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更多的路人聚集到周圍,有人主動主持秩序,讓大家離遠病人,保持空氣流暢;有人在旁邊放下警示牌,示意後面的選手繞路;有人拿衣服外套為葉棠他們擋住太陽.
葉棠的雙手已經麻木了,頭發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臉上,皮膚也是通紅的.她一刻不敢分神,祈禱保羅能夠起死回生.
駱幸川的衣服也汗得透濕,汗珠從他額頭上滴到保羅的脖頸上.
兩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去救這個對他們而言不過是陌生人的外國人,或許因為他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明白了生命的可貴.
太陽光照射到一顆滾落到保羅臉旁的念珠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在急救人員從救護車上下來那一刻,保羅的眼睛忽然睜開了一條縫,透過依稀的光,他看到了葉棠和一個中國男孩……
葉棠目送急救人員把保羅台上擔架,她神情里還有一絲茫然,剛才周圍的人好像在歡呼,說保羅"起死回生"了?
她茫然的看向駱幸川,駱幸川看起來不比她輕松多少,黑色運動服濕噠噠的,似乎可以擰出水來.
精神上的虛耗感比體力更強,駱幸川感覺自己像一個倒空了口袋.他從市中心的公園開始便跟在葉棠身後陪跑.得知葉棠要代替明磊參加馬拉松,他忐忑不安,他擔心自己改變明磊的命運後,葉棠受到影響,萬一出現意外的那個人變成葉棠了呢?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對他而言也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年齡不夠,即使有關系有錢也無法報名比賽,只能用不入流的方式混進來.有他在場,即使葉棠出現意外情況,他也能及時救助她.
沒想到葉棠沒有出事,他們無意中幫助了另一個人.
駱幸川完全記不起來前世這場馬拉松到底死了多少人.或許這個黑人突然猝死,也是他帶來的蝴蝶效應.
"但願他沒有事,"駱幸川對葉棠說,然後俯身把地上的念珠一顆顆撿起來.
這時,主辦方一個穿西裝的工作人員走到葉棠跟前,一臉喜悅的表情,"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不用謝,"葉棠沒有什麼表情,做表情要牽動臉部肌肉,她沒有力氣.
"比賽還在進行當中,這里距離重點只剩下5公里,你還可以繼續參加比賽嗎?"工作人員的語氣里有一絲鼓勵的意思.
他其實是舉辦方的一個領導,得知保羅出事,從終點處緊急趕過來的.幾乎每場馬拉松比賽上都有選手猝死,搞這行的人早已司空見慣,而且猝死是很難很難救回來的,往往還沒等救護車趕到,人就不行了.
所以他們嚴格規定參賽者的最低和最高年齡,報名表上還要簽訂一份免責協議和一份保險協議.
只是他們沒想到這次死的是保羅--他們花重金請來壓場助陣的大佬.
他更沒想到保羅竟然能轉危為安.
剛才他親耳聽到救護人員說,"您放心,他恢複意識了."
多虧這兩個年輕人及時的救助啊!
領導很感激葉棠和駱幸川,他也知道葉棠是業余女子組的冠軍人選,耽誤了十多分鍾,她與冠軍必然無緣,為了救人,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譽,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的品德啊!
爭分奪秒,工作人員不想在這兒表揚葉棠,浪費時間,他希望她繼續比賽,跑完全程,也能到一個不錯的名次.
葉棠看了看前方的跑道,5公里,一眼望不到頭,她對領導點了點頭,"好,我繼續比賽."
她回頭問剛撿完念珠的駱幸川,"你要和我一起跑嗎?"
駱幸川怔了下,他看著葉棠清透的眼睛,她好像已經知道自己一直跟著她,卻沒有對這個問題追根究底,
"好,我和你一起跑."
誰想永遠追在自己喜歡的女人身後跑?
誰想自己的喜歡如此卑微?
駱幸川把零散的念珠交給領導,請他帶為保管,到終點再給葉棠.領導雙手接過,滿口答應.他當然注意到駱幸川身上不合規的運動衫,這個男孩不是報名選手!但他什麼也沒說,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說了一句"加油".
葉棠和駱幸川在同一起跑線上再次開跑.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刻跨越終點線,
耳邊響起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葉棠側臉看向身旁的男孩,他彎腰,扶住自己的膝蓋,大口喘氣,累得極點,臉上卻帶著一絲爽朗的笑容.
過往的記憶像是雨水,一滴一滴懸浮在視線周圍,折射出許許多多不同的駱幸川,他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從小被嬌寵得無法無天,他的世界全是美好的事物,理所當然的霸道,理所當然的作,理所當然的為所欲為.
他再任性,她也包容他,那是因為她始終用長輩的立場對待他.
現在他們成為平輩,成為同學,一起經曆了這麼多事,她才知道他並不任性,並不張揚,他理智且有主見,正如他救助保羅時的表現,她覺得他比她更冷靜.
終點的觀眾比起始點要多得多,起跑時間太早,許多人都沒起床,而現在是中午,大家都出門了.
終點兩邊的觀眾區被擠得水泄不通,每一個跑過終點的選手都會贏得他們的掌聲.大家尚不知道在終點前5公里處發生的意外.
裁判和工作人員還沒有統計好葉棠的成績,亂入的駱幸川讓他們也有些疑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例外情況.
葉棠和駱幸川慢慢前走,讓身體的熱量逐漸冷卻,幾個外國人走過來,他們都是水平不亞于保羅的職業選手,是國際長跑圈內的大佬.
其中領頭的一個黑人對葉棠伸出手,又看向駱幸川,用英語對他們說,"謝謝你們,你們救了我們的朋友."
葉棠此刻從他的話語中才能肯定保羅真的脫離危險了,她與他握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幾個大佬眼里都湧動著感動,他們一一與葉棠和駱幸川握手,情緒更激動的直接擁抱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