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十三歲那年,只是一位逃荒女子.
髒兮兮看不清五官的小臉,稻草一般發黃的頭發,瘦弱到手腕上骨節凸出來.
有一天,弟弟收到一位貴公子白給的雞蛋,跪求得來的.
公子據稱是將軍,能看出牛氣極了.
那目視前方坐在馬上的氣勢,那淡定無比的眼神,離很遠開路過來就能讓人感知,他不是一般人.
之前,訓她們這伙人,訓任何人,包括訓姑娘的父親也像訓三孫子.
可姑娘有第六感,甭管他們干了什麼,直覺那公子不會和她們這種小人物計較.
當時,也就只注意到公子白給的雞蛋,弟弟好不容易求來的雞蛋,吃起來比什麼都歡喜至極.連看那公子都沒看.
公子的臉,不如姑娘眼中的雞蛋.
男子十八歲那年,去剿山賊更是為查看情況,在路上遇見一位姑娘.
他站,她跪.
他擰眉看她,眼里似在說:說話,難道還等我問你?
她抬頭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他,就是不回答.
他打算訓斥,那雙眼睛竟敢和他對視,正要開口:放肆.
她就像碰瓷似的,忽然趴在他的腳面上.
他無語地望著那暈倒只有一小團兒的瘦弱身體,半黃的頭發,頭發里好像有小蟲子在亂爬,汙糟的後腦勺,抽開了腳.
任由姑娘的臉,直接接觸沙地.
如今,曾經的貴公子用五年時間征戰沙場,曾經的逃荒女孩用五年時間成長盛開.
變成姑娘的吃穿用度,引得出生即含金湯匙的公子,命人不能隨意亂碰.
變成姑娘此時累的睡著了,睡夢中嫌棄地一腳踢開公子,一伸腿,可能是之前彎曲的太猛,她還賴賴唧唧哼哼兩聲,含糊句:"疼."
當年抽開腳的公子,被踢開後,正屏住呼吸,聽到姑娘呼吸均勻又熟睡過去,他才小心翼翼湊過去,放輕動作重新給姑娘擁入懷里.
他抱著姑娘的腦袋瓜,當年有多嫌棄,眼下就有多稀罕,用唇一口口的親著姑娘的臉,額頭,眉毛,眼皮.
給姑娘蓋被.
連錦被帶人抱在懷里,用手一下下的順著姑娘的後背.
陸畔心疼了.
這一晚上,從床上折騰到浴室,從池子到岸邊.
除第一次,之後每次折騰的時間都很長,這不是他能控制的.
一宿快要過去,給茯苓累壞了.
陸畔正在懺悔.
今日,茯苓離開爹娘,白天哭成那樣,晚上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該給她的,包括之前設想的,都應是多多愛護.
實際操作卻是粗魯.
他又長這麼高大,她長那麼弱小.
陸畔凌晨不睡覺,陷入懊惱和有點兒怕給茯苓使壞了的情緒里.
不過,懺悔不代表後悔.
所以腦海中又開始重複播放他做的那一幕幕,想的他,又開始了.
陸畔將屁股小心翼翼向外挪了挪,上半身緊緊摟住茯苓,讓茯苓睡在他臂膀里,下面他用棉被隔開,和媳婦保持距離.
……
這天晚上,還有許多人沒睡好.
顏系涵說他不困,孤零零坐在庭院里.
楊家.
楊明遠是睡了一半起來了.
他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茯苓今日穿喜服美若天仙的模樣,夢里向他明媚皓齒說著話一步步走來.
在漫天煙花中,楊明遠怎麼也聽不清茯苓在說什麼.
當終于走近,他伸出雙手要去接茯苓時,茯苓突然越過他,去抓他身後的人.
他的手落了空,回頭一看,煜親王.
煜親王用厭惡的眼神將他上下掃了一遍,身邊無數賓客對他指指點點,似在笑話他:你伸手作甚,不要臉.
楊明遠就醒了,被吐沫星子淹醒的,再沒睡著.
披著衣裳,坐在院子里一邊喝酒一邊自嘲:瞧他,連夢里都沒有越那一步,夢里都和現實相連.
娘今日回來說,想准備新房,你看人家那新房換著花樣的准備,用這話暗示他.
楊明遠一笑:他缺的從來就不是新房,是新娘.是讓他心甘情願費盡心思去准備新房的新娘.
倒是宋家,宋福生睡的呼嚕震天響.
閨女出門子後,皇上也走了,宋福生給自己做碗長壽面.
要長壽,要看著閨女,這才是最實際的.
然後打開一壇子喜酒自言自語:"這是我閨女的喜酒,別人的可以不喝,這個我得嘗嘗."
一口面,一杯酒,隨著富貴,忠玉,牛掌櫃,大哥,二哥回來又陪他喝,就喝多了.
錢佩英起身,進空間看看,放在衛生間里暗號的紅線沒動,說明女兒沒有進來.
她坐在沙發上,一邊翻茯苓小時候的照片,直翻到女兒戴學士帽的照片,一邊瞎琢磨:
雖十八了,可是十八虛歲,陸畔體格那叫一個壯實.這真不行,年輕夫妻沒有自制力.三日回門,真要留茯苓在家住,讓女婿自己回府.
難怪這里講究三日回門,要她說,純是姑娘們成親年紀太小,所謂回門就是回家歇歇.
錢佩英從空間出來,推開房門透透氣.
院里直到眼下還沒有收拾完,且夠再拾掇兩日的,池子水就需要全部抽沒.
才走兩步:"您這是醒了還是沒睡?"
"……沒睡."馬老太坐在搖椅上,"啥時候到三日回門?過的真慢."
"娘,才過了一晚上."
"規矩里,有讓奶奶不能登門嗎?我發現這一天天,臭規矩真是多,誰訂的?是沒娘家的人定的這條吧,膈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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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第一道曙光出來了.
宋茯苓正閉眼歪在陸畔懷里,也就睡一個時辰,頭一點一點的要起身去宮里.
陸畔正坐在餐桌邊喂她早點.
吃飽才能換裝.
"就怨你."宋茯苓困的腦瓜子嗡嗡的,終于睜眼.
睜眼就愣住:"咱倆在吃一根面條?"
陸畔將茯苓嘴邊耷拉的面條扯回來塞自己嘴里,塞完親茯苓一口.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