些人了.

他想了想,就道,"各位,實在對不住,老先生今日不適,不能見客,還請各位改日再來吧."

有人聽了這話,有些惱怒,自覺林大山沒安好心,就陰陽怪氣問道,"林先生,大伙兒人早起趕來,都是帶著誠意.不過是求見老先生一面,盡盡地主之誼.不論老先生見或不見,總要老先生發話.林先生這般連問詢都不曾問詢一聲,就攔在門前,難道是怕我們請老先生進城,奪了你林家的臉面不成?"

眾人若不是因為姚老先生住在林家,他們也不會待林大山如此客氣,這會兒聽得有人帶頭,就附和道,"是啊,林先生,你總要進去通稟老先生一聲,這般確實容易惹大伙兒猜忌."

也有人裝作明理的模樣,出言維護林家,"各位不要如此,林先生也是為了老先生的身體著想.林家在北茅聲名極好,怎麼也做不出私扣老先生的齷齪之事."

這話說的其實更難聽,林大山忍了又忍,到底按捺不住心頭火起.


當初姚老先生落難,是他們林家冒著莫大的風險,給老先生治病,照料衣食住行.這些人就像瞎子聾子一樣,沒有一個伸出援手的.

如今老先生剛剛得了赦免苦役的聖旨,眼見有望回歸神壇,這些人就突然糊了上來,假惺惺的嘴臉讓人厭惡.

若是這般,他也不會說什麼,畢竟趨利避害是每個人的本性.

但他們要露臉,要親近姚老先生,卻拿林家做墊腳石,實在太過下作了.

今日若是忍讓了,以後老先生繼續在家里常住,這些人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事端.

這麼想著,他就冷了臉,目光掃向眾人,逮了那個送人參的,第一個開了刀.

"這位兄台,百年人參,確實難得,聽說關鍵時刻能吊住一口氣,實在是治病救人的好藥.當初我們家里人初遇姚老先生的時候,姚老先生病重,我小侄女只會些皮毛醫術,幫著老先生治傷,熬藥,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熬了過來.當時,若是有株人參,想必老先生定然會少吃很多辛苦.只是不知道,當時前輩的人參在哪里?"

"這…我…我也不知道…"

那人被問的張口結舌,還要辯解幾句的時候,林大山卻是不再理會他,轉向那個宣稱家里叔父同姚老先生有師生之義的人,又道,"還有這位兄台,不知你家中叔父什麼時候給你寫來的信?信件京都到北茅,走了一個夏日嗎?姚老先生到北茅也有幾月了,怎麼不見你早些上門?

難道在石場鑿石頭的老先生就同你叔父沒有師生之義,而姚老先生到了我林家,就又是你叔父的先生了?

我們林家別的不敢說,厚道良善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如今看來,原來被名利迷了心竅的人,到了我們林家居然會變成了重情重義之輩,說起來倒是神奇,這算不算我們林家的功勞?"

林大山嘴角含著怒意,笑的諷刺,這般一番話就差直接指了那兩人大罵他們的忘恩負義和趨炎附勢了.其余人雖然幸運的沒被點到頭上,但這些話也同樣讓他們面紅耳赤.

人家落進泥坑的時候,他們假意沒看見.如今人家爬上岸了,重新變得光鮮,他們又湊到跟前要沾些好處了.

就是小孩子都會覺得羞恥,更何況他們是讀過聖賢書,又自詡君子之人…

院門前一片死靜,那兩個被扒了臉皮的人,臉上青青紅紅,惱羞成怒就要發飆.

正這樣的時候,村外的小路上又來了一輛馬車,後邊還跟了七八個挎刀的差役,正是北茅的父母官到了.

樓方最是精明圓滑,下車時候,焦黃的小眼珠在眾人臉上一轉,幾乎就猜到大半,他捋著山羊胡,笑著同眾人拱手.

眾人再是如何,也要給他這個縣官顏面,紛紛拱手行禮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