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3章 北齋的新工作



與此同時,江南,北齋的院落當中,一群士子也在讀著這篇文章,".…..治平至百余年,可謂久矣.然言其戶口,則視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視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視百年,百數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

"試以一家計之:高,曾之時,有屋十間,有田一頃,身一人,娶婦後不過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寬然有余矣;以一人生三計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婦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無傭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吾知其居僅僅足,食亦僅僅足也."

"子又生孫,孫又娶婦,其間衰老者或有代謝,然已不下二十余人;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自此而元焉,視高,曾時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時為一戶者,至曾,元時不分至十戶不止;其間有戶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勢亦足以相敵……"

".….更生居士這篇文章著實振聾發聵,我等昔日雖然在鄉里也看到過這些,卻未能想透這層道理,只覺得多子多孫,就是多福,乃是好事,然則天下丁口日多,這田畝卻不見增長,多出來的這些丁口到底要靠什麼養活啊?"文章讀完之後,有士子搖頭晃腦評價道.

"水旱疾疫,即天地調劑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不過十之一二矣;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無閑田,民無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種民以居之,賦稅之繁重者,酌今昔而減之,禁其浮靡,抑其兼並,遇有水旱疾疫,則開倉廩,悉府庫以賑之,如是而已,是亦君,相調劑之法也."有人開始複述這位更生先生的解決方案.

"不然不然,說起來容易,實際上浮糜兼並尤其是容易抑止的?"這篇文章給出的解決辦法是開辟土地,減稅,抑制兼並,禁止奢靡還有官府設立糧倉平易災害,但這些都是空泛之談而已,這些士子多是大戶人家出身,你讓他們反對兼並和奢華的生活,那豈不是與虎謀皮?所以自然會有人站出來反對.

"呵呵,就算是朝廷減了稅收,百姓恐怕也落不得好處."有寒門出身的士子冷笑道,朝廷減稅了,縣里的大戶,胥吏可不會如實相告,依舊會壓榨百姓,為自己謀取好處.

"北齋先生,這位更生居士到底是何方大才?為何我等從未聽過?"大家伙吵了半天也沒吵出個結果來,唯有詢問此次文會的主人北齋.

北齋自從南下以來,憑著自己東林遺孤的身份,姣好的容貌立刻得到了當地無數士子的追捧,然後北齋除了一手好丹青之外,還能時常拿出許多精妙絕倫的文章來,幾次之後,她這所院落就成了江南士子關注的焦點.

"這位更生居士卻是不肯顯露身份."北齋其實也納悶呢,陛下到底從那兒找出來這麼多好文章?她卻是不知道,沈隆拿出來的這篇《治平》,乃是後人的作品.

這篇文章的作者是清代乾隆年間的榜眼洪亮吉,他在《治平》和《生計》兩篇文章中全面系統地提出了人口增長應與生產增長相適應的思想,比馬爾薩斯提出《人口論》還要早幾年,故而在後世被稱為中國的馬爾薩斯.


有明一代雖然理學昌盛,但也不是沒有其他思潮誕生,王陽明的心學自然不用說;泰州學派的李贄批判重農抑商,揚商賈功績,倡導功利價值;王夫之,顧炎武,黃宗羲這明末三大思想家自不待言,能湧現出這麼多思想家,說明大明的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了理學的局限性,試圖用自己的方法來拓展儒學.

若是任由他們發展,未必不能闖出一條新路來,可惜建奴入關打斷了這一進程,讓堂堂華夏變得萬馬齊喑,無人再敢進行思想界的探索,大家伙兒只能尋章雕句,弄些金石考據之類的玩意兒聊以度日罷了.

沈隆知道,想要讓華夏重新領先于世界,光靠技術上進步是不夠的,還得繼續在思想上有所發展,所以他才讓北齋前往江南,複制東林黨的路子,在各種思潮蓬勃發展的江南對這些士子進行潛移默化,從而讓他們改變思想,然後再從下往上影響朝廷.

此前的那些文章還有這篇《治平》只是開始而已,然後不時丟幾篇王夫之,黃宗羲等人還沒寫出來的文章等時機合適的時候,直接丟出康有為的《新學偽經考》,用這個大炸彈來動搖理學的根基,為日後大明的發展指明道路.

"先前聽聞陛下讓鄭芝龍吸納流民前往大員的時候,在下還覺得是暴政,如今再看這篇文章,方知道陛下所思所慮果然深遠,如今的中原卻是養不活這麼多人啊!"

"永嘉南遷,長江以南日益繁華;北宋開拓兩湖,自此湖廣熟天下足,縱覽史書才發現,其實前人也在做類似的事情啊!"北齋拿出這篇文章之後,江南士子就開始為沈隆拓殖海外尋找理論基礎了,"如今天下九州可耕種之土地大多都被我大明所占,現在也是該放眼九州之外了."

"如此盛事,真恨不得效仿班定遠投筆從戎,為我大明經略海外,成就功業,名留青史何不快哉!"有人心生感慨.

"哈哈,張兄若是要舍了科舉去海外,伯父恐怕非打斷你的腿不可!"有人當即笑道,固有思想的改變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現如今大家對海外依舊充滿畏懼.

不過有人開始萌生這種想法就是好的,那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真的付諸行動,以大明的人口基數,這也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數字.

看著這些士子群情激昂的樣子,北齋越發覺得自己的工作有意義了,她將目光投向北方,聽聞陛下要下江南,不知道那時候是否可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