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莊主是不是受之有愧,那是風莊主的事了.但我們林家卻最重信義,對于說出去的話,應下的事,就是死也要做到.這方子是當初送人到你們山莊的時候,我們林家承諾的,如今我家小輩兒平安歸來,方子送給莊主也是應該."
老爺子抽出煙袋鍋,續了一鍋煙絲,吧嗒兩口才又道,
只不過,我們林家農門小戶出身,行事憨直,同江湖人行事手段有太多不同之處,未免以後沖突,以後就少走動吧.
莊主這次把劍手們都一並帶走,我們家里每人多給二十兩的辛苦銀子,算是謝過他們這些時日的奔波和援手."
這是…要絕交?
風萬里沒想到老爺子會如此干脆,實在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趕緊起身行禮道歉,"老太爺息怒,當初小六遇險,是林家救了他性命,又養他長大,我們萬劍山莊感激不盡.如今不曾報答林家大恩,又…唉,說到底,實在是我疏忽了.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山莊人來人往個,我本以為不打擾就是對侄兒侄媳婦兒的最好保護,畢竟林家在危難之時,越不惹人注目越好,哪里想到,反倒因此讓下人生出怠慢之心.
還請老太爺寬宏原諒,以後這樣的事,定然不會再發生了."
風萬里是莊主,他如此行禮賠罪,其余幾人不好再坐著,也是起身同樣行禮,倒是衣衫襤褸,胡子花白的劍老依舊坐在座位上,神色里明顯有些不耐煩.
林老爺子掃了他一眼,也沒理會.對于林家來說,萬劍山莊以後就是外人了,無需再多關心.
"風莊主,不要如此,請坐."
林老爺子抬手示意風萬里起身,指了座位請他再次入座,風萬里松了一口氣,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的時候,老爺子卻又道,"風莊主若是覺得一張方子,不夠酬謝山莊對林家的'厚待’,我們家里可以再添些金銀.至于以後,還是少走動的好.
風莊主來自江湖,應該知道信義二字何等珍貴.如今我們兩家之間,已經沒有信義可言了.
至于情義,當初我們林家救了水生,如今你們山莊庇護了大蓮母子平安,互不相欠,可以兩清了."
"老太爺…"
風萬里開口,還想說什麼,但眼見老太爺臉色冷淡,所有的話就都憋在了肚子里.
這世上沒有傻子,他就是說出一萬個理由,也只是理由,掩蓋不了他輕視林家,怠慢林家的根本.
林老爺子也是歎氣,擺手道,"就這樣吧,風莊主,好聚好散,強扭的瓜不甜,各自相安無事,還能留一分舊情."
說著話,他又把那份藥方往前推了推.
風莊主無法,再次起身行禮,"老太爺,這次是風某對不住林家了."
老爺子淡淡一笑,應道,"都過去了,就不用再提了.你們遠路而來,中午家里准備飯菜,算是給你們接風,也給劍手兄弟們踐行."
"多謝老太爺,"風萬里道謝,神色里多少有些頹喪,倒是坐在他旁邊的一人低聲提醒了兩個字,"劍塚."
風萬里眼睛一亮,倒是把這事忘了,若是處置好了,林家想同萬劍山莊絕交都不成了.
"老太爺,我們這次來,還有一事."風萬里語氣里隱約有些興奮,聽得老爺子微微皺眉,但也沒阻攔他.
"說起來也是天意,"風萬里仔細把當日林園掉進劍塚,拔出魔劍的事說了,當然對于五小姐追殺的前因,一帶而過了.
末了,他才說道,"老太爺,魔劍有靈,擇了園哥兒為主.以後他就是我們萬劍山莊的大長老,但他沒有劍術在身,恐怕還要隨我回山莊學藝幾年才行.
還請老太爺放心,我這次定然會仔細照顧,絕對不會讓他再受一點兒怠慢."
其余幾人也是興奮附和道,"是啊,老太爺,我們萬劍山莊的大長老,已經空了幾十年.天意如此,實在萬幸!"
"雖然林公子年歲不小了,但有我們整個山莊傾力傳授,他定然會成為絕世劍術高手."
"不必了,"林老爺子磕打兩下煙袋鍋,打斷了眾人的自說自話,淡淡道,"我們林家就是小門小戶,不打算讓孩子吃江湖這碗飯.我代園哥兒謝過眾位好意了,你們另尋他人吧."
"什麼?"
眾人都是聽得驚怒,驚是沒想到林家居然放棄這樣的好機會,怒則是因為被林家看低…
"老太爺,您不知道,大長老在萬劍山莊地位崇高,若是莊主不在,大長老有權掌管整個山莊,而且曆任大長老都是驚才絕豔,揚名江湖的傳奇人物…"
"那又如何?"
林老爺子吐了一口煙霧,微微笑了一下,"我們林家就盼著孩子平安長大,他喜歡什麼就做些什麼,大不了家里養他老,也沒關系.唯一就是不願他吃江湖飯,因為我們林家太重信義,不適合江湖的爾虞我詐."
這話里藏的刺,紮的風萬里等人都是心頭不舒服.
他們這會兒也明白了,說到底老爺子就是咽不下兒孫被慢待被委屈的這口氣.
林家已經不信任萬劍山莊了,退一萬步說,林園就是要習武,也絕對不會投入萬劍山莊門下…
萬劍山莊在江湖上地位超然,風萬里頭上還頂了武林盟主的帽子,這般被落了臉面,還是第一次…
眾人都是臉色不好,極力忍耐著惱怒.
林老爺子看在眼里,卻依舊吧嗒著煙袋鍋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世人從來都是自私成性,從來只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林家的臉面可以被糟蹋,萬劍山莊的臉面卻連個拒絕都聽不得.
如今幸好是他得了個國公爺的爵位,若是林家依舊是個農門小戶,這些人怕是都要動手搶人吧.
正在這樣的時候,林園卻是隨著水生從外邊進來了.
原來是林園聽說萬劍山莊來人,惦記爺爺如何處置,也是惦記當日劍塚之事,所以回來看看.
他進門同眾人行了禮,眼見爺爺臉色不好,開口剛要問兩句的時候,卻突然被人扛起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