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雨降臨的瞬間,凡俗之中就已經注定了悲劇.
才一會的功夫,偏遠的村落已經一片死寂.
街道上,有淡淡的肉香飄散.
雞鴨牲口栽倒在地上,被滾沸的雨水煮熟.
有些黃牛騾子在窩棚中哀鳴.
它們頭頂上的小棚不斷地散落沸騰的雨水,腳下是致命的潮潤,翻湧的沸水不斷的升騰著致命的蒸汽,讓騾牛發出淒慘的哀嚎.
吱嘎--
旁邊的木屋突然打開!
"爺,別出去!"
"不出去,牛死了明天誰來種地!"
一個滿臉通紅的老人披著斗笠,看著一院的雞鴨雙眼發紅,道:"我去把雞鴨拿進來,死了賣不掉,給娃吃!"
"屋子還有空,騾子死就死了,牛不能沒了!"
說著,老人直接踏如了沸雨之中!
"啊!"
瞬間,老人就慘叫了出來!
但是看著哀嚎的黃牛,老人咬著牙,朝著窩棚大步而去!
"爺!"
屋子里,還有一個女人和一對孩子.
此刻,女人和孩子坐在屋中央的桌子,整個房間都是彌漫的熱氣.
老人快步走著,卻是一腳陷入了窩棚前的凹陷!
"唔!"
劇烈的高溫讓老人瞬間失衡,整個人栽倒下去!
"爺!"
屋子里,女人驚惶失色!
老人猛然摔入水中,雙手抽搐著伸起,卻抖了抖,無聲摔落.
這是修士都得運靈氣遮掩的沸雨.
栽倒其中,如砸入油鍋.
"哞--"
黃牛看著老人,發出一聲低鳴.
在女人的淚流滿面中,她擋住了孩子的眼睛,看著黃牛癱倒在了沸雨之中,和老人隔著木欄長眠.
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熱氣.
女人下去關上了房門.
但是木屋中的溫度,還在繼續抬升.
"娘……"
"我熱……"
"乖,娃兒乖……"
女人顫抖著脫下孩子的衣服.
她也輕輕脫下了自己的衣服.
天地間致命的不只是雨水,還有那堆積在地上的雨水蒸汽.
赤-裸的女人抱著孩子,呆滯在傾天暴雨.
修行者眼中,人命如草芥.
生在如此世道,除了拼命向上爬,沒有第二條路.
這里,是距離大城遙遠的孤村.
女人知道有修士.
她知道朝廷有那些神仙般的人物.
但是,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
國家之大,城郭尚且護佑不來,自己這些小村,恐怕只能等死.
女人緊緊抱著年幼的孩子,輕聲低吟一曲鄉間童謠--
"蘆葦高,蘆葦長,蘆花似雪雪茫茫."
"蘆葦最知風兒暴,蘆葦最知雨兒狂."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
"蘆葦高,蘆葦長,隔山隔水遙相望.蘆葦這邊是故鄉……蘆葦高,蘆葦長,蘆葦笛聲多悠揚.牧童相和在遠方,令人牽掛爹和娘……"
孩子緊緊靠著女子,靜靜聽著歌謠.乖巧的讓人心疼.
轟隆--
火起雷鳴,沸雨瓢潑.
仙人指點天下,眼光穿越五萬年蒼茫,直抵大世狂瀾.
人間村戶,怎入得仙人之眼?
……
長安.
"所有凡人!"
"立刻回到屋舍之中!"
"禁軍撐開靈氣,護衛人群!"
"別亂跑!"
"啊--"
"快!那邊還有人沒回來!"
……
城中!
無數禁軍飛馳,躍千愁更是散發出浩蕩靈氣,不斷的降溫整片虛空!
那沸騰的雨水經過靈力落下,也就是七八十度了.
不過這個溫度,卻依然讓凡人難耐!
好在長安城中駐軍不少,在不斷的奔走中,家家戶戶都離開了街道和空曠之地.
而心燈境之上的修士來回奔走,不斷的降溫.
沸雨最恐怖的不是澆下來的時候,而是不斷的積攢!
沸雨不斷,落在地上洶湧的蒸汽更加致命!
如果不管,必然會將人活活蒸死!
無數修士奔馳,城中哀嚎依舊.
偏遠之地.
外面的人被暴雨浸透,直接燙死.
房屋中的人如被困在悶爐,出不去,逃不掉,活生生的在無窮蒸汽下被蒸成扭曲的熟肉.
大唐,晉國,大梁,妖林,千里江,云梟大草原!
此刻,惡土所在的所有位置,全部都被浩蕩沸雨籠罩!
江河之中水族哀嚎,人間大陸悲聲鼎沸!
所有凡俗,幾乎瞬間淪入地獄!
遙遠的天空,火海上空仿佛出現了裂痕.
天,就要崩裂了.
但是這和凡人又有什麼關系?
不需要太久,該死的就已經要死絕了.
"嗯?"
突然,躍千愁手中玉牌一閃,他看了一眼,整個人突然顫抖了起來!
"我王……"
"我王萬歲,萬萬歲啊!!!"
躍千愁突然興奮到顫抖,吼叫的聲音幾乎破了嗓子!
他整個人靈氣爆發,竟然燃燒起精血,不要命的朝著邊境沖去!!
……
嘩啦啦--
巍峨宮廷,李隆興站在金鑾殿前.
黑袍老太監在旁邊撐著傘,一只黑貓站在李隆興的腳下.
"天……崩了嗎?"
轟隆--
一道銀雷炸裂!
不遠處的龍道上,一道人影緩緩走來.
那是一名女子.
血紅色的戰袍覆蓋著黑色的龍甲,在浩蕩雨霧中英姿勃發.
李隆興看著女人走上來,走到自己面前.
噗通!
那黑袍老太監第一個跪下,額頭頂在沸騰的地面道:"老奴,參見公主殿下!"
女子看著老人,臉上露出了一絲溫柔,道:"你還在啊."
"我認識你."
"老奴……老奴不勝榮幸!"
黑袍老太監抬頭,滿臉水漬,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起來吧."
"是."
此刻,女子看向李隆興.
她峨眉挺俊,面色嬌美,只是雙眸中含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勢,整個人都有些讓人不敢直視.
來者,正是李衍.
不過現在的他,堂而皇之的化為了女兒身.
但是如果蘇牧看到現在的她,絕對會發現,雖然長相一樣,但是此刻的她,卻帶著一股天生的氣場.
比起之前在神魔陵園中的感覺,現在的她,更像是一尊王.
李隆興也笑了.
"商枝姐,你醒了."
"嗯."
女人揉了揉眉頭,道:"但是我好像,醒早了."
"巻先生現在……還沒到道尊四重吧?"
"沒."
李隆興點頭,道:"龍卵在你那里."
"我知道,但是我現在修為氣運,已經交給了巻先生,看不出來了."
李隆興微愣,當即點頭,道:"抱歉,我忘了."
"現在巻先生,如果破殼的話,應該才仙人."
"之前他絕地天通,重生了一次.前陣子又剛剛化卵,雖然有你的修為和殘余氣運加持,也至少要一年半才能破繭為尊."
"是嘛……"
商枝皺眉,道:"那這是什麼情況?"
"不知道."
李隆興苦笑,道:"這完全是意外."
"從火起的方向看,應該是拜月山出了問題."
商枝點頭,皺眉道:"天裂了……南域能進來了."
"沒有道尊三重天之上為我等出手,面對南域的修士,我們沒有任何機會."
商枝,是李衍的真實身份.
大靖最後的皇室血脈.
大靖公主!
而一甲子前,她和王唯囂相逢後,推翻了之前的籌劃.
她是了解自己父親的人.
她也不信,不信自己父親會悄無聲息的隕落.
而她施展的絕地天通之法,隱約有一些血脈感知.
真相,很可能像王唯囂說的那樣.
而整整四百年,她也累了.
她也想終結這一切.
父親的債,她還上也罷.
商妄空對大靖的放棄,整整四百年的不聞不問,她疲倦了.
或許,如果不是自己能夠將絕地天通和鳳火結合,自己……也活不下.
帝王無情,大道無情.
當帝王踏上大道,或許,當真冷如冰.
巻先生,是商枝最後的選擇.
她以自身修為和氣運為交換,幫已經道尊三重天的巻先生破開桎梏,踏入道尊四重.
逢三為劫,道尊突破四重,意味著成為六重天也只是時間問題.
而巻先生卡在三重天已經萬年了,自己給他的條件,他無法拒絕.
一甲子前,她背後異神通生效前,她燃燒精血,強行施展絕地天通隔絕一切,背負因果之力,讓巻先生化為出生狀態.
道尊三重的大妖斷絕修為,提煉血脈,重走天人.
這是對于商枝的信任,以及突破道尊三重天的渴求.
之後,巻先生不斷燃燒壽元,提煉血脈,于之前元老大宴耗空壽元,化為龍卵.
李隆興當時讓商枝將龍卵帶在身邊,便是讓她的氣運滋養龍卵.
她的修為之力,已經傳給了巻先生.
那個功法是大靖當年得自天煞門的.
現在,龍卵吸收她身上大靖殘余氣運,便可以融會貫通,利用帝國殘余的運和王族最後的力,貫通道尊三重天的桎梏.
徹底滋養後破殼而出,巻先生便是道尊四重天.
代價,就是大靖最後寄居王族的氣運煙消云散,商枝修為盡失.
但是那時,大唐將會得到一名道尊四重天的戰力.
無論任何時代,一名道尊四重天,都是絕對的巔峰戰力.
要知道,巻先生道尊三重天的時候,已經是南域聞名的大妖魔了.
"不."
而此刻,李隆興卻是緩緩道:"或許有機會."
"嗯?"
"拜月山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是不假."
"但是一般人,也做不到吧?"
李隆興緩緩道:"如果三國凡俗統一."
"那麼,集合所有隱藏的,潛修的人,或許還可以抵擋."
李隆興抬頭,道:"你知道的."
"我們沒准備好,南域也是一樣."
作為大唐陛下,李隆興雖然修為低,但是秘密都知道.
商枝點頭,卻是頭疼道:"可是,凡俗如何統一?"
三國草原千里江妖林!
這些勢力,怎麼可能統一!
而此刻,李隆興卻是緩緩開口.
"商枝姐."
"嗯?"
"沸雨之下,幾十萬鐵騎突襲,你說如何?"
商枝一愣,道:"這種天氣……"
"不管是襲擊哪一國……都擋不住!"
這個時候,若是大軍壓境,如此突發的天災之下,誰能擋住?!
"是啊."
李隆興仰頭,緩緩閉眼,道:"這個時候,算時間,老虞應該動手了."
"而此刻正好天降沸雨."
"我本來准備好的夾擊,勝利的概率從六成多,直接變成了十成."
李隆興就沒放棄過伐晉!
他的一切,都是借助拜月山順水推舟,迷惑試聽!
他的行為,讓晉國以為他放棄了進攻和動作.
畢竟,蘇子婉都帶領精兵去了拜月山.
而且,他的貼身大太監都來走訪了.
但是虞老本身就是抱著有去無回的念頭!
他就算是死,李隆興也要送他一個名垂青史!
滅國!
滅晉,就在今日!
可是……誰曾想,火燒齊天,此刻,沸騰人間的,是奪命殺劫.
李隆興幽幽道:"商枝姐,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商枝愣了一下,眼前一亮,道:"沒錯!"
"可是……"
但是她的眼神一顫,道:"那大唐子民……"
商枝微微顫抖,李隆興明白她的心思,道:"死一些凡人,屠滅一國,震懾天下,統一凡俗."
"值嗎?"
商枝微微一顫,緩緩吐出一口氣.
"值."
她的聲音發顫,因為她也明白,這個"值"字背後,是萬千條人命.
"畢竟,這是你布局幾十年的籌劃."
"此刻,更有可能,是這輩子最大的機會."
商枝閉眼.
無情二字橫亙心頭.
但是她卻知道,這是大唐最好的機會.
也是惡土最好的機會.
帝王無情,有情怎為大帝?
這一刻,她徹底相信,自己父親還活著!
"唉."
李隆興突然一歎,幽幽道:"所以說,朕……"
"心還是不夠硬."
商枝一愣.
李隆興靈氣微動,飛身而去.
老太監和商枝看著他飛身破雨,踏入東華門上.
此刻!
蒼茫天地,哪怕是長安也是哀嚎陣陣!
可以想象,那些山野孤村,又是何等絕望!
李隆興長出一口氣,看火海倒懸,山河滾燙.
"生民不幸,帝王之哀."
"天不救,仙不救……"
"那便朕來救."
蒼云烈烈,火云齊天動!
李隆興皇袍激蕩沸雨之中,如雄獅北望.
舉國凡俗為熟肉,換他晉國九州地?
李隆興突然輕笑:"不值啊."
……
轟隆--
沸雨傾天,人間如獄.
此刻大唐和大晉的邊境線上,密密麻麻的軍隊,出現在了沸雨之下!
滾燙的雨水傾瀉在了幾十萬軍隊之上!
在他們面前,那原本晉國駐守軍隊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沸雨之下,所有軍隊都在世俗中奔忙躲藏.
蘇子安站在人群之前,靈氣籠罩著駿馬!
他手中長劍被沸水澆築的滾-燙,整個人神色複雜.
滴答!
滾-燙的雨水順著盔甲砸落.
"大唐軍聽令!!!"
而就在此刻,一道洶湧著靈光的身影瞬間飛馳而來!
躍千愁!
此刻,幾十萬人烏烏泱泱密密麻麻布滿邊境!
躍千愁猛然嘶吼:"八十萬大唐軍聽命!"
"所有人,按駐地撤退!"
"馬上回國,搶救臣民!"
"所有修士,丹藥不准私用,全部救人!"
"救人損耗,雙倍補償!"
"燃燒精血趕路!"
"事後,大唐保每人恢複,發三倍月俸!"
聞言,蘇子安猛然大顫,當即面色狂喜!
"吾王萬歲,萬萬歲!!!"
"萬歲!"
"陛下萬年!!!"
"萬年啊!!!!"
……
八十萬大軍嘶吼,猶如雷鳴地覆!
誰沒有家人故友,誰沒有故鄉家園!
此刻,天下大劫,一邊是軍令如山,一邊是故國災降!所有軍士,心里哪個不複雜!
但是此刻,王做出了選擇.
一切,王來應許,王來背負,王來承擔!
天下霸業就在眼前,卻舉兵回撤!
敢問天下君國大宗,誰能有此氣魄!?
轟--
數萬修士,棄馬騰空,燃燒精血疾馳!
浩蕩沸雨之下,如有萬載流星飛馳!
躍千愁一馬當先!
他甘心為唐王奔走幾十年.
今日,從身到心,徹底臣服.
若王需臣死,他願立絕!
……
"蘆葦高,蘆葦長,蘆花似雪雪茫茫."
"蘆葦最知風兒暴,蘆葦最知雨兒狂."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
"蘆葦高,蘆葦長,隔山隔水遙相望.蘆葦這邊是故鄉……蘆葦高,蘆葦長,蘆葦笛聲多悠揚.牧童相和在遠方,令人牽掛爹和娘……"
木屋中,女人一遍遍重複著童謠.
她已經聞到肉香了.
是自己的,還有孩子的.
她的手不斷拿著扇子給孩子吹風.
但是此刻,風都是滾-燙的.
三人赤-裸著身子,滿是濃稠破裂的水泡.
人的身上,如蛇蛻一般人皮脫落,露出鮮紅的嫩-肉.
恐怖的蒸汽中,女人的眼前開始模糊.
"娘……我冷……"
"乖……"
"一會……就不冷了……"
"娘……我餓……"
"乖,爺爺……爺爺給你拿肉去了……"
房屋中,地面已經滲透了沸水.
女人抱著孩子搖搖欲墜.
嘭!
而就在此刻,房門洞開!
一股清涼的風瞬間籠罩三人!
"快!"
"這里還有人!"
女人微微一顫,輕聲道:"你……你們……是勾魂的鬼差嗎?"
"好涼……好舒服……"
"不是!"
"我等大唐軍!"
那聲音說著,急切道:"快,快拿丹藥來,三個人皮和肉都快熟了,還有氣!"
大唐……
是朝廷嗎?
女人突然心頭一輕,在溫涼中昏睡過去.
這一日,八十萬大唐軍奔赴天下.
往後的無數歲月,大唐子民不奉神-佛,香火只拜大唐軍位,皇帝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