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舅,姚爺爺和大先生也是命不該絕,我們家里不過是適逢其會,幫了一把而已.相信旁人遇到了,也一樣會幫忙.雖然後來家里確實經曆了一些風險,好在都化險為夷,更是因禍得福紮根兒在京都.
二舅舅若是一直這麼客氣,我以後可是不好偷偷過來探望了."
姚長路聽得連連點頭,也越發喜歡眼前這個大氣明理的姑娘了.
"好,一家人不客套.以後你和夜嵐常過來,也讓我們聽聽外邊的消息."
"這是自然,二舅舅放心."
眾人又是閑話兒幾句,夜嵐才帶了嬌嬌再次告辭.
待得院門合上,嘩啦啦的鎖鏈聲再次響起,眾人都是神色有些暗淡.
幾年里,唯一一次親人會面,就這麼結束了,短暫的甚至讓他們忍不住恍惚,好似一切都是他們今晚做的一個美夢.
"長路啊!"
眾人正沉默,卻突然聽得二老爺召喚,回身一看,兩個臥病多日的老爺子居然互相攙扶著到前院來了.
眾人驚了一跳,趕緊跑上前攙扶,"二叔,三叔,你們怎麼出來了?"
"我都說身上輕快了,下地不成問題,你們非要我們躺炕上發黴,我們就自己下來了."
二老爺脾氣急,三老爺倒是和聲細語,笑道,"別擔心,我們確實感覺好多了,這一關是熬過來了,以後起碼還能再活個十年八年."
眾人聽得鼻子發酸,這些時日為了二老的瀕死模樣,他們一眾讀書人,卻把漫天神佛都拜了個遍.
"快進屋坐,去問問辰哥兒熬粥了嗎?"
姚長路一邊吩咐,一邊扶了老爺子進屋,結果抬腿跨進正屋門檻,一腳門里一腳門外,他就被驚得瞪了眼睛.
原本空蕩蕩的堂屋中間,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二十幾個大筐,裝的是滿滿當當,下腳都沒地方.
"這…這是什麼?"
兩個小童終于尋到了機會,噘嘴委屈道,"方才,我們就要說,我爹不讓!"
姚永一巴掌拍在頭上,嚷道,"我以為王爺就帶了一點兒東西,哪里想到這麼多?"
"快看看有什麼?"
姚霖和姚謹年歲不大,忍耐不住就當先竄了進去.
草筐上都扣了蓋子,一一被掀開,也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有白花花的精米細面,有新鮮的豬肉,有各色點心,有紅彤彤的果子和桃子,有各色肉腸,有紙包的干面條,最重要的是還有幾刀紙和兩盒子墨塊,七八盒子毛筆,甚至是幾十本新書…
"哎呀,有新書!"
姚家書香門第,自然人人愛書,吃食還罷了,一筐新書瞬間被分光了,就是二老爺和三老爺都不例外,甚至比誰都凶猛,一手抓了一本.
"這是孤本!弘文館都沒有,夜嵐是從哪里得來的?"
"是啊,真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有看到這些孤本問世."
到底還是姚永心疼孩子,眼見兒子和侄兒饞的淌口水,趕緊分了點心給他們吃,又一一遞到眾人手里.
"哎呀,這點心真綿軟,真好吃."
"唔,好吃."
姚家的規矩,讀書時候不能吃東西,以免汙了書籍,可是如今,一年也見不到一次點心,眾人實在饞得慌,也管不得太多了.
正是這樣的時候,姚辰端了大盆進來.他忙的是滿腦門兒的汗珠子,卻半點兒不覺得累,臉上笑得開了花兒,"二爺爺,三爺爺,爹,快來喝肉粥,我熬了一鍋呢.表弟帶來這米真好,我嘗了一口,好吃的嚇人!"
兩個小童瘋跑去幫忙拿了碗筷,很開快眾人一人分了一碗,只低頭一嗅,眾人肚里的饞蟲就暴動了.
二老爺還要說話,眼見眾人眼巴巴等他動筷子,就趕緊開吃了.
一口熱乎乎,香噴噴的肉粥下肚兒,所有人都是鼻子一酸,差點兒掉了眼淚.
多少年了,不曾吃過這麼好的肉粥.
每月外邊送來的供給,多半是粗糧,細糧極少,而且數量都是可丁可卯的,餓不死也吃不飽.
細糧總要留給老人和孩子,從姚長路到姚辰,幾乎是一年到頭也吃不到一次,就是吃到也是稀薄得能照到人影的稀粥.
這麼一碗濃稠鮮美的肉粥,放到平日,添上水,足夠全家吃了.
"今日就罷了,都多吃點兒.東西能存下的,都多存點兒,夜嵐送進東西一次不容易,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呢.咱們幫不上他的忙,也盡量別給他添麻煩."
"好,爹,我們記著了."
眾人默默又幸福的喝粥,這個時候,夜嵐和嬌嬌走在回家的路上.
嬌嬌見夜嵐沉默,猜得他是心疼姚家眾人,于是就道,"今日算是過來打探一下什麼情形,我瞧著那些兵卒看守根本不上心,以後我隨便就能偷偷進去送東西,再不會讓舅舅他們受苦.你放心忙你的,這里交給我了."
夜嵐點頭,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幼年時光.他蹲身把嬌嬌背在身上,然後繼續趕路.
嬌嬌趴在夜嵐越發寬厚的背上,抱著他的脖子,吹著夏夜的微風,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睡著了.
待得到家的時候,馮氏和老爺子老太太都沒睡呢,守在堂屋里說閑話兒做針線,見得夜嵐把嬌嬌背回來.
三人都是嚇了一跳,還以為嬌嬌哪里不舒坦,結果嬌嬌揉了眼睛跳下地,這才知道嬌嬌是睡著了.
馮氏氣得想拍閨女一巴掌,到底舍不得,攆了她早點兒去睡覺.
夜嵐倒是留下同老爺子老太太說了說姚家的事,聽說姚家老少被關在一個院子里幾年,兩個老爺子幾乎要熬的沒了性命,眾人都是唏噓.
老爺子開口就道,"嵐哥兒,你該練兵就去練兵,咱家也有幾個人手,以後會幫忙長送東西過去,你就別惦記了.只有你好起來了,他們才有出頭之日."
"我知道,爺爺,讓您費心了."
夜嵐勉強笑了笑,顯見還是心里難過.馮氏心疼不成,趕緊張羅了帶他去灶間,下了一碗肉絲面.到底夜嵐吃撐了,才讓他回屋去睡.
第二日一早,夜嵐就出門了,倒是沒有直接去京畿道大營,而是先回了一趟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