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個男聲"哦喲"一聲,像是摔了,又聽女聲笑嘻嘻地說,"就跟你說走大路呢,你偏要抄近路,摔兩跤了,沒摔疼吧."
"沒,今年雪厚著呢.姐,你接了包一邊兒等著,我自己會爬上來."
"別逞能了,還是我拉你."
沈隆剛從窯里轉出來,沒想到正好宋運萍的也被宋運輝拉了下去,兩個人倒是不急不惱,撣著雪笑得開心,沈隆也忍不住想笑,跑過去趴雪地上,將手伸給姐弟倆,"拉住我的手."
宋運輝一點沒猶豫,先將手伸出去拉住沈隆,他不放心姐姐一個人被那凶小伙先拉上去,沈隆一手拉出宋運輝,另一手就遞給宋運萍,更是輕易得跟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宋運萍拉了上來,都不用她自己在斜坡上用力.
"呀,是雷同志啊?我還說過兩天帶著小輝要來謝你呢,沒想到在這兒就遇到了."之後她還專門去了縣城幾次,可惜一次也沒遇到沈隆,又不好意思一個人去小雷家找他,這次重新看到沈隆,宋運萍很是高興.
"姐,這就是你在信上給我說的雷東寶同志啊?雷同志,可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不幫忙,我們家的帽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摘掉呢!"宋運萍這麼一說,宋運輝也明白這是誰了,連聲感謝道,然而他卻下意識擋在了宋運萍前面.
宋運輝固然為他幫著自己家里摘了帽子而感激,卻有點不想讓沈隆和宋運萍繼續接觸,一來雷東寶的面相有點凶,他看了不喜歡;二來麼,他覺得自家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就算要找對象也得找個有文化的,像雷東寶這樣的普通村民他不大看得上.
"沒事兒,最近我也忙得不行;你們這是回家?這兒以前燒磚,路給挖得都是洞,你們小心跟著我走,我帶你們出村吧."沈隆到旁邊的樹林子里折了根木棍,回來交給宋運萍,杵著木棍走路能安全些.
見到姐姐似乎有話想說,宋運輝搶先開口了,"你們村兒包產到戶了麼?政策執行的到位吧?有沒有反對意見?"
以後要是有大學生這麼說話,大家伙兒肯定把他當煞筆,但是現在卻不一樣,宋運輝是恢複高考後第一批大學生,這幾批大學生都有股子以天下為己任的氣概,而且他們也有這個資格,他們畢業後大多都進了重要單位,日後也真的肩負起了建設國家的重任,沈隆在《血色浪漫》世界里見得多了,也就不奇怪.
"名義上是分組聯產計酬,自願結合劃分工作組,包工包產到作業組,實際上在執行中這些作業組都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分到地之後村民們的工作積極性都很高,看樣子明年肯定是個好收成!"沈隆說道.
"是擔心有人反對?"宋運輝馬上就想到了這一點,"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要是有人追究起來還是有一定風險,但這些風險都是暫時的,報紙上一直都在宣傳包產到戶."
嗯,宋運輝是挺聰明的,怪不得能考到全縣第一,沈隆正想回答呢,宋運輝又說了,"只要能包產到戶,以後農民的日子就好過了."
"以後大概是不會再餓肚子了,不過想過好日子可不那麼容易啊!"沈隆歎了口氣,"而且,現在分地也只是權宜之計罷了,從生產效率上來講,分地其實並不一定是好事兒."
"嗯,農民除了吃飯,還得穿衣,還得供孩子上學,還得給孩子娶媳婦蓋房子,你說分地能填飽肚子卻不一定能過上好日子,這些我理解;但為什麼說分地不一定是好事兒呢?難道還要繼續像以前那樣吃大鍋飯才好?這條道路已經被證明失敗了!"宋運輝似乎回到了在學校里和同學們辯論的時候.
"將大片土地分成小塊劃給私人,固然可以促進他們的勞動積極性,但決定糧食產量的可不只是勞動而已,還包括種子,天氣,化肥,水利工程,農業機械的應用等等,天氣是沒辦法控制的,而以戶為生產單位最多只能顧及種子和化肥,現在甚至連化肥都困難,就更別說興建水利工程和購買農業機械了!"沈隆侃侃而談.
"所以我覺得像東北那樣的大片土地機械化農業化大生產,將農民轉化為農業工人才是效率最高的做法!可惜這種辦法眼下並不適合中國,也不太適合小雷村啊."沈隆歎道,到了日後,第一個包產到戶的村子小崗村,卻又開始把土地集中起來使用了,許多人看到這個消息後都頗為感慨,這並不意味著小崗村走了回頭路,只是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變化而已.
能適應時代的變化,並作出相應改變,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才能更好地發展.
沈隆的話讓宋運輝大吃一驚,他原先只想著包產到戶的好處,現在被沈隆這麼一說,再結合自己看過的資料,發現事情的確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于是再次發問,"為什麼不適合?"這回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語氣已經發生了變化,都有點像自己請教老師的語氣了.
"首先,咱們中國的人口太多了,而機械化農業大生產所需要的農業工人數量有限,還剩下那麼多人該怎麼安置?還有,我們小雷村是在山區,地形複雜,土地也零零碎碎的,實在是沒辦法像東北那樣開展大規模機械化生產."實際上倒是能購買小型機械建設中小型農莊,不過還是那句話,剩下的人怎麼安置?
聽到這些,宋運輝終于醒悟過來了,他誠懇地說道,"雷同志,你雖然沒啥文化,但對農村和農業的理解卻是甩開我一大截啊,不,甚至比我的一些老師認識都深刻,再和我居多講講吧!"
沈隆張了張嘴巴,有點無語,我堂堂水木大學的博士,教授,中影音樂學院的客座教授,儒學大師,諾貝爾獎級別的化學專家,超諾貝爾級的物理學專家,領先世界幾十年的機械專家,你說我沒文化?來,你有本事找個比我更有文化的人出來我瞧瞧.
不過他這種虛心好學的態度倒是值得贊賞,"要不,過幾天你和你姐來我們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