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人為了這樣的結局悲傷痛哭,不,是沒有時間哭.
春日馬上就到了末尾,若是趕不上播種,秋日沒有收獲,整個寒冬,又冷又餓,比瘟疫也仁慈不到哪里去啊.
所有人都在災難過後,保持了最大的克制和冷靜,全力投入到春耕中.
就是福來縣的田里,幸存的百姓也都在忙碌.
林家今年照舊是一半水田一半旱田,水田就是稻米,旱田又分種了,玉米,土豆,地瓜,還有西瓜香瓜,青菜田.
水稻要插秧,地瓜也要分栽,土豆要分芽眼兒下種,西瓜和香瓜也要育秧,忙的更是一塌糊塗.
村里的男人再次都吃了大灶堂,早起晚睡,一心撲到了田里.
婦人們也沒有騎著三輪車進城做生意,照顧家里老少,房前屋後種菜園兒,偶爾大灶堂忙了,還要去搭把手兒.
學堂里的學童們,被圈了小半月,不明白外邊多險惡,就是想家想的受不了.
這段時日,他們的活動范圍就是學堂,早睡早起,白日讀書,飯後玩一會兒就要練武.先生和武師傅們一個比一個嚴厲,任務一日比一日重,累的他們爬上炕,閉眼睛就打呼嚕.
自然,他們也就沒心思,想辦法跑出學堂去看看.
如今學堂特意放了三日春假,他們終于撈到機會回家,免不得要同爹娘抱怨,"先生好嚴厲,不讓我們出門,趴牆頭看看都不行.我都想爹娘了!"
往日這般說,定然會被娘攬在懷里,無比疼愛的叫著心肝肉兒.
可是這一次,老娘抬起巴掌就打在了屁股上,"臭小子,你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些日子,外邊死了多少人啊,家里都嚇死了,門都不敢出,就安排染瘟疫死了,你就變孤兒了.
你倒好,在學堂有吃有喝,什麼都不用害怕,還跑這里抱怨.以後老實給我讀書,敬著先生和武師傅,長大了一定報答林家,你的小命兒都是林家庇護的!"
這樣的對話,不知道在多少家響起.
于是,孩子們過完春假,再回學堂時候,就都多背了一個包裹.
有家里的干菜,有山上打的野雞,有雞蛋,有蘑菇,總之,沒有什麼值錢東西,卻滿滿都是各家的心意.
學堂倒也收了,都放在灶房里,以後也都進了孩子們的肚皮.
同樣,急著往林家送東西的,還有城里的幾家.因為林家的提醒,家里的商鋪和產業關門早,沒有收到任何影響.家里也囤了米糧用物,沒有讓老人孩子受到任何委屈.
如今大難過去,也是感謝林家的時候了.
這一日下午,唐家,包家,周家,連同林安幾個師兄的府上都派人帶了整車的禮物到林家致謝.
林家擺明了不參合朝堂之事,這幾家也都是明白人,所以都是派了大管家或者家中子侄上門.
謝禮從綢緞,玉器,茶葉,胭脂水粉,字畫,應有盡有,准備很是豐厚,足以表達他們的真誠謝意.
林家也沒推辭,林大山出面都收了下來.另外又准備了回禮,一家兩筐果子,兩盒子點心,外加兩籃子雞蛋.
瞧著是些土產,但每家都敢輕視,甚至很歡喜.
這個時節,除了林家,哪里還有果子可吃啊.偏偏春天干燥生火,家里老人孩子都喜歡吃點兒果子.林家的果子是出了名的甘甜新鮮,絕對是誰吃了誰歡喜.
兩盒子點心是林家自己烤的,貝殼大小,外邊酥脆,里面灌了奶油,香甜綿軟,城里都買不到.
最後就是雞蛋了,這個時節,誰家小母雞也沒開始產蛋啊,更別提先前因為家畜容易惹來瘟疫,家家戶戶把小雞都殺了,如今雞毛都沒剩下一根兒.
幾家接了這樣的回禮,免不得都贊林家厚道.
有人分送了族里的長輩,有人拎出門同師長分享.
當然,一片贊譽里,也有人說酸話,"林家先前發現了瘟疫,也沒說告訴大伙兒一聲,倒是先把自家的人手都撤走了.若是早說一日,大伙兒也不至于這麼慌亂啊."
這話剛出口,就被明白人立刻打斷了,"瘟疫這樣的事兒是隨便亂說的嗎?林家發現端倪就立刻報給朝廷去查探,已經是膽大了,萬一引起恐慌,又查出是誤會,林家是要擔了大罪的.就因為林家報信早,京都封門,這才免了所有人的大禍,否則再多等一天,城里不知道多少人染病呢.
再說了,治病的藥方也是林家獻上的.福來縣活下來的人都該念林家一份恩情!"
先前那人不服氣,還嚷著,"林家不是自詡仁善嗎,不是也只獻了藥方,怎麼就沒有親自帶人去福來縣救災呢.就是如今也不見林家往福來縣送錢送物,平白得個好名聲,真是做的好買賣."
"阿呸!站著說話不腰疼,怎麼沒見你去福來縣救災呢,也沒見你往福來縣送吃送喝啊.怎麼林家人就都是鐵打的,不怕瘟疫啊!再說了,守著京都和朝廷,有皇上和滿朝的文武百官,林家什麼都包辦了,要朝廷干什麼.林家這叫聰明!你這個蠢貨,想不明白就閉嘴,再說一句不好,小心也像那群地痞,扔進大牢去清醒清醒."
這世上永遠不缺貪心之人,自然也不缺感恩之人.
林家老少自然聽說了城里的流言蜚語,老爺子吃飯的時候,就越發囑咐道,"這里是京都,不是北茅,行事更要謹慎穩妥一些."
眾人自然鄭重應下來,身居高位,風光是風光,但也要擔著摔下來的風險.
書院的工地也重新開工了,除了嚴格要求衛生之外,倒是同先前沒什麼不同.
飯後,男人們繼續去田里和工地忙碌,董氏難得也想出去走走,于是就帶了嬌嬌去看大梅.
算著日子,她也差不多生產了.
事有湊巧,祖孫倆個剛剛到門口,就見院里一片混亂.原來大梅剛剛發動了,錢滿倉在外邊沒有趕回來,錢伯這個做公爹的,不好湊到跟前,急得在院里直轉圈兒.
眼見董氏和嬌嬌過來,錢伯好似看見了救星一般,眼淚都在眼圈兒轉轉,上前就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