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連擎這話,問的沒必要.
用尚家人的血,就把無頭尸招來了,很明顯,他確實是尚明翰.
但,道門陳年舊規,要處理,就得問清楚.
謝歡看著連擎這個真正的老古板,拿著鎖魂鞭,站到了一旁.
無頭尸自然沒辦法說話的,但連擎也不是吃素的,手一抬,一招問靈,便讓無頭尸有什麼說什麼.
無頭尸,確實是尚明翰,十年前朝堂上的欽點狀元,但他的死,跟他的才學無關,死……在情殺.
唔,勉強可以說是情殺.
當年尚家仍在京城,尚明翰有一心上人,是當年的朝云縣主.
兩個人,都頗具才氣,在一場賞春詩會上認識的,為對方的才學所傾倒,一見傾慕.
但彼時尚家日漸式微,老大學士一死,尚明翰之父也沒什麼大作為,官路基本上沒上升的可能.
而朝云縣主的家,姓華.
她是華夫人的侄女,古家當年乃朝廷新貴,古清生的姐姐做了皇後,古家乃是國舅,風頭無量,朝云因此得封縣主.
華家也動了心思,想把朝云嫁去古家,親上加親,握緊古家這門新貴.
偏朝云縣主的心在尚明翰身上,不肯去嫁.
在多番逼問和調查下,華家人知道,朝云縣主竟喜歡上尚明翰,兩人更是私定終身,頗要臉面的華家,一番動怒之下,就去找尚明翰攤牌.
那時,是在春闈之前,尚明翰面對華家人的威逼利誘也不曾退縮,還說要高中狀元,去親自提親.
華家人笑他癡心妄想,誰知道,尚明翰還真在幾月後成了狀元.但沒有所謂的窮小子成狀元,夙願得償,迎娶心愛的白富美入門的戲碼,得知尚明翰真的中了狀元,華家人更多的是惱羞成怒,因為他們私下,已經定下朝云縣主和古家
的婚約.
華家人怕尚明翰真來壞他們的好事,且尚明翰雖中了狀元,但華家人已經和古家長房長子說好親事,現在反悔,無疑是得罪古家.
哪怕有華夫人在,他們也怕古家不高興,畢竟說好了親事,且一女不嫁二夫,哪有說完親又另嫁的道理.華家人情急之下,索性去殺了還在鴻鵠樓收拾東西的尚明翰,為了毀尸滅跡,又砍掉尚明翰的頭顱丟棄,還為了不讓繼續查證下去,威脅了當時的京州府尹和老文書先生
,做了假卷宗,也做了假調查,掌櫃也做了假口供,說是當夜無事發生.
種種作為,讓這案子成了懸案,到現在沒個結果.
連擎問到這里,基本上可以判定,掌櫃和老文書先生的死,都是尚明翰的報複.
而當年死過之後,尚明翰化為孤魂野鬼,後入酆都,本來度盡煞氣,是應該輪回去的,但遇到酆都大亂,反倒讓他跑出來,有機會親自報仇.
謝歡聽完,看向一旁呆愣的尚明輝,"你們尚家人,該不會也是收了禮,所以才沒有繼續追查下去吧?"
尚明輝臉色變了變,又被戳穿的難堪.
謝歡,"…………還真是?"
尚明輝抿了抿唇.
連擎也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瞥見連擎黑漆漆的眸子,尚明輝覺得,他好像被扒光了,放在人前,什麼秘密都沒有,心理崩潰,就支支吾吾地說起真相來.
當年,尚家人就指望尚明翰翻身,在尚明翰身死之後,自然要追查到底,他們感覺到,京州府尹的不作為,還欲到朝上告禦狀.
可那時,華家人找上門來,似乎知道他們要告禦狀的事,來他們家脅迫了一番.
不知道他們和尚父尚母說了什麼,只知道,隨後尚父辭官,尚明輝被父母逼迫,攜家帶口去了江南.
至于禮部的名錄,本就沒關系,所以也就沒被毀掉.
謝歡聽到這兒,猜得出來大概.
華家當時和古家有姻親關系,而古家出了個皇後,皇後之子,又是當朝太子,下一任皇帝.
誰敢得罪?
尚家式微,在那節骨眼上,只能舍棄已死之人,保全還活著的人.
他們也怕硬拼之下,非但不會有結果,還會連累活著的人,跟著去死,所以忙不迭地去了江南,遠離京城這里的一切是非.
卻不想,這案子有朝一日,還真能夠翻出來.
尚明輝等人被找到的時候,還以為是華家人不放心,前來斬草除根的,後來才知,竟是有人發現當年的案子,為此還死了三個人,他們這才抱著惴惴不安的心來了京城.
崔永堂顯然沒想到,前任府尹給他留下這麼一個大窟窿,他現在都快哭了.
這案子,如今擺到明面上來了,他不辦,肯定官帽不保,被說個徇私舞弊.
可若是辦……那就相當于和華家,古家,太子作對,他有幾條命夠看的?
"當年被逼遠走,是沒辦法的辦法,現如今,擺在你面前兩條路,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或是為你哥申冤報仇."謝歡已經看向尚明輝.
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尚明輝的眼神動了動,旋即,他咬著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沖著崔永堂就跪了下去.
"求府尹大人,還我尚家一個公道."
崔永堂心都跟著他這一跪顫了顫.
顯然,尚明輝的脾氣,比父母硬了許多,在看到尚明翰的遭遇後,選擇的是追究到底.
崔永堂真的快頭禿了.
尚明輝追究到底簡單,但這案子于他來說,無疑是燙手的山芋.
尚明翰,也就是無頭尸,聽見尚明輝的話,魂體都變得更加凝實起來,雖沒有頭顱,但脖子依舊扭著對向尚明輝,似乎是在感激.
感激家里還有人,願意為他伸冤.
尚明輝有點看懂大哥的意思,心里更加羞愧.
謝歡看著崔永堂在那抓耳撓腮,不知應還是不應,淡淡地開了口:"去請示太子,他會讓你查下去的."
崔永堂啊了一聲,茫然地看了謝歡一眼,又一個激靈地躬身,"是,下官這就派人去問……不,下官親自去一趟."
崔永堂說著,便帶了兩個衙役,匆匆地朝太子府去了.
謝歡相信,李衢還是一個合格的太子,必定不會徇私枉法,為了私情,罔顧事實,所以並不擔心.看到她一派輕松淡定的模樣,連擎眼神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