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他說的話你們別信



"甯默,你們搞什麼鬼!"

潘才山大踏步地向著那群人走過去,厲聲地向領頭的胖子喝道.他認得這胖子正是勞資處長甯智新家的大兒子,坊間傳說他是有幾分先天性癡呆的.

甯默抬手向後面的幾百名待業青年做了個手勢,眾人喊口號的聲音漸漸弱下去.甯默走上前,用難得的嚴肅表情對潘才山說道:

"潘礦長,我們是來請願的,我們要工作,我們要上班!"

這時候,早有其他一些機關干部圍上來了,保衛處長宋維東更是嚇得滿頭大汗,氣呼呼地就准備沖甯默發飚.保衛處的工作重心一向都是防著礦區和大院周圍的農民鬧事,很少關注大院里的事情.甯默他們這些人聚攏來的時候,有幾個保衛處的干事看到了,還打趣地問他們是不是要搞什麼歌詠比賽,誰料想這些人居然是到礦部來游行的.

這些家伙都是礦山子弟,而且還是沒工作的那幫,潘才山就算是脾氣再大,也不會拿他們開刀,當然,還有一點就是想拿他們開刀也找不到由頭.但出了這樣的事情,宋維東肯定要挨一頓剋,所以這會他把甯默切巴切巴烤著吃掉的心都有了.

"胖子,你吃錯藥了,找潘礦長要什麼工作!"宋維東對著甯默怒吼道.

"宋處長,我很正常,我們是來向潘礦長反映情況的."甯默對著宋維東可是一點都不憷:你不就是老宋嗎,上回在我家跟我爸喝酒喝得鑽桌子底下去了,不是老子把你背回家的?你跟我來什麼吹胡子瞪眼?

"你特喵的,信不信我……我把你爸叫來,看他怎麼拿皮帶抽你!"宋維東原本打算說自己拿皮帶抽甯默,評估了一下甯默的腰圍之後,他決定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了,步兵是不能和坦克較勁的.好在甯默的老爹也是中層干部,讓他出面來收拾甯默更為合適.

"甯默,你們是什麼意思,要什麼工作?"潘才山止住了宋維東的咆哮,黑著臉對甯默問道.

甯默其實對這位一言九鼎的礦長還是有幾分畏懼的,他的膽子全都來自于身後那好幾百人.他記得這幾天與馮嘯辰在一起聊天的時候,馮嘯辰教過他一個詞,叫作法不責眾,只要人數多了,潘才山再強勢,也只能先做出姿態來.

有了這個底,甯默的腰杆稍稍硬了幾分,他梗著脖子對潘才山說道:"潘礦長,我們這些待業青年,已經待業好幾年了,我們想問問,礦上打算怎麼安排我們?"

潘才山道:"這件事,礦上一直都在努力.你爸爸就是勞資處長,他不是最清楚嗎?現在各個地方都是這樣,國家沒有這麼多的招工指標,我這個當礦長的也變不出位子來安置你們."

"可是,明明人家京城來的上級領導有辦法解決我們的工作問題,礦上為什麼不讓他們幫忙?"甯默終于拋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哪來的上級領導?"潘才山一愣,直到這時候,他還沒把這件事和剛剛離開的冶金局一干人聯系在一起.常敏和他談判的時候,一個字都沒有談到招工,待業青年之類的內容,讓潘才山怎麼能夠想到這事與他們有關呢?

"潘礦長,你就不用騙我們了,上級領導不是剛走嗎?"甯默說道.

"剛走?"潘才山扭頭看了看大門,然後回過頭來,說道:"剛走的是冶金局的領導,他們是下來談其他事情的,和你們根本沒有關系啊."

"可是他們有辦法解決我們的就業問題."甯默說道.


"你聽誰說的?"潘才山斥道,這都是哪傳出來的謠言,一定要讓保衛處好好查查,分明就是故意挑事嘛.

甯默卻是認真地說道:"這是真的,不信你問大家."

"沒錯,是真的!"

"人家京城來的領導說了,只要咱們礦上願意跟他們合作,他們就能幫我們解決工作!"

"人家說這件事很容易,就看咱們礦的意思了!"

"我親耳聽……說的……"

年輕人們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來,一個個說得活靈活現,好像京城的大領導給他們簽字畫押做過保證一般.

潘才山真的惱了,他大喝了一聲:"都特喵給老子閉嘴,這都是沒影的事情,誰在那瞎傳的!等老子查出來,停他家長的職,扣他家長的工資!"

此話一出,年輕人們更是炸鍋了,一個個圍著潘才山便指責起來:

"憑什麼呀!"

"礦長也得講理吧!"

"這是管卡壓,是運動作風!"

"現在中央都說解放思想了,你礦長憑什麼搞一言堂!"

冷水礦有自己的子弟小學和子弟中學,這些年輕人不管成績好壞,大多數都讀到了高中,平日里也曾讀書看報,有點文化功底.這一刻,見潘才山對大家發出威脅,大家便把學過的理論都砸出來了,渾然不管這些大帽子與潘才山的作為是否相符.

"小默,你干什麼呢,還不趕緊走開!"

甯默的老爹甯智新氣喘籲籲地跑來了,他原本呆在辦公室里寫材料,聽到有人通報說甯默帶著人在外面圍攻潘才山,他嚇得魂都散了,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趕到了現場,鑽進人群,便欲去揪甯默的耳朵.

"爸,這件事我跟你說過的,我們不是胡鬧!"

甯默躲閃著父親的魔爪,大聲地辯解著.

"老甯,怎麼回事?你原來就知道這件事?"潘才山敏銳地抓住了甯默話里的玄機,對甯智新問道.


甯智新一擺手,道:"潘礦長,那都是小孩子亂說,我從來就沒當真.沒想到這個小畜生竟然這麼膽大包天.你放心吧,我晚上回去就把他的屁股打開花,讓他一個月下不了地!"

工廠和礦山都是極其講究父權的地方,打孩子在工礦企業里是再平常也再正確不過的事情.廠礦子弟也都習慣了這種被父母體罰的傳統,即便是如甯默他們這種20出頭的大小伙子,在比他們個頭還小一些的父輩們面前,也只有乖乖脫褲子領打的份兒,沒人敢談什麼尊嚴或者人權之類.

潘才山忽略了甯智新對甯默的威脅,他淡淡地說道:"小孩子亂說什麼了,你跟我說說看.無風不起浪,我得知道他們到底聽到了什麼風聲."

甯智新聞聽,也不敢隱瞞了,他說道:"潘礦長,我也不太清楚內情,只是前幾天甯默回來跟我說,有一個京城來的干部,我估計應當就是常處長帶的那三個人之一了,告訴他說自己可以給他們這些人解決工作問題,前提是咱們礦上同意接收自卸車的工業實驗."

"這是真的?"潘才山盯著甯默,嚴肅地問道.

甯默抬起頭,答道:"是真的."

"跟你說這話的人,你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潘才山又問道.

"他叫馮嘯辰,是跟著京城的領導一起來的."甯默答道,馮嘯辰事先已經授權他透露自己的名字,他這樣說並不算是出賣朋友.馮嘯辰已經安慰過他了,說自己是上頭派下來的,潘礦長就算再恨他,也奈何他不得.對于這一點,甯默是非常相信的.

"馮嘯辰?"潘才山有些懵.常敏一行總共也就是4個人,潘才山和他們接觸了好幾回,幾個名字都已經很熟悉了.馮嘯辰不就是那個最年輕,看上去天真無邪的家伙嗎?好像常敏對他還有些不太喜歡.這麼一個家伙,居然跑到待業青年里去造謠,這件事他可得好好跟常敏說道說道.

"我知道了."潘才山點點頭,對甯默說道:"那個小年輕說話嘴上沒把門的,他說的話,你們別信.京城的領導這次來冷水礦,和招工的事情無關,他們的領導和我談過,也沒說到招工的事情."

"潘礦長,你們礦領導有沒有問過京城的領導有關招工的事情?"甯默問道.

甯智新又欲去揪甯默的耳朵,被潘才山給攔住了.潘才山知道,光收拾一個甯默是無濟于事的,不把話說透,這好幾百年輕人肯定不會善罷干休.他說道:"京城領導本來就不是為這事來的,我們根本沒有談到這方面去."

"那不就是了嗎?"甯默道,"潘礦長,我們這麼多待業青年的事情,你們礦領導就漠不關心嗎?人家明明可以幫我們解決問題,條件就是礦上幫人家測試一台自卸車,這麼容易的事情,礦上為什麼不答應呢."

"誰跟你說礦上答應測試自卸車,他們就能幫你們解決工作問題了!"潘才山提高聲音問道.

"馮嘯辰啊!"甯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都說了,他說的話,你們別信!"潘才山又說起了車轱轆話.

"我們干嘛不信?你們礦領導不管我們,好不容易來了京城的領導願意幫助我們,你還叫我們別信,那我們該信誰去!"待業青年中有人站出來與潘才山叫開板了.換成他們的父母,肯定不敢這樣對潘才山說話,可這些小年輕就敢,這也算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了.

潘才山的臉氣得變成了豬肝色,他跺了一下腳,對站在旁邊的宋維東吼道:"去,派個車去火車站,把常處長他們拉回來,我倒要問問常敏,是誰給他們亂說話的權力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