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光明與黑暗 第三節 封印與煉魔

暮色中,耀眼的藍光閃爍了許久,終于黯淡下來。

水系魔法帶來的橢圓形光罩消失後,兩張同樣雙眼緊閉、慘白如紙的臉露了出來。一張屬于花花,雖然慘白卻呼吸平穩的臉;一張屬于小水,慘白中透著幾縷青色,很不正常的顏色。

圍在四周、滿腹擔憂的眾人一擁而上,看著似乎脫離危險的花花,懸得老高的心總算落回原處了。暗影擠到小水身邊,小爪子搭了搭它的額頭,歎了一口氣:“可惜了水魔獸一族的漫長生命。使用了那個魔法以後,小水的生命潛力幾乎全耗光了。”

眾人又緊張起來:“耗,耗光了?你是說小水會死?”

“當然會死,不過不是現在。”暗影愁眉苦臉的說,“如果我的推斷沒錯,小水體內的生命力最多只夠他存活十年。”

十年!十年後就生死兩茫茫?!這讓被它救了性命的花花情何以堪?小水先醒了過來,聽到這話便掙紮著低語:“求求你們。別,別告訴主人……”

它這會兒清醒了,便又恢複了“主人”的稱呼。越加和毛毛球對視一眼,無奈的點了點頭。剛才的那一幕,除了昏迷中的花花和皮炎不清楚,在場的人都很明白,小水顯然已是觸碰了禁忌之愛的火線。對小水那無法言說的愛戀,除了幫它掩蓋以外,還能怎麼辦呢?那樣沉重的感情和付出,除了隱瞞和壓抑,的確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花花和皮炎是無恙了,豬豬和宋槐卻是一去無音信。剛剛心情放松的眾人又皺起眉來。因為害怕巫妖王去而複返,一行人離了地坑,帶著尚在昏迷的花花和皮炎回了達芙妮城。

等到第二天,炸彈解除的豬豬和宋槐返了回來,重傷的花花痊愈醒來,一切似乎都光明起來。可是,皮炎還是沒有醒。

……

夜色掩蓋了世間的一切肮髒與丑惡,卻掩蓋不了刻骨的仇恨。

薇薇安對視著面前一團漆黑、惟有雙眼露出冷冷寒光的黑武士,心里百感交集。

為了保住兒子的性命,她拋棄了自己的弟子。但此刻,察覺到黑武士的身體里竟然保留了緋色的靈魂,她又震驚又後悔,又擔憂又憤怒。選擇綺羅和緋色作為祭品和魔法材料,原本兩人該身死魂滅才對!為何在兒子的不死軀體中會多出另一個複仇的靈魂?早知如此,自己應該在死靈魔法開始前就殺死兩個弟子,不讓緋色有機會換一種方式存活下來。

黑武士與她對峙著,冷笑著,卻沒有任何動作。薇薇安逐漸醒悟過來,緋色並沒有控制黑武士的身體,只是鑽了什麼空子暫時在意識層面占了上風。這樣想著,薇薇安心安起來,冷聲道:“事已至此,你想要怎樣?”


“自然是要報仇!”濃厚的黑暗里,悶悶的聲音傳來,“巫妖王大人,請你記得,你終究會死在我的手里!”

“如果你有這個本事,盡管來吧!”薇薇安恨聲答道,“但是若是你傷害了哈羅因,我發誓,一定會用最殘酷的手段對付你!”

“哈哈,我真的很好奇,你能怎麼對付我……我和你的寶貝兒子已經融為一體,你殺我就是殺他!哈哈哈!”緋色瘋狂大笑著,“而且我很期待,看到你和你的兒子拔刀相向的那一天。”

陰沉的笑聲持續著,漸漸消散在風中。令人抑郁的黑色從黑武士的身周淡去,他的眼光里暴戾漸去,恢複了先前的清明。

薇薇安看著黑武士那副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模樣,心中陡增憂懼。死靈魔法過後,他繼承了賽奇那屬于巫妖的能力,卻沒有足以駕馭那股強大力量的清醒頭腦和堅定心志。剛才竟然那般輕易的被緋色奪去了意識主導權,以後若是進一步被她控制身體、侵蝕靈魂,那該怎麼辦?偏偏緋色和黑武士的靈魂已經在魔法作用下合而為一,想在不影響黑武士的前提下消滅緋色,除非掌管靈魂的神靈再生,否則世間無法可行。

一思及此,薇薇安愁緒頓生。不知怎的,一心弑神的巫妖王大人腦中突然蹦出一個荒謬的想法——若是昔日靈魂女神未死,她的寶貝兒子不就萬事無憂了?剛一產生這個想法,她就立刻打消了此念頭。身為弑神家族的領袖,她怎麼可能把希望寄托到神族身上?除開身居另一位面的冥王不論,她薇薇安的畢生目標,就是保護這個大陸不被神族再次破壞!

目光再轉回黑武士身上,薇薇安長歎一聲。不得已,只有去驚動那個老怪物了。帶著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黑武士,薇薇安揮手施法,瞬間到達了複活島的一角。

因為漫漫歲月而顯得殘破淒清的墓地里,孤獨的聳立著上百座墓碑。一個月前綺羅引發的大爆炸曾經毀掉了大半座島,卻沒有在這里留下一絲破壞的痕跡。

巫妖王快步走到一座極其簡陋的墓碑邊上,低聲頌念了幾句咒語。魔法光芒閃過,墓碑和墳土移了開來,但墓穴里卻是空空如也。

“伊洛迦!”薇薇安冷聲叫道,“出來吧!別躲著了!”

一個只到常人腰際的骨頭架子探出頭來,“嘿嘿”笑了兩聲道:“巫妖王大駕光臨,有何貴干?莫不是打算放我離開這個破地方?那可好,正好我獨居太久有些無聊……”

“當年是你自願進入複活島的禁地,看守同伴的墳墓。怎麼,現在後悔了?”薇薇安看不得伊洛迦笑得骨頭亂顫的輕浮模樣,刺聲打斷了他的話,“當年的規矩是大家訂的,既然如此,你就要遵守!若是你敢擅自離開禁地,我便會行使屬于巫妖王的權責!”

“哼!你來這里難道不是有求于我嗎?還用這副口氣說話……”半人高的巫妖嘟囔著,“還是那副臭脾氣,只知道威脅人!”

“我來這里不是要請求你,而是命令你!”薇薇安眼中綠火大盛,周身死亡氣息更加濃厚,“我命令你,幫我封印一些殘破靈魂體!”


“不錯不錯,你比萬年前有進步多了,還知道說個‘幫’字。”伊洛迦嘲笑道,“難得巫妖王大人要我幫忙,好吧,我可以幫你,但是我沒法保證成功!和靈魂相關的魔法,那是只屬于靈魂女神的領域,我可不知道自己的封印術能否生效……”

“你盡量嘗試便是!”薇薇安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羅嗦,把黑武士往他面前一推,“要封印的東西便是他體內的那些多余魂體!”

“伊洛迦老師!”黑武士甕聲甕氣的叫了一聲,“好久不見……”

“啊?這是哈羅因?”不足一米高的骷髏跳到黑武士身邊,腦袋大、四肢短,顯得有些滑稽可笑。他的語氣十分驚訝,“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黑武士默然不語,薇薇安大感不耐,冷哼一聲:“別問這麼多!你只管做好我交代的事情!”

伊洛迦晃動了一下自己碩大的腦袋,沖著黑武士點點頭,不再多問。他是由地精轉化而來的巫妖,曾經是大陸上絕無僅有的能修習魔法的地精,也是唯一一個在人神大戰後還活著的地精魔法師。地精的魔法不同于一般人類,最值得稱道的就是他們的封印術。萬年前薇薇安封印還是嬰孩的哈羅因,便是從他這里要來的方法;賽奇曾施放在哈羅因體內的記憶封印,也是來自于伊洛迦。

哈羅因在小時候最喜歡亂逛瞎跑,這個禁地是他逃課後的最佳去處。正是從伊洛迦那里,他開始接觸亡靈毒氣,從而走上了一條和巫妖老師、亡靈法師的師兄師姐們都不同的魔法道路。伊洛迦或許會不賣薇薇安的面子,但對于有如親傳弟子般的哈羅因是絕不會吝嗇的。當即,大頭小個兒的地精巫妖施起法來,力圖封印掉黑武士體內的那股屬于緋色的魂體。

……

越加帶著眾人在達芙妮城里又住了三兩天,眼看著豬豬那些被剜掉的肌膚已經結疤、小水恢複了往日體力無限的模樣、連花花也開始擺脫那副絕望淒苦的愁容,可皮炎還是沒有醒。此時撒魯已經尋到了眾人,但他對于徒弟的昏迷狀況也是一籌莫展。因為皮炎此時不僅是不醒人事,她的精神波動也是一片混亂,叫撒魯想探測她的意識狀況也無從著手。

皮炎其實在做夢,她的意識世界里充斥著雜亂卻有邏輯的夢境。凌亂疾速的記憶片斷在她的腦海里閃過,似乎在現實,又像是虛幻。夢境中,有歡聲、有慘叫、有笑靨、有鮮血……

一幅幅朦朧的畫面中,最常出現的就是一張極美極熟的臉龐。那清如水、純如雪、雙眸勝星辰,不是凡人應有的絕美容貌,屬于靈魂女神小珂的面容。

“你,想成為我嗎?……”充滿蠱惑的話語總是回蕩在她的腦中,“成為凌駕于三界的強大存在!成為人人愛慕、個個稱羨的最美女神!成為世間最隨心所欲的人物!你,真的很想成為我吧?……”

“我是不死的存在,再也不必害怕鮮血和死亡!我的實力冠絕三界,誰也不能傷害我身邊的人!我有能力保護所有自己看重的人、在乎的人,讓他們只展露笑顏!如果我願意,可以叫任何人立刻死去,也可以讓任何人馬上複活!你很想成為這樣厲害的我吧?你很想擁有使人複活的力量吧?”


“我是三界里最美的女神,最美的生物。從來沒有任何生命能抵擋我的微微一笑,尤其是那些男性……神族最優雅英俊的黑暗神甘願為我而死,擁有最完美體魄的太陽神因為我而嫉妒成病,戰神曾因一睹我的容貌而貽誤戰機葬送數萬神仆的生命,看到我真容的各種族成員無不陷入震驚和瘋狂。就連你的那個張渺,也深深迷醉在我的美麗里……這樣的我,你羨慕嗎?眼紅嗎?”

“告訴我,親愛的繼承者。你,想成為我嗎?一個至美至強的靈魂女神?”

“是的,我想成為你。”意識最深處的聲音怯生生響起,“盡管很難承認,但我真的妄想過,希望自己能成為如你那般光彩照人的女神!近乎無敵的存在!”

“很好,保持這樣,繼續下去。”蠱惑的聲音輕了下去,“你會如願的,很快,很快。”

皮炎驀然驚醒,倒把守護在身邊的撒魯嚇了一大跳。見她總算睜開眼睛,撒魯湊上前去,卻陡然發覺對方眸子里寒光大作。

“是我眼花嗎?”撒魯揉揉眼睛,再看皮炎已是恢複到往日的神色。他舒了一口氣,喃喃道:“看來我該好好休息了……”

……

又過了幾天,眼看著養傷的差不多好了,沒傷的也攢滿了冥想力,越加便提出轉移去處。根據在太陽神廟的收獲,一行人離開了萊蕪國,悄無聲息的抵達優隼帝國西海岸的半月灣。

半月灣是大陸西部最大的海灣,形似半月,故此得名。太陽神廟的那處壁畫暗示著,這里便是萬年前黑暗神赫墨斯的神殿所在。

萬年過後,這處海灣因為地震頻發,山脈眾多,並沒有成為優隼國的城鎮所在,反而是人跡罕至。這般狀況倒是令得皮炎一行人的探尋活動十分方便,通暢無比。優隼國正在轟轟烈烈進行的奴隸暴動和叛亂武斗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前進的步伐。

這時正是八月,秋意漸起,給大地憑添幾分蕭瑟。眾人的心中,也因為金篤一事而多出幾分沉重和寒意。一行人中,只有豬豬一人依舊喧嚷不停,只是她糾纏打鬧的對象從幾個室友轉向了宋槐。吃過她的幾次惡作劇報複以後,宋槐不得不整天躲著這個潑辣的魔女。沒想到這樣反而更加助長豬豬的囂張氣焰,令她越發喜歡同他頑鬧不休。其他人把這樣的變化看在眼里,除了皮炎以外,個個若有所悟。偏生兩個當事人渾然不覺,繼續一個打、一個逃。唯一的好處是,這樣的胡鬧下去,隊伍里終于多出一些笑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