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神塔.
哪怕是在楠天都之中,鼎神塔也是首屈一指的建築.
它每一層都有十幾丈高,共地上十八層,地下十八層,是一座對稱的鏡像建築.
這座塔,除非得到允許,不然能進去的人,只有三個.
祝家家主,天道看門人,玄蛇十三祖.
祝家家主常年閉關,少有見人.
天道看門人,一生不可涉足凡塵.
玄蛇十三祖,是大多數時間中,祝家的實際掌權人.
也就是這個慢悠悠走在路上的老人.
此刻,他慢慢接近了鼎神塔.
雄偉的高塔直插云霄,精致的雕刻栩栩如生.
那鼎神塔的大門漆黑,上面是用精金雕刻的巨大燭龍.
"嗚嗚!"
而在大門的門鎖上,趴著的是一條人胳膊粗細的小龍.
不過,這個小龍滿身紅色長毛,長著八條腿,頭上無角,面孔比起龍來,卻是更像獸類.
看到老者之後,這小龍當即一顫,歡快的飛到了他的肩膀上趴下.
老人習慣性的揉了揉小龍的腦袋,慢悠悠的走進了大門之中.
走入鼎神塔,每一層的建築,都無比恢弘,卻又空曠無比.
十幾丈高,百丈長寬的雄偉大殿,里面僅僅擺放著一張小小的桌子便空無一物.
但是周圍的牆壁之上,卻是密密麻麻,精美絕倫的壁畫.
這一層,壁畫是一場戰爭.
一條巍峨濁龍,撕碎了云端的雄偉宮殿.
無數仙人戰斗,漫天琳琅寶光.
而老人卻是沒有去看,因為他早已經看過千百遍了.
這一層,中心的桌子上擺放的是一顆頭顱.
一顆蒼白的龍頭.
那龍頭猙獰,蒼鱗起迭,獠牙鋒銳,足足四五丈大小.
而在那龍頭的中心,是一顆獨眼.
龍眼怒瞪前方,仿佛還活著一般.
那頭部斷開的位置,呈現出一種玉質的琉璃感.
老人走到龍頭之前,輕輕一拜.
他肩頭的八足小獸如同害怕似得,將腦袋塞進了老人的領口,不敢和尸體對視.
而在龍頭背後,是一條向下的階梯.
老人緩緩朝下走去.
下面,便是地下十八層.
每一層之中的事物,在老人心中,比真正的地獄十八層,還要危險百倍.
"嘻嘻嘻……"
"老東西……"
"你又來了呀……"
就在老者進入地下一層的時候,一股股尖銳空洞的聲音,沖入了他的識海.
哪怕是老人的恐怖修為,此刻也是全身青筋暴露!
他肩膀上的八足小獸渾身顫抖,但是卻眼神冷冽,帶著隱隱的凶意.
"吼!"
而此刻,老人雖然腦袋上青筋跳動,卻若無其事一般,道:"下來轉轉."
"真好啊."
"我也想上去轉轉,可以嗎?"
轟!
此刻,幽暗之中無數漆黑的尖刺帶著洪水一般沉重暴躁的靈氣,瞬間籠罩了老人全身上下!
咔嚓--
但是就在那些尖刺就要觸碰到老者身體的時候,卻是如同鏡子一般碎裂.
老人就站在原地,但是周圍的一切黑刺都消失不見.
"唉."
老人幽幽一歎,從懷中取出一個蒼白的眼珠.
"老夫只是想要下來逛逛."
"諸位前輩,就不能安靜一些嗎?"
一邊說著,老者伸出兩個手指,插進了自己的左眼.
吱嘎--
一聲悶響,老人便將自己的眼珠挖出來,然後微微用力,直接捏碎.
他抬起手,將自己手中蒼白的眼珠塞進了眼眶,下一刻,一道道慘白的肉芽在他的眼眶之中生長,那原本蒼白的眼珠,瞬間化為了七彩的多面琉璃,散發著超越道境的宏偉氣息.
"呵呵呵……"
"你放我等出去,我們自然就安靜了……"
此刻,老者的眼中七彩閃動,他搖了搖頭,看了一眼中間的位置.
在那里,一張黑色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精致的骨灰盒.
而在十幾丈高的穹頂,一張黑色蛛網中,密密麻麻生長著無數眼睛.
這些眼睛遮蓋了原本的壁畫,帶著鬼魅一般的冷漠和詭異注視著老者.
老人沒有說話,在那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走到了那骨灰盒旁邊,走入了下一層.
這一層,是一樣的幽暗.
事實上,地下十八層的環境,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而是受里面被關押的存在控制.
"小十三,你來啦."
聽到聲音,老人臉上波瀾不驚.
他轉頭,在這一層的中間,是一張椅子.
而椅子上,是一名身穿精致紫色長袍,面容硬朗的中年人.
中年人的面孔慈祥,帶著一絲關切的神色.
這個人,是自己的大伯.
是自己的血脈至親.
但是此刻,在老人白色肉芽蠕動中包裹的七彩瞳孔內,看到的景象卻截然不同.
他看到的,是一名肉身枯槁,面目猙獰的尸體.
而在這個尸體上,纏繞著一個人.
這個人扭曲著身子,身體變形如同蛇類一般纏繞著尸骸,將自己的臉龐搭在了尸體的肩膀上,陰沉的看著自己.
這個人的面孔精致麻木,雙眸深藍,帶著蛇類的豎瞳.
老人沒有回答他的話,徑直的走到他的身邊,朝著下一層走去.
而那人的頭顱,也旋轉了一百八十度,目送老人離開.
再下一層,這一層和前面相比,卻是明亮無比.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僧正站在中央.
"施主,又來了?"
此刻,老僧緩緩轉過身來.
剛剛……面對自己的是後背.
這老僧的後腦勺上,還生長著一張臉.
此刻,轉過身來的老僧面孔虔誠,看著十三祖道:"之前取了貧僧一滴精血,應該足夠你家菩薩成佛了吧."
此刻,十三祖的神態終于變了.
他帶著一股尊敬,深深一拜,道:"多謝聖僧."
"已經足夠了."
"這次,晚輩是想要去下面,和一位故人聊聊天."
雖然面帶尊敬,但是十三祖的左眼,卻是燃燒著七彩的火焰.
他的全身也死死繃緊,做出了隨時爆發的准備.
對面的老僧恍如未覺,只是淡淡一笑,道:"沒什麼."
"施主付錢了."
"我佛慈悲,但是也需要香火錢."
"下次如果需要,貧僧依然歡迎施主."
此刻,老人緩緩點頭,雙手合十,拜倒九十度道:"多謝聖僧."
他的肩頭,原本在上兩層一直凶相畢露的八足小獸,此刻卻是如同鵪鶉一般,顫抖個不停,一雙眼睛看著老僧,滿是哀求之色.
十三祖一直雙手合十,態度恭謙,面對著老僧倒退著進入了下一層.
而隨著十三祖離開,老僧幽幽一歎,光線暗淡.
他轉身倒坐,周圍黑暗之中,浮現出密密麻麻枯坐的尸骸.
每一具都呈現佛陀之相,在幽暗之中,散發著慈悲佛性.
"我建超世志,必至無上道.斯願不滿足,誓不成正覺……"
老僧聲音綿綿低沉,如晨鍾暮鼓.
尸骸佛相慈悲,面對老僧恭坐薄團,垂首聽經.
但是他們的手,卻在背後合十.
陰影之下的後腦,一張張猙獰哀嚎的無聲面孔不定.
每一具尸骸,都是背對著他.
眾生佛陀相看慈悲,卻盡皆倒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