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林安喝了一杯濃茶,溫水帕子擦了臉,就開始忙碌起來.
水五跟在一邊,幫忙倒茶,焚醒神香.
眼見已經近了三更,水五就悄悄上前,小聲勸道.
"少爺,太晚了,是不是該歇息了."
林安長長伸個懶腰,難得露出幾分疲憊.
這也就是在自小一起長大的常隨眼前,在外邊他永遠是溫潤如玉的林大人.
"府里今日還有別的事嗎?"
水五趕緊應道,"沒有,少爺.兩位少夫人去了村里回來,就沒出去過.連丫鬟下人都沒有任何動靜,倒是方才…我去院里給您取換洗衣衫,發現少夫人屋里還亮著燈.
聽說少夫人再做針線,准備孝敬老太爺和老夫人."
林安垂下眼簾,神色里沒有任何變化.
水五忍不住心里就是歎氣,他跟著主子這麼多年,最盼望的就是主子能尋個好夫人.
不能說像皇上和皇後娘娘那般轟轟烈烈,生死相隨.
起碼,主子也有個知疼只熱的人照顧,有個人說說笑笑啊.
可惜,主子最後卻為了家里,娶了楊閣老的孫女.
自然,這對林家甚至對皇後和太子公主都有好處.
唯獨,這楊氏不是主子傾心相愛,才娶回的女子.
林家又不准納妾,若是楊氏可以慢慢哄得主子傾心,也是好事.
不想,才成親多久啊,就出了今日這事.
旁人不知道,他可太了解了.
主子心里,最看重的就是家里,瞧著性情平和,其實絕對繼承了老太爺護短的脾氣,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楊氏回城第一個回去楊家報信兒,在他心里就是背叛了家里.
林家上下,別說兒媳孫媳,就是奴婢小厮也沒有一個不忠的.
換言之,楊氏連奴婢都不如,卻享受著林家的榮華富貴.
主子心里這個結,恐怕是解不開了…
"師兄回來了嗎?"
水五回過神,趕緊應聲,"沒有,三生少爺今晚宿在衙門了.金一傍晚時候回來提了食盒,拿了換洗衣衫."
"知道了,記得讓灶間每日一日添不罐補湯給師兄.這麼熬下去,他身體該垮了."
林安同趙三生感情最是深厚,以前三生還總是回府來住.
如今他和林禮成親了,有了女眷,他就不常來了.
水五實在忍不住,就道,"少爺,您也不比三生少爺輕松多少,您也添一罐補湯吧."
林安想拒絕,抬頭見水五滿眼的心疼,就忍不住笑起來.
"行了,給我也加補湯就是了,何苦做的這副樣子."
"哎,好咧,少爺,我這就吩咐下去."
屋里一時生了林安一人,他起身開了窗戶.
整個京都都因為夜深,安靜下來.
隱約有更夫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惹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不是不知道水五在想什麼,甚至是楊氏在想什麼.
家里和妹妹對他的愧疚,他更是清楚.
但沒人知道,他在決定讀書走仕途,就已經有這樣的心理准備了.
官場猶如戰場,林家上下幾百口,已經是他的軟肋.
再多一個深愛的妻子,簡直就是渾身綁了靶子,等著別人箭箭致命呢.
所以,楊九妹進門,如今又這般,卻順了他的心意.
白日里,妹妹還說禮哥即便不愛唐氏,起碼還有書畫寄托情感.
她卻不知道,他也有.
他的寄托就是林家,是他的親人,他的長輩,他的兄弟,他的子侄,他的妹妹!
他的心里已經占的滿滿,女人根本不在他心里.
就是以後生了孩子,他也會把孩子送回大院兒撫養.亦或者送去宮里,給外甥外女做伴讀,在妹妹身邊看顧長大…
內院里,楊九妹咬斷一根兒線頭,沒來由的心頭一跳.
仔細想想,好似也沒有哪里不對,就罷了.
世上之事從來都是如此,最深情之人,其實對某些人來說也是最絕情…
第二日是大朝會,難得皇上同皇後一起上朝.
文武百官憋了好多折子,雪花一般呈送了上去.
有人甚至扯了一些政事,一半挑撥,一半威脅,想著皇上會為他們撐腰.
結果皇上全程都在轉著手里的佛珠,唯一開口說的一句話,就是,"倭島是不是還缺人手開礦?"
瞬間,朝堂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縮了脖子.
什麼家族利益受損,什麼被打壓,這都不重要.
起碼他們還有錦衣玉食,若是被發配去挖銀礦,可就生不如死了.
退朝之後,林禮進宮探看外甥外女.
嬌嬌惦記哥哥嫂子相處如何,就留下陪哥哥說話.
左右,她有空間這個作弊器,折子批不完就帶進去好了.
林禮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應了一句,"什麼愛不愛的,你們女人不都是這樣,花點兒小心思哄哄,就沒有不死心塌地的."
嬌嬌翻個白眼兒,真是對這個哥哥無語至極.
"這話,你敢在奶奶和我娘嬸子面前說嗎?"
"嘿嘿,當然不敢了."
林禮抱了外甥女在懷里,很有幾分做擋箭牌的意思.
"妹妹,過幾日,你扯個借口,把唐氏楊氏都喚宮里來坐坐唄.唐氏還成,我看安哥兒和楊氏有些不好.
還要用到楊家,總要安撫楊氏幾分."
"好,我知道了."
嬌嬌點頭,應道,"正好我這幾日想召清雅和小甯小靜進宮走動.索性不如開個賞花宴好了!"
"成啊,別忘了帶我一個,我畫一幅群美圖."
"女子酒宴,你一個男子湊什麼熱鬧.閑著沒事回去看看姚二先生和三先生,當弟子的,真是少有你這麼清閑."
"我哪里清閑了,我整日忙著畫海圖,被護哥兒催著像拉磨驢子一樣.今日不說是來看你,他都不會放人."
兄妹斗嘴,倒是熱鬧.
一邊的丫鬟嬤嬤們,也是跟著笑個不停.
主子醒了,真是恨不得連太陽都更暖和了.
宮里宮外,家里家外都像熬過寒冬的枯草,徹底煥發了生機.
只不過,除了…皇上越來越迷戀參佛了.
剛下朝,甚至都沒過來陪陪公主和太子,皇上就直奔棲霞宮去了.
她們真是不明白,那個叫了緣的和尚,到底給皇上灌了什麼迷魂藥.
難道佛法就比妻兒更更重?
不說眾人心里嘀咕,只說兩日後是個好天氣,初冬天氣,居然有幾分暖意.
想必是要下雪了.
禦花園里,一早晨就有太監和宮女忙忙碌碌,打掃路面,擦抹亭台,准備茶水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