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不再被打壓,不想屈居人下,他只有辟出另一條路.
這般看來,他賭對了,而身下的這把椅子,也當真是舒服之極…
唐元一直等在主帳之外,眼見夜嵐出來,神色里並不見什麼惱怒,他就稍稍放了心,上前低聲道,"將軍沒有發怒吧?"
夜嵐翻了個白眼,應道,"我把他扶上主帥的位置,他有什麼可發火的?"
"你可算了,那個位置如今就是火山口一般.幾萬大軍是進是退,都容易被人詬病,回朝之後還不知道…"
唐元嘮叨個沒完,夜嵐卻不耐煩聽,扯了他就往後營走,"好了,好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同女人一般嘮叨?走,走,咱們去辦正事!"
"辦什麼正事?我說的就是正事啊!"
唐元被扯得趔趄,好不容易走的穩了,也到了後勤官的帳篷門口.
夜嵐一腳踹開了帳篷,蠻橫嚷道,"有喘氣的嗎,出來一個!老子的兵殺了一早晨的蠻人,還餓著肚子呢,趕緊把好酒好肉拿出來,膽敢私藏,就讓唐將軍把你們扔坑里當俘虜埋了."
唐元狠狠翻了個大白眼,仰天長歎,"我就知道,你不會帶著我做好事兒!"
是進是退,這個問題不只困擾著崔召,也困擾了整個大營的兵卒.吃飯時候,守著篝火,大伙兒都是議論紛紛.有些人急于賺些軍功,有些人則盼著早早土兵回家.
只有前鋒營里,眾人吃吃喝喝,半點兒不覺得為難.
他們一路殺過來,軍功是頭一份兒,背包里的錢財也不少,直接退兵最好,就是明日殺去王城,也不過是再多殺幾個蠻人的事兒.
再說了,不是還有將軍嗎?他們廢那個腦子做什麼,一切聽將軍的就是了.
其余營地的兵卒見此,都是暗暗羨慕不已.
紮營的當晚,伙夫營里不等做好晚飯,就有各路斥候瘋狂跑回來.
隨後大帥升帳,眾將議事.人人臉色都是不好,望著地上跪倒的一排斥候,盡皆無言.
斥候營的校尉,大著膽子添了一句,"大帥,各位將軍,兄弟們冒死探查回來的消息,絕對沒有錯,蠻人已經集結了三萬人馬,正從王城西南趕過來,離此只有三百里了.有個兄弟懂得蠻人語言,聽說這三萬人里,有一萬人來自一個部族叫葉赫,是汗王七子的母族,幾乎是傾巢出動而來.
還請大帥和各位將軍早做定奪."
崔召點頭,吩咐道,"好,你們下去歇息,繼續加大哨探人手."
"是,大帥."那斥候營的將軍帶了屬下退出去,眾將里有人就道,"怪不得那個黃毛王子到了王城,卻不進去,反被咱們圍住,原來是在等救兵."
"草原汗王有十一子,先前被殺六個,只有七王子逃回,若是沒有母族做依仗,怕是回了王城,他也不會好過."
有人急于立功,掃了一眼沒有說話的夜嵐,就道,"大帥,先前蠻人有五萬,也被殺得精光,更是被咱們打到王城腳下.如今三萬人馬,也不足為慮,末將願領兵先行迎戰."
"大帥,末將也願出戰."
許是先前夜嵐不斷送回的捷報,讓眾人都誤以為蠻人就是紙糊的,這會兒恨不得把三萬蠻人瓜分,每人都賺些功勞回去.
夜嵐嘴角冷冷翹起,心里嘲諷,卻半句話都沒有說.
他們只看到了先鋒營戰功赫赫,卻沒看到那些被送回含山關的傷兵.先前哪個不是手臂能跑馬的漢子,如今缺胳膊少腿,半條命換了戰功,雖然榮耀,他也不會讓他們後半生沒著落,但到底變成了殘缺之人,後半輩子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若是他沒有料錯,明日肯定要退兵,待得回去之後,傷兵的安置就要提上日程.
派出去探礦的人手,已經有了消息,休息一冬,明年春日就可以著手落實計劃了.
雖然先前他玩笑說嬌嬌是狗頭軍師,惹得小丫頭同他鬧了半晌,其實他心里卻是分外歡喜.
她不是狗頭軍師,是他最聰明最善良的嬌嬌.若她身為男子,絕對是國士之才.可惜,她懶惰又喜安逸,讓她動動腦子都需要百般賄賂.
不過,這也是他的幸運.正因為如此,她才是他一個人的國士.
旁人不需要知道她的才華,她也不需要同整個大越展示她的驚才絕豔.她是他的,他撐起這天,而她撐起他…
眾將請命出戰,嚷的熱鬧,又怕夜嵐搶奪,眼角一直都是瞄著他.沒想到他不但不惱怒,這會兒反倒嘴角含了笑意…
這是為何?難道這次應戰,還有什麼蹊蹺?
這麼想著,他們就有些遲疑,正這樣的時候,外邊突然有侍衛闖進來,高聲稟告道,"大帥,下大雪了!"
說著話,那侍衛抬手掀開了帳篷簾子.
帳篷外,篝火處處,照得四周通亮.而白色的大雪片從天空洋洋灑灑落下,身姿分外的美麗,但落在眾將眼里卻是讓他們倒抽一口冷氣.
草原的大雪,比之蠻人,危險百倍.
人力,尚且有對抗的機會.但天災,卻是毫無還手之力.
怪不得,夜嵐方才在笑,原來他早就知道會落雪,必定退兵…
夜嵐起身,無視眾人複雜的目光,望向崔召將軍,"大帥,既然我們這次能殺到蠻人王城之下,下次定然也容易.如今天災在即,不如速速退兵,以免兵將們折損在草原.另外還要送信到含山關,取棉衣物資,提早接應."
崔召點頭,起身走去帳篷口,這會兒好似北風也越來越烈了,吹得雪花亂舞,篝火也是明明滅滅.
"傳本帥命令,全軍整理行裝,半個時辰後起營退兵."
"遵命!"
眾將領雖然心有不甘,但人力不能勝天,這場大雪就是老天爺讓他們退兵的信號.
戰功重要,但總要有命享受吧.
凍死在草原,絕對不是他們想要的.
命令傳了下去,整個營地都忙亂起來.將領們吆喝著兵卒們起營,旁人還罷了,又是先鋒營第一個拾掇好,畢竟他們一路追擊殺到王城這里,上馬出發,下馬歇息,簡直熟悉之極.
所以,夜嵐接了一個開路探查的任務,辭別了唐元,帶了兩千五百多人的先鋒營,第一個踏上了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