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叔一口一個老太爺稱呼林家老爺子,分外客氣.他可是萬劍山莊的二把手啊,居然待林家如此禮敬,再看他們這一路是不是太囂張了,萬一林家要計較,他們有沒有命回去鏢局啊?
幾個人都縮了脖子,比鵪鶉還老實.
好不容易熬到林家人張羅完,林老爺子親自送了包裹和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過來.
"各位兄弟,還要辛苦你們把這個包裹送去岳麓書院,親自交到周泰來周山長手里.這是一百兩銀子,路上給兄弟們買些茶水干糧,還望兄弟們多費心."
岳麓書院周山長?
幾個鏢師這下更是站不穩了,天下人提起興州,必定要提起岳麓書院,而周泰來是岳麓的山長啊.
他們連書院的大門都沒進過,沒想到這個小小的林家,居然送封信,都是給岳麓的山長!
他們忍不住望向老爺子身後,笑眯眯的林華,當初他雇傭他們護送的時候,是在興州出發,半個字沒提岳麓,若是能提一句,他們也不敢…
"老爺子言重了,實在不敢,先前是我們冒犯了.我們兄弟左右是要回鏢局的,捎帶個包裹而已,怎麼好再收老爺子的銀子.我們不能要!"
"兄弟客氣了,天長路遠,怎麼能讓兄弟們白白辛苦."
老爺子堅持把銀票塞給鏢師,又說道,"我家孫兒莽撞,打傷了你們一匹馬,怕是路上不好再騎乘.我們家里也有馬,不如換給你們一匹吧."
鏢師們更是意外,一匹馬也要三四十兩,剛才他們還算計,這一百兩除了買馬,剩下五六十兩,也夠一人十兩了.不想,林家居然如此周到.
待得他們看見林家換過來的馬,他們是徹底驚訝了,歡喜的差點兒跳起來.
腿長蹄大,身高體健,毛色油亮,這一看就是草原上的好馬啊.
他們整個鏢局,也就總鏢頭有一匹,今日他們居然也得了一匹.
林家真是…好大的手筆!
這匹馬,可是比方才的一百兩銀票,貴重多了!
"老爺子,您這真是太客氣了."
領頭的鏢師想要拒絕,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實在是太喜愛寶馬了,于是就把銀票又塞給了老爺子.
"老太爺,有這匹馬,就是讓我多在興州和北茅兩地跑幾趟都成啊.這銀票我們不能要,這匹馬就已經受之有愧了."
他堅決不要銀票,老爺子也就沒再堅持,最後提了一句,"以後家里來往興州的車隊,說不得還要各位兄弟多多照顧呢.若是有緣再見一定請各位兄弟多留幾日,好好喝幾杯."
那鏢師會意,趕緊應道,"老爺子盛情,我代兄弟們謝過了,回去之後,我定然同總鏢頭說起,老爺子信得過我們鏢局,是我們所有兄弟的榮幸."
眾人又客套了幾句,鏢師們才同風萬里等人行禮,翻身上馬回返興州.
沒跑多遠,路旁有棵大樹上,躺了一個老頭兒,手里拎著個酒葫蘆,正美滋滋的一口接一口喝個不停.
幾個鏢師只瞄了一眼,就越發把手里的鞭子揮的更急,瞬間跑的沒了影子.
那樹枝才手指粗細,別說一個大活人,就是停一只鳥雀都怕折斷.偏偏那老頭兒隨風搖動,身子穩穩當當…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難道是哪個武林的大佬的隱居之地?
他們今日真是撿了條命啊,回去之後一定同老大好好說說.
林家眾人送了客,灶間也准備好了,桌子一擺,酒席就開始了.
這次的酒席,簡直是一波三折,原本是為了林平,結果林華也趕回來了.
好在,親人團聚這樣的喜事,再忙亂都讓人心甘情願.
主桌上照舊是林老爺子帶了四個兒子,姚老先生父子,周老爹,外加風萬里和陳二叔,瘋爺幾個,坐的是滿滿當當.
剩下兩桌兒則是林保等兄弟們,足足十一個,外加水生,圍的桌子也是水泄不通.
婦人們那桌兒就是董氏帶了兒媳們,還有嬌嬌陪著海女和小魚兒.大蓮把果凍兒交給婆婆,她則帶了丫鬟們伺候酒席,上酒添菜,熱情又不失禮,很有長孫媳婦的模樣.
唯獨,這些人里缺了王燕.
她也不是不想過來湊熱鬧,但一來怕公婆給她沒臉,二來先前的事,林大河還沒找她算賬,她也實在心虛.
原本還吆喝著春草卻大院兒端飯菜給她,結果春草直接被留在大院兒幫忙了.
馮氏是嘴硬心軟,但知道王燕說林平偷偷成親生了野種,她還是惱了,不輕不重的坑了王燕一把.
林仁兄弟三個不是不孝順,實在也是被老娘作怕了,這樣合家團聚的日子,他們久違了三年,實在不舍得被老娘再破壞.于是,他們都下意識就忘了老娘這個人.
王燕左等不見人,右等沒回複,她就知道自己被排斥了.恨恨吃著點心,把林家上下罵了一遍,但到底沒敢沖過去找不自在.
酒過三巡,林老爺子就喊了林平把小魚兒抱到跟前.
小魚兒出生之後,母親奶水少,大半時候都在喝面糊糊,後來更海盜扔進海里差點兒淹死,落了病根兒,所以,雖然她同果凍兒一般年歲,但果凍兒的身形都能把她裝進去.
果凍兒是林家第四代的長孫,家里唯一的小娃兒,自然是幸福的鼻涕冒泡兒.
突然見了一個小妹妹,比他還小,又這麼瘦瘦的,一顆小心髒早就軟的不成樣子.
兩個小人兒坐在一起,他平日舍不得的糖果啊,餅干啊,統統往小魚兒手里塞,哄的小魚兒眉開眼笑.
就是馮氏幾個聽得小魚兒身世可憐,爹娘全無,也是心疼她.這個一塊排骨,那個一塊挑刺的魚肉,把小丫頭喂得是小嘴巴油乎乎,小肚子鼓鼓.
林平抱了她到主桌兒,老爺子見小丫頭的大眼睛像黑葡萄,偶爾笑的彎彎,居然隱約有三分同嬌嬌小時候的模樣,心里就添了三分喜愛.
于是,他吩咐林平,"既然你認了這孩子做義女,以後她就是我們林家的孩子了.雖然不能記入族譜,但你明日抱了她去給祖宗們上柱香,磕個頭吧."
"謝謝爺爺!"
林平歡喜壞了,他初始也是因為小魚兒像妹妹小時候大模樣,才收養她在身邊.但後來殺海盜和倭寇,身上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偶爾他也會暴躁發狂,或者夢魘.可只要同小魚兒說幾句話,哄著她吃些好東西,聽她甜甜叫爹爹,就會迅速安靜下來.
小魚兒就是他的那顆定心丸,他殺海盜和倭寇,不是亂殺,不是枉顧人命,是為了小魚兒這樣的孩子可以平安長大,是為了他們不再被殘害,不再成為孤兒…
如今林家認了小魚兒這個義女,以後就是他有什麼意外,小魚兒也會衣食無憂的長大,會有林家給她撐腰,給她准備嫁妝.
林平從來不懷疑爺爺的信諾,不懷疑家里人的善良溫暖!
海女更是激動的直抹眼淚,一來是真心替侄兒高興,多了林家庇佑,小魚兒總能平安長大.二來也是為了自己,林家沒有嫌棄小魚兒的出身,自然也不會嫌棄她.
董氏親自接回了小魚兒,然後掏出一副小巧的銀手鐲兒,親自戴在小魚兒手腕上,笑道,"當初大蓮懷果凍兒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個重孫女,高高興興進城去選了這副鐲子,沒想到大蓮又生了個小子.好在,小魚兒到了咱們家,沒讓我這鐲子白買."
眾人都笑起來,馮氏劉氏和周心秀也是紛紛拿出見面禮給小魚兒.
她們做兒媳的,不好越過婆婆,所有給的是珠花兒,新衣服,還有新鞋子.
雖然算不得貴重,但都是真心誠意疼愛小魚兒.
多年後,小魚兒每次想起今日,都是會感慨命運的厚賜,但這會兒她還小,卻是不知道這麼多,只為了得了新衣衫和首飾歡喜,小嘴咧著合不上,露出沒長齊的牙齒,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
馮氏因為林平有意娶海女做媳婦兒,難得細心一次,眼角兒一直盯著海女,見她給侄女兒擦手,很有耐心的樣子,雙手上繭子也不少,顯見平日很是勤快做活兒.
最重要的是,海女的眼睛幾乎大半時候都放在林平身上,見林平笑,她就跟著翹起嘴角,見林平大碗喝酒,她就微微皺眉頭.
馮氏忍不對這個未來兒媳就添了三分喜歡,照顧孩子細心,做活兒勤快不嬌氣,又眼里心里都她兒子,這就已經很好了.
雖然林平沒有明說,但她可是當娘的,怎麼會看不出兒子的小盤算.
林平怕是以後要長留在那個太平港,若是勉強他娶個北地的姑娘,突然到了海邊,吃住不習慣,風土人情也不熟悉,怕是幫不上林平,還要拖他的後腿.
不如就娶了海女,她是哪里土生土長的.馮氏不求她如何厲害,只要照顧好兒子的吃喝穿戴,多添幾個孩子就行.
就算到時候發現這個海女不好,把孩子接回北茅來教養,也不怕林平老來無靠.
不得不說,馮氏雖然看著粗枝大葉,好似林平的性子就是隨了她,但其實她也有精明細心的時候.比如這會兒為了兒子,她的大腦就難得完全運行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