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馬老太的棚子,再現奉天城.
這回,老太太白送的還挺體面呢.
捐助棚里可不止白送列巴,她是有區別的送.
大人送列巴,凡是三歲五歲的小娃出現在馬老太面前,她會給塊軟和的點心.
那點心有些像大餅子,小孫女給設計的,餅子上沾芝麻,上面有張笑臉.最關鍵的是,里面是有點糖的.
每每看到撤下一個空蒸籠,這就說明送完一屜了,馬老太心口都痛.
這成本多貴呢.
讓二丫她們烤制得給開工錢吧,面粉錢,想要烤出軟乎乎的就不能放太多糙面,眼下細面粉多貴呢.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為何要嘴欠的說,那願意用芝麻畫笑臉就畫吧,再給加點糖.
她當時一定是腦抽了,過後恨不得抽自己嘴.
那芝麻多貴,那糖多貴,不咋白的糖,它也很貴很貴呀.
再現實些講,里頭放不放芝麻放不放糖能怎的,國公府管家能將她這事上報給長公主不?能給她小孫女在陸家多留點兒好印象不?奉天府的大官們,能知曉她給娃子們的餅里放糖了不?能讓她再上一次地方志不?
通通不能.
沒有人會掰開餅子嘗嘗.
沒人知曉為做軟乎乎的糖餅子,她馬老太會多花出許多成本.那錢,她都不舍得給金寶花.
倒是在旁人眼中,她不過就是跟風在支棚子送些干糧罷了.
有一個要飯的小孩,趴在他爹背上,回眸看向棚里的老太太.
用嘴型喃喃著:"馬奶奶."
馬奶奶不知,在她很後悔自己多事時,她的這些帶笑臉帶糖的小餅子,在這個新年,真的有甜到好些小娃子們的心.
當這些孩子小口咬著餅,小聲對爹娘說,討來的餅子是甜的時,也惹哭了許多大人.有的孩子從出生就沒有吃過糖.
雖然,這些領餅子的孩子,大多數並沒有當面叫馬老太一聲奶奶.
甚至不知曉那位給甜餅子的奶奶姓什麼,往後或許也記不清長什麼模樣.
但是長大後,這些娃子們永遠忘不掉.
在這個新年里,曾有位奶奶給過甜甜的,軟乎乎的,能讓他們咬得動的笑臉干糧.
……
窮則獨善其身.
達則兼濟天下.
所以說,宋九族家在外人眼中看來,是日子越過越紅火了,真的興旺發達,宋九族都能幫助很多陌生人了.
宋家這個年,是不是過的比旁人家要熱鬧至極?
還真不是.
宋九族內部,這個新年過的氣氛有些低落.
因為其一,宋阿爺再次提出,樹大分枝,想要分家.
眼下,各家新房蓋好,有的家又添人進口.
留下一些公中會用到的應急銀錢後,剩下的銀錢,雖然按照工分早就已經發了下去,但是分的還不算徹底.
像是咱家糧食混在一起吃,田地混在一起種,這總不是個辦法.
老頭老太太們,凡是輩分高的,坐在下面先不干啦,"老爺子,你為麼總說出分家這種話,傷我們的心."
年輕的漢子們更是不樂意聽:
"我們各家互相算計了嗎?沒有吧.
有愛占便宜的可勁造公中糧了嗎?沒有吧.
咱大家伙,一向是有好吃的,就多吃一些.
不夠吃時,大伙還會注意收著些肚子,給沒吃飯的留些."
婦女們在下面紛紛說道:"我們也從沒有掐過架啊,即使有拌嘴的轉頭就好,從沒鬧到過您老面前."
這很難得了好嘛,過日子哪有飯勺不碰到鍋沿的時候,要知道就是和爹娘和親兄弟姐妹還拌嘴呢.
高屠戶對宋阿爺提意見道:
"老爺子,我知道你老是咋想的.
可是我這里也想說一句,您老真不能用外面那一套來思慮咱大家伙.
咱大伙,是村里那些村民之間相處的關系嗎?
是過去沒逃難前,只是一個村里住的普通老鄉關系嗎?
要是那種,您不分家,我還不干呢."
我們是一群沒有根的人.
我們是一群在這里,只有身邊坐著的這些才是親屬的人.
我們好不容易共同抱團活下來,比外面任何人都懂得抱團的好處,惜福著哪.
齊婆子男人,齊老頭搶話道:"就是,分麼家.咱家那麼多田地,您老咋分?分到頭上,咱家小子們在外面都忙著掙錢,誰種地.就一起干得了,一起收糧,一起按照人口取糧."
宋阿爺扭頭和宋福生對視.
你看,生娃子,分家又進行不下去了.
第一年沒分家是咱家太窮,沒東西還分什麼分,分饑荒啊?
第二年,老皇上死,那種情況下,齊心協力存糧,更是不能分.
今年,其實有水災也不應該分.不過咱家早早就有准備,都被缺糧缺怕了,也就能分得起家.
可是,你聽聽,不是不提這事,只是每回都遇到阻力,這些人逆反心理很重.讓分家就是一副傷心的模樣,咱在上面說一句,他們在下面能頂八句.
宋福生心里也清楚這些.
想了想:算了,干脆不強求了.
反正銀錢現在各掙各的,就是吃喝和種地混在一起,騾子牛用在一起.
要是真有鬧矛盾那天,尚算好分.
這個事情就過了.
但宋九族成員們還是不怎麼開心,因為其二的原因就是:宋福生要走了.
宋福生要是京誠之行考得很好很好呢,恐怕會留在京城.
而考的不好呢,現在是考的不好,只要想當官,也不會留在他們身邊.
大家伙:這特娘的,想想就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