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啊,荷花如今是攀上高枝兒了,嫌棄咱們家里窮了吧?"
沐老大媳婦兒裝作抹眼淚,開口卻忍不住挖苦諷刺,畢竟先前在她手下如同小雞崽子一樣的丫頭,她這般低聲下氣哄半晌,自覺已經足夠了.
她的聲音尖利,老太太哭得也是哀哀切切,有趕來吃酒席的鄉親就忍不住圍了過來,眼見如此,就互相問詢著,"這是出了什麼事?林家的丫鬟家里來尋親了?"
"不能吧,林家丫鬟都是當初那些難民留下的,簽了死契的,他們家里原本還有人說來接,結果好幾年了,也沒聽說誰來接啊."
"那這是做什麼,讓長輩這麼哀哭,可是不孝啊."
沐老太一邊捂著眼睛,一邊豎著耳朵,聽得這話,嘴角就偷偷翹了起來,哭喊也就越大聲了.
"荷花,奶奶知道你怨怪奶奶沒有照顧好你們姐弟.但你爹娘死的早,一大家子人,奶奶實在顧不上那麼多啊.嗚嗚,可憐我的老兒子啊,早早就去了.若是他在天上看到,閨女兒子不認家里人,怕是也要掉眼淚啊."
"就是啊,荷花兒,你先前在家里就倔強不聽話,但家里人可從來沒怨怪過你.自從過你們姐弟出門,你奶奶吃不好睡不著,就怕你們過得不好.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你可不能學那白眼狼啊,不認家里人啊!"
沐老大媳婦兒眼底都是得意,伸手就要去扯沐姑娘,沐姑娘氣得渾身哆嗦,手里的托盤都就端不住,她要大罵回去,想要細數她和弟弟豬狗不如的日子,但牙齒卻在一直打架,根本不聽使喚.
難道又要被拉回去嗎,重新過那種隨時被打罵,吃不飽穿不暖,隨時擔心被嫁個瘸子傻子的日子?
"我不要!"
她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瘋了一樣就要往院里跑.
可惜沐老大媳婦兒趁她失神的時候,已經到了跟前,雙手死死掐了她的胳膊,面上依舊帶著悲色,卻咬著後槽牙低聲罵著,"賤蹄子,你以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是不是?哼,今日你什麼都乖乖應下,自然什麼都好.你要是再敢說一個不字,看我不活活打死你!"
沐姑娘哆嗦的越發厲害,想要掙脫卻怎麼也掙不開,手臂上火燒火燎的疼,也不如她心里的恐懼…
沐老大和沐老太太這會兒也湊到了跟前,這個替孫女整理一下衣衫,那個欣慰拍拍侄女的肩,其實手下卻都使著力氣,背著眾人又掐又擰,恨不得把方才受到的"屈辱",立刻都還回去.
沐姑娘臉色慘白,當真絕望到了極致.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見有人大吼一聲,"你們是什麼人?給我滾開!"
沐老太太和沐老大夫妻不等反應過來,就被人拎著脖領子摔倒了一邊.
林榮鐵青著臉色上了台階,直接把沐姑娘護在了身後,眼見她臉色慘白,雙手哆嗦著,他心疼的臉色泛黑,直接擼起她的袖子,眼見雪白的手臂這會兒已經被掐的青紫,他忍不住就罵道,"你是啞巴啊,被欺負了,不知道喊人嗎?當我家人都是死的啊!"
沐姑娘雙眸茫然的轉過來,好半晌才認出眼前的人.往日憨厚的少年,一見她就會臉紅,如今卻如同暴怒的老虎,但奇異的,他就像絕望中的一抹光,瞬間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心里也生了萬分委屈.
"榮哥,嗚嗚,榮哥,她們打我,她們要把我搶回去賣了!"
沐姑娘的眼淚泉水一樣,直接就嘩嘩淌了出來,惹得林榮心疼的不成,連聲安慰著,"別怕,有我在呢.你如今是我們家的人,不是沐家人了,他們沒有資格動你!"
說罷,他扭頭望向沐家三口,冷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家今日大喜,你們是來鬧事的?那你們可想好了,我們林家絕不好欺!"
沐老太太被摔得暈頭轉向,沐老大更是被媳婦兒砸到下邊,差點兒沒一口氣昏死過去.
這會兒聽得林榮問話,知道他是林家人.沐家三口對視一眼,都是敢怒不敢言,沐老大眼珠兒轉的飛快,爬起來就行禮賠笑,"原來是林少爺,我們也知道今日是林家大喜,但是聽說全家惦記許久的侄女在這里,就趕緊過來看看.不想我家侄女倔強,對家里有些誤會,這才多說了幾句,實在沒有打擾林家辦喜事的意思啊."
林榮脾氣同林保差不多,甚至因為醉心技藝,更加憨直,說話行事不會拐彎,他根本聽不得沐老大這樣油滑的話,開口就懟了回去.
"你想要認親,什麼時候不行?明知道今日我家辦喜事,依舊來鬧,就是沒把我們林家放在眼里.
另外,你說荷花是你們家里人?難道你們忘了當初把她和小樹以四十兩銀子賣出去了?而且簽的契書還是生死勿論,為了多要幾兩銀子,你們連她們姐弟是被賣去花樓或者草原都不管.如今見她們姐弟過得好,你們又跳出來要認親了,臉皮像你們這麼厚的,我真是第一次見.
給你們一句忠告,滾回去,今日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但你們若是糾纏不休,好,是打架還是打官司告狀,我林榮奉陪到底!"
旁觀的鄉親們本就對林家感恩戴德,在他們心里,林家行事最是公正講理.
這般,林榮出頭護著沐姑娘,那這幾個自稱姑娘家人的,恐怕就不像他們表現的這般一家親模樣了.
于是有人就高聲嚷道,"就是啊,不論你們家里有什麼恩怨,今日是林家大喜,鬧上門就是你們的不對."
"是啊,什麼事不能私下說,在大門口拉扯姑娘,實在好說不好聽."
"趕緊退下吧,有話以後再說.再說你們都把孩子賣了,如今還來找什麼,不嫌沒臉啊."
沐家住在寒山坳,雖然說家里也有兩畝地改了稻子,兒子也在林家的學堂讀書.
但沐老大好吃懶做,媳婦兒和沐老太也是尖酸刻薄,不知感恩的,平日並不覺得要如何感激林家.加者,他們在村里名聲極差,也沒人願意拉著他們說說閑話兒.所以林榮一出現,所有人都改了口,不再幫著他們"勸"沐姑娘回家,他們都有些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