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臨時停車



關于輪邊減速器維修的方案很快確定下來了,先用備用的齒輪替換掉損壞的齒輪,繼續進行工業試驗.陳邦鵬則連夜坐火車返回羅冶,准備按馮嘯辰介紹的方法,構造一個有限元分析模型,在此基礎上重新設計一套減速器,再帶回來更換.後面這些工作,陳邦鵬已經不需要馮嘯辰再指點什麼了,以他的學識和經驗完全能夠辦到.

馮嘯辰在冷水礦又呆了幾天,陪著羅冶的團隊一起做自卸車工業試驗,有時也到石材廠去轉轉,看看生產情況.石材廠的生產已經全面恢複,按照與供電所達成的協議,石材廠盡量將耗電較多的生產活動安排在後半夜.對此,待業青年們也沒什麼怨言.大家自從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之後,就揚眉吐氣了,馮嘯辰更是成了眾人心目中的偶像.

帶著冷水礦送的好煙好酒等禮物,馮嘯辰登上了返程的火車.以他的級別是沒有資格報銷臥鋪票的,但冷水礦哪會再讓他坐硬座回京,潘才山大手一揮,廠部辦公室便把臥鋪票給馮嘯辰買來了.

部委里的官員都樂意與下屬企業搞好關系,其實也是這個緣故.在部委里按規定不能享受的待遇,到了下面的企業,人家就會給你安排得好好的.這是慣例,同時也是小節問題,馮嘯辰也沒興趣去堅持啥原則之類的.

馮嘯辰的鋪位是在中鋪.他的下鋪是一位中年婦女,正盤腿坐在鋪位上打著毛衣,與對面的另外一位婦女聊著家常.馮嘯辰不便坐到她們的鋪位上,放好行李之後,便爬到自己鋪上去了.中鋪的位子不算很高,一個成年人盤腿坐著得稍稍蜷著點身子.馮嘯辰坐下來,拿出一個硬皮筆記本,開始寫自己的一些心得,准備回去之後和羅翔飛,孟凡澤等人談一談裝備研制協調的事情.

"小兄弟,剛上車的?來一根吧?"

對面鋪位傳來一個聲音.馮嘯辰抬頭一看,只見剛才還在蒙頭睡覺的一個壯年漢子已經坐了起來,像他一樣盤著腿,手里拿著一盒香煙,向他做出一個讓煙的手勢.

"不抽了,謝謝老哥."馮嘯辰笑著擺了擺手.他現在習慣于少抽煙,尤其是在火車車廂里,下鋪還有兩位女士,抽煙似乎是不太禮貌的事情.

壯年漢子卻沒這樣的覺悟,他見馮嘯辰拒絕,也不強求,自顧自地掏出一支煙點上,美美地抽了一口,然後肆無忌憚地把一股煙霧噴在空中.事實上,當年也沒有二手煙汙染這樣的說法.女性都習慣了周圍的男士們吞云吐霧,實在忍不住了抗議一聲,那也得是關系比較密切的情況,否則別人根本就不會理會.

"出差呢?"壯漢問道.

"嗯,出差."馮嘯辰答道.

"剛才這站是依川吧?怎麼,你是冷水礦的?"壯漢似乎對于地理頗為熟悉,鐵路沿線這些大單位居然都能說得出來.

馮嘯辰見對方一副努力要搭訕的樣子,只得把本子收起來,然後笑著應道:"我是到冷水礦來辦事的,現在回京城去."

"哦,你是在京城工作的,哪個單位的?"壯漢又問道.

"我是林北重機駐京采購站的."馮嘯辰說了個半真半假的身份,經委這個身份有些敏感,他不便隨時掛在嘴上.說完自己的身份,他又反問道:"老哥,你呢,也是出差嗎?"

"是啊,出差."壯漢說道,"和老弟你一樣,也是干采購的,苦差事."


在大家手里都沒有智能手機可供娛樂的年代里,坐火車唯一的消遣就是和鄰座聊天打牌.常年出差的人,都練成了一張鐵嘴,與後世的出租車司機差不多少.

那年代騙子還不多,大家對于自己的姓名,年齡,單位等身份信息都不避諱.馮嘯辰與那壯漢聊了一會,就把壯漢的身份打聽清楚了.此人名叫張和平,是建國那年出生的,父母期待天下太平,于是給他起名叫和平.他現在是京城一家物資貿易公司的采購員,成天天南地北地跑,自稱一年起碼有180天是在火車上過夜的.

"張哥的公司是做什麼業務的,和我們的業務有交叉嗎?"馮嘯辰問道.

"什麼都做."張和平道,"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我們都做."

"我明白了."馮嘯辰裝出一副恍然的樣子.

"你明白了?"張和平詫異道,"你明白什麼了?"

馮嘯辰笑道:"張哥肯定是京城動物園的吧?除了動物園,我想不出哪個部門會涉獵這麼廣了."

"動物園?哈哈哈哈,老弟,你真是太幽默了!"張和平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知道他的笑點為什麼會這麼低.其實,他自己說的那話本身就有些問題,明顯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工作性質.馮嘯辰不過是順著他的話胡扯一句,想著對方既然不肯說,他也沒必要去追問了.

張和平笑完,解釋道:"老弟,我剛才是開玩笑了.其實我們單位就是給別人打打雜的.比如說民航飛機上用的毛毯缺貨了,我們就去幫他們采購一批,這不就是天上飛的嗎?還有遠洋貨輪上少個救生圈,也來找我們,這不就是水里游的嗎?說穿了,我們就是一個物資供應站,像馬三立相聲里說的那種千貨公司的性質."

"知道知道,就是那個'今派你,到東北,火速買猴50個’,老哥就是那個買猴的."馮嘯辰笑著打趣道.

"沒錯沒錯,不瞞老弟說,我還真買過猴."張和平道.

"這不還是動物園嗎?"馮嘯辰笑道.

正聊著,只聽得"吱"地一聲,火車突然減速了,隨即便緩緩地停了下來.廣播里傳來了一個聲音:"旅客同志們,現在是臨時停車,請您耐心等候."

張和平趴在窗口向外看了看,沒看出什麼跡象,便嘟囔道:"娘的,又臨時停車了!這鬼天氣,一停車還不得熱死!"

"是怎麼回事?"馮嘯辰隨口問道.

張和平搖頭道:"誰知道,可能是前面的車誤點了,車站沒騰出來.也可能是老鄉的牛過鐵道,把路堵了.你不經常坐火車不知道,像我這種成天以火車為家的人,見多了.沒事,沒准停個幾分鍾又開了呢."


張和平的預言這一回卻是失敗了,火車停了足有快一個小時,依然沒有要動彈的意思.此時正是六月天,太陽曬得車箱如蒸籠一般,頭頂上的電風扇轉得飛快,吹出來的風卻也是熱的.馮嘯辰隔著窗戶往外看去,發現前面硬座車廂已經有人耐不住高溫,從車窗跳下車,跑到路邊的樹蔭下站著去了,看這陣勢,火車是打算在這里呆上一陣子了.

張和平從中鋪下來,站在走廊上,把身子探出了車窗,向前面看去.看了一會,他轉回頭來,對馮嘯辰說道:"不對勁,看起來好像是出啥事了."

"出啥事了?"馮嘯辰也下來了,學著張和平的樣子把頭探出車窗,果然見到前方遠處的路邊有人在來回跑去,好像是在處理什麼棘手的事情.

"我去看看."張和平說道.

"下車去看?"馮嘯辰奇怪地問道.

"是啊,看看熱鬧去."張和平道,看馮嘯辰一副不理解的樣子,他又笑道:"在這呆著也是呆著,不如去看看熱鬧.我們這種常年在外面跑的,就得學會給自己找樂子,要不出差可太煩人了."

馮嘯辰不放心地問道:"你下車去,火車開走了怎麼辦?"

張和平滿不在乎地說道:"放心吧,前面堵著呢,火車怎麼開走?再說了,下面這麼多人,如果火車要開走,列車員還能不招呼大家上車?到時候再跑回來就是了."

"是這樣啊?那我也去看看."馮嘯辰說道.

他也是少年心性,加上車里也實在熱得難受,還不如跟張和平下車去看看熱鬧.他從鋪位上把自己的小挎包拿上,里面有錢和工作證之類的東西,是不能弄丟的,隨後便跟著張和平一道,順著窗口跳下了火車.

到了車下,馮嘯辰才發現,非但有不少乘客已經下了車,連車頭的火車司機都已經下來了,正站在路邊的蔭涼處抽煙閑聊.他與張和平向前走去,走到火車司機身邊時,張和平扔了幾支煙過去,然後自來熟地問道:"幾位師傅,前面怎麼啦?"

"出事故了."司機接過張和平給的煙,隨手夾在耳朵上,說道:"一趟拉大件的專列出事故了,把一條道堵了,聽說一時半會通不了車.估計鐵路局得調運行圖了,咱們得返回前面那站,再走邊上這條線過去.好家伙,這一趟起碼得誤點10個小時."

"這麼嚴重?我們過去看看沒事吧?"張和平又問道.

司機擺擺手,無所謂地說道:"去吧去吧,別呆太久就行.我們這邊正在等調度的命令呢,如果要走,我們會拉汽笛,你們趕緊跑回來就成了."

"走,過去看看."張和平向馮嘯辰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