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傑繼續說道:"可是我知道我就算說破了天也沒人會相信我,他一個三品高官,我是斗不過他的,只能出此下策.更何況這金鵬雖然跟我表面上是朋友,實際上我也恨他入骨.他以前跟我稱兄道弟,甚至還說過共富貴勿相忘之類的.結果他平步青云,官越做越大之後,雖然表面上跟還是老樣子,實際上每次求他什麼事都是推三阻四,非要我拿出錢來才給辦."
"而且就算拿了錢不辦的也多,前前後後我給了他不少錢,可他真正把我辦成的事沒解決,他就是一個填不飽的無底洞.所以殺他根本也在我的希望范圍內,一石二鳥."
"我不明白,你殺了金鵬怎麼能夠威脅到跟你有殺父之仇的邢大人?如何威脅到他的官位呢?"
"因為金鵬告訴過我,他拿到了高陽的把柄,高陽不得不聽他的"
"什麼把柄?"
"他因為相貌長的英俊,而他夫人跟邢大人的夫人好像是什麼遠房表親,走的比較近,經常在一起.邢夫人就看上了高陽,私下里跟高陽私通,結果不知道怎麼的,被金鵬知道了,並且拿到了把柄,金鵬就批准了邢夫人和高陽,讓他們幫忙給自己升官,跟邢大人說好話,讓邢大人提拔他.但是邢大人跟她說只認錢不認人,給錢才行,當然有錢人靠不住,他也不會答應的,必須有人引薦."
"邢夫人倒是可以處理這件事,但是她沒有錢,所以金鵬就拿錢給邢夫人,但是邢夫人的錢不夠,而金鵬威脅邢夫人必須幫他,否則大家都不好過.所以邢夫人最後只好同意,拿出私房錢幫他,讓邢大人給他官.就這樣一而再而三,一直升到了五品官.邢夫人顯然對金鵬恨之入骨,想殺之而後快.金鵬知道,所以把這件事告訴了我,讓我留個心眼,假如有一天他被人害了,那就肯定是邢夫人和高陽他們殺害的."
"並且我拿到他們倆當時的口供,讓我替他們保管,所以邢夫人私通高陽兩人被他抓到現行時寫下的口供,以及每次金鵬行賄邢夫人拿到錢的收條,他全部都交給我保管.說這件事搞成,他一定提拔我,我假意答應了."
朱祁說道:"這麼說,邢大人受賄提拔,他夫人私通收受賄賂這些證據,都在你那?"
"是的."
朱祁長歎一聲,說道:"你真是混賬,既然有這些證據,為什麼不來找本王?"
茅傑苦笑一聲,看了一眼朱祁,低聲道:"沒有用的,那些證物他都一分為二分成了兩半,一半我保存,一半他自己保存,簽名那一部分都是他自己保存著的.所以會合不成完整的證據,也告不倒他的,他是三品高官呀!我必須要弄出一個驚天大案來,朝廷才會重視,由朝廷來查,最終才能查得到他."
"再說了,王爺如果撇開今天發生的事不管,按照以往,我就算拿了這些證據來找王爺,王爺真的願意為我出頭,扳倒提刑官三品按察司邢大人嗎?"
朱祁愣了,捫心自問,他不會的.他實際上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而且心地善良,他根本不了解這茅傑的父親到底是不是冤案?他一個王爺去插手提刑司的案子,這是很大的忌諱,皇帝最忌諱的就是王爺隨意插手朝政,這是犯大忌的.再不了解這是否是冤案的情況下,他根本不願意過問.
而拿到了所謂他的夫人跟人私通,又被下面的官員脅迫作為要挾,通過夫人向按察司行賄來提拔官員,這種事本身操作就很複雜.如果有一關是假的,那就難免會深陷其中,到時候都察院那一伙人又會拿這說事,說王爺隨意插手案子,諸如此類.以他的個性,犯不著,他不可能為一個王府的侍從的侄兒的這一點破事,卻冒著被言官上奏彈劾的風險.
因此茅傑已經看准了這一點,才沒有把這東西直接報告給王爺,而是想由王爺來發現,並交給官府查處,這樣一種啟動案件,調查的程序似乎更穩妥.一旦開始調查金鵬,到時候要去問他,他就會供出一些線索.當然,關于殺害金鵬這件事,只要他跟崔小六不說,就沒人知道,興許還會把金鵬的死推到邢夫人和高陽身上,認為他們倆是殺人滅口.
只要把邢夫人弄倒,因為很多行賄的途徑都是走的邢夫人的,這是金鵬告訴他的.拔出蘿卜帶出泥,都察院和錦衣衛不會放過這個線索,弄倒邢大人也就指日可待了.到時候他就把他父親的案子告上一下,興許能借著扳倒提刑官,進而把自己父親的冤案給平反了.
這其中的種種關鍵,朱祁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好歹是王爺,見多識廣,到底歎息了一聲,說道:"不過你這樣一來,你的前途,甚至你的命都將化為烏有,知道嗎?"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朱祁搖搖頭,望向秋無痕:"老大,後面的事交給你了."
秋無痕點頭說道:"好,這個線索我會提交給督察院去調查,邢大人是否收受賄賂的事情,至于查的怎麼樣,督察院自然會有一個交代.不過其中還有一個問題我沒收弄清楚,你先回答我,你為什麼要殺掉高陽?高陽在這個案子中,他不是一個重要證人嗎?"
"高陽必須殺掉,因為金鵬跟我說,事實上是金鵬讓高陽去勾引邢夫人的.說事成之後,高陽會人財兩得,就可以得到邢夫人這個後台,對他升官有利.另一方面邢夫人也會給他很多好處,事實上高陽也的確升得快,又得了不少錢財,但是這實際上是金鵬的一個圈套,我怕高陽,會把這一切都供出來.如果讓錦衣衛知道這只是金鵬的一個圈套,那可能會對邢夫人和邢大人給予同情,從而影響對他們的懲處,我不能看到這件事的發生."
"而且現在這一次是一個重要的機會,並且高陽能作證的內容,金鵬都已經讓他寫在了書信之上,事實上這些證據當然都只是一個圈套而已,他留給我那一半並沒有簽字.而且光憑那一半內容是看不出什麼來的,因為都是斷頭的,內容不連貫,所以他把什麼都算到了.趁這一次剛好有洪水的機會,我覺得還是把高陽殺掉的好,所以讓崔小六把他給殺了,但事實上很可能並不是崔小六殺的,是他自己淹死的."
"這一點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你所說的這一切到底是否屬實?"
"當然屬實,大人一查便知道了."
"那些證據呢?"
"都在我家中放著的."
就在這時,一陣悶雷,烏云壓頂,朱祁對秋無痕說道:"我們是找地方躲雨還是變個落湯雞?"
秋無痕說道:"在山崗之上沒地方躲雨,並且這是雷雨,如果躲在樹下什麼地方反而容易被雷擊中.我們要盡快離開山崗,然後回到安全的地方."
當下他們離開了山崗,走小路,很快回到了集鎮之上.
朱祁匆匆換了衣服,片刻後,讓人叫了秋無痕到自己房間來,對秋無痕說道:"這案子你別管了,我替你把它交給錦衣衛和都察院,叫他們去查處吧.你在偵破這件案子中的重大作用,我會在奏折中詳細列表,不過這件事我雖然不參與,但既然我遇到了,這是你立的功勞,我當然要為你請功.你不僅發現了一樁重大的謀殺案件,還找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行賄受賄的線索,如果能夠扳倒邢大人,你的功勞還是挺大的."
秋無痕知道朱祁此時這樣做也是為了自己好,便拱手感謝,朱祁卻是擺手,道:"你想好沒有?這場功勞肯定是要得到回報的,朝廷肯定會升你的官.你前面說了,不想到我王爺府來,免得別人說你利用我的關系來弄官.那好,那我就把你的功勞報給吏部,讓他們酌情幫你升官吧,升什麼官我就不清楚了,但我會盯著他們,這樣總可以了吧."
現在藥葫蘆都沒反應,似乎不反對.便躬身一禮說道:"如此多謝!"
朱祁卻是趕緊抬手扶住,道:"大哥,你這樣就不夠意思了,你前面才說咱們兩兄弟不能客氣,結果你轉眼就跟我說謝!要說謝,還沒謝你救命之恩呢!這個恩情可是什麼都比不了的."
秋無痕便也笑了,道:"別老掛在嘴上,我可沒救你.我都說過了,這是老天爺安排的,只不過老天爺借我的手幫你脫困而已.好了,即使這樣,我就不多說了,折騰這許久,我還是困頓極了,真是需要好好睡上一覺呢."
朱祁可不想在鎮上再耽擱了,而且鎮上條件簡陋,他做的很不習慣,想盡早返回溫江.事情完了之後就趕緊回京城,他作為親王,未經皇上允許,離開京城那多少是有罪的.他回去時間拖得越長罪過越大,最好能早點回去.
"那你回去歇著吧,我可是不能繼續待著這里,便于大哥在這里拜別了,你好好保重吧,有事便找人回京知會小弟一聲便是."
秋無痕見朱祁去意已決,想著這個時候出發還不算晚,而且正好下了山,雨也停了,便也不再挽留,將他送出門去,兩人又是說了幾句相互珍重之類的話,朱祁便帶著人當下乘著馬車啟程連夜趕回溫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