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就笑道,"這是家里陳釀了,老太爺惦記咱們奔波辛苦,特意賞了一壺.你們若是累的厲害,就喊我,喝一口估計夠咱們頂兩個時辰了.堅持一下,到了湖州就好了.待得這件事過了,我請老太爺開恩,多賞一些,咱們喝個夠啊!"
"好啊,兄弟,哈哈,我們可記著了,你可不能食言."
"放心!我們林家人,別的不成,但說話最是算數!"
眾人說笑著,重新上馬,再次趕往湖州.
湖州疫區的營地里,氣氛實在不好.
這七八日,簡直是所有人一個一個時辰熬過來的.
就如同預料的一般,周邊幾個縣城的村落,越來越多的人發病了.
而嘔吐和排泄物不能及時處理掩埋,也是很大的隱患.畢竟天氣越來越熱了,慢慢有蒼蠅蚊子飛蟲等物,若是落在髒汙上,再落在食物上,或者叮咬百姓,都容易傳染.
幾乎每個村子,都有學子負責宣講衛生條理,分析事情如何緊急,但百姓們千百年都是如此生活,突然讓他們改變習慣,必須把水燒開才能喝,必須嚴嚴實實遮蓋做好的吃食,必須一日洗手七八遍,必須…
特別是排泄,居然不能在自家,要彙集在村外四個集中的茅房,這實在太尷尬了.婦人們干脆就死活不肯過去,誰也不肯聽著隔壁男人們的動靜,然後解開腰帶拉屎拉尿.
學子們簡直說破了嘴皮,也沒有多大進展.
反倒是發病的人數越來越多,而且多半是抵抗力最差的小孩子.
林安等人的壓力也是與日俱增,每日要安排營地的各項瑣事,還要兼顧外邊的各個村鎮,晚上還要開會,把情況彙總,統計發病和人數報表.
"安少爺啊,實在撐不住了."程大夫頭發也亂了,衣衫皺巴巴,嘴皮子干得都裂了口子,這會兒他連喝水的心思都沒有,說道,"一點兒補藥都沒有了,就是藥湯也只夠撐到明日.京都那邊再沒有救援,這次疫情就真是按不住了."
林安看的心酸,程大夫在村里時候,一身青色衣衫,童顏白發,很有幾分老神仙的瀟灑,如今這個模樣,當真是累狠了.
他從懷里掏出瓷瓶,剛要遞過去,程大夫卻是趕緊拒絕了,"快收回去,這可是救命的.我又沒被感染,不過是累了一些,不能浪費."
林安點頭,剛要應聲,就聽帳篷外有吵鬧之聲,眾人趕緊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幾個學子圍著一個擔架,正是叫嚷,"怎麼回事,王瓊怎麼染病了?他的保命符呢,快給他灌下去!"
"怎麼是空的?"
"到底怎麼回事?"
兩個抬了擔架的小厮,哭咧咧應著,"前日,王小先生負責那個村子有個小孩子病的厲害,他娘不知道聽了誰的話,說孩子交給咱們就要被害死,所以藏在家里兩日,實在不成了才送出來.
王小先生不忍心小孩子遭罪,就把保命符給小孩子喝了.今早,王小先生就有些不舒坦,但他還帶人拿了鐵锨挖坑掩埋,中午時候就開始拉肚子了,後來又發燒,我們實在害怕,就把人送回來了!"
"趕緊尋程大夫!"
"程大夫救命啊!"
學子們又氣又急,程大夫上前,呵斥道,"都閉嘴,大呼小叫做什麼?你們的口罩呢,手套呢?圍在一邊,被他傳染,就是你們的兄弟情了!"
學子們都是低了頭,趕緊穿戴防護.
老爺子上前檢查了一下,王瓊額頭燙的厲害,于是歎氣望向林安.
林安上前,取了瓷瓶,就要給王瓊喂下.
"大人,不成啊..."
學子們下意識就要阻攔,林安卻是堅持,直到王瓊把補藥一滴不剩的喝光,他才應道,"你們的護身符,還有幾個在身上?"
學子們互相對視一眼,都是低了頭.
王瓊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雖然他們明知道老太爺給他們的護身符,是為了保他們的性命,但眼見發病的小孩子,老人,瀕臨死亡,他們無一例外,會把護身符拿出來,毫不猶豫的給病人灌下去…
林安歎氣,這也是他日夜煎熬,睡不著的原因.
無論是從遠近親疏,還是從價值上論起來,他更不願學子們出問題.
這些學子是學院悉心培養,每一個都是點燃大越科技革命的星星火種.
若是因為疫情折損在湖州,簡直太過可惜.
但沒有辦法,生命面前,誰又比誰更金貴.
"郭大人,我們商量一下,臨時傳令下去,若是有百姓不配合抗疫,必須嚴懲,以避免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郭平正盯著那個被抬下去的學子出神,說實話,他對那所謂的補藥,真是好奇.據說他病的厲害時候,也是喝過的.而也正是因為這個補藥,他才緩過來一半的元氣,又喝藥湯將養才有今日的康複.
林家有這等好東西,為何他在京都,卻從未聽說過.
不過仔細想想,林家老爺子老太太,姚老先生,姚二先生和三先生等等,都已經是難得的年長之人了.卻當真從未聽說他們生過病,冬日里連個風寒感冒都沒有,踏雪尋梅更是沒少參加過一次,白發童顏,仙風道骨,聽說見過的人都要誇贊一句老神仙一般.
難道都是這補藥的功勞?但林家好似沒有進獻給皇上,或者說私下進獻了,旁人不知道,否則皇上也不會如此善待林家…
"郭大人,郭大人!"
林安見他愣神,多喚了兩聲,才算讓郭大人回過神兒,"啊,哦,林大人決定就好,營地這里,我會找管好,外邊之事,大人只要有力抗議,盡管決定就好."
林安點頭,拱手道謝,"好,那就多謝郭大人了.如此緊要關頭,齊心合力抗議才是上策."
眾人重新回了帳篷,商議了片刻,就有新政策出台.
各村增加女子共用的茅廁,遠離男子共用的.另外,有家人發病,隱瞞不報者,全家田地充公.而且病人治療的藥費和診金要自家負責,一個人大約在十兩.
果然,第二日命令傳出去,百姓們都是議論,不滿意,但胳膊擰不過大腿,誰也不敢當出頭鳥.
最重要的是,村里發病的人越來越多了.為了小命著想,為了省下銀子,為了留下家里田地,所有人都是越發謹慎小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