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開個玩笑,不想卻觸了傷兵們的傷心事,有人就道,"老爺子,我們倒是想幫忙,但…手腳殘廢了,自己伺候自己活著都難,更別提幫忙了."
老爺子聽得一愣,轉而卻是鼻子泛酸,趕緊擺手同眾人道,"話可不要這麼說,你們只是殘了手腳,又不是沒了腦袋,怎麼就不能好好活了.沒了腳的兄弟可以安假腿,假腿不舒服就坐輪椅,不耽誤走動不說,但凡用雙手可以做的活計都成.沒了手的兄弟就要吃點兒辛苦了,平日多鍛煉一下雙腳,我可聽說有人的腳練得比手還靈巧呢,寫字,洗臉梳頭,甚至穿針引線都成.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先前我們家里沒過來,我不知道兄弟們想的這麼悲觀,如今知道了,我怎麼也不能放著兄弟們不管.兄弟們只管好好照顧自己,我給兄弟們想想謀生的路子,保管讓你們比先前過得都好."
傷兵們其實平日在農莊里也是盡量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互相幫忙照顧,倒不是太頹廢,更何況侯爺也承諾過,會給他們安排差事,絕對保證他們的生活.
但老爺子這般豪爽的拍著胸脯嚷著,要替他們琢磨陌生的路子,不論成不成,他們都很感激.
"多謝老爺子,我們其實這般就已經很滿足了."
"是啊,我們侯爺早給了銀子,安排了大灶,大伙兒不缺吃穿,就是沒事做,太無趣了."
老爺子倒也不是腦子一熱就大包大攬,他昨晚其實就考量過這事兒,林家要在京都站穩腳跟,不論城里那些高門權貴如何,首先要把根基打好了.
所謂的根基,當然是民心了.宅院啊,生意啊,這些都容易得到,只有民心要認真經營,要真心換真心.
如今家里住在夜嵐這處農莊,皇上賜下的流花莊據說也在附近,就算以後搬走,這些傷兵和農戶也是鄉親啊.
往大了說,這些傷兵是為了大越,為了保衛他們這些百姓才殘了的,但凡有良心的人,都要伸出援手啊.
待得送走了傷兵們,老爺子扭頭回了院子,就見嬌嬌正笑嘻嘻端了一小籃子的豬肉餡餅從灶間出來,也不等他說話,就脆生生招呼道,"爺爺,先吃飯吧,這些傷兵夜嵐早有安排,我們家里倒也能幫得上忙兒.吃完飯,我同您說說."
"好啊,"老爺子聽得這話立刻眉開眼笑,但想起夜嵐又吹胡子瞪眼睛,"那個臭小子,早有安排,怎麼不同我說,害得我惦記這麼久."
正巧夜嵐早起練完武,洗漱干淨過來蹭飯,嗅得豬肉餡餅的味道,就笑道,"咦,娘早起烙餡餅了?"
老爺子掃了他一眼,十七歲的少年,因為多年的辛苦曆練,已經沒了少年的青澀,又離得成熟男子還有一段距離,全身上下滿滿都是活力,眉眼又干淨俊朗,即便他心有不滿,也忍不住心里贊一聲好,挑不出什麼毛病…
"哼!"
老爺子冷哼一聲,傲嬌的扭頭進屋去了,惹得夜嵐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低聲問詢離得最近林大海,"爹,我做什麼事惹爺爺生氣了?"
林大海被他這一聲爹,喚的是眉開眼笑,憨厚應道,"無事,你別多心,你爺爺就是老小孩兒.走,進屋吃飯把,你娘烙餡餅了!"
"當真?我就是嗅著香味像餡餅,趕緊就過來.以前嬌嬌也給我捎帶過兩次,但都涼了,肯定不如新撈出來的好吃."夜嵐上前,同三位叔叔行禮,末了虛扶了林大海的胳膊往里走.
反倒是嬌嬌被扔在了最後,無奈的翻個白眼,以前只覺得夜嵐脾氣太硬,她還怕他同家里人相處不好,哪里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他是這樣的"馬屁精"!
老爺子猜得夜嵐安頓傷兵的法子,肯定是同嬌嬌一起琢磨的,他也放心,但還是好奇不已.
所以,喝了土豆絲湯,吃了餡餅,不等飯桌撤下去,他就開口問詢了.
"安置傷兵,你們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夜嵐給老爺子倒了茶水,這才說道,"爺爺,我打算以平定南夷的軍工,換取修路的准許.修好之後,收取車馬費,每年抽出兩成交稅給朝廷,兩成用于修建學堂,爭取路旁百姓家里的孩子都有地方讀書,最後再拿出一成用于平日的維護.
剩余一般利潤,我還另有打算.
而這些傷兵,重活干不了,但做個養路工卻綽綽有余.到時候每月發工錢或者米糧,也足夠保證他們好好過日子.
等路修好了,收取費用,或者開郵路送心送包裹,都需要人手,只怕除了這些傷兵還要另外再招人呢."
"修路?"老爺子皺了眉頭,問道,"好好的官路不走,憑什麼大伙兒就要交錢走你們修的新路啊?"
夜嵐笑了,應道,"因為我們修的路好啊."
嬌嬌也是幫腔,解釋道,"爺爺,我們打算用水泥鋪路,就是當日京華堂改堡壘,咱家用來抹外牆隔水的那種水泥.不滲水,不怕曬,比石頭還堅硬,修路最是平坦了.
等這事兒定下來,我先給家里打幾鋪地面,在莊里修路,您到時候就知道了."
老爺子可以不信任夜嵐,但絕對相信自家孫女,聽得這話就道,"那成,你們心里有數就好.需要家里幫忙的,盡管說話.另外,這些傷兵兄弟也不知道會不會寫算,既然要負責收銀錢,修路,送包裹,總不好大字不識一個啊."
"這就要勞煩爺爺了,村人里很多識字的,還要爺爺出面選幾個做先生,莊里空房子很多,隨便哪個都能做學堂.到時候爺爺就做山長,幫我們監督兄弟們好好學寫算."
夜嵐給老爺安排差事,果然老爺子很是歡喜,應道,"成,這點兒小事就交給我了."
屋外,冬末的太陽已經升到了一人高,老爺子急脾氣,坐不住,就吩咐兒子們,"大山去讀書,大江幫著你娘做些雜活兒,大海去田里看看,昨日我看著這里的鄉親還不會堆肥呢,沒的讓這麼好的田缺地力,少打糧食,你多教教他們.我去傷兵兄弟們拾掇屋子,開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