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上古時代 13

姻狀況,也保留了更多的殷商和東夷的習慣。

燕、齊、魯、宋等國都有祭社的風俗習慣,尤其是燕、齊、宋為最盛行。魯秉周禮,魯莊公要到齊國觀社和“矢魚”,遭到魯國一些大臣的反對。因為這祭社和“矢魚”的活動,都是有關男女青年幽會的事情,魯國已經不大實行了,而齊國卻仍然還保留著這種殷商或東夷的風習。

齊國男女戀愛和婚姻關系也頗為自由。由于盛行“男從婦居”的婚制,所以女兒往往不出嫁,而是男子來女家生活。後世所謂“贅婿”,也就是這樣發展來的。到春秋時,齊國的婚姻關系還保留著許多原始的群婚的因素。齊襄公的妹妹已出嫁于魯桓公,但是襄公仍與她幽會。春秋時期,東方諸侯國中男女關系都相當紊亂,但是象襄公這樣的行為倒是絕無僅有的。

襄公在位十二年,為公孫無知所害。襄公死後,國內貴族高氏和國氏擁護在莒的公子小白回國。另一派貴族則擁護在魯國的公子糾。兩方經過戰斗,公子小白先回國就位。他就是著名的霸業開創者齊桓公。從他以後,齊國也興盛起來,成為強國。

齊桓公的霸業周室東遷後,王室衰微。當時,北方的戎狄,越過太行山向東侵擾,從東北興起的山戎也乘機擾亂燕齊邊境。南方江漢流域的楚國也骎骎北上,在華夏諸侯看來,它也是蠻夷之一。在這樣形勢之下,中原各國岌岌可危。齊自太公時,始封于營丘,不久遷于薄姑(今山東博興)。公元前690年,齊滅紀,接著又滅譚(今山東譚城)、滅萊(今山東黃縣),它更向渤海以東發展。齊的國勢不斷趨向強大。這時魯國常常受到齊的壓迫而衰微下去。(公元前681 年齊桓公五年),齊伐魯,魯敗,迫獻地以和。魯曹劌力爭,齊才不得不歸還從魯國奪去的地方。從此齊威震諸侯,桓公始霸。

公元前663 年,從東北方向侵入的山戎攻伐燕國。燕國這時始見于春秋。它求救于齊。桓公救燕,經孤竹而伐山戎。齊桓公打敗了山戎之後,便把孤竹也滅掉了。這時齊國的勢力向北也有發展。前661 年,北方的狄人已經越過太行山,逼近黃河以北,于是侵衛(今河南淇縣),侵邢(今河北邢台縣),嚴重地威脅周王室和中原各國的安全。管仲因此對齊桓公說:“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宴安酖毒,不可懷也。《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①齊桓公稱霸所遵循的政治路線,後人總結為管仲這段話,就是“尊王攘夷”的理論根據,這在當時起了團結華夏諸侯的作用。齊桓公時,江南還有徐楚和一些民族部落,它們都為周王室承認為諸侯,但是它們時叛時服,而被華夏諸侯認為是蠻夷之邦,因此當時齊桓公稱霸,除了北抗戎狄以外,還要抵抗楚國。這時楚國的力量強大,陳、蔡、鄭、宋等國無不受其威脅。因此齊要稱霸,必須付出大力去對付楚國。

公元前656 年,齊桓公以蔡親楚,討代蔡園,邀集諸侯在召陵(今河南郾城縣)會師,向楚國問罪,問楚國為什麼“包茅不入”(包茅是祭天用的茅草),以致“王祭不供(祭品不齊全)”。又責問其國,周昭王“南征不複”的原因何在。楚使屈完承認“貢之不入”確是楚的錯誤,至于昭王南征不複,“君其問諸水濱,”楚的態度雖相當強硬,但齊能會諸侯伐楚,向楚① 《左傳》,閔公元年。

問罪,迫楚在召陵結盟,這是齊霸業的一個高峰。

公元前651 年,齊桓公在葵丘(今河南蘭考縣東)邀集諸侯會盟。周王派宰孔來參加,賜給桓公“彤弓矢、大路”,這實際上是承認了齊桓公的霸主地位,使他獲得了“專征伐”的權利。自此開始了“禮樂征代自諸侯出”的局面。原來,在以前所謂“天下有道”的情況下,本應該由天子來召集盟會,發布作戰命令的,現在卻由諸侯代替了。在戎狄交侵、諸侯相互攻代的形勢下,有一個霸主出現,相對穩定了當時的局面,這是齊桓公的功勞。齊的內亂與鞍之戰公元前643 年,齊桓公死。諸子之間為了爭奪君位而發生不斷的斗爭,齊國便中衰了。齊桓公的夫人有王姬、徐姬和蔡姬三人,都未生子。另有“如夫人”者六人,長衛姬生無詭,少衛姬生惠公元,鄭姬生孝公昭,葛嬴生昭公潘、密姬生懿公商人,宋華子生公子雍。春秋時期貴族流行多妻妾制,甚至姊妹二人同嫁一人,而嫡庶未分,諸子之間為君位繼承不斷發生斗爭。桓公生前曾經委托宋襄公為公子昭的保護人,並已預立為太子。但齊桓公又寵衛姬,答應了立她的兒子無詭為太子。桓公病,五公子樹黨爭立。桓公卒,遂相攻殺。易牙、豎乃立公子無詭為君,太子昭奔宋。宋襄公興師伐齊。齊人恐,殺公子無詭,迎立太子昭,是為孝公。後來開方殺孝公,立昭公潘。昭公卒,弟商人殺太子自立,是為懿公。懿公為其仆丙戌與禦潘職所殺害。于是少衛姬的兒子元立,是為惠公。自公元前643 年到前608 年,齊國五子爭立。接著齊國又發生貴族之間的爭權斗爭。

惠公時期(公元前608—599 年),狄人中的長狄鄋瞞部來侵。齊、魯、衛等國共起抗擊。晉獲其首領焚如,齊王子成父獲榮如,殺之,埋其于北門。長狄鄋瞞部由是遂亡。

惠公時,崔杼有寵。惠公卒後,國、高兩大貴族、怕他勢大專政,共起逐之。崔氏奔衛。頃公(公元前598—前582 年)即位,很想重振齊國。這時,晉使郤克來齊。他的腳跛,一拐一拐地來到齊國朝廷上。齊頃公的母親、夫人、妃子都在帷後偷看,不覺笑出聲來。郤克引以為恥。他在回國以後,要求晉厲公出兵為他雪恥,厲公不許。公元前589 年,齊伐魯衛,魯衛大夫都到晉國請援,都住在郤克那里。晉于是決定救魯衛伐齊,開戰于靡笄山下(在今濟南)。這就是有名的鞍之戰。齊頃公親自指揮,他的手下逢丑父作戰很忠勇。晉方郤克被箭射傷,血流到履,仍不停地打鼓,晉軍士氣大振。晉將軍韓厥緊追齊頃公。逢丑父與頃公在車上換了位置,頃公下車逃歸。逢丑父被晉俘虜。齊獻上寶器,請休戰。晉郤克不許,堅持一定要齊頃公的母親肖同叔子為質,並迫使齊國“盡東其畝”,把田間道路改為東西方向,以便于晉國軍隊向東開進。齊據理力爭,不肯答應,晉最後只好讓步。這次鞍之戰,齊雖被晉打敗,但頃公振興政治,散積聚以振民,得到國人的擁護。公元前581 年,靈公即位。晉欒書弑其君厲公。公元前572 年晉悼公伐齊,齊師敗。靈公走入臨菑,城守不敢出。公元前572 年,崔杼立莊公,並殺死了高厚而“取其室”,奪取了高厚的財產、族人和奴隸。從此齊國又陷入了內亂之中。

崔杼娶棠公的遺孀為妻。莊公見了,又迷上了她,和她通奸。莊公把崔杼的小帽賜給手下人。崔杼見了,大為憤怒,企圖與晉合謀襲齊。他利用莊公的一個宦者賈舉,尋找機會,襲擊莊公。公元前548 年五月,崔杼稱病不朝。莊公得信,立刻去找崔杼妻棠氏。崔妻引誘莊公先行入室內,莊公欲入而門已被關住。崔杼的徒兵從內殺出。莊公進出不得,登上高台,大聲叫喊,請崔杼和解,不許。莊公請自殺于廟,不許。莊公狼狽而逃,正爬到牆上時,被射中股,掉下來為崔氏之徒殺死。

莊公被殺,齊太史在史冊上大書“崔杼弑其君”。崔杼很生氣,把太史殺了。太史之弟仍舊寫上去。崔杼又把他殺了。少弟又寫,崔杼無可奈何,只好聽他去。史官秉筆直書,不畏強暴的獨立精神,是中國的一個優良傳統。崔杼立莊公異母弟杵臼,是為景公。景公在位(公元前547—前490 年)

時間最長。崔杼為右相,慶封為左相。二相恐國人不服,強使國人結盟,曰:“不擁護崔慶者死!”獨晏嬰不肯結盟,仰天長歎。慶封要殺晏嬰,崔杼說:“是忠臣也,不可殺!”因為晏嬰是齊國大族,崔杼還是有顧慮的。

在崔、慶搗亂了齊的國政的同時,他們的家族也發生了內亂。

崔杼生子成和疆,其母早死。崔杼又娶東郭女(即原來棠公之妻)為妻,生子明。東郭女使前夫棠公的兒子無咎和自己的弟弟東郭偃管理家政。成因殘疾不立,無咎和偃乃立明為嗣子。成要求崔的宗邑為退休之所,崔杼同意了,而無咎和偃不同意。成、疆求援于慶封。慶封假心假意地支援成、疆,成、疆便殺死了無咎和偃。慶封乘機盡滅崔氏。

慶封暴虐,嗜酒好獵,跟崔杼一樣。他將大權交給兒子慶舍代理,而自己則到菜地田獵。欒、高、陳、鮑四家趁機攻慶氏。慶封逃奔吳國。這時吳楚正在戰爭。吳封慶封于朱方(今江蘇鎮江),讓他看守吳的門戶。

在齊國長期的權力斗爭中,貴族的地位不斷增強,國君的地位不斷削弱,而在貴族內部也不斷有不同地位的升降。田氏家族是最後勝利者。公元前489年,田乞殺害了齊君荼。公元前481 年,田常殺害了齊簡公。從公元前480年起,史稱“政由田氏”。公元前386 年,田常曾孫田和公開取代了呂氏家族的政權,遷齊康公于海濱。公元前379 年,齊康公卒,呂氏在齊國的曆史也就完全終結。田氏取代了呂氏的政權地位,但仍保留了“齊”的國名,史家稱為“田齊”。

第三節田齊“陳氏始大”及其代齊陳完,字敬仲,原來是陳厲公的兒子。據說,他一生下來,就使人們預感到他將來是一個非凡的人物。這時,周太史過陳,陳厲公讓他占卜。他說:“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而在異國乎?非此其身也,在其子孫。若在異國,必姜姓。陳衰,此其昌乎!”這番預言,後來完全征驗。他的子孫田和後來就篡奪了齊國,由姓姜的齊國,一變而為姓田(陳)的齊國。與三家分晉一樣,就這樣悄悄地發生了由上而下的政權轉移。

陳厲公後,莊公、宣公相繼即位。宣公有嬖姬生子款,欲立為繼承人,乃殺太子禦寇。禦寇與完相愛,完恐被牽連逃奔齊國。這正是齊桓公即位後的第十四年(公元前672 年)。陳完到齊之後,桓公和貴族懿仲等都很歡迎他。桓公要他為卿,他再三推辭,只做了一個“工正”的官,完的始祖虞閼父曾經做過周的陶正,陳完所作“工正”,大概也是與陶正一樣的性質。懿仲又把他的女兒給陳完為妻。這樣,陳氏這個異國貴族便在齊國紮下根來,數代之後就已成了盤根錯節不可動搖的大族。陳完到齊後,改稱田氏,因而陳和田往往通用,而“田”是更為正式的稱呼。

齊莊公時,崔慶作亂。接著,欒、高又發生奪田兼室的斗爭。田桓子竭盡挑撥的能事。欒施、高彊投奔于魯。田鮑兩家瓜分了欒、高的“室”(財產和奴隸)。晏子對田桓子說:“必致諸公”,就是要田鮑把欒高的財產和奴隸送歸公家。桓子接受了晏嬰的意見,同時“凡公子,公孫之無祿者,私分之邑。國之貧均孤寡者,私與之粟”。他就這樣爭取國人的支持。《左傳》昭公十一年說:“陳氏始大”。這是符合曆史實際的。田桓子與所有有政治野心的貴族一樣,他拉攏那些失勢的貧困的貴族,以加強自己的政治力量。齊景公九年(公元前539 年),晏嬰到晉國去,與晉叔向談到齊的情形,說:“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平?公棄其民,而歸于陳氏。”“欲無獲民,將焉避之。”①陳氏的“獲民”決非一朝。這里所說的陳氏,就是陳垣子而非陳成子田常。《韓非子·外儲說右上》把此事指陳成子(田常)是錯誤的。田常與簡公同時,而不是與景公同時。陳垣子與陳成子都曾經有“厚施于民”的事情,不必只限于陳成子一人。陳氏的這種做法,究竟發生什麼結果或影響呢?郭沫若認為齊國的田氏,魯國的季氏,都有這種類似的做法,因而終于“獲民”,奪取了政權。

晏嬰在齊國貴族斗爭中,可以說是中立派。他對于田氏的野心早已有所覺察,但是他充滿絕望的情緒。《左傳》昭公二十六年記載晏嬰與齊景公坐于路寢。景公忽然感慨地說:“美哉室!其誰有此乎?”晏嬰說:“公厚斂焉,陳氏厚施焉,民歸之矣。”內容和他與叔向的談話差不多。晏嬰接著又說:“唯禮可以己之。在禮,家施不及國,民不遷,農不移,工賈不變,士不濫,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按禮制,大夫是不應收公利的,而現在恰恰相反,陳氏“厚施于民”實際就是收公利。

齊景公一死,國內又發生君位的爭奪。這給田氏奪取姜氏政權的機會。

國惠子和高昭子尊照景公的囑托,立公子荼為太子。但這時公子荼年齡尚幼。① 《左傳》,昭公三年。

有一次,景公逗荼玩耍,自己在地上當牛,讓荼騎著,一不小心碰在門坎上,把牙齒都跌壞了。

在公子荼即位的問題上,國惠子和高昭子是貴族的守舊派,他們都是擁護荼的。而另有一部分貴族卻反對他,因為他即位,卻使公子們失掉了即位的機會。公元前489 年,荼才即位,田乞與鮑牧就發動了政變,他們帶著武器去進攻景公之宮。國高派兵來救,已經來不及了,田、鮑等占了上風,高昭子被殺死,國惠子逃到國外。田乞便悄悄地把從魯國回來避難的公子陽生藏在自己家里,這連跟他同伙的鮑牧也不知道。一天,他邀集諸大夫在家宴會。正飲酒時,他從內室拿出一個布囊,當著諸大夫的面打了開來。諸大夫一看,大吃一驚,原來囊中就是公子陽生。田乞對著大家說:“此乃齊君矣!”大家都默不作聲,然後都伏到地上,表示擁護。田乞又說:“吾與鮑牧謀共立陽生也。”鮑牧失聲說:“大夫忘景公之命乎?”諸大夫有些反悔,陽生便頓首說:“可則立之,不可則已”。鮑牧看情形會對己不利,又改口說:“皆景公之子,何為不可。”大家都同意了,遂立陽生于田乞家,是為悼公。田乞做了相,專齊之政。田乞卒,子常代田乞立,是為田成子。不久,鮑牧殺害了悼公。齊人共立掉公子壬,是為簡公。立四年,公元前481 年,田常弑簡公。雖然史官照樣在史冊上大書“陳恒(田常)弑其君”,但是史官的輿論已經沒人聽了。公元前403 年,韓趙魏三家分晉列為諸侯。前386 年,田和也列為諸侯,從此進入了戰國時期。

田齊的盛衰田和死後,桓公午、威王因齊、宣王辟彊相繼立。威王(公元前358—前320 年)重視人材,重視吏治,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取得對魏的重大勝利。宣王(公元前319—301 年)大開稷下講學之風,伐燕之役取得了大勝。威王、宣王時期,可說是田齊的興盛時期。此後,湣王地(公元前300—前284 年)繼立,齊的國勢趨向衰落。

威王初即位的九年間,他委政于卿大夫,三晉魯衛先後來伐,國內也得不到治理。可能是在了解不少情況之後,分別召見即墨和阿的大夫。他對即墨大夫說:“自子之居即墨也,毀言日至。然吾使人視即墨,田野闢,民人給,官無留事,東方以甯。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譽也。”威王獎即墨大夫以萬家之封,而烹欺世盜名阿大夫及王左右稱譽阿大夫的人。于是發兵,西擊趙魏,收回已失的國土。威王的這些措施,說明他深明吏治的關鍵,防務之重要及官場的積弊。史稱他這些措施,使“齊國震懼,人人不敢飾非,各盡其誠,齊國大治。諸侯聞之,莫敢致兵于齊,二十余年。”

威王曾與魏惠王共同田獵。魏王問:“王亦有寶乎?”威王說:“無有。”魏王說:“我們的國小,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後各十二乘者十枚,你們這樣的大國能無寶嗎?”威王說:“寡人之所以為寶、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則楚人不敢為寇,東取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則趙人不敢東漁于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徙而從者七千余家。吾臣有種首者,使備盜賊,則道不拾遺。將以照千里,豈特十二乘哉!”威王的這番話,表示了對人才的極端重視。相形之下,威王要比魏王的眼光高得多。這就難怪魏王會立刻感到不好意思。威王說到的四個人,其中有三個是守邊之臣,一個是執法之臣。威王身邊還有更重要的人才,他在這里沒有說,這就是騶忌、田忌和孫臏。騶忌是相,田忌是將,孫臏是軍師。

騶忌曾勸導威王廣開言路①。他說:“今齊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威王接受了他的意見,“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議于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據說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後來進諫的人逐漸減少。一年之後,大家覺得“雖欲言,無可進者”。鄰邦燕、趙、韓、魏也受到威王這一措施的影響,而“皆朝于齊”。史籍所記,或不免誇大。但威王能接受騶忌的建議而廣開言路,確切是齊國政治生活中的大事。

田忌、孫臏為威王主持軍事,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是他們取得勝利的兩次重要的戰役。公元前354 年,趙攻衛。韓救衛伐趙。魏也率宋衛聯軍包圍趙的邯鄲。公元前353 年,趙求援于齊。田忌、孫臏率軍進攻魏國大梁(今河南開封)。孫臏采用避實擊虛的策略以解趙圍。在桂陵(今河南長垣西),齊大敗魏軍。前342 年,魏向韓進攻,韓又求援于齊。齊威王接受孫臏的建議,表示救韓,而又遲不出兵。直到次年,韓魏打得正緊張時,齊才出兵。孫臏故意裝做軟弱的樣子,引誘魏軍。到了馬陵(今河南范縣西南),當魏軍進入山谷時,正是夜里,齊的伏兵突起,萬弩俱發,魏軍大亂。魏太子申被俘,魏將龐涓自殺。齊獲大勝。魏在戰國前期,本是最活躍的國家。經過這兩次軍事上的失敗,國勢不免有所削弱。公元前334 年,威王和魏惠王會于徐州以相王,就是彼此互相承認對方是王,這是齊魏間勢均力敵的具體表現。

宣王也很重視人才,但與威王有所不同,是突出地表現在“養士”的活動上。他在稷下接待學人、說客。如淳于髠、田駢、接予、慎到、環淵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治而議論。稷下學士最盛時有數萬人之多。近人稱這些人是稷下學派,實際上包括多種學派的學者,具體情況已不可詳知。宣王的這種活動,不應單純地理解為有利于學術上的爭鳴,更重要的還應該是他企圖在這里吸收一些政治上的營養。《孟子》書中記載了宣王與孟子的不少問答,反映了宣王還是一個習慣于思索一些政治問題的人,其中也包含一些原則性的東西。

在對外的軍事活動上,宣王伐燕是一件大事。公元前314 年,燕王噲要把君位讓給大臣子之,因而引起內亂。齊乘機進攻燕國,短期內,占領了燕國很多地方。齊宣王征詢孟子的意見說“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①他得意的心情,溢于言表。但齊對于燕地的占領並不能鞏固下去,在燕人的反抗下,齊軍不得不退出燕國,而齊軍的入侵卻同燕人結下了仇恨。

公元前288 年,已是齊湣王在位的時候,秦昭王自稱西帝,同時尊齊湣王為東帝。當時的游說家鼓動齊湣王攻宋,並且勸他取消東帝稱號。湣王同意取消帝號,而不久秦也把帝號取消了。這時,燕國蘇秦在趙齊活動。他擔心如果齊趙聯合,會對燕不利,因此,他的活動主要在拆散齊趙聯合,使其有利于燕。公元前286 年,齊湣王終于滅亡了宋。從而引起五國的聯合攻齊。① 以下,見《戰國策·齊一》。

① 《孟子·梁惠王下》。

公元前285 年,以秦為首,聯合趙國伐齊。次年,韓魏燕也參加了對齊的戰爭。但是他們各有自己的打算,對齊作戰,並不用力。只有燕國,要報仇的機會到了,它的軍隊最出力氣。燕軍在樂毅的率領下,長驅直入,攻入臨淄,而後又分頭占領齊國絕大部分土地。這時,楚國也派淖齒率軍前來參戰。齊湣王逃到莒國,被淖齒所殺,齊國幾乎將要滅亡。幸而田單聯合族人在即墨(今山東平度東南)起事,他覺得田氏滅亡,他們也難獨存,于是奮勇作戰,反抗燕軍,才逐漸收複了失地。田齊雖然未亡,但是從此它也一蹶不振了。燕齊之間的大規模的戰爭,無論誰勝誰敗,都消耗兵力財力,都有利秦國國勢的相對增長。

田齊的滅亡湣王既死,其子法章隱姓名,在莒為太史敫庸作。太史氏女奇其狀貌,以為非常人,經常以衣食周濟他。淖齒的軍隊離莒後,莒人及齊國亡臣,相聚求湣王之子,得到法章,因立為王,是為襄王(公元前283—前265 年)。襄王立太史氏女為王後,稱君王後。襄王親自經曆了國破家亡的災難和收複失地的斗爭,但他對于這些都沒有什麼作為。他在位十九年卒,子建立(公元前264—前221 年)。齊王建十六年,君王後卒。更二十八年而齊亡。

史稱:“君王後賢,事秦謹,與諸侯信。齊亦東邊海上。秦日夜攻三晉、燕、楚,五國各自救于秦。以故王建立四十余年不受兵。君王後死,後勝相齊,多受秦間金,多使賓客入秦。秦又多予金。客皆為反間,勸王去從朝奉。不修攻戰之備,不助五國攻秦,秦以故得滅五國。五國已亡,秦兵卒入臨淄,民莫敢格者。”①相傳,齊王建將入朝于秦,即墨大夫進諫說:“齊地方數千里,帶甲數百萬。夫三晉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間者百數。王收而與之百萬之眾,使收三晉之故地,即臨晉之關可以矣。鄢郢大夫不欲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數,王收而與之百萬之師,使收楚故地,即武關可以入矣。如此,則齊威可立,秦國可亡。夫舍南面之稱制,乃西面而事秦,為大王不取也。”②這里所說,未必完全符合當時情況,但當時無論在齊或三晉楚之臣之間都有反秦的力量,這當是事實。齊王建看不到這些力量,聽不進即墨大夫的話。同時,秦派人誘齊王建,說可與以五百里之地。齊王建卻聽信了這話,決定入秦。秦把他安置在其地的松柏之間,饑餓而死。這是六國之中最後一個亡國君王的下場。

①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② 《戰國策·齊六》。

第四章陳、杞、宋陳、杞、宋,是周初異姓諸侯的封國。他們是以古帝王後裔的身份受封的。這是“興滅國、繼絕世”的傳統的體現,也是擴張政治影響的措施。《史記·陳杞世家》說:“周武王時侯伯尚千余人。”象這樣多的人,後世可考者已沒有幾個。而周初封建的過程,可能也包含有某種程度的過程。

第一節陳、杞陳的建國及其滅亡武王克殷,找到了虞舜的後裔媯滿,封之于陳(今河南淮陽),是為胡公。媯是他的姓。相傳,舜居于媯水轉灣的地方。因此以媯為姓。媯水,在今山西永居,《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記載陳的祖先虞閼父的事跡說:“昔虞閼父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賴其利器用也,與其神明之後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陳既為舜後,可能有陶器工藝的傳統。解放前,考古學者認為印紋硬陶就是江淮流域的文化,而在豐鎬地區也同樣有印紋硬陶的發現,這或者就是由陳帶去的陶器工藝。這還是一種推測,尚待考古學的進一步證明。

古代在江淮以北,今河南山東之間,以及蘇北沿海,曾經散布著許多不同的古老的氏族部落,如顓頊之族、偃嬴之族、淮夷之族,以及堯舜禹夏商的後人。陳的北方鄰近有夏後的杞,商後的宋,西南有徐楚等。周統治者把亡國之余的人民分封于這個區域,是有它的政治意義的。在陳的西北面還有一個姬姓的鄭國,它是西周末由關中遷徙過來的,居于今河南新鄭。在春秋時期,陳蔡遭遇和命運幾乎相同,它們都不斷受到鄭的侵擾,而最後都為楚所滅。《左傳》,襄公二十五年,鄭子產在伐陳後向晉“獻捷”的時候,曆敘陳鄭之間的關系,實際就是鄭對陳的侵略和干涉的過程。晉責問鄭何故“侵小”。子產也自認不諱,卻反問晉國,如不“侵小”,你晉國如何能成為強國。

春秋時期,陳蔡鄰近,互通婚姻。陳桓公(公元前749—前707 年)的母親就是蔡國的女兒。他本人是蔡的外甥。陳桓公時,公子佗五父就是親鄭派。他曾經向陳桓公勸諫說:“親仁善鄰,國之寶也。君其許鄭”①。這是公元前717 年的事。當時,鄭提出與陳友好的表示,而桓公不許。公子佗五父因此對桓公說了這番話。陳桓公說:“宋衛實難,鄭何能為?”則桓公是親蔡派,他以“宋衛實難”拒絕了陳佗五父的勸諫。桓公一死,陳佗乘國人暴亂之際即位,是為厲公。據說厲公本來也是蔡出。他即位後,常常到蔡國去,竟為蔡人所殺。桓公的兒子躍繼立,五月而卒。其弟林繼位,是為莊公。莊公在位七年卒,少弟杵臼立,是為宣公。陳國的這段曆史,反映了它內政的不穩定。而子產在對晉獻捷時所說“我又與蔡人奉戴厲公,至于莊(公)、宣(公),皆我(鄭)之自立”,也可見陳國的政局實際上是在鄭國的操持之中。不久,這一局面發生了變化。楚自武王即位後,已開始強大,而鄭卻① 《史記·陳杞世家》以陳佗五父為兩人,今據《左傳》改正。又《史記》于厲公外,另有利公,厲利音同,利公當是厲公之誤。

中衰。陳的內政外交也不能不受晉楚的影響。這時,陳蔡鄭宋等小國只有采取誰強就服誰的辦法,搖擺于晉楚之間。

陳宣公時,殺太子禦寇而立嬖姬之子款,因而國內又發生混亂。陳公子完投奔齊國,自稱田氏。這時正當齊桓公稱霸。完受到桓公的禮遇,做了“工正”。工正與虞閼父之為周陶正相似。春秋晚期田氏在齊國得勢,後來終于取代了姜齊的政權。

齊桓公時,陳蔡親楚。桓公伐蔡侵楚,給召陵之盟。在回師時,陳大夫轅濤塗害怕齊師過陳擾亂,故意勸導桓公從“東道”去伐淮夷。由于路途險惡,齊師怨之。桓公于是執陳轅濤塗。這可見陳當時是親楚的。

晉文公稱霸時,陳在對外關系上搖擺于晉楚之間。由于陳在地理上更鄰近于楚,這就更多地加重了親楚的傾向。後來,吳強起來,陳又搖擺于吳楚之間,而仍以受楚的影響為大。

公元前598 年,陳靈公與其大夫孔甯、儀行父淫于夏姬,陳靈公為夏姬之子夏征舒所殺,陳國內亂。楚莊王乘機伐陳,殺了征舒,以陳為縣,而占有它。由齊出使回來的申叔對莊王勸諫,這才使陳得複國,並迎陳靈公太子午于晉,立為陳君,是為成公。陳成公之立,鄭也可能從旁出了力。晉國作為中原的霸主,也不得不對陳表示保護。

公元前568 年,陳背楚盟。第二年,楚共王借此代陳。是年,成公死,子哀公弱立。楚以陳喪罷師。哀公三年(公元前566 年)楚再圍陳未免。公元前534 年,陳內部發生爭亂,哀公自盡而死,司徒招立留為君。楚靈王聽到陳內亂的消息,使公子棄疾伐陳。陳君留奔鄭。楚滅陳,使棄疾為陳公。公元前529 年,棄疾殺靈王而代之,是為平王。平王初立,欲緩和楚與諸侯間的關系,于是立陳故太子師之子吳為陳侯,是為惠公。陳亡至惠公立“空紀五歲”。惠公為了繼續哀公,仍上溯五年,以哀公死之次年(公元前533 年)為元年。

公元前505 年,陳惠公卒,子懷公即位。這時,吳已開始強大起來。吳破楚,召陳懷公。懷公召集國人征求意見。他說:“欲與楚者右,欲與吳者左”①。懷公本有意滅吳,因國人反對,只好假托有病未到吳國去。過了四年,吳複召懷公,懷公懼,終于朝吳。吳因其前不往,留懷公,死于吳。陳立懷公之子越為湣公。公元前496 年,吳王夫差伐陳,取三邑。公元前489 年,吳複伐陳。陳告急于楚。楚昭王來救,吳師罷兵去。公元前486 年,楚伐陳。公元前478 年,楚惠王殺陳湣公。陳亡。

杞的遷國及其滅亡杞,是夏禹的後裔,是從商至周還保留下來的小國。甲骨文中有“杞”

字,作為地名,與商(今河南商丘)相距不遠。還有一片卜辭,稱“杞侯”。杞于夏滅之後,似仍然是殷商的諸侯。《史記·陳杞世家》說夏禹之後“殷時或封或絕。周武王克殷紂,求禹之後,得東樓公,封之于杞”。杞地,在今山東省諸城、安丘一帶。西周時期有兩個杞,河南的杞和山東的杞。山東之杞是杞之老家。《史記·陳杞世家》說:東樓公生西樓公,西樓公生題公,題公生謀娶公。謀娶公當周厲王① 《左傳·哀公元年》。

時。謀娶公生武公。

東樓公、西樓公之名,與牟婁一名有關。

牟婁始見于《左傳》隱公四年經文:“莒人伐杞,取牟婁”。依此則牟婁是杞的一個地方。以今地求之,在諸城西南四十里。《諸城縣志》定牟婁為二地,謂縣西南有牟山,地名牟鄉:同時另有婁鄉。其實,二地都是“牟婁”所分出。《陳杞世家》說“東樓公生西樓公”,樓即婁之別寫。與其說東樓公生西樓公,倒不如說它分化為二族,一名東樓公,一名西樓公,似更符合曆史事實①。

關于杞的曆史,《左傳》還有一點關于它的“遷國”情形的記載,可供考索。《左傳》隱公四年經文,杜注云:桓六年,淳于公亡國,杞似並之,遷都淳于。僖十四年,又遷緣陵。

襄二十九年,晉人城杞之淳于,又遷都于淳于。

淳于也是山東境內自古保留下來的小國。淳于的合音為州,故史書亦作州(今山東安丘)。大概殷周之際。杞自河南遷回故地,與山東諸城的杞合並為一。這時,它已相當強盛,所以它把鄰近的淳于滅掉了。淳于,史稱姜姓,而杞是姒姓,所以這是一件有關不同氏姓之間的斗爭,時為公元前706 年。

公元前646 年,杞又自淳于遷于緣陵(今山東昌樂縣東南十余里)。《左傳》于是年說:“諸侯城緣陵而遷杞焉”。按去年《傳》云:“淮夷病杞”,杞此次遷國似是因為遭到淮夷(徐莒等國)的侵擾。王獻唐認為,淮夷距杞太遠,可能淮夷當為濰夷,因為它正在濰水流域上。緣陵(昌樂)在諸城的北面,相距亦不遠。這次杞遷緣陵,是在齊桓公稱霸時進行的。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云:(魯)仲孫羯會晉荀盈、齊高止、宋華定、衛世叔儀、鄭公孫段,曹人、莒人、滕人、薜人、小邾人城杞。

此事在公元前544 年距杞遷緣陵已一百零二年。這時,齊霸已衰落。晉與杞有通婚關系,晉平公的母親是杞國君的女兒,平公是杞的外甥。杞不甘心受齊的壓迫,因此它請求晉國的援助。魯也是常遭到齊的壓迫,所以魯也請求晉國為盟主召集齊宋等諸侯國家,共同幫助杞國于淳于建城,建城就是建國。陳杞都是商周時代被保留下來的國家。陳國在今河南淮陽,與杞本相鄰近。陳自敬仲完作為客卿自陳至齊,後來終于取代了齊的政權。杞自河南遷往山東故國,幾經遷徙,而漸衰微,至戰國時終于被楚所滅。時在公元前445年,楚惠王四十四年,陳亡在公元前478 年,杞亡在陳亡之後三十四年。① 參閱王獻唐《山東古國考》。

第二節宋宋的建國和它的宗族關系宋,是殷商貴族微子在周初受封的國。當殷紂時,微子和箕子、比干都看到殷前途的危險,分別向紂進諫。紂不能采納,反把比干處死,把箕子囚禁。微子知道殷的危機,已無能為力,他離開了殷的朝廷,不再說話了。微子,名啟,姓子,是殷帝乙的長子,紂的庶兄。箕子,是紂的諸父,一說是紂的庶兄。比干也是一位王子①。三人的攻治表現不同,而孔子一並加以推崇,說“殷有三仁焉”②。

武王克殷,微子親謁軍門,表示順從。武王恢複了他的官職。箕子也在囚禁中被釋放出來。武王問箕子,殷為什麼會滅亡。箕子沒有回答③。後來,武王問箕子以天人常倫之道。相傳,《尚書》中的《洪范》篇就是箕子的答複。但《洪范》似出于後人的依托,不是箕子本人所作。武王封箕子于朝鮮,不以臣禮相待。《後漢書·東夷傳》稱,箕子在朝鮮傳播文化和田蠶技術,其後裔傳四十余世,延續至于漢朝初年。

成王時期,平定武庚叛亂後,周以微子代武庚,以奉殷之先祀,撫殷之遺民,國于宋,宋有今之河南聞邱,微子甚得殷遺民的擁戴。

微子之後與箕子之後,同屬于殷商系統的宗族。《史記·殷本紀》稱殷商系統的宗族,尚有來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這都是“以國為姓”,可已不詳考。《潛夫論·志姓氏》記子姓的宗族,有孔氏、祝其氏、韓(幹)獻氏、季老男氏、巨辰經氏、事父氏、皇甫氏、華氏、魚氏、而董氏、艾歲氏、鳩夷氏、中野氏、越椒氏、完氏、懷氏、不第氏、冀氏、牛氏、司城氏、網氏、近氏、止氏、朝氏、教氏、右歸氏、三■氏、王(壬)夫氏、宜氏、微氏、鄭氏、目夷氏、鱗氏、臧氏、虺氏、沙氏、黑氏、圍龜氏、既氏、阮氏、據氏、磚氏、己氏、成氏、邊氏、戎氏、買氏、尾氏、桓氏、戴氏、向氏、司馬氏,凡五十一姓。依汪繼培為《潛夫論》所作箋注,這些姓氏,差不多都可明確其屬于宋國內部的宗族系統。在別的諸侯國里,如齊,如楚,都有一些貴族的氏姓,但依文獻所記,都不及宋國之盛。這些氏姓,都代表貴族間不同的政治勢力,是以血緣為本位的政治體制之顯著的特點。與宗族制度相聯系,宋的君位繼承制不同于周制。周自周公以後,是以嫡長子繼承為主,而宋則是兄終弟繼和父死子繼的兩種制度並行,這還是殷人的舊俗。

春秋初年,宋穆公在位(公元前728—前720 年),他繼承了其兄宣公。

宣公臨死前,親自對穆公說:“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天下通義也。”當時,穆公堅持不肯,推讓再三,才接受下來。他在位九年,臨終前,召集群臣到面前說:“先宣公舍太子與夷而立我,我不敢忘。我死,必立與夷。”他要讓位給他的侄子,而群臣堅決要立公子馮,即他的長子。穆公說:“毋立馮,吾不可以負宣公。”後來穆公死後,終于遵照穆公的意見立宣公之子與夷,是為殤公。但殤公在位不滿十年,卻為華督父所殺,孔父也一同受害。由此① 《史記·宋微子世家》及三家注。以下依據《世家》者,不一一另注。② 《論語·微子》。

③ 《史記·殷本紀》。

看來,宋國在春秋初還是父死子繼與兄終弟及並行的,他們還認為這是“天下之通義”。

宋殤公在位時,大司馬孔父執政,太宰華督父和孔父爭權。他在國中散布謠言說:“殤公即位十年中間,對外戰爭十一次,民不堪命,這都是孔父執政不好的緣故。”他這樣一說,國人也都怨恨孔父。公元前710 年,華督父率領國人叛亂,殺死了孔父和殤公。因為與夷短命而終,故諡號為“殤”。這次叛亂是宋國戴族中華氏專政的開始。

穆公子馮在鄭,宋人立馮為君,是為莊公。這時宋國頗強,常常干涉衛、鄭的內政而發生戰爭。如華督執政時,他曾經執鄭國執政者祭仲,並強迫他立突為鄭君。

莊公死後,閔公即位,子魚執政。公元前690 年,南宮萬弑閔公,國內大亂,諸公子紛紛逃出國外。國人殺南宮萬的弟弟南宮牛,立閔公弟禦說為桓公。南宮萬逃奔陳國。陳人用計捉往了南宮萬,把他殺死,然後把尸送還宋國。

公元前652 年,宋桓公病危。他照例也召集大臣前來開“顧命”會議。

太子文表示願意讓位給哥哥目夷(氏)子魚(名),子魚堅決不肯,只做了司馬,而由太子茲父即位,這就是赫赫有名的宋襄公。他于齊桓公死後,企圖重整霸業。當時子魚和國人都說:“這是宋禍的前兆”。或者說:“宋是亡國之余,失去了天命(指殷商)就不可能再恢複了的。”但是宋襄公不顧力量,也不顧形勢,卻硬要去干,結果鬧出了許多笑話。

宋襄公圖霸失敗宋襄公是一個想繼承齊桓公的霸業而終于失敗的人。當他在位的時候,宋與鄭都相當強大,但畢竟土地小,人口少,要想使整個中原諸侯都聽命于他,是很困難的。公元前641 年,宋襄公把滕文公捉住,這是一個姬姓小國(在今山東滕縣)的國君。又在“泚睢(地名)之社”舉行祭祀,使魯國的附庸邾文公把鄫子作為人祭的犧牲。《左傳》僖公十九年說“欲以屬東夷”,就是使東方諸侯國家服屬于宋,以來為霸主的意思。古代山東魯國睢水泗水一帶散布著許多氏族部落,宋作為殷商之後,春秋時還保存著一些原始的野蠻的風俗習慣,如人殉與人祭。但春秋時,包括宋國在內,也有一些開明的人對于這些原始野蠻風俗已表示反對了。當時司馬子魚就勸諫宋襄公說:“古者六畜不相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況敢用人乎?祭祀以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誰禦之?”他的意思是說:六畜不相為用,在祭祀馬神時就不用馬作犧牲。這大概是圖騰所謂“禁忌”。小事,就是小的祭祀,不用牛、羊、豕等“大牲”。他還說,民,是神的主人。既然如此,那麼用人作為犧牲,自然是神所不能接受的。司馬子魚已經具有這種開明的進步思想,確是很難得的。但是習慣勢力,舊的禮教,往往不是一下子能夠消除的,宋襄公就是屬于後一類人。解放以後,曾經在今江蘇銅山發現一處由人工堆成的巨石,左右兩塊巨石相對而立,上面複以一塊更大的巨石。遺址上有許多碎亂的人骸,大都被砍去了頭。考古工作者認為這就是殷商時期的社,並且可能就是“次睢之社”。《左傳》昭公十年說:“(魯)平子伐莒,取郠,獻俘,始用人于亳社。”這“始”字顯然是不正確的,因為人祭人殉由來已久,在殷墟的遺址里已有大量的發現了。《左傳》昭公十一年說:“子滅蔡,用隱太子于岡山。”用,就是用作犧牲的意思。這就是說,楚國也有這種風俗。宋、杞都是“亡國之余”,在戰國諸子書里,往往以宋、杞為愚蠢的笑料,如“守株待兔”、“杞人憂天”等等。雖然事情未必如此,而東夷部落的確保留著較多的氏族社會制度和習慣。時代進步了,所以被人視為笑料。公元前639 年,宋襄公舉行鹿上之盟(今安徽太和)。《左傳》說:“以求諸侯于楚”,就是使楚承認宋為霸主。楚人許之。公子目夷說:“小國爭盟,禍也,宋其亡乎!”他已經感到亡國之禍快要發生了。次年,前638 年,終于發生宋楚之間的泓之戰。

公元前638 年春,鄭文公朝楚。夏,宋襄公即伐鄭,就因為鄭朝楚的緣故。楚人當然不肯罷休。楚成王也立刻發兵救鄭,攻伐宋國。大司馬子魚又諫襄公說:“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宋襄公不聽。宋為商的後人,故可通稱。冬,宋人及楚人戰于泓(在今河南拓縣)。宋人的隊伍已經整整齊齊排列好,等待楚兵的到來。楚人渡河。司馬子魚說:“彼眾我寡,及其未即濟也,請擊之!”公說:不可。楚兵渡河後,尚未整理好隊列,子魚請再出擊。宋襄公不允。直到楚人陣成,宋襄公才使出擊。結果宋師大敗,襄公的屁股上也受了傷。國人都怪襄公。襄公說:“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古之為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余,不鼓不成列。”子魚批評了襄公,襄公不以為然。不久,宋襄公死,宋的霸業也就此結束了。宋襄公的活動,曾受到人們的譏諷,但司馬遷卻說:春秋譏宋之亂,自宣公廢太子而立弟,國以不甯者,十世。襄公之時,修行仁義,欲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湯、高宗(武丁),殷所以興,作《商頌》。襄公既敗于泓,而君子或以為多(贊美、肯定之意),傷中國缺禮義,褒之也。宋襄公有禮讓也。

這對于宋襄公是采取肯定態度的,大概是在禮讓上肯定他的言行一致,肯定他“修行仁義”,而不從軍事上的成敗立論。司馬遷所謂君子之“多”,《公羊傳》僖公二十二年有此說。

長期不安定的局面宋襄公圖霸失敗以後,宋長期處于不安定的局面。在國內,宗族間的斗爭連續不斷。在對外關系上,也要不斷依違于晉楚之間。這種情況在別國也不少,但宋卻表現得更為強烈。

宋襄公圖霸失敗以後,晉國成為華夏諸侯所公認的霸主。城濮之戰,就因楚成王圍宋,宋求救于晉而發生的。結果是晉勝楚敗,宋、衛等小國就傾向晉國。但是楚始終是長江流域的強國,宋、衛等國又不得不采取“二親”政策,即楚強則親楚,晉強則親晉。宋的內政也不得不受外交路線的影響。這一點,宋和鄭國是差不多的,但又有不同,鄭國執政始終在“七穆”的掌握之中,即使有斗爭,不象宋國那樣劇烈。春秋中期,鄭國出現了一個著名的政治家子產,主張改革,而宋國的子罕盡管也很有政績,但始終是一個保守的貴族。

宋襄公死,其子成公立。十七年,成公弟禦殺太子及大司馬公孫固而自立。不久,宋人又殺禦而立成公少子杵臼,是為昭公。史書上說:“昭公無道,國人不附”,其實,他卻是很有政治抱負的,要想集權于君主,除去群公子的勢力。樂豫說:“不可!公族,公室之枝葉也,若去之,則本根無所庇蔭矣。”公子之族就是公族,它正象大樹的枝葉一樣,枝葉去了,則“本根”就“無所庇蔭”了①。昭公沒有聽從他的意見,穆、襄之族終于率“國人以攻公”,殺公孫固、公孫鄭于公宮。公元前610 年,接著又發生公子鮑之亂。

公子鮑長得很美,據說前宋襄公夫人很愛他,卻被拒絕。但是她有政治野心,盡力支持公子鮑篡奪昭公的君位。司城意諸(人名)支持昭公,勸他出國避難。昭公絕望地說:“不能(意即不能和睦)其大夫至君祖母(襄夫人)及國人,諸侯其誰能納我?”

宋國發生饑荒,公子鮑把自己家里的糧食拿出來賑濟國人。凡年自七十以上,都無不饋贈,還增加“珍異”。他天天進出于“六卿”之門,對城中的“材人”(指戰士),無不和他們交往。凡是桓族以下的族人,他沒有不照顧的①。

公元前611 年,昭公出獵時,襄夫人派人攻殺昭公,于是公子鮑即位,是為文公。晉作為盟主前來責問。聽說宋已立新君,只好承認這一事實。次年,昭公子又聯絡文公母弟須及武氏之族作亂。文公很快地把他們平定下來。武、穆等族逃到國外。從此,宋國展開了戴、桓之族間更劇烈的斗爭。

這時,楚國正當莊王在位,國勢強盛。公元前607 年,楚命鄭伐宋。宋敗,華元被俘。宋以兵車百乘,馬四百匹贖回華元。華元就是華父督的後人,屬于戴族。

公元前598 年,楚伐陳,誅夏征舒,陳幾乎亡國,宋也愈來愈感到楚的威脅。公元前597 年,楚為了救鄭,發生邲之戰,楚勝,楚的國勢達到了頂點。同年,楚圍鄭,鄭穆公親自袒著狗牽著羊向楚降服。公元前595 年,楚國使者經過宋國,沒有向宋借道,宋因此執楚者。楚大怒,發兵包圍宋國,從九月開始,到次年二月。宋城中糧盡,到了“析骨而炊,易子而食”的悲慘程度。宋華元夜見楚將子反。莊王問他城中的情況,華元據實以告。楚王說:“我國軍隊也只有二天的糧食了!”于是罷兵。

公元前595 年,宋華元奔走調停于晉、楚之間,結“弭兵”(停止戰爭)之盟。華元為右師,魚石為左師。華元專政。司馬蕩澤攻殺太子肥,並准備殺華元。華元將奔晉,魚石勸阻他,只到黃河邊上就回來了。他一回來,就殺死了司馬蕩澤(桓族),立共公的少子成,是為平公。

公元前586 年,楚共王伐宋彭城(今江蘇徐州)以封左師魚石。這是楚國對宋內政的粗暴干涉,因而引起晉國為首的諸侯的顧慮。次年,晉率諸侯攻伐魚石,魚石被誅。晉和諸侯以彭城複歸于宋。

在晉、楚長期的爭霸戰爭中,宋、鄭等小國的負擔是很沉重的。因為大國出兵作戰,小國要陪著出兵,供應賦役。所以宋、鄭早已有弭兵的要求。這時宋國向戍和晉國趙文子、楚國令尹子木都很熟悉,探知他們也有弭兵的意思。公元前546 年,在宋舉行第二次弭兵之盟。楚國子木提出,除秦、楚以外,“晉楚之從交相見也”。晉趙文子表示同意。因此原來服屬于晉、楚的小國諸侯,自結盟之後,對晉楚都要互盡義務。這樣對諸侯小國來說,不是減輕負擔,而是增加負擔。但是從此晉楚之間的大戰終于停止,在四十年間晉楚沒有發生戰爭。但楚國對江淮流域的小國戰爭更加劇了。

① 《左傳》,文公七年。

① 《左傳》,文公十六年。

這時宋國內部貴族的斗爭並未停止。先是華氏(戴族)與向氏(桓族)

的斗爭。華氏敗後,接著又發生向魋的暴亂。向魋也是桓族成員,故又稱桓魋。桓魋之亂平定後,戴族中的樂氏、皇氏、靈氏出來組織執政班子。《左傳》說:“于是皇緩為右師,皇非我為大司馬,皇懷為司徒。靈不緩為右師,樂茷為司城,樂朱鉏為大司寇。”這是由清一色的戴族貴族掌握政權。

但是這時宋景公寵用大尹(陪臣、家臣之類,失名),一切政事都須經過大尹傳達,因而又引起國人的不滿。公元前469 年(魯哀公二十六年)六卿聯合國人驅逐大尹出國。《左傳》因此說:“三族(即樂、靈、皇)共政,無相害也。”暫時平靜無事。不久,就進入戰國了。

宋的衰亡戰國以後,宋國貴族之間依然不斷發生斗爭。據《韓非子·說疑》篇說“戴氏取宋”,韓非把它和三家分晉、田氏代齊相提並論。戰國以後,宋國的政權已經由于氏直系而變成戴氏旁氏了。

戴族中有樂、皇、靈三族,樂氏則又是三族中最負聲望者。《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記載:鄭子皮餼國人粟,宋司城子罕“請于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司城氏(即子罕)貸而不書,為大夫之無者貸”。晉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子皮)宋之樂(即子罕),其後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國乎?民之歸也,施而不德,樂氏加焉,其以宋乎降乎?”這足證春秋末已有人預言戴族樂氏,即子罕,將要代宋。他們為了獲得國人的擁護,推翻公室,而振貸國人的貧窮者。他的這種手段和宋公子鮑,鄭子皮(罕氏)、齊陳氏、宋樂氏都是一樣。晏嬰對齊景公說:“大夫不收公利”,而上面這些人恰好都是“收公利”者。

公元前487 年,宋滅曹。接著,宋鄭又連續作戰。這不是宋的強大,而是它的回光返照。當時有“宋聾鄭昭”的說法,意思是說宋的反應比鄭來得遲鈍。這是有些根據的。公元前375 年,韓已滅鄭,而宋至公元前286 年才被滅于齊,反而要比鄭亡晚一百余年!

戰國中期,秦齊成為東西對峙的兩大強國。宋齊鄰近,齊取宋較易,而齊國總不敢輕易下手。這是因為它如果先滅宋,就會破壞六國之間,特別是齊秦之間“均衡”的形勢。公元前288 年齊終于把宋滅亡了,因此引起秦、韓、趙、魏、燕五國合縱攻齊。燕國為了報複齊伐燕的舊仇,作戰特別出力。齊如削弱,則燕的安全比較有了保證。所以燕樂毅的軍隊一直攻入臨淄,連下七十余城,幾乎滅亡了齊。從此戰國形勢發生一大變化,而宋國終于滅亡。第五章晉、鄭晉和鄭,是姬姓諸侯受封較晚的兩個國。鄭之受封,已在周宣王的時候。平王東遷,晉、鄭都出了不少的力。所以《國語·周語》說:“我周之東遷,晉鄭是依。”春秋初期,鄭在當時政壇上頗為活躍。此後,成為晉楚齊秦爭取和爭奪的對象,而仍能于夾縫中求生存,以至戰國之初。晉在春秋時期,始終是中原的大國。但它在軍事上的優勢,為世卿勢力的擴張提供條件,終于導致韓、趙、魏三家分晉。戰國時期,三晉各為七侯之一。而中山國作為鮮虞族的政權,則活動于趙魏鄰近地區,又有一段興亡的曆史。

第一節晉晉的建國、分裂和統一晉是周武王子,成王弟唐叔虞的封國。叔虞的母親在生產前,武王告訴他說,他做了一夢,夢見上帝對他說:“我命你生個兒子,名虞,我給他封地于唐”。後來叔虞的母親果然生了一子,手上有一個“虞”字形,因此就取名為虞。武王死後,唐有亂,周公滅了唐,因而就封叔虞于唐。

《左傳》定公四年記載周初分封之國有魯、衛和唐(晉),都是姬姓諸侯中重要的國家。唐分封的地點即是“夏虛”,故《左傳》定公四年說:“啟以夏政,疆以戎索”。這就是說,仍用夏的政治制度。索本是繩索,古人用繩索測量土地,故索引申為法。戎索就是仍用當地戎人的土地法。夏戎雜居。因此夏政、戎索實際是一樣的,並沒有什麼差別。而且當時所謂戎,實際就是指媿姓的狄,即《傳》所謂“懷姓九宗,職官五正”。由此可見夏虛不但是夏人活動的地方,而且是戎狄活動的地方。這情形對于了解唐(晉)的社會曆史是很重要的。

《史記·晉世家》說:“唐叔子燮,是為晉侯”。這就是說,唐叔虞第二代時已改國號為晉了。《正義》云:“唐叔虞子燮父徙居晉水旁,今並理故唐城。”周初所分封的諸侯,地方不過“方百里”,晉也是如此,而且周圍有許多戎狄。《晉世家》又說:“自唐叔至靖五世,無其年數”。我們對于西周時期晉的社會曆史,實在所知很少。

大約西周宣王時,北方戎狄叛亂,晉穆侯曾經幫助宣王共同作戰。恰好伐條戎時,生大兒子,取名為“仇”(太子仇);後來在千畝之戰時,又生少子,取名為“成師”。古人名字都是有意義的。當時師服說:“異哉,君之命(名)子也!太子曰仇,仇者,讎也。少子曰成師。成師大號,成之者也..今適(嫡)庶名反逆,此後晉其能毋亂乎?”①這里埋伏了此後晉國將發生內部分裂的因素。

穆侯卒,弟殤叔立,太子仇出奔國外。過了一年,太子帶領徒眾去打殤叔,自立為文侯。晉文侯時正當周幽王時。犬戎殺幽王,周室東遷。晉文侯與鄭、虢助周平王在洛邑建國,很有勞績。

晉文侯時已遷都于絳,在今山西翼城東南。公元前475 年,文侯卒,子伯立,是為昭侯。昭侯分封文侯弟成師于曲沃(今山西聞喜縣)。曲沃的城① 《史記·晉世家》。

要大于翼(絳),這是不合制度的,也預兆曲沃與翼之間可能發生對抗的局勢。

成師封于曲沃,號為桓叔。他很得民心。當時人說,“末大于本而得民心,不亂何待。”公元前739 年,晉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立桓叔。桓叔欲入晉(指翼),晉人發兵抵禦桓叔。桓叔敗歸。晉人共立昭侯子平為君,是為孝侯。不久,桓叔卒,子鮮代桓叔,是為曲沃莊伯。孝侯十五年,曲沃莊伯弑孝侯于翼。晉人攻曲沃莊伯,複立孝侯子郄為君,是為鄂侯。

鄂侯六年卒。曲沃莊伯聽說,興兵伐晉。周平王使虢公帶兵伐曲沃莊伯,莊伯敗歸曲沃。晉人共立鄂侯子光,是為哀侯。

哀侯二年,曲沃莊伯卒,子稱代莊伯立,是為曲沃武公。哀侯八年,曲沃武公伐晉于汾水旁,虜哀侯,晉人立哀侯子小子為君,是為小子侯。晉小子四年,曲沃武公誘召晉小子,殺之。周桓王使虢伐曲沃武公。武公敗歸曲沃。晉人立哀侯弟緡為晉侯。

公元前677 年,晉侯緡二十八年,齊桓公始霸。這一年,曲沃武公伐晉侯緡,並且把它滅掉了,完全兼並了晉地。曲沃武公被封為晉君,正式列為諸侯。是為晉武公。

從曲沃桓叔始封曲沃,到晉武公並晉,經曆了六十七年的分裂時期。因此春秋初期,晉國不曾參加黃河下游諸國的戰爭。齊桓公稱霸,它也很少過問。武公死後,子獻公立,他在晉國統一的基礎上,使晉國成為黃河中游的一個強國。

戎狄的活動和晉的始霸晉獻公是個英明能干的君主。他深知“本小末大”是晉國所以分裂的原因,因而他即位後,把權力集中起來,把公子公孫都統統驅逐出國。《左傳》莊公二十三年,大夫士藥說:“去富子,則群公子可謀也已!”“富子”,指曲沃莊伯之子孫。雖然獻公自己也出自曲沃、桓莊,但是為了權力集中起見,他不能不對桓、莊的子孫們下毒手了。“富子”之名始見于此,因為強大的宗族就是富有者,故稱“富子”。

但是這時真正威脅著晉國的基礎的,不只是晉內部的貴族,還有晉周圍的戎狄部落。西周春秋之際,北狄已充斥于今陝西北部到山西河北北部,他們已嚴重地威脅周和沿邊齊、魯、衛諸國的安全。

驪戎也是犬戎之一,原在今陝西的臨潼驪山之下。周室東遷以後,它也逐漸向東遷徙,到了晉西。晉獻公在一次戰爭中打敗驪戎,俘獲了驪姬。獻公很寵愛她,並且決心把太子申生廢除,立驪姬所生的兒子為太子。因此派太子申生去打東山之戎,又派二子重耳去防守蒲城(今山西永清縣),三子夷吾去防守屈(今山西吉縣)。這不只是獻公因寵愛驪姬而把諸子調開,也是戎狄對晉的威脅所致。

公元前658 年和前655 年,晉荀息又借道于虞(今山西平陸)以伐虢(今三門峽)。晉滅虢後,虞也隨著被滅亡了。這虞、虢以西的黃河兩岸,也是戎族活動的地方。晉滅虞、虢,與抵抗戎狄是有關系的。

對于北方的狄人,齊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旗號。晉獻公雖然沒有參加這一爭霸活動,但他連續滅亡了耿(今山西河津縣)、霍(今山西霍縣)和魏(今山西芮城),並封趙夙于耿,封畢萬于魏,讓他們防守,晉擴大了自己的地盤。

晉獻公聽了驪姬的譖言,使重耳不得不到母家狄人那里避難,夷吾也逃到梁(今陝西韓城)。重耳在狄人那里住了十二年,取了狄人廧咎如的小女兒,生了兒子;隨臣趙衰娶了廧咎如的大女兒,也生了兒子。後來重耳離開狄,到了齊、衛、曹、宋、鄭、楚等國。異姓諸侯國都對他很好,相反,同姓諸侯卻對他都很不禮貌。最後他在秦穆公的護送下回到晉國即位,即晉文公。

秦這時已經強大起來,它羨慕華夏諸侯的禮樂文化,積極准備東進。在晉文公以前,晉惠公的即位,也是由秦護送入晉的。在晉遭到饑荒的時候,它也運來了糧食周濟晉國。但是惠公不知好歹,恩將仇報,原來應允給秦河西的一些地方,也賴著不給,終于發生韓之戰(公元前645 年)。

晉文公和晉獻公一樣,是很英明能干的君主。他的臣僚如趙衰、狐偃、咎犯、賈佗、先軫等都是忠心耿耿,追隨著他,並且也很有才能。過去晉國很少關心華夏諸侯的會盟、戰爭,而現在它已興起,成為齊桓公霸業的繼承者了。

晉文公的霸業,主要有兩件大事。一是“勤王”。當時正當周襄王時,王朝發生了王子帶之亂。襄王出居于外,王子帶進入王城。這時秦穆公駐于河上,有幫助襄王入國的意圖。晉大夫趙衰對晉文公說:“求霸,莫如入王尊周。周晉同姓。晉不先入王,後秦入之,毋以令于天下。方今尊王,晉之資也。“晉文公認為這是稱霸的機會,便出兵送周襄王入國,誅王子帶,亂事平定。這是公元前635 年的事。

又一件大事是公元前633 年城濮之戰,晉文公打敗楚國。這一年,宋因受到楚國侵擾,求救于晉。晉文公才即位,楚又是強國,因而他起初很是猶豫,而他的大臣先軫、咎犯等都力主一戰。先軫說:“報施定霸,于今在矣。”報施是指晉文公從狄回國時,路經宋國,得到宋國的優遇,現在宋國求救于晉,不能坐視不救。這當然只是借口,定霸才是真正的目的。于是晉楚在城濮(今山東鄄城西南)展開了一場大戰。結果楚軍大敗。楚將子玉怕楚成王責備他,便憤而自殺。從此許多過去從楚的諸侯都紛紛傾向晉國。次年,諸侯擁護晉文公為霸主,會盟于河陽。周襄王也來參加會盟。《春秋》為天子諱,以“天王狩于河陽”,載入史冊。

晉文公在霸業活動中最要緊的,還在于他很重視在政治上對人們的教養,從而提高公室的威信,加強人們的戰斗力。子犯在這里起了決策的作用。《左傳》僖公二十七年記:晉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

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務利民。

民懷生矣。將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

民易資者不求豐焉,明征其辭。公曰:可矣。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共。于是乎大搜以示之禮,作執秩以正其官。

民聽不惑而後用之。出谷戍,釋宋圍。一戰而霸,文之教也。這是關系晉文公霸業活動的很重要的記載。這里所說“晉侯”、所說“公”,即指晉文公。

晉文公的霸業,比齊桓公更有軍事上的成就,也有更大的政治影響。而且齊桓公的霸業,是及身而論,晉文公的霸業在他身後仍有延續。

晉霸業的斷續城濮之戰後,鄭暫時與晉結盟,但是鄭、楚接壤,卻不能不更傾向于楚。公元前630 年,秦、晉聯合,包圍鄭國,事態很緊急。鄭派燭之武去見秦穆公,陳述秦圍鄭只對晉有利,而不利于秦,要秦退兵。秦覺得有理,遂罷兵而去。公元前628 年,晉文公去世,其子襄公即位。這時,秦穆公又發兵偷襲鄭國。恰好鄭國商人弦高要到周去,路遇秦師,知道秦師來意是在襲擊鄭國。他便以十二條牛犒勞秦師。秦以為鄭已有准備,便罷兵而去,順便滅了一個滑國(今河南偃師縣緱氏鎮)。

在秦回去的路上,晉乘機邀擊秦師于殽(今河南洛甯縣西北60 里),俘虜了秦的三將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後來又放歸他們。秦穆公只責備自己。《尚書·秦誓》篇記載其事,可見秦東進的野心。

公元前624 年,秦穆公又使孟明視等三人伐晉,以報殽役之仇。次年,在殽埋葬了殽之戰中犧牲了的秦兵尸首。秦穆公的東進計劃是積極的,但是它始終不能得逞。于是它轉向西進,攻伐西北高原上的一些野蠻部落,史稱秦“闢國十二,拓地千里,遂霸西戎”。

由于晉對北狄的抵抗,北狄過太行山而東,齊、魯、宋、衛諸國不斷遭到它的侵擾。自公元前630 年至前605 年二十余年間,《春秋》經、傳屢見狄侵齊、魯、宋、衛諸國的記載。前628 年,“狄有亂”之後,出現了赤狄、白狄之分。前627 年“狄伐晉”,“晉侯(襄公)敗狄于箕(今山西太谷縣),獲白狄子”,這就是俘獲了其中一部分的首領。箕之戰中,晉先軫犧牲,戰爭是激烈的。前594 年,晉敗赤狄于曲梁(今山西潞城縣北四十里),滅潞氏。潞氏是赤狄中的強部。自潞氏被滅之後,晉又滅廧咎如。從此,赤狄也就衰亡了。

赤狄衰亡,白狄代興。白狄劃分為鮮虞、鼓和肥三部。鮮虞在今河北正定,鼓在今河北藁城,肥在今山西昔陽。三部之中,以鮮虞為最強,肥鼓都服屬于它。公元前530 年,晉假道于鮮虞,滅肥,俘虜了肥子綿皋以歸。公元前527 年,晉又伐鼓,俘虜了鼓子 (音沿)鞮。肥、鼓都被滅亡了。前501 年,鮮虞敗晉師于中牟(今河北唐縣),晉觀虎被鮮虞俘獲。這可見鮮虞還很頑強,它一直延續到戰國中期,稱中山國。

晉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幼,晉人要求另立國君。趙盾擁立襄公弟雍,並已派人到秦去接雍。賈季則擁立公子樂,也派人到陳去接公子樂。趙盾利用權力,廢太師賈季。太子夷皋的母親繆嬴抱著幼兒(夷皋),日夜在朝廷里號哭說:“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而外求君,將安置此?”出朝後,她又抱著幼兒到趙盾家去,大喊說:“先君奉此子而屬之子,曰:‘此子材,吾受其賜。不材,吾怨子。’今君卒,言猶在耳而棄之,若何?”趙盾與諸大夫怕影響不好,乃改變主意,擁立太子夷皋,是為靈公。趙盾獨攬朝政,這是晉卿大夫專權之始。晉自靈公以後,由于卿大夫的專權,貴族內部有斗爭,不得不放松了對外的爭霸戰爭。這時,楚是莊王在位,國力之強大,要超過晉國。公元前598 年陳夏征舒之亂,楚國出兵討伐,幾乎滅陳,其後楚國不斷侵宋侵鄭,包圍了宋、鄭的都城數月之久,以至使宋到了“易子而食,析骨以炊”的程度。晉國作為霸主,只虛張聲勢,而不出兵。宋、鄭處境十分困難,“犧牲玉帛待于兩境”,楚強則依楚,晉來又依晉。在拉鋸戰爭中,土地荒蕪,人民被擄掠,痛苦不堪。

公元前597 年,晉景公三年,楚莊王圍鄭,鄭向晉告急。這時荀林父已代趙氏執政,將中軍。他率領三軍出發,在路上聽說鄭已降楚,就想班師回國。但先縠反對。最後終于渡河,在邲(今河南滎陽北)紮營。鄭幫助楚,與晉作戰。晉軍大敗,退走。正渡河時,晉士兵搶著登船,死于河中的士兵不計其數。楚俘虜了晉將知罃。荀林父要引咎自殺,隨會對景公說:“晉文公之與楚戰城濮,成王歸殺子玉,而文公乃喜。今楚已敗我師,又誅其將,是助楚殺仇也”。景公乃勸止荀林父。

公元前595 年,晉伐鄭。這是因為鄭親楚,而在邲之戰中又助楚攻晉。

次年,楚伐宋,傳為報複。晉准備救宋,晉大夫伯宗說:“楚,天方開之,不可當。”景公便猶豫起來,不敢發兵,只派觧揚到宋國去,表示晉的關心,並要宋堅持到底,不可降楚。觧揚經過鄭國到宋國去時,被鄭捉住,送給楚國。楚國強迫觧揚對宋軍說:“晉無法來救。”觧揚假裝答應了,但次日作戰時卻對宋說:“晉援軍就要來了!你們再堅持一下吧!”宋軍一聽,堅決抵抗楚國。後來莊王要殺死觧揚。觧揚說:“您殺死一個忠臣,將何以教導您的臣子!”莊王覺得有理,就饒了他。

這時秦齊很強,都想當霸主。當初,趙盾立公子雍時,秦康公送給公子雍一支精強的衛隊,想利用幫助公子雍即位的機會來拉攏秦晉國。公元前617年,晉伐秦,取少梁(今陝西韓城縣南22 里有少梁城,當即古梁國)。秦亦取晉之殽。過了一年,秦康公伐晉,取羈馬(今山西永濟縣南)。晉使趙盾、趙穿、郤缺擊秦,大戰河曲(即黃河南下東流之拐彎處),趙穿最有功。這時晉擔心的是有靈公初立時逃亡歸秦的隨會,怕他在秦,對晉不利,于是想盡辦法終于使秦歸還了隨會。晉、秦間的形勢,看來也是很緊張的。

晉景公時,齊儼然以東方諸侯的霸主自居,常常借故去攻代魯、宋、衛等國。公元前589 年,晉郤克執政,魯、衛都派使臣到晉,要郤克作主,為它們報仇。郤克因前幾年使齊時受到侮辱,怨恨在心,正想借機報複,便同意出兵,與齊作戰。兩軍陳師于鞍(今山東濟南市西)。

這次鞍之戰是春秋時期五大戰爭之一①,其勝負關系到哪個國家為霸主的問題。因此兩方面都表現得非常堅決、勇敢。結果是晉勝而齊敗。結盟時,晉人的條件十分苟刻:(1)必以肖同叔子(齊頃公的母親)為質;(2)使齊境內的土地壟畝全改為東西向,道路溝渠也相應地改為東西向。齊堅持不可。齊使臣回答說:“肖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敵,則亦晉君之母也。..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今吾子疆理諸侯,而曰盡東其畝而已,唯吾子戎車是利,無顧土宜,其無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②齊使臣的話不卑不亢,很堅決,而且魯、衛從旁請求。晉侯也只好讓步,讓齊國退還魯國汶陽(汶水北岸)之田,便匆匆結盟而罷。

公元前585 年,晉遷都于汾澮之間的新田(今山西侯馬)。公元前580年,厲公代立,伐秦至涇(今陝西涇縣)。這時欒書執政。他說:“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遂伐鄭。楚共王救鄭,于是發生鄢陵之戰。晉呂锜射楚共王,中目。楚國養由基也是名手,立即還射一箭,中呂锜之項。郤至在戰① 五大戰爭為城濮之戰、邲之戰、鄢陵之戰、鞍之戰和殽之戰。

② 《左傳》,成公二年。

斗中每碰到楚王,總下車來,以表示敬意。晉韓厥追鄭成公,已將追及而又停了下來。他的車右催促他加緊。他說:“不可以再辱國君”,因此沒有窮追。古代戰爭盡管有時打得很激烈,但是它還保留著傳統的禮貌。這次戰爭的結果是晉勝楚敗。但晉厲公不久殺三郤,而欒書、中行偃又囚禁了厲公。晉國並不能真正壓倒楚國。

公元前572 年,悼公周即位。他是襄公的曾孫,即位前流亡在周。

這時晉國六卿專政,公室益卑。南方楚國連續不斷地進攻陳、蔡、宋、鄭等國。晉國雖然還維持著霸主的地位,但它對于楚國的擴張毫無辦法。這時長江下游,吳越已經興起,晉乃利用楚國的叛臣申公巫臣等到吳國去,以煽動吳對楚的仇恨和戰爭,使楚國疲于奔命。

六卿專政和三家分晉自獻公驅除群公子和桓莊之族,晉國沒有與公室最親密的公族①。《左傳》昭公三年記載,齊國晏嬰出使晉國,他與晉叔向談話,在談到齊國陳氏得勢的情形後,叔向談到晉國的情形是“庶民罷敝,而宮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聞公命,如逃寇讎。欒、郤、胥、原、狐、績、慶、伯(杜注:姓,晉舊臣之族)降在皂隸。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慆憂。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這一段話,說明晉公室已日益卑微。晏嬰聽了以後,問叔向道:“子將若何?”叔向回答說:“晉之公族盡矣!肸(叔向名)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室從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杞?”這是說,叔向之宗族本來有十一族,而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個族,即叔向自己的羊舌氏了。在叔向談話後,過了二十八年,羊舌氏也因犯罪而牽連,被滅族絕杞。公室與其他同姓宗族的關系,正好象樹干與枝葉一樣,枝葉脫落了,樹干怎能長存下去?

晉公室的衰落,是晉獻公驅除群公子和桓、莊之族,因而使晉國的異姓貴族得以發展強大起來。《左傳》宣公二年說:“初麗姬之亂、詛無畜群公子,自是晉無公族。及成公即位(公元前606 年),乃宦卿之適而為之田,以為公族。又宦其余子,亦為余子,其庶子為公行。晉于是有公族、余子、公行(皆官名)。”

所謂“六卿”就是韓氏、趙氏、魏氏、范氏(即士氏)、中行氏、智氏(從荀氏分出)。他們都是以異姓而逐漸掌握了軍政大權。古代軍事和政治是不分的,因此出則為將,入則為卿。一般來說,周代諸侯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天子六軍。公元前677 年,周釐王命曲沃莊伯以一軍為侯,這時晉還是小國。晉獻公時始作二軍,太子申生將下軍,獻公自己將上軍。晉文公搜于被廬(晉地,不詳今所在)始作三軍。後來晉搜于清原(在今山西省稷山縣東南20 余里),在上、中、下三軍之外,又增加了新上軍和新下軍,則為五軍。晉襄公搜于夷(不詳今所在),“舍二軍”,即取消了新上軍和新下軍,又恢複了三軍之制。晉厲公為了賜賞鞍之戰中立功的將士,提拔了一批新人,又擴充為六軍。晉悼公時搜于綿上(今山西介休縣介山下),又複為三軍。從此至春秋末,晉國三軍之制再也沒有改變。

① 諸侯稱公。公族,是諸侯兄弟之族。後來把管理公族事務的職官也稱為公族。春秋時期,晉國軍隊的編制變動很大。將帥的任免,法令的公布,都是在舉行“大搜禮”時決定的。其中軍元帥,等于正卿,掌握了軍事和政治的大權,因而它和宋、鄭的執政,楚國的令尹相當。在大搜禮中還頒布法令。如《左傳》僖公二十七年記載“搜于被廬”,頒布了“被廬之法”。《左傳》文公六年“搜于夷”時頒布“夷之法”。范宣子執政時,他根據“夷之法”而作《刑書》。後來趙鞅、荀寅等把《刑書》鑄在鼎上,被稱為鑄刑鼎,這就是我國成文法公布的開始。古代的刑法,實際就是軍事法。後來法家變法,兵農合一,軍事法也就引申為民法了。

春秋末年,六卿之間發生劇烈的斗爭。結果趙氏、魏氏、韓氏三家打敗了范氏、中行氏,後來三家又打敗了智氏。從此三家分晉。

事情是這樣開始的。趙鞅執政,他命令在邯鄲的趙午把衛國進貢的民戶五百家遷送于晉陽(今山西太原)。他說:“歸我衛貢五百家,吾舍(置)諸晉陽。”晉陽是趙鞅的私邑,趙午是趙鞅的支族,他不得不答應趙鞅的要求。但是趙午族中父兄們都說“不可”。因為邯鄲趙午一族靠近衛國,所以衛國願意以“衛貢”為名遷徙其民戶五百家于邯鄲。如果把“衛貢”遷往晉陽,距離衛國就很遠了,所以父兄們說這是“絕衛之道”,表示反對。趙鞅聽了,大為發怒,“召午而囚諸晉陽”,後來還殺掉了趙午。趙午之子趙稷和涉賓(午家臣)于是據邯鄲叛亂。荀寅(中行氏)、范吉射與趙午有親戚關系,因而也參加趙稷的叛亂。趙鞅逃到晉陽。智氏、韓氏,魏氏劫持了晉侯攻伐范氏和中行氏。結果范氏、中行氏失敗,他們逃到了朝歌。智、韓、魏三家召回在晉陽的趙鞅,在新絳(今山西侯馬)結盟。智氏最為強橫,他指名趙鞅的家臣董安于是這次叛亂的罪魁禍首,要趙鞅殺死他。趙鞅不肯。董安于說:“我死而晉國甯,趙氏定,將焉用生?人誰不死,吾死莫(定)矣。”說完以後,便自縊而死。從這次斗爭看來,智、韓、魏要強于趙氏,趙氏不得已結了盟。這事發生在公元前497 年①。

這次叛亂拉開了六卿之間更激烈的斗爭。在四家結盟後第二年,智、趙、魏、韓四家又圍范氏,中行氏于衛朝歌。公元前493 年,發生了鐵丘之戰(鐵丘在衛境內)。這時,衛太子蒯聵流亡在晉,他助趙鞅去打范氏、中行氏,而鄭助范氏。公元前492 年,趙鞅圍朝歌。前491 年,趙鞅圍邯鄲。前490年,晉圍柏。范氏、中行氏最後滅亡。這次斗爭已不僅是晉國六卿間的斗爭,且成為鄭、衛、齊、鮮虞(中山)同晉之間的斗爭。

趙鞅,亦稱趙簡子。他的兒子無恤繼承其位,是為趙襄子。他由晉陽向代(今山西大同一帶)發展。當時這里是白狄的殘余部落的地方。後來趙又滅中山,已基本上奠定了趙在北方的領域。但這時智氏專晉國政,強于三家。前453 年智瑤聯合韓、魏與趙作戰,包圍了晉陽,引水灌城,危在旦夕。趙襄子暗中派人與韓、魏談判。韓、魏感到趙氏被滅,對他們也不利,于是反戈夾擊智氏,智氏大敗。韓、魏、趙三家共同瓜分智氏的土地和人民,從此形成三家鼎立的局面。這時晉已名存實亡。公元前475 年三家已各有紀年。前403 年,周威烈王正式承認魏斯、韓虔、趙籍為諸侯。晉亡。

① 《左傳》,定公十三年。

第二節鄭鄭的建國鄭桓公友是周厲王的兒子,宣王的弟弟。宣王二十二年(公元前806 年),始封于鄭,號為桓公①。

西周宣王號稱“中興”的時期已過去了。當時西北連年發生旱災、地震。伊水、洛水、渭水的河水都干涸了,草木枯萎。北方的戎狄部落乘機猖撅。桓公友原封于鄭(今陝西華縣),曾任幽王的司徒。他已經覺察到周王室的危機四伏,便問史伯說:“王室多故,余懼及焉。與其何所(處)可以逃死?”史伯說:“王室將卑,戎狄必昌,不可偪也!”他接著仔細分析了當時形勢,只有“濟、洛、河、穎之間”(濟水、洛水、黃河、穎水)比較安全,那里沒有大國,虢(東虢,在今河南鄭州附近,今河南陝縣之虢叫西虢)、鄶兩個小國國君,“皆有驕侈怠慢之心”,稍加武力或賄賂,就可以對付②。鄭桓公聽了史伯的話,後來便遷往那里,並且很容易地占領了虢、鄶,另建城邑,仍號為“鄭”,即今河南新鄭。

新鄭的地方當黃河下游,溱水、洧水流經那里,地勢卑濕,四周丘陵起伏。鄭剛遷到那里,曾與商人訂立盟約,共同開發。子產說:“昔我先君桓公,與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乂)殺此地,斬之蓬蒿藜藿而共處之。”這“商人”就是降服于周的殷商人,他們經營商業,故稱商人,一語雙關。春秋時那個弦高就是鄭國著名的商人。

鄭國的東面就是魯、宋,西北就是成周、衛、晉,西南就是陳、蔡、許和楚,周圍還有許多姬、姜、偃、嬴及其他小國,正如《國語·鄭語》所說:“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則皆蠻荊戎狄之人也。”

這一地區巫風很盛,人民好歌跳舞。在《詩》三百篇里,鄭、衛、陳、曹等國風都反映著類似的情調。

周室東遷時,鄭、晉都盡了保衛的責任。由于晉國不久分裂為翼(晉)

和曲沃兩部分,內戰頻仍,所以王室不得不依靠虢和鄭,它們都曾以諸侯而兼王室的卿士。鄭武公、鄭莊公對周的態度都很驕橫無禮,平王很不滿意,想把權力分一半給虢。莊公知道後,責問平王,平王竭力否認,以致“周鄭交質”(即互相交換人質),並進行戰爭。周天子的權威已掃地殆盡了。周王室與諸侯以及諸侯與諸侯之間本來是以宗法關系(血緣關系)維系著的。由于宗族的繁殖、分化,以及地方經濟的發展,這種宗法關系已愈來愈淡薄了。諸侯國內也常常因此發生君位爭奪的內亂。

按照周制,諸侯建國,卿大夫建邑,只有規模大小的不同。如果卿大夫的邑大過于國,那就是所謂“耦國”了。《左傳》隱公元年記載“鄭伯克段于鄢”。講的就是鄭莊公的弟弟公叔段分封于京邑(今河南滎陽東),他把京城大大擴大,並把別人的地方收為己有。大夫祭仲對莊公說:“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叁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莊公心里明白,但是他覺得對付段還不是時候。後來段的野心愈來愈顯明,已經有篡奪莊公的位置之意,于是發兵去攻伐段。段逃到① 《史記·鄭世家》。以下引《鄭世家》,不另注。

② 《國語·鄭語》。

鄢,繼又逃到了共。這一故事說明宗法封建制在諸侯國內開始發生危機。這時宋、衛、魯等國也發生君位的爭奪。鄭國扶天子以令諸侯,常常去干涉它們。北戎開始侵齊,鄭太子忽也帶兵去救。但當時尚無霸主的名稱。公元前700 年,莊公卒,太子忽按制即位,是為昭公。莊公原娶宋雍氏女,生兒子突。雍氏是宋國的貴族,甚有勢力。宋莊公聽說鄭立昭公,便設法誘召祭仲來宋,乘機劫持祭仲,迫使他改立突。祭仲回國後,便立突為厲公。忽逃到衛。厲公即位後,祭仲專國政。厲公暗結祭仲的女婿雍糾殺害祭仲。糾妻聽說這一陰謀,問她的母親:“父與夫哪個親?”母親說:“父一而已,人盡夫也”。糾妻于是把雍糾要害死祭仲的事告訴了祭仲。祭仲便把雍糾殺害了,厲公出居于鄭的邊邑。祭仲于是迎昭公複位。諸侯聽說厲公出奔,伐鄭,弗克而去。

昭公與卿高渠彌出獵。高渠彌對昭公有私怨,射殺昭公于野。祭仲與渠彌不敢迎立厲公入國,又另立昭公弟子亹為君。這時,齊襄公會諸侯于首止,鄭子亹去參加會盟,高渠彌相禮。祭仲假托有病,沒有隨行。因為他預料到襄公可能對子亹不利。子亹去了,果遭齊襄公殺害,高渠彌逃回國來。祭仲與高渠彌合謀,又召子亹弟公子嬰于陳而立之,是為鄭子。

按照周制,雖然已經確立了嫡長子繼承制,但實際上東方諸侯並不嚴格實行。如宋、魯等國都是父死子繼與兄終弟及並行,鄭國也是這樣。

鄭的內政外交周室東遷之初,鄭國本是諸侯中最強大的國家,但當時尚無霸主。戎狄屢屢侵犯燕齊,王室衰微,諸侯國內不斷發生君位的爭奪。因此齊桓公稱霸,提出“尊王攘夷”的旗號,其目的就是號召華夏諸侯團結起來,停止內亂,一致對付南夷、北狄。當時“南夷與北狄交侵中國,不絕如縷”,形勢危殆。這時,秦、楚都已經崛起,但春秋初年的人們還是把它們看作“蠻夷”的。尤其是對楚國,華夏諸侯更加敵視。因此,“攘夷”包括北狄和楚。

鄭自莊公以後,由于不斷發生君位的爭奪而中衰了。鄭、宋是華夏諸侯中的次等強國。因此,成為晉、楚、齊、秦爭霸中所必須爭奪的與國。由于地理位置的關系,鄭較親楚,宋則親晉。城濮之戰就因楚國伐宋而引起的,而當時鄭國就是親楚的。城濮之戰以後,公元前631 年,晉文公在溫舉行會盟,鄭國也未前去參加。所以晉文公命狐偃又在翟泉結盟,准備伐鄭。次年,晉伐鄭,秦聯合行動。鄭國很是危急。鄭文公派老臣燭之武去見秦穆公。燭之武說:“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于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倍鄰?鄰之厚,君之薄也”①。意思是說,秦距鄭很遠,秦晉共同伐鄭,只對晉有益,而于秦沒有什麼好處。穆公覺得有理,于是退兵罷師,沒有與晉共同伐鄭。但是秦穆公一心要想東進爭霸,晉文公剛死,晉襄公時,他就乘晉喪,偷襲鄭國。鄭國的商人弦高正趕著牛要到周去,看到秦軍浩浩蕩蕩而來,知其用意不善,便以鄭文公的名義把車上的牛皮全部犒賞秦軍,同時通知鄭國准備。秦軍覺得偷襲不成,便自行退師。在秦軍到達殽山附近時,晉的伏兵突然四起,秦軍死傷不少。這就是秦晉的殽之戰。很顯然,秦是想以襲鄭為襲晉的跳板的。

① 《左傳》,僖公三十年。

早在鄭太子忽即位以前,因為北戎侵齊,太子忽帶兵救援,有功于齊。

齊國要想與鄭結親,太子忽說:“齊大非吾耦也。”當時齊還不是強國,尚未稱霸,太子忽的話明明是推卻之詞。

公元前655 年,齊桓公稱霸,舉行首止會盟。這年秋天,周惠王使周公召鄭文公來,說:“我保護你去服從楚國,再叫晉國幫助你,可以不受齊國的氣,而得到安甯。”①鄭文公聽了周惠王的話,想不參加首止之盟。但是大夫子孔反對,鄭文公才不敢逃盟而歸。

鄭文公的賤妾叫燕姞,是南燕的姑娘,姞姓。她懷孕前夢見天派人送給她一枝蘭花,並且說:“我是你祖伯儵,把這枝蘭花作為你的兒子。蘭有國香,你佩在身上就會使人覺得你的嫵媚無比。”②後來她懷了孕,生了個兒子,取名為蘭,這就是穆公。當時穆公流亡在晉。文公死後,由晉護送入國即位。晉國想通過穆公而控制鄭國。

晉國這時靈公初立,趙盾專權。城濮之戰,楚雖敗于晉國,但是楚的實力還是很雄厚的。因而宋、鄭也是“二親晉楚”,穆公十六年(公元前612年),鄭燭之武陪著太子夷朝晉。同年鄭穆公自己又朝晉。次年鄭從晉伐宋。晉集合諸侯于扈,晉侯不見鄭穆公,據說是鄭“貳于楚”。穆公二十年(公元前608 年),晉會諸侯于扈,將為魯討齊,因受賂而還。鄭穆公說:“晉不足與也”,遂盟于楚。穆公二十一年鄭子家受命于楚伐宋,獲宋華元。次年,晉伐鄭,楚人也侵鄭。

鄭穆公(前627—前602 年)的一生,作為一個小國的君主,就是這樣在矛盾中度過的。他死後,鄭靈公即位,只一年,就被公子歸生(即子家)所弑。襄公立。于是“七穆”開始輪流執政。

所謂“七穆”,是指穆公的子孫,其中包括良氏、游氏、國氏、罕氏、駟氏、印氏、豐氏。靈公死後,貴族本來要立穆公的庶子子良(去疾)。他堅辭說“以賢,則去疾不足。以順,則公子堅長”。後來大家立公子堅,就是襄公。襄公立後,他將驅除穆氏,而獨留子良。子良說:“不可。穆氏宜存,則固願也。若將亡之,則亦皆亡。”襄公不得不使穆氏之族保留下來,這也許是襄公已經預感到穆氏之族的力量足以威脅到他的政權。襄公五年,子良(良氏)開始執政。

宋、鄭兩國都實行貴族執政制,鄭執政之首稱為“當國”。猶後世首相一樣,權力要高于一般的執政。清顧棟高說:“其(鄭)執政不依卿之位次,子皮父子世為上卿,位居子產之上。”①子產是先以卿為執政,而後才升為當國的。

子良執政,依然是采取“兩親”外交政策。鄭襄公五年,鄭從晉伐陳。

接著楚來救,伐鄭,晉郤缺又救鄭。鄭襄公敗楚師于柳棼,國人都很高興,子良卻擔心地說:“是國之災也”②。因為他知道鄭偶然戰敗了楚,楚一定是不會放過它的,所以他說:“這是國家的災難了。”這時楚國正是莊王稱霸,東征西伐,不但鄭國,宋、陳、蔡等都受到災難,而且戰爭連綿不斷。公元前598 年,楚國以夏征舒之亂伐陳,陳國幾乎滅亡。楚也于同年伐鄭。鄭國① 《左傳》,僖公五年。

② 《左傳》,宣公三年。

① 《春秋大事表》卷二十五。

② 《左傳》,宣公九年。

子良說:“晉楚無信,我焉得有信?”①公元前597 年,楚圍鄭。鄭襄公親自袒開胸部,牽著羊,到楚軍去見楚莊王,表示屈服。鄭國幾乎也滅亡了。子良以執政的身份出質于楚,楚與鄭平。晉國荀林父率師來救鄭。晉國將領中有的主張與楚決戰,認為不可“失霸”。有的認為鄭已降楚,楚鄭鄰近,晉軍一去,鄭又照樣服楚,不如不戰。後來晉軍終于渡過黃河,開戰于邲。結果晉敗。這是晉楚城濮之戰後的第二次大戰。城濮之戰以晉勝楚負結束,而這次結果恰好相反,因此陳、鄭等國又順風倒向于楚國的一邊。鄭國還多次接受楚國的意旨,去伐宋國和許國。公元前575 年,晉將伐鄭。鄭成公向楚報告,請求援兵。晉楚兩軍遇于鄢陵。晉范文子不想開戰,晉郤至等堅決主戰,戰爭就這樣爆發了。晉軍集中兵力于楚中軍,晉呂锜射中楚共王的眼睛。這次戰爭如城濮之戰也是楚敗于晉,它與邲之戰一樣,都是因爭鄭而發生的。由此可見,鄭之向背對于晉楚爭霸的重要關系。

公元前571 年,鄭成公病危。子駟請親晉背楚。成公不同意。他說:“楚君以鄭故,親集矢于其目,非異人任,寡人也。若背之,是棄力與言,其誰■我?”②他臨終還不忘記楚共王對鄭國的恩德。這時子駟當國。鄭于執政之上設置當國,就是從子駟開始的。而且,從此鄭國的執政似多傾向親楚的政策。

鄭國貴族內部,也有矛盾,有斗爭。

公元前566 年,因為鄭僖公多次得罪于子罕、子豐,子豐要向晉國控訴,從而廢僖公。後來僖公又得罪子駟,子駟于是使賊夜弑僖公,而擁立僖公之子嘉,是為簡公。

公元前563 年,子駟“為田洫”(溝通井田中間的水渠),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都喪失了土地。他們聯合了尉氏共五族發動叛亂。這年冬十月戊辰,五族之人攻執政于西宮之門,殺子駟(時為當國)、子國(時為司馬)、子耳(時為司空)。子孔(時為司徒)因事先知道消息,所以不及于難。子西為子駟子,他匆匆忙忙地收斂了尸骨,立刻去追捕叛徒。叛徒已進入北宮。他回來准備兵器再去追擊,宮里“臣妾多逃,器用多喪”。子國的兒子子產命令防守城門,帶領著他的族人出發。子 也帶領國人來幫助。叛徒被打敗,死了不少人,有些人逃往宋國。

這時,子孔代子駟當國。他重新調整了執政的班子,發表盟書,對參與叛亂有關的大夫、諸司等處死。子產不同意這樣做。他建議饒恕叛亂的人,他還要子孔把盟書當眾燒毀。子孔說:“為書以定國,眾怒而焚之,是眾為政也,國不亦難乎?”子產卻說:“眾怒難犯,專欲難成..不如焚書以安眾。”子孔覺得有理,便當著大眾把盟書燒毀了①。

公元前555 年,鄭從諸侯圍齊。子孔企圖驅除諸大夫,將叛晉。楚子庚乘機伐鄭。子展、子西加固了城堡,堅決抵抗。楚師無功而還。自公元前562年至前555 年,鄭楚之間沒有發生戰爭,至此楚又對鄭作戰。這次作戰,子孔是企圖利用楚的力量來排斥反對他的諸大夫的。但是子孔為政,過于專制,終于引起了國人的不滿。前554 年,國人追究公元前563 年西門叛亂事件的① 《左傳》,宣公十一年。

② 《左傳》,襄公二年。

① 《左傳》,襄公十年。

責任,殺死了子孔。子展于是代子孔當國。子產始立為卿。後來,子產又被推薦當國。子產在鄭國推行了有利于國計民生、加強國勢的改革。其中主要的是改革田制,“作丘賦”,和鑄刑書。本編下,第一章第二節別有傳。鄭滅許及鄭的衰亡春秋中期,鄭國由于子產執政,外交上比較靈活,國內政治也比較穩定。他死以後,七穆的罕氏、駟氏相繼執政,國力趨于衰微。《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已說:“鄭其先亡乎。”昭公四年又說:“鄭先衛亡。”這就是說,當時已有人預見它的“亡征”了。

齊、呂、申、許,古史上稱為“四岳”,都是姜姓的後裔所建的國。姜姓與姬姓世代通婚且結聯盟。周克殷以後,姜姓諸侯與姬姓諸侯受到同樣“封土建國”的待遇。姜姓諸侯國雖然不及姬姓之多,但是它的地位還是重要的。周東征勝利以後,姜姓的齊和姬姓的魯同時分封于今山東境內,是東方諸侯中最重要的國家。

許國在今河南的許昌。春秋時,它恰好在鄭、宋、陳、蔡和楚的包圍之中。

《左傳》隱公八年(公元前715 年)載,鄭與魯互相交換土地。原來鄭國在泰山有一塊祊田,是為祭祀泰山供給“粢盛”用的。魯國卻有一塊靠近許國的許田,是魯國周公的采邑田。既然叫做許田,也許是許國所有,而當時已轉為鄭有。因其距鄭魯本國較遠,不好管理,故鄭、魯互相交換。公元前712 年,齊、魯、鄭三國共同伐許。許國失敗。從此,許淪為鄭國的附庸。許國大夫百里擁立許叔,居于原來許國的東偏。鄭莊公說:“天禍許國,鬼神實不逞于許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之使吾子(指許叔)處此,不唯許國之為,亦聊以固吾圍也。”①同時,鄭莊公又使公孫獲居于許國的西偏,以為監護。鄭莊公又說:“夫許,太岳之胤也。天而既厭周德矣,吾豈能與許爭乎?”②這是反面的說法,意思是天(上帝)既厭棄周的德政了,我豈能夠與許爭國嗎?

公元前697 年,當鄭國內亂之際,東偏的許叔乘機奪回西偏。這樣,許又複國。公元前665 年、前627 年,鄭兩次討伐許國。在第二次戰爭中,晉、陳也都參加,原因是許“貳于楚”。前588 年,鄭伐許。接著,前577 年,前576 年,鄭又伐許。許不得不割地與鄭講和。

春秋時期鄭宋是晉楚所爭奪的對象,因而常常受到晉楚的干擾,而鄭國又欺負比它弱小的國家。許親晉,但楚許鄰近,又加上鄭的欺負,處境更加困難。前576 年許被迫遠離“舊許”,遷徙于楚“方城”外的葉(今河南葉縣南),求楚的保護,以逃避鄭的壓迫。許遷于葉後,鄭、魯、宋、齊都曾經設法使許國遷回複國,而未實現。前574 年,晉國的軍隊一直打到楚的方城外。後來楚又把許數次遷徙。這時,許已名存實亡,而吳楚在江淮一帶的戰火正烈。前504 年,楚連敗于吳,楚遷郢于鄀(今湖北宜城),鄭乘機滅許。

戰國以後,鄭益衰弱不振。鄭哀公被國人所殺。哀公之後,共公、幽公① 《左傳》,隱公十一年。

② 《左傳》,隱公十一年。

相繼即位。幽公又被新興的韓所殺,繻公即位。他殺其相子陽,“子陽之黨又弑繻公”。像這樣的國家,不待外部戰爭,就會自行滅亡。子陽之時,鄭已分裂為三。又經過內部斗爭,于公元前376 年,韓滅亡了鄭,並遷都于新鄭。從此史書上叫做“韓鄭”,就是說它已是韓國的鄭了。

第三節三晉:韓趙魏三晉的族姓韓趙魏是從一個晉國分出的三個國家,習慣上因而簡稱為三晉。三晉的出現,標志著中國古史上的重大變化。田氏篡齊和商鞅變法也都是古史上的大事,但比起三家分晉,畢竟是後起的。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就以公元前403 年三家分晉,作為春秋戰國分期的標准。他說:天子之職,莫大于禮。禮,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他認為,三家分晉就是禮(名分)的破壞。看起來,他是在批判三家分晉,但他以禮的破壞作為分期的標志,卻表現了他的史識。

春秋後期,晉國的姬姓貴族差不多都衰落、滅亡了,而少數異姓貴族反而富強起來,以致出現三家分晉的局面。

按照傳統的說法,韓、魏與周同姓,這並不足信據,三晉的族姓是有問題的。

秦、趙都是以“玄鳥”為圖騰的,因此它們可能是殷商的支族。嬴、偃,大都是太皞,少皞之後,則秦、趙不是姬姓,是顯而易見的。韓魏的來源,也可能不是姬姓。《史記·韓世家》說:韓之先與周同姓,姓姬氏。其後苗裔事晉,得封于韓原,日韓武子。

武子後三世,有韓厥,從封姓為韓氏。

《史記·索隱》對此已提出疑問,說:“《左氏傳》云‘邗、晉、應、韓,武之穆’,則是武王之子。然《詩》稱‘韓侯出祖’,則是有韓而先滅。今據此文云,‘其後苗裔事晉,封于韓原,日韓武子’;則武子本是韓侯之後,晉又封之于韓原,即今之馮翊韓城是也。”今按,“韓侯出祖”出于《詩·大雅·韓奕》。而據《韓奕》之詩內容看來,韓應與燕(姞姓)相近。周宣王打敗了北方戎狄之後,而封韓侯,則韓地不可能在今陝西韓城,而應該在今河北以至遼河一帶,故詩中有“因是百蠻,以受北國”。百蠻中有追(■)有貊,當是北方的游牧部落而後遷于東北境內。

西周之初,晉本在戎狄的包圍之中。韓武子已是春秋時人。在韓武子之前,韓的先人也與魏相似,“或在中國,或在夷狄”,其血統已經很難證明了。《史記》說他與周同姓,同姓不必同族,似正是存疑之詞。

魏之起源,也很可疑。《史記·魏世家》說:魏之先,畢公高之後也。畢公高與周同姓。武王之伐紂,而高封于畢,于是為畢姓。其後絕封,為庶人,或在中國,或在夷狄。其苗裔曰畢萬,事晉獻公。

魏的起源雖然說在武王伐紂之時,但其後“絕封”,淪為庶人,“或在中國,或在夷狄”就很難保證它必是姬姓了。

以上,是想說明三家分晉是異姓貴族取代姬姓晉國的政權,正象後來田氏之代替姜氏政權一樣,而不同于魯國的三桓專政。

三晉的變法三晉是法家的發祥地,吳起與商鞅都是由魏國出去到秦楚進行變法的。

法家的變法主要是軍事法,而由軍事法變為民法的。但是這不能不牽涉到土地制度方面的變法。《左傳》僖公十五年(公元前647 年),晉于韓原之戰敗于秦,于是乎作“爰田”又作“州兵”。“爰田”就是上文“朝國人而以君命賞”者,可見“爰田”是針對國人即戰士說的。州兵是在野外州的地區進行征兵。州人本來是不當兵的。爰田就是換田,易田。也就是後來商鞅在秦所實行的“轅田”。秦國生產力落後,所以一直到商鞅變法時才實行。《漢書·食貨志》顏師古注引孟康說,云:“三年爰土易居,古制也,未世寖廢。商鞅相秦,複立轅(爰)田。上田不易,中田一易,下田再易。爰自在其田,不複易居也”。據此可知,爰田原是公社里所實行的輪換耕田的制度,而由于生產技術的進步,已經不再三年一爰土易居了,而是分配到土地上,由農民自行輪流換耕。晉自韓原之戰失敗于秦,為了擴充兵源,使州人也當兵,因此州人與國人享有同等的權利。“賞田”者就是使他們可以不必參加“三年一爰土易居”的老辦法,而准許他們可以長期占有土地,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自爰其田”。易、錫古本一字。讀“易”田為“錫田”,因而誤作“賞田”。

春秋戰國之際,范氏與趙氏已經實行對私有土地征取賦稅的辦法。《左傳》哀公二年載:初,周人與范氏田,公孫龍稅焉(杜注:尨,范氏臣,為范氏收周人所與田之稅。)。趙氏得而獻之。吏請殺之。趙孟曰:“為其主也,何罪?”止而與之田。

這是說周人給范氏田,他不是自耕,而是征收賦稅的。范氏是趙氏的政敵,他捉到了范氏派去征稅的臣,而不殺他,趙氏自己當也是這樣,所以說“為其主也,何罪?”

據新出土《孫子兵法·吳問》篇記載,晉國六卿趙氏、魏氏、韓氏、知氏、范氏、中行氏都在自己的領域內擴大“步百為畝”的舊制。趙氏的畝制以二百四十步為畝。韓氏、魏氏以二百步為畝。知氏以一百八十步為畝。范氏和中行氏的畝制最小,以一百六十步為畝。孫武因此推斷,實行小畝制的范氏、中行氏將先亡,其次是知氏,再其次是魏氏、韓氏。如依此說,田畝改制與政治上的勝負也是有關系的。

1965 年山西考古發現趙氏宗族與其族人和依附者的《盟書》。主盟者就是趙鞅,即趙孟、趙簡子。其中《盟書》云:“自今以往,敢不率從此明質之言,尚(倘)敢或納室者,而或婚宋人兄弟或納室室者,而弗執獻丕顯公大家,明亟視之。”①室是宗族下面的基層組織,它們既有自由人,也有非自由人。據這《盟書》內容看來,納室就是族人和非自由人把自己的家室、財產投靠于貴族以便求得“庇護”。趙簡子說“無敢或納室”者,是禁止他們去投靠別的貴族。倘使“弗執獻丕顯公大家”,就要受到懲罰。“明亟視之”,是盟書上的習語,意即要受到懲罰。這樣,族人和非自由人就成為趙氏“庇護”的農民。我們這樣解釋,也許是合理的。

魏文侯時任用法家李悝變法。據史籍記載,他的變法主要是“盡地力之教”,就是使土地發揮最高限度的效率。這不但是要改進農業的生產技術,而且要提高農民生產的積極性。比如“治田勤謹”,精耕細作的話,每畝可增產粟(小米)三斗(約合今六升),相反的話,就會減產三斗。一進一出,① 《山西侯馬盟書考釋》,文物出版社。

要相差很多。

在李悝提出“盡地力之教”以前,《漢書·食貨志》這樣說:在百里見方的范圍內,有廿萬頃土地。除去山川、村落占三分之一以外,有六百萬畝耕地。這可見魏國變法以前,曾經調查了全國的土地,因而可以“計口授田”,從而督責農民的勤惰。也正因這樣,李悝還能進一步提出“平糴法”,即好年成由政府按好年成的等級出錢糴進一定數量的余糧,壞年成亦由政府按壞年成的等級粜出一定數量的糧食。看起來是國家關心農民,實際上農民的收入也就是國家的收入。

李悝變法,最有影響的是撰次《法經》。後來商鞅在秦變法,編次《秦律》,就是以李悝的《法經》為依據的。

趙武靈王時實行“胡服騎射”,主要是軍事技術上的改革,但是“強兵”與“富國”都是法家變法的目的。

韓國也曾經進行變法。但是由于變革很不徹底,舊勢力沒有受到打擊,反而造成了一些紊亂。韓昭侯任用申不害為相。他講究“術”,目的就是在加強對臣民的統治。依申不害的說法,只憑借公開的法是不夠的,還要有一套“術”來監督和防止官吏或貴族的舞弊弄法,陽奉陰違,以及瞞上欺下,在君主面前是一套,在人民面前又是一套。不這樣,君主的權力又會旁落了,以致釀成“弑君取國”事件的發生。申不害認為只有“術”可以駕禦它們,以補“法”之不足。

三晉的興亡三家分晉後,魏占領了今山西的西南部、陝西東邊沿河一帶及山東的東南部、黃河以南一部分土地。本來都城在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魏惠王時,為了向河東發展,遷都大梁(今開封市)。大梁處于黃河中游。地位適中。韓占領了今山西省的東南部和河南省的中部以及山西南部。它的疆土與魏交錯。先都平陽(今山西臨汾西南),後來遷都宜陽(河南今縣),再遷于陽翟(今河南禹縣),由西向東發展。公元前375 年韓滅鄭後,又遷都于鄭(今河南新鄭)。

趙在韓、魏的西北,沿邊與林胡、樓煩等游牧部落接壤。另外還有一部分土地插入山東東南部,與燕、中山和齊接壤。先都于晉陽(今山西太原市),後來遷于中牟(今河南鶴壁市西),再遷于邯鄲(今河北邯鄲市)。

以上三晉的地理形勢,使它們經常處于戰火之中,幾乎戰國時的各國戰爭,都無不卷入。三晉的兵力強,也很精練。但除了趙可以向北游牧地區發展以外,韓、魏處于秦、齊對峙的軸線上,四面都是敵國。韓國占領宛、鄧,生產鐵礦,但宛、鄧與楚國接近,後來都被楚奪去。

戰國初期,東方諸侯中的宋、鄭、魯、衛還繼續存在,但都已很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