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奶糖和學堂



他摸出一個小東西,剝去上邊的紙,把里邊白白的東西塞進嘴里,然後又把布包扔給老婦,這才邊吃邊含糊著說道,"這是用牛乳添了糖霜熬制的奶糖,孩子愛吃.一包就能賣幾兩銀子了,別說我小氣,上門空手兒啊."

老婦人挑眉,掃了一眼見他吃的香甜,也學著剝了一顆塞進嘴里,很快,她的眉頭就舒展開來,神色也好了很多.

兩人對坐在破舊的方桌兩側,不知道是舍不得開口跑了香甜的味道,還是許久不見有些生疏.

良久,胡天明才道,"聽說你兒子兒媳都沒了,只剩了這個小孫兒?你就打算帶他一輩子在這里熬下去,讓他長大也做獵戶,葬身虎口?"

這話可是戳了老婦人的心窩子,她當日為了逃過刺盟的監視,吃了多少苦才生下兒子,為此夫君也把性命搭進去了.

她不願兒子成為刺盟掌控她的另一個致命之物,所以,把兒子扔在這戶獵戶的門前,兒子被收養,她也從來不敢過來探看.

直到胡天明反水,破了刺盟下在她們體內的毒藥,她得了自由,匆匆趕來的時候,兒子剛剛葬身在虎口,兒媳扔下三歲的孫兒走掉另嫁了,她無聲無息宰了無情無義的兒媳,但也換不回兒子活命了.

如今只剩她帶著孫兒艱難度日,她也想過重操舊業,殺幾個人,換些銀錢.

但兒子慘死,讓她懷疑先前殺的那些人,遭了惡報.如今若是再沾血腥,小孫兒還能不能活下來?

但不重操舊業,她沒有任何本事可以換銀錢,養大孫兒,安逸的活下去.

這會兒胡天明開口指責,她忍耐不住就直接拍了桌子,"閉嘴,你知道些什麼?"

胡天明卻是半點兒不怕,冷冷一哼,應道,"都是多少年的老伙計了,誰不知道誰啊!日子過得不好,你就說一聲,誰還能看你笑話不成?"

老婦人聽得這話卻是收了怒氣,上下打量他幾眼,問道,"你尋過來,到底有什麼事?"

胡天明直接從背包里又摸出一包沉甸甸的銀子,推倒老婦人手邊,笑道,"我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老朋友.這二百兩銀子,你收著.

你若是想要小孫子將來做個普通獵戶,娶個媳婦兒繼承香火,這些銀子也夠了.若是你想孩子讀書識字,科考做官,活成那些驚世君子的模樣,那就拿這些銀子上路,去安州北茅縣走走,問問林家的事,問問林家免銀錢供給幾百孩子讀書的京華堂.待我回去,自然會去尋你,咱們再說話."

說完,他就起身去開了門,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時候,他又扭頭添了一句,"不過,你記住,不要傷害林家人一根毫毛,否則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你孫兒喂狗!"

"你敢!"

老婦人暴起,就要追上去同胡天明打一架的時候,床上的孩子卻被吵醒了.

她無法,只能深深望了一眼幽暗的夜色,關了門,上床抱了孩子哄勸.

六歲的小子,本該是小老虎一般壯士又調皮的時候,但她懷里的小孫兒卻瘦的厲害,每到冬日就要湯藥不斷,如今甚至不如旁人家四歲的孩子.

這會兒孩子哽咽哭得小貓一樣,老婦人心疼之極,隨手剝了一顆奶糖塞到了孩子嘴里.

孩子許是餓了,嘴里有了香甜味道,很快就停了哭泣,甚至睜開了眼睛.

"奶奶,這是什麼,真好吃!"

老婦人歡喜孫兒難得的精神大好,就趕緊現學現賣,應道,"這是奶糖,奶奶一個朋友送來的.說是用牛乳和糖霜熬制,好吃吧?這里有一包呢,想吃就再吃一顆."


老婦人把布包塞給孫兒,歡喜的小子臉上都是笑,但他還是沒舍得再吃,反倒藏到了被子里,小聲道,"留著以後餓了時候再吃."

老婦人聽得心酸,抱緊了孫兒,想了想就問道,"小狼,你想不想…去學堂讀書?"

"想啊,"孩子的眼睛都在發光,掙紮著起身望向奶奶,"是像鎮里那樣的學堂嗎?我去看過,就是那個先生攆人,很厲害."

老婦人遲疑著應道,"應該是比那個學堂還好一些."

"我要去,奶奶,我要去!"

孩子歡喜的不得了,但想起家里的情形,他又懂事的蔫了下來,"奶奶,我不去了,我看家,您還要上山打獵…咱家沒有銀子交束脩."

"傻孩子,是奶奶委屈你了."

老婦人重新抱緊了孫兒,親親他的頭頂,低聲道,"天亮時候,奶奶就帶你出門,咱們去…去吃奶糖!也去看看學堂!"

"吃奶糖,看學堂?"

孩子到底年歲小,聽得奶奶這麼說,再次歡喜起來,"好,我要讀書做大官,賺銀子給奶奶買花兒戴."

"好,好,奶奶等著你買花兒!"

祖孫倆在油燈幽幽的光亮里,吃糖閑話兒,嘴里香甜,心里溫暖.

老婦人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心里奇異的有種篤定,好似冥冥中有什麼指引她,一定要北上.

也許是因為胡天明在刺盟幾十年內,第一個反水成功個,又憑借自己一舉之力整垮刺盟的人.

說起來,她解下多年的枷鎖,也欠了胡天明的人情.

這次北上,若是不成,也算還了這份人情,省去了心里惦記…

這會兒正在寒冷暗夜里繼續趕路的胡天明,根本不擔心花婆婆不動心.都是同他一般在陰暗之地掙紮多年的人,他最清楚他們需要什麼,溫暖和希望.

而林家就是溫暖和希望之地,怎麼有人會拒絕!

同樣的夜里,瘋爺也在趕路,越往草原深入,天氣越是寒冷,林家給他准備的新襖褲很厚,但這會兒也輕易被北風打透,他下意識就想起了熱騰騰的火鍋,還有那個被嬌嬌說的神仙都要饞下凡的羊蠍子…

"狡猾的丫頭!"

他嘴里低低罵了一句,一手扯著缰繩,一手忍不住扯緊了棉襖領子,不得又贊了嬌嬌一句聰明.

那三千件棉衣,興許正是夜嵐所缺.

有時候他都懷疑,那丫頭和夜嵐是不是心眼兒長在一起了,怎麼做事就那麼嚴絲合縫,一點兒不差,根本不需要商量,就配合的默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