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中古時代-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 16

其三,舉賢任能。孫策臨死時對孫權說:“舉江東之眾,決機于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①。事實證明,孫策認為孫權善于舉賢任能的看法是正確的。在舉賢方面,如出身“凡品”的魯肅,張昭等都瞧不起他,但周瑜把他推薦給孫權以後,孫權經過考察,認為魯肅很有才能,就重用不疑,後魯肅成為接替周瑜的名將。呂蒙、陸遜也都是在未成名以前,即被孫權賞識,很快提拔到關鍵崗位的。孫權曾與陸遜在一起論魯肅,認為魯肅有一短二長,而“其一短,不足以損其二長”,“周公不求備于一人,故孤忘其短而取其長”。這種不求全責備,與曹操的“士有偏短,庸可廢乎”的舉賢思想如出一轍。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看來曹操和孫權懂得這個道理,因此他們都能選出大批有才能的干部。在任能方面,陳壽批評孫權對人“性多猜忌”,其實這是孫權晚年的情況,在他早年並不如此,而是能夠作到推誠任之,放手使用的。夷陵之戰以前,吳南郡太守諸葛瑾曾寫信給劉備,勸劉備收兵議和,這完全是為了維護吳的利益,但後來卻有人向孫權告發諸葛瑾里通外國,孫權不信,說:“孤與子瑜(諸葛瑾)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②。可見孫權對諸葛瑾很信用。陸遜以荊州牧坐鎮武昌,負責對蜀的外交,“時事所宜,權輒令遜語(諸葛)亮,並刻權印,以置遜所。權每與(劉)禪、亮書,常過示遜,輕重可否,有所不安,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③。這說明孫權對陸遜的任用更為放手。孫權對部下很體貼,典型的事例正如孫盛所指出的:“泣周泰之夷,殉陳武之妾,請呂蒙之命,育凌統之孤”①。由于孫權重視選賢任能,而且有一套方法,這不僅使他能夠羅致一批人材,也使東吳統治階級內部比較團結。曹丕伐吳時,曾望江歎曰:“彼有人焉,未可圖也”。孫權稱帝時,蜀有人主張伐吳,諸葛亮說:“彼賢才尚多,將相緝穆,未可一朝定也”②。胡三省評論說:“觀孫權君臣之間,推誠相與,讒間不行于其間,所以能保有江東也”③。這都說明了孫權的舉賢任能對鞏固東吳政權所起的重要作用。

孫權對江南的開發東漢以前,江南經濟雖有進步,但還相當落後。這有很多原因。長期以來,北方的中央政權對江南不夠重視,無疑是造成它經濟落後的一個重要原因。東吳政權是在江南建立的第一個大政權,它的規模和實力,要遠超過秦以前的吳、越、楚,而足以與北方的曹魏和西南的蜀漢相抗衡。為了維持這個大政權,需要相應的人力、文化、技術和經濟條件,這對江南的開發是有利的。由東吳開始的六朝時期,落後的江南成為與北方相對抗的政治舞台,它的經濟獲得了巨大的發展。孫權的曆史功績,主要是他在開發江南經濟上① 《三國志·吳書·孫策傳》。

② 《三國志·吳書·諸葛瑾傳》。

③ 《三國志·吳書·陸遜傳》。

① 《三國志·吳書·凌統傳》注引孫盛曰;孫盛所指諸事,參看《吳書》本傳。② 《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注引《漢晉春秋》。

③ 《資治通鑒》卷六九,黃初二年注。

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一、推行屯田為了開發江南經濟,孫權的第一個戰略措施,就是仿照曹魏推行屯田制度。東吳的屯田制度始創于建安七、八年,一直推行到吳亡,曆時七十多年。和曹魏一樣,東吳的屯田制也分軍屯和民屯兩類。屯田的地區,在今江蘇境內有溧陽、湖熟、于湖、江乘、赭圻城、毗陵、吳郡等地,在今浙江境內有海昌、上虞等地,在今安徽境內有新都、皖城等地,在今江西境內有柴桑,在今湖北境內有夷陵、江陵、金城、白沙口、金女、大文、桃班、武昌、下靈山、厭里口、安樂浦、陽新、潯陽等地①。這些屯田基地,有些是在與曹魏軍事對立的鄰近地帶,有些是在孫吳的腹地,分布很廣泛。從皖城的屯田基地有屯兵數千家,毗陵屯田上的勞動者有男女各數萬口,可見東吳屯田的規模是很可觀的。為了配合屯田生產,東吳很重視水利灌溉,如《水經注》卷三五《江水》三稱:巴“水出雩婁縣之下靈山,即大別山也。..吳時,舊立屯于水側,引巴水以溉野”;新陽縣富“水之左右,公私裂溉,咸成沃壤,舊吳屯所在也”。孫權對屯田十分重視,黃武五年(226)“陸遜以所在少谷,表令諸將增廣農畝。權報曰:‘甚善。今孤父子親自受田,車中八牛以為四耦,雖未及古人,亦欲與眾均等其勞也’”。這可證明東吳的屯田也和曹魏一樣,是普遍用牛耕田的。漢代江南已用牛耕,但到南朝始普及,其間由不普及到普及的轉折,也許就是東吳推行的牛耕屯田吧。由于東吳推行的屯田很廣泛,重視水利灌溉,普遍利用牛力,所以盡管它剝削很重,但對江南經濟的開發還是起了巨大的促進作用。

二、征討山越東漢末年,在今江蘇、安徽、浙江、江西、福建等省的山嶺地區,散居著許多“椎髻鳥語”的山越人。《資治通鑒》卷五六建甯二年胡三省注:“山越本亦越人,依阻山險,不納王租,故曰山越。”胡說大抵有據。但經過長期的曆史發展,不僅山越人已大體漢化,而且在他們聚居的地區也遷進了不少逃亡的漢人,所以山越與先秦時期作為一個種族實體的越族已大不相同,他們與漢族已很少區別了。東漢末年,隨著州郡和豪強武裝崛起的浪潮,山越在他們大族的領導下,也建立起許多拒絕向官府服役納稅的割據王國。因為這些割據王國大多座落在山區,所以被舊史誣為“山賊”、“山寇”;又因為它們和平原地區結聚宗族而起的漢族豪強武裝沒有什麼不同,所以也被史書稱為“宗部”、“宗伍”。這些山越武裝小者人數以千計,大者達數萬人,其力量不容忽視。東吳政權建立後,為了與魏、蜀抗衡,需要廣開兵源、稅源,因此就對各地的山越展開了長期的征討。

孫吳政權對被征服的山越人,采取了“強者為兵,羸者補戶”①的政策。東吳來自山越的兵,有史可稽者,如陸遜討丹陽山越,“得精卒數萬人”,後又討鄱陽山越,“料得精兵八千余人”;賀齊討丹陽山越,“料得精兵八千人”;全琮討丹陽、吳、會三郡山越,“得萬余人”;潘璋討建昌山越,“得八百人”;諸葛恪討丹陽山越,“得甲士四萬人”,“恪自領萬人,余分給諸將”;顧承“與諸葛恪等共平山越,別得精兵八千人”;張承“為長① 東吳屯田的地區,參閱陳連慶《東吳的屯田制》一文,載《社會科學緝刊》1982 年第6 期。① 《三國志·吳書·陸遜傳》。

沙西部都尉,討平山寇,得精兵萬五千人”②;等等。略計上列數字,就達十余萬人,約占吳兵總額二十多萬的半數。東吳的士兵都要在軍屯上進行生產,“春惟知農,秋惟收稻,江渚有事,責其死效”③。所以,東吳從征討山越中得精兵十余萬,同時也就是為國家增加了十多萬精壯的勞動力。

所謂“羸者補戶”,就是把被征服的山越的老弱、女丁編為國家的自耕農和民屯上的生產者。這一部分人究有多少,不得而知,但肯定會大大超過補兵的人數。東吳在山越聚居的鄰近地區增殖郡縣,就是為了安插、統治被迫出山的山越人。如建安十年,孫“權使賀齊討上饒,分為建平縣”;建安十三年,“使賀齊討黟、歙,分黟為始新、新定、犁陽、休陽縣,以六縣為新都郡”;建安十五年,“分豫章為鄱陽郡,分長沙為漢昌郡”;黃武五年,又一度分丹陽、吳、會稽“三郡惡地十縣置東安郡”①。郡縣的增置是以國家控制戶口的增多為前提的。

山越人民離開深山以後,他們受東吳統治者的剝削和壓迫可能比受大族的剝削和壓迫要重一些,但他們居處的自然條件改善了,而且由于和漢族進一步融合,也使他們的生產技能和文化水平進一步提高。這對江南的開發有著重大的意義。

三、發展交通和手工業生產在吳國的經濟中,水上交通和若干手工業部門的發展是引人注目的。赤烏三年(240),孫權使左台禦史郗儉,鑿京城建業西南,自秦淮抵宮苑之內的倉城,以運輸糧食,名運瀆。赤烏四年,孫權又詔鑿東渠,通北塹,以泄玄武湖水,南接秦淮,逶迤十五里,名曰青溪。赤烏中,孫權又令鑿潮溝,引江潮抵青溪,接秦淮水,西通運瀆,北連玄武湖②。運瀆、青溪、潮溝是溝通京城一帶的水運線路。赤烏八年,孫權“遣校尉陳勳將屯田及作士三萬人鑿勾容中道,自小其(今江蘇句容縣東南)至云陽(今丹陽縣西南)西城,通會市,作邸閣”。這段水道名破岡瀆。破岡瀆東南連接云陽至吳、會的水道,西北與運瀆接通,這樣吳越運船就可直達吳京都倉城。孫權還令“岑昏鑿丹徒至云陽”①的水道,與吳、會至云陽的水道相接。《南齊書·州郡志》所謂“丹徒水道,入通吳、會”,就是指孫權時鑿通的這條水道。這條水道也就是以後江南運河的前身。

為了水運和作戰的需要,孫權很重視造船業的發展。當時最大的造船基地在建安郡侯官(今福建福州市),吳在此設典船都尉,許多罪犯被罰到這里造船。武昌的官府造船業也很興盛,它造的一艘名為“大船”的戰艦,能“容敵士三千人”②;另一艘名“長安”的戰艦,“船樓裝高”③,也是一個龐然大物。孫權曾派萬人船隊北至遼東,南到台灣、海南島,為航海事業的發展作出貢獻。吳亡時,西晉從吳接收的舟船達五千余艘。這都說明吳國有極強的造船能力。

② 上引資料分見《吳書》本傳。

③ 《三國志·吳書·陸凱傳》。

① 上引資料均見《三國志·吳書·吳主權傳》。

② 運瀆、青溪、潮溝的開鑿,參閱《建康實錄》卷二;《讀史方輿紀要》卷二○。① 《太平禦覽》卷一七○《州郡部·潤州》引《吳志》。

② 《太平禦覽》卷七七○《舟部·舟》引《武昌記》。

③ 《三國志·吳書·吳主權傳》注引《江表傳》。

紡織業和冶鑄業的發展也較顯著。江南盛產麻布、葛布,華歆北還時,孫權贈以越布、香葛,曹丕也曾遣使向吳求細葛④,可見江南所產布、葛的質量居全國上選。江南的絲紡織原來很落後,吳時始見起色。諸暨、永安生產的絲因質量優異,被列為貢品,稱“禦絲”⑤。孫權在後宮設織絡廠,起初生產者不滿百人,孫皓時已發展到上千人①,這些多來自罪犯的女徒專為統治者生產高級絲織品。吳國最大的冶鑄基地是在建業和武昌。建業的石城門外有冶城,以後一直成為東晉南朝的冶鑄中心。孫權曾在黃武四年(225)“采武昌山銅鐵,作千口劍,萬口刀,各長三尺九寸,刀頭方,皆是南鋼越炭作之”②,可見武昌有巨大的冶鑄作坊。《宋書·百官》上稱:“江南諸郡縣有鐵者,或置冶令,或置丞,多是吳所置。”這說明吳的鐵冶十分普遍,為以後南朝冶鐵業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四、對嶺南的開拓秦漢在嶺南都設有行政組織。西漢末的交阯太守錫光和東漢初的九真太守任延,向當地人民推廣漢族的先進技術和文化,“教其耕犁,使之冠履;為設媒官,始知聘娶;建立學校,導之經義”③;促使嶺南地區漸趨開化。但在一個很長的曆史時期,嶺南無疑還屬于國內有待開發的最落後的地區之列。

東漢末年,交州刺史朱符被當地人民所殺,州郡擾亂。交阯太守士燮乘機向朝廷上表,以其弟壹為合浦太守,■為九真太守,武為南海太守。士燮為政寬厚,長于《春秋》之學,北方避難的士人多往依之。士家成為雄據嶺南的一大勢力。建安十五年(210),孫權以步騭為交州刺史,領武射吏千人,便道入嶺南。蒼梧太守吳巨不服,被步騭誘殺。步騭威聲大震,合兵二萬南下,在高要峽口擊潰了蒼梧人衡毅、錢博的狙擊部隊④。士燮兄弟相率服從,吳始占有嶺南地區。建安二十二年,步騭在番禺建築城郭,並遷州治于此。吳在嶺南建立統治後,該地所產的明珠、大貝、犀角、象牙、玳瑁、翡翠、戰馬等珍品,源源不絕地運到東吳朝廷,這說明吳對嶺南的統治是有效的。孫權稱吳王後,貶經學大師虞翻于交州,翻“雖處罪放,而講學不倦,門徒常數百人”①,這是繼士燮之後又一次在嶺南大規模地傳播儒學文化。《水經注》卷三六《溫水注》稱:交州“火耨耕藝,法與華同。名白田,種白谷,七月火作,十月登熟;名赤田,種赤谷,十二月作,四月登熟;所謂兩熟之稻也。..米不外散,恒為豐國。桑蠶年八熟繭,《三都賦》所謂八蠶之綿者矣。”由此可知,左思《吳都賦》所謂“國稅再熟之稻,鄉貢八蠶之綿”,指的是吳交州地區。可見嶺南經濟的發展。東漢時在嶺南置交州,下轄七郡、五十六縣;吳分交州置廣州,兩州共轄十五郡、九十二縣。州郡縣的增多,也反映了嶺南的人口增加和經濟發展。

④ 《太平禦覽》卷八一九《布帛部·絺绤》注引《吳曆》及《江表傳》。《吳曆》謂向華歆贈送越布、香葛的為孫策,其實應為孫權。

⑤ 《太平禦覽》卷八一四《布帛部·絲》引《陸凱奏事》。

① 《三國志·吳書·陸凱傳》。

② 《太平禦覽》卷三四三《兵部·劍中》引陶弘景《刀劍錄》。

③ 《三國志·吳書·薛綜傳》。參閱《後漢書·任延傳》。

④ 《水經注》卷三七《泿水注》引王氏《交廣春秋》。

① 《三國志·吳書·虞翻傳》。

范文瀾曾指出:長江流域“一向落後的經濟,逐漸追上黃河流域的水平。黃河、長江兩大流域合起來,中國封建經濟的勢力更繁盛了。在這個基礎上,才產生出比兩漢更強大的唐朝”②。由此可見,長江流域的經濟發展有重大意義。孫權正是在這個有重大意義的事件上作出了自己的貢獻,他把江南經濟向前推進了一大步,為以後長江流域經濟趕上黃河流域的水平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孫權的晚年孫權年輕的時候,很重視學習,讀過《詩》、《書》、《禮記》、《左傳》、《國語》等典籍;他掌權以後,又博覽三史①、諸家兵書,“自以為大有所益”②。孫權在當政的前期,在許多事情上能明斷是非,處置得宜,應與他重視學習有關系。但由于時代和階級的局限,孫權除對勞動人民的剝削和壓迫十分殘酷以外,在處理政事上,也犯過許多錯誤。陳壽評論說:權“性多嫌忌,果于殺戮,暨臻末年,彌以滋甚”③。可見孫權愈到晚年,消極面愈大。孫權晚年的猜忌、殘暴,主要表現在偏信奸佞呂壹和不恰當地處理孫和與孫霸之爭兩件大事上。

呂壹為中書校事,負責“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書”。實際上充作孫權的耳目,對官員進行偵察、告密,深得孫權的信任。壹因此作威作福,“舉罪糾奸,纖介必聞,重以深案丑誣,毀短大臣,排陷無辜”④。丞相顧雍、江夏太守刁嘉因呂壹誣陷,前者幾乎丟官,後者幾乎被殺。太子登多次向孫權進諫,孫權不聽,官員都敢怒而不敢言。太常潘濬見孫權固執,竟想借宴會之機襲殺呂壹,事雖未成,足見呂壹為害之甚。後呂壹又對左將軍朱據進行陷害,結果事敗,在赤烏元年被孫權誅殺。孫權派中書郎袁禮往告謝諸大將,並征求對政事的意見,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都借口不管民事,閉口不言,要袁禮去問陸遜、潘濬。陸、潘雖有所陳,但“懷執危怖,有不自安之心”。可見東吳大臣對孫權的猜忌都存有戒心。

起初孫權立長子登為太子,登死後,又在赤烏五年立和為太子,並封和同母弟霸為魯王。孫權表面上對二子同樣寵愛,實際上則偏愛孫霸。孫霸被封為魯王後,孫權仍使他與太子和同居一宮,待遇完全一樣。後因大臣上言,“以為太子、國王上下有序,禮秩宜異”,孫權才使孫和、孫霸分宮,各置僚屬。孫霸不服,到處拉攏勢力,謀奪太子地位;孫和也積極反抗。兩派勢力的發展,造成統治集團的大分裂,“自侍禦、賓客,造為二端,仇黨疑貳,茲延大臣”,乃至“中外官僚、將軍、大臣,舉國中分”①。孫霸一黨多次向孫權誣告孫和,孫權對太子越來越反感。大臣陸遜、顧譚、吾粲由于為太子辯護,顧譚及其弟承被流放于交州,吾粲被殺,孫權數次派宦官向陸遜責問,遜憤恚而死。就兩派來說,孫和是受害者,也比較好一些,這一點孫權後來② 《中國通史》第566 頁,人民出版社1979 年出版。

① 王鳴盛認為三史指《戰國策》、《史記》、《漢書》,見《十七史商榷》卷四二《三史》。② 《三國志·吳書·吳主權傳》注引《江表傳》。

③ 《三國志·吳書·吳主權傳》。

④ 《三國志·吳書·顧雍傳》。

① 《三國志·吳書·孫和傳》注引殷基《通語》。

也逐漸意識到了。但孫權沒有采取正確的對策,而是采取了不分好壞、統統打擊的蠻干作法來解決這個問題。赤烏十三年(250),孫權廢太子和為庶人,流徙丹陽故鄣。反對孫權廢太子的陳正、陳象遭到族誅,朱據、屈晃被各杖一百,據左遷為新都郡丞,晃被罷官回鄉,“群司坐諫誅放者十數”②。同時,孫權又賜魯王霸死,魯王的黨羽楊竺、全寄、吳安、孫奇等也被誅殺。在這次事件中,孫權制造了大批冤案,進一步加深了統治階級的內部矛盾。這次事件以後,孫權立年僅十歲的孫亮為太子,這對孫權死後的政局影響很大,使它更加不穩。

為什麼孫權在年輕時對大臣能推誠相與,到晚年就百般猜忌、甚至橫加屠殺呢?其原因大概有二:在主觀上,這是孫權晚年專制作風惡性發展的結果;在客觀上,與孫吳時期大族勢力的急刷擴張有關系。後一點需要多說幾句。孫權為了拉攏統兵將領,曾實行世襲領兵制度和複客制度,又把大量土地賞賜給他們,並免稅優待①。孫吳的將領多出身大族,經孫權著意培植後,他們擁有的土地和勞動力就越來越多,勢力急劇膨脹,乃至“僮仆成軍,閉門為市,牛羊掩原 ,田池布千里”②。大族肯定是封建政權的階級基礎,但另一方面,它也是中央集權的離心力量,因為大族勢力越發展,國家的兵源稅源就越少,階級矛盾也越尖銳,給封建統治帶來危機。這是曆代中央集權與地方大族產生矛盾的根源。事實證明,東吳後期中央與大族之間的矛盾已十分尖銳。賀邵為吳郡太守時,曾到當地大族顧、陸諸家的屯邸檢括他們非法役使的官兵和逃亡農民,許多大族被判罪,後經江陵都督陸抗向孫皓求情,才得釋放③;此其一。鳳凰三年(274),孫皓又曾“遣使者二十五人分至州郡,科出亡叛”④,這些“使者”的任務和賀邵在吳郡干的工作性質完全一樣;此其二。由于陸凱多次對孫皓直言進諫,孫皓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但因凱“宗族強盛,不敢加誅”⑤,可見東吳皇帝對大族多有顧忌;此其三。以上三例,雖都是發生在孫皓時期的事,但可以肯定,東吳中央皇權與大族之間的矛盾絕非自孫皓始,而是在孫權後期就相當尖銳了。孫權對大臣猜忌、甚至屠殺,在相當大程度上應是這種矛盾的反映——一種曲折的反映。當然,猜忌和屠殺並不能解決中央和大族之間的矛盾,從孫權所處的時代來看,比較好的解決方法,應是曹操所制定的“重豪強兼並之法”①、諸葛亮所制定的“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②這一類抑制大族勢力發展的政策,但孫權卻沒有制定出這種政策。這說明,就軍事、用人以及開發江南經濟來說,孫權的才干和曆史功績堪與曹操、諸葛亮相媲美,但在治國上則要差一些。這也許就是孫權這個重要曆史人物過去長期遭到人們忽略的一個原因吧。

② 《三國志·吳書·孫和傳》。

① 參考唐長孺《孫吳建國及漢末江南的宗部與山越》一文。載《魏晉南北朝史論叢》。② 《抱樸子·外篇》卷三四《吳失》。

③ 《世說新語》上卷下《政事篇》。

④ 《三國志·吳書·孫皓傳》。

⑤ 《世說新語》中卷下《規箴篇》《孫皓問丞相陸凱》條注。

① 《三國志·魏書·武帝紀》。

② 《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注引《蜀記》。

第二節周瑜③周瑜(175—210),字公瑾,廬江舒縣(今安徽廬江縣西南)人。東吳傑出的軍事家、政治家。

助孫策開拓江左漢靈帝熹平四年(175),周瑜出生在一個士族家庭。曾祖周榮先後在章帝、和帝兩朝擔任過尚書令的職務。從祖周景、從伯周忠皆官太尉,位列三公。周瑜的父親周異則為洛陽令。

在周瑜的幼年時期,東漢政權的統治正面臨嚴重危機。政治腐敗,經濟凋敝,各種社會矛盾空前激化。在鎮壓黃巾起義過程中,統治階級內部的各派勢力乘機擴充了軍事實力。他們之間的爭奪十分激烈,沖突日益升級。政局不穩,戰事頻起,加速了皇權的削弱和割據分裂局面的形成。

中平六年(189),靈帝病死。關東地區的一些州郡牧守不滿董卓專政,紛紛舉兵討伐。附屬于袁術的吳郡豪族孫堅也參加了討董聯軍。臨行前,孫堅將家眷安置到舒縣。十四歲的周瑜結識了孫堅的長子孫策。孫策與周瑜同歲,都是心懷大志的少年。兩人情趣相投,關系很好。周瑜把家里的一部分住宅讓給孫策,還經常以財力對他進行幫助。

漢獻帝興平二年(195),周瑜二十歲。他准備渡江探望在丹陽擔任太守的叔叔周尚。這時,周瑜收到了孫策從曆陽(今安徽和縣)送來的書信,來信邀他共下江東。四年前即初平二年(191),孫堅在進攻襄陽時,被劉表的部將黃祖殺死。父親死後,孫策投奔割據江淮下游的袁術。由于長期受猜忌和壓抑,孫策決定脫離袁術。他借兵三千准備返回江東故土,發展自己的勢力。正在尋找政治出路的周瑜收到書信後,馬上率領自己的部曲家兵數千人奔赴曆陽。同時,他還帶去了大批舟船糧秣。對于周瑜應邀而至,孫策大喜過望。他說:有了你周瑜,我的事業可以成功了。

孫策進擊江東的軍事行動,進展得十分順利。周瑜及江東名士程普、張昭等人協助孫策先後打下秣陵、湖孰、江乘等地,趕走揚州刺史劉繇,占據他的治所曲阿(今江蘇丹陽)。十幾天的時間,孫策的軍隊增加二萬余人、戰馬千匹,威震江東。在繼續東進之前,孫策把鎮守江東要鎮丹陽(今江蘇南京)的重任委以周瑜,並對他講,我攻打吳郡(今江蘇蘇州)、會稽(今浙江紹興),平定山越(江東地區的少數民族),靠這些軍隊人數已經足夠了。你為我看守好丹陽就行了。

丹陽虎踞龍盤,形勢險峻,是通往江南的要沖之地。袁術不願讓孫策據有丹陽,派遣其弟袁胤取代周尚,擔任丹陽太守。周瑜無力對抗,被迫遵從袁術的命令,和叔叔一起離開丹陽,來到袁術的住地壽春(今安徽壽縣)。袁術賞識周瑜的才干,建安三年(198),想任命他擔任手下的將領。這時周瑜已在袁術帳下三年,對袁術的目光短淺、驕橫無知,十分鄙視。尤其是建安二年,袁術不顧部下反對,擅稱帝號,成為眾矢之的,這種愚蠢的作繭自縛,更引起了周瑜的厭惡。而孫策卻已陸續削平江南各郡的割據勢力,奪占吳郡、會稽等地,既而又與袁術決裂,設置官府,委任長史,在江東初③ 本節材料主要依據《三國志·吳書·周瑜傳》,不另作注。

步建立了孫氏政權。判定袁術終無所成的周瑜,不願再留在壽春,決心回到孫策那里。周瑜拒絕將軍的稱號,向袁術提出要到居巢(今安徽桐城南)為長的請求。居巢離長江很近,周瑜的企圖是,從居巢順流而下直奔江東。袁術不知周瑜假途東歸的用意,竟滿足了周瑜的要求。

在居巢,周瑜結識了臨淮東城(今安徽定遠)的豪族魯肅。在他的勸說之下,魯肅放棄東城長的官職,背叛袁術,與周瑜結伴東渡。

到達江東以後,周瑜受到隆重的禮遇。孫策特意為他准備好上等的館舍、豐厚的賞賜,並親自出城歡迎。孫策授予周瑜建威中郎將的職務,還撥出二千名步兵、五十名騎兵屬他指揮。周瑜時年二十五歲,因為儀容俊美、風流倜儻,江東人都昵稱他為“周郎”。孫策以他為牛渚鎮守,不久又改派為春谷長。牛渚、春谷與廬江郡一水之隔,兩處都是扼守江東的咽喉要地。孫策考慮舒縣周氏是廬江的名門望族,派周瑜為督,可以充分利用他的家族的社會影響,以招募人馬,延攬人才,擴大力量。

建安四年(199)六月,袁術病死。他的軍隊大多歸順了占據皖城(今安徽潛山)的廬江太守劉勳。孫策害怕劉勳成為第二個袁術,決定設計消滅他。于是,他故意勸誘劉勳襲擊海昏上繚的山越,然後乘虛而入,與周瑜分率二萬余人偷襲皖城。輕取皖城後,周瑜隨從孫策在尋陽和沙羨,分別打敗回師救皖的劉勳以及趕來救授的黃祖。經過幾次大仗,孫策俘獲對方部曲士兵三萬余人,戰船七千余艘,實力大增。通過這次向西用兵,豫章(今江西南昌)、廬陵(今江西吉水西北)一帶也盡歸江東所有。戰爭結束後,周瑜以中護軍、領江夏太守的職務(孫策授予周瑜這一職務是在取皖城之前)鎮守巴丘(今湖南岳陽),防范占據荊州(今湖南、湖北)的劉表東侵。

力主抗曹建安五年(200)四月,孫策被殺,其弟孫權繼位。當時江東的孫氏政權只是初具規模,並不鞏固:外有強敵曹操、劉表;境內的一些縱深之地還有很多小股的割據勢力,統治營壘中不少人左瞻右顧,“以安危去就為意,未有君臣之固”(《三國志·吳書·吳主權傳》),形勢緊迫,人心惶惶。這種局面直到周瑜率領大軍從巴丘趕來才有改觀。周瑜和張昭主動把一些瑣碎的行政事物分管起來,全力支持和輔佐孫權,迅速安定了江東的局勢。周瑜親自出面挽留准備北行的魯肅,把這位一直沒有得到孫策重用的政治人才推薦給孫權。後來,魯肅成了江東政治舞台上極為活躍的政治家。

官渡之戰後,北方地區的政局發生重大變化。兵多地廣的袁紹被曹操打敗後病死,兩個兒子相互攻殺,力量削弱。曹操兵威大盛,實力日增,開始雄踞中原。曹操為試探江東的虛實,于建安七年(202)派人下書要孫權送人質給他。孫權召集臣下商討解決辦法。面對曹操的訛詐,許多人猶豫不決。周瑜堅決反對向曹操屈服。他認為,江東自然環境優越,交通便利,兵精糧多,具備割據條件,完全不應該向曹操低頭。送去人質反而會陷入被動,受到曹操的鉗制。周瑜的意見得到了孫權母子的一致贊同。孫權的母親還囑咐兒子要像對待兄長一樣的尊重周瑜。

從建安五年(200)開始,周瑜一直坐鎮吳郡,為孫權出謀劃策,平亂討叛。其間,為安定內部,周瑜曾多次帶兵鎮壓山越的反抗。建安十一年(206),周瑜親自督討麻、保二屯的少數民族。這次戰爭十分殘酷,周瑜將俘獲的部落首領一律梟首示眾,同時還把一萬多人強徙到江東政權的腹心地區。

留吳期間,周瑜曾多次奉命進攻劉表。孫權與劉表誓不兩立,一是因劉表占據的荊州與揚州毗鄰,屬于江東政權向西開拓的對象;二是因孫權的父親孫堅死在劉表的部將黃祖手里,雙方有世仇。孫權繼承孫策的政策,不斷地西進,其主帥常由周瑜擔任。

建安十三年(208)初,周瑜向孫權舉薦劉表的降將甘甯。孫權接受甘甯的建議,親自統兵進攻屯軍夏口(今湖北漢口)的黃祖。周瑜被委派為前部大部督。兩軍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水戰,江東軍隊終于攻陷夏口,殺死黃祖。消滅黃祖,為孫權奪取荊州掃清了道路。

這一時期,北方的曹操已經徹底消滅了袁氏的殘余力量,並打敗了三郡烏桓。他把被烏桓俘獲的漢人十余萬戶和幽州、並州的烏桓三萬余落遷入塞內,基本統一了北方。曹操雄心勃勃,企圖乘勝南進完成統一的大業。這年七月,曹操親率大軍進攻劉表,准備奪取荊州。曹軍未到,劉表先期病死,其子劉琮不戰而降。劉琮投降,事先沒有通知住在樊城的劉備。劉備寡不敵眾,不敢迎戰,只好一路南退,狼狽地逃到夏口。

曹軍南下荊州,給江東政權造成嚴重威脅。特別是曹操得到荊州的大批水師戰船,又據有糧食武器儲備豐足的江陵(今湖北江陵),更使江東朝廷上下十分不安。九月,孫權親臨荊州前線。劉備的謀臣諸葛亮也趕到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拜謁孫權,極力勸說孫權、劉備兩家聯合破曹;同時孫權收到曹操的書信,信中威脅說,准備以八十萬水軍與孫權決一死戰。事態嚴重,江東上下十分驚恐。張昭等人被曹軍的氣勢嚇破了膽。他們認為,曹軍力量強大,並以漢相的名義,打著皇帝的旗號征討四方。抗擊曹軍,在名義上便很被動。況且江東的優勢在于憑借長江天塹,曹操得到荊州,收降劉表的水軍,獲取大量的戰船,天險成為雙方共有的東西。實力懸殊,江東只有迎降曹操才是出路。

孫權接受抵抗派魯肅的建議,將受命去鄱陽的周瑜召回商討對策。周瑜反對投降,極力主戰。他向孫權一再強調割據江東的可能性。他說,江東地域遼闊,兵精糧足,內部安定,政權鞏固。曹操名為漢相,實是漢賊。孫權雄才大略,完全可以繼承父兄基業,為朝廷掃除汙穢。他還認為,曹操有一系列的致命弱點。比如北方沒有完全平定,後方並不很穩固,特別是關西的馬超、韓遂尚在函谷關以西騷擾,使曹操放心不下。除有後顧之憂外,曹軍還面臨許多無法克服的困難:他的將士主要是北方人,來到南方,“舍鞍馬,杖舟楫”,同習于水戰的江東軍隊交鋒,是舍長用短。由于北方人不能適應南方的水土,容易發生疫疾。曹操違犯兵家作戰的大忌,不顧後果,貿然用兵,必然自食惡果。周瑜又戳穿了曹操所謂八十萬大軍的騙局,指出他的實際兵力不過十五六萬人,而且久戰疲敝,戰斗力不強。劉琮的荊州降兵至多七八萬人,也疑慮重重,士氣很低。固然曹軍人數略多一些,但實際並不可怕。周瑜堅決向孫權請戰,表示只要撥他五萬精兵,就可以打敗曹操。周瑜的分析振奮了孫權的精神,堅定了破曹的信心。孫權用刀砍去奏案的一角,警告勸降的臣下說,誰再敢說迎接曹操的話,下場就和這個桌子一樣。他親熱地拍著周瑜的脊背說,公瑾,你的話說到了我的心里。別人都是在為自己打算,只有魯肅和你才與我同心同德。讓我馬上召集五萬精兵尚難辦到,目前三萬人馬,我已選好,戰船軍糧都非常充裕。你和魯肅、程普先行一步,我繼續籌劃兵源給養,作你們的後援。當即,周瑜、程普被孫權任命為左、右都督,分領大軍逆流西上,和劉備並力,迎擊曹軍。

在樊口(今湖北鄂城附近),周瑜所率的江東水師與劉備的軍隊會合。

孫劉聯軍合計五萬人左右。

赤壁立功曹軍船艫相接,浩浩蕩蕩,順流而下。在赤壁(今湖北武昌縣西赤磯山),曹軍和孫劉聯軍相遇。周瑜的推測成為事實,疫疾已在曹軍中流行,生病的人很多,戰斗力大受影響。結果兩軍交鋒,曹軍初戰失利。曹操將大軍退到江北的烏林(今湖北洪湖縣東北,長江北岸鄔林磯),上岸安營紮寨,與進逼而來的聯軍隔江對峙。

兩軍僵持的局面對人孤力單的聯軍不利。周瑜的部將黃蓋建議說,敵眾我寡,不宜在這里同敵人持久消耗。曹操針對北方軍士不習水戰的缺陷,采用方連戰艦,首尾相接的方式進行補救,這樣就為我們提供了可以用火攻打敗他的機會。周瑜采納了黃蓋的建議。

黃蓋按照與周瑜制定的計策,寫信給曹操表示願意歸降。曹操沒有識破這是詐降計,答應接受黃蓋。黃蓋預先將幾十艘小船內塞滿薪柴,灌上魚膏,外面用帷幕、旌旗遮掩好。然後,他選擇了一個東南風猛烈的夜晚,率領著船隊向江北沖去。在離北軍二里的水面上,黃蓋命令各船同時點火。火猛風烈,船行如箭。由于曹軍以為是投降,沒有防備,結果小船點燃了他們的戰艦。刹時間大火騰空而起,火舌向對岸舔去,很快延及曹軍的營壘。江北頓時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曹軍將士亂作一團,被燒、淹死者難計其數。曹操猝不及防,無心迎敵,索性命人把未被點燃的戰船和不便帶走的軍需付之一炬,帶著殘部向北敗逃走。聯軍在劉備、周瑜的帶領之下,水陸並進,一直追到南郡。曹操不願在荊州久留,遂任命曹仁把守江陵,自己則撤回北方去了。赤壁一戰,曹軍損失嚴重,死亡的人數超過一半。戰死之外,還有大批將士因饑餓、疫疾而命喪黃泉。戰爭的勝利,加強了孫氏政權在江東地區的割據地位,也使劉備避免了覆亡的危險。赤壁一戰,周瑜的英名傳揚天下。

周瑜到達南郡後,以數萬大軍圍攻江陵城。江陵城內糧草充足,加之曹仁防守嚴備,周瑜一直未能取勝。周瑜為分散消耗曹仁的兵力,派甘甯西上攻取夷陵(今湖北宜都)。甘甯一戰得手,曹仁果然分兵,企圖以五六千眾奪回夷陵。周瑜采納呂蒙建議,只留下少許人繼續圍困江陵,自己親率大軍去救甘甯。周瑜行至中途,發現江陵到夷陵之間有一處險要的必經之道。他便忙派出三百余人,用砍伐的樹木將險道阻塞。周瑜趕到江陵,當日即與曹仁在城下激戰起來,圍城的曹軍被消滅一半以上。曹仁抵擋不住周瑜的攻勢,又擔心江陵有失,連夜撤往江陵。曹軍行至險道,發覺陷入困境:前面有樹木攔路,後面是周瑜窮追不舍。為了逃命,他們只好丟掉馬匹,越過路障,步行遁逃。這一夜,周瑜截獲曹軍戰馬三百余匹。

不久,周瑜在長江北岸建起營壘,准備長期圍攻曹仁。此後一年多的時間,兩軍一直在江陵相持。雙方進行過多次較量,彼此各有勝負。每戰,周瑜必身先士卒,跨馬■陣。在一次混戰之中,他不幸為流矢射中右臂,受了重傷。曹仁聽說周瑜傷重行動不便,認為有機可乘,立即召集軍隊前來罵陣。周瑜忍著箭傷,掙紮而起,到各營鼓舞士氣。曹仁討不到便宜,只好退兵。建安十四年(209)十二月,守江陵的曹軍傷亡過重,曹仁被迫放棄南陽。把曹軍趕出荊州後,周瑜以偏將軍領南郡太守的職務鎮守江陵。同年,孫權為表彰周瑜的功勞,特別把下雋等四縣封作他的奉邑。

志在荊州與益州曹操的勢力北退後,劉備乘勢占據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他自號左將軍、領荊州牧,設大營于油江口,易其名為公安。劉備為鞏固同江東的聯盟,冒險東去迎娶孫權的妹妹,並向孫權提出借南郡的要求。在借與不借南郡的問題上,江東政權的內部存在分歧。周瑜不但不同意魯肅借南郡與劉備的意見,而且主張把劉備軟禁在江東不放。建安十五年(210),他上書給孫權說,劉備是個心懷大志的人,手下又有關羽、張飛這樣的名將輔佐,絕不會久屈人下。周瑜認為,應把劉備弄到吳郡,廣築宮室,多置美女,用腐化的生活消磨他的意志。把關、張兩人,瓦解分散,各置一方。然後派出與自己能力相當的人去攻打他們,事情就可以解決了。相反,割借劉備土地,再放任三個人聚在一起,這好像蛟龍得到了云雨,他們怎麼會甘當池中之物。孫權考慮到曹操的威脅仍然嚴重存在,江東需要孫劉聯盟,況且劉備也不是美女玩好就能上鉤的人,所以沒有聽取周瑜的建議。劉備返回公安,聽說此事,心有余悸地說,我險些死在周瑜的手里。

建安十五年十二月,周瑜去京口(今江蘇鎮江)面見孫權,提出奪取益州的計劃。益州在荊州的上游,相當于今四川省地區。這里形勢險塞,易守難攻,沃野千里,稻香魚肥,素有天府之國的稱號。割據益州的劉璋 弱無能,內部矛盾重重。占據漢中一帶的張魯又屢次與劉璋發生戰爭。周瑜以為,曹操受到重大挫折後尚未複原,又有腹心之患,不敢輕易舉兵南下。益州局勢不穩,正好乘隙而攻。占據益州後進而消滅張魯,再與反曹的馬超結盟,這樣就形成了反曹的包圍圈。周瑜答應奪取益州後,他還鎮襄陽(今湖北襄樊)對抗曹操。他樂觀地說,如果這個計劃能夠實現,消滅曹操,統一北方是可以辦到的。在征得孫權同意之後,周瑜立即啟程返回江陵,作攻取益州的軍事准備。但是,周瑜走到巴丘(裴松之注云應為巴陵)的時候,突然身染重病,不幸去世。臨終前,他上書孫權,推薦魯肅接替自己的職務。周瑜語重情長地勸誡孫權“先慮未然,然後康樂”,除要防備北方的曹操,還要警惕占據荊州的劉備。

這一年,周瑜三十五歲。

孫權對于周瑜的病逝,悲痛萬分。他流著眼淚說,周瑜有幫助我奪取天下的才能,現在突然病死,讓我依靠誰呀?他親自穿上素服主持喪禮,進行哀悼,並動身到蕪湖迎回用瑜的棺槨。後來,孫權經常與別人追憶周瑜的功績,稱贊“公瑾雄烈,膽略兼人”,“昔走曹操,拓有荊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還說在“腹心舊勳”之中只有周瑜的主張常常和他一致,對江東政權的功績任何人也無法同周瑜相比。

孫權高度評價周瑜,除表彰他為建立江東政權所立的汗馬功勞之外,還有感念周瑜對孫氏兄弟耿耿忠心的成分。孫權繼位之初,年輕無威,臣下對他不大恭敬。功勳顯赫、把握重兵的周瑜極力樹立孫權的威信。他反複對同僚宣傳孫權能“親賢貴士,納奇錄異”(《三國志·吳書·魯肅傳》),是個可以成就大事業的人,並帶頭像對待孫策一樣地尊重孫權,忠誠地履行臣下的禮節和職責。赤壁戰前,曹操欣賞周瑜的才干,曾秘密地派遣著名的說客蔣干去勸降。周瑜知道蔣干的來意後,請他參觀大營,行視倉庫中的糧儲軍備,又在酒宴上擺下服佩珍玩。然後他對蔣干說,大丈夫一世,為的是能遇上個知己的君主。我與主公從外人看是君臣關系,實際上我們親如骨肉。這種言聽計從、禍福與共的情份,就是像蘇秦、張儀這樣的古代辯士複生,也不能把我說動,何況你蔣干呢?對于孫權的命令,周瑜堅決執行,從不打任何折扣。他反對借地給劉備,但是孫權一旦作出決定,他馬上給劉備讓出了長江以南的南郡土地。

周瑜為人豁達,從不忌賢妒能。他注意發現和提攜有真正才能的人,經他薦舉的如魯肅、甘甯這樣的政治、軍事人才就有很多人。程普早年追隨孫堅,是江東政權的元勳,曾看不起周瑜,多次欺辱他。周瑜處處謙讓,從不和他計較。周瑜的寬忍,終于使程普大受感動。老人越來越欽佩周瑜,遂成忘年之交。程普心悅誠服對人講,和周公瑾來往,好像在飲美酒,不知不覺就讓人醉了。

周瑜精通音樂。酒宴之中,雖然喝了許多酒,但只要樂隊演奏有誤,他立刻便能察覺。只要聽到,還一定要回過頭來看一看出毛病的人。因周瑜這一習慣,形成了一句俗諺:“曲有誤,周郎顧。”

建安四年(199),周瑜隨從孫策破皖城,與皖城橋公相識。二十四歲的周瑜迎娶橋公小女為妻,是為小橋。周瑜有兩男一女。女兒被孫權聘為太子孫登之妃。大男周循娶公主,官任騎都督,早死。小男周胤初拜興業都督,後改封都鄉侯。

第三節魯肅①魯肅(172—217),字子敬。臨淮東城(今安徽定遠)人。東吳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

與周瑜志同道合魯肅生于漢靈帝建甯五年(172)。由于祖輩無人出仕為官,魯肅的家庭雖然資財豐足,但並不屬于士族階層,只是那種在地方上有些勢力的豪族。在他降生不久,父親去世了。魯肅靠祖母撫養長大,這樣的生活經曆培養了他的自治能力。青少年時期的魯肅,心懷開闊,善于思考,具備一定的政治眼光。早在董卓之亂前,魯肅就看到東漢帝國內部蘊藏著嚴重的危機,預感天下將要大亂。為了在變動中能夠有所作為,魯肅努力習武,他的劍法和騎術都很出色。他不再花精力去治理家業,卻把許多土地賣掉,用這些錢財賑濟宗族鄉親和結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逐漸地,魯肅在家鄉有了較大的威望和號召力。他召募不少青壯年作為部曲家兵,並常常以射獵的名義,到離東城不遠的南山講武習兵,訓練他們的戰斗能力。

漢獻帝建安三年(198),占據揚州地區(今長江下游和淮河之間)的袁術為加強對自己轄區的控制,極力收買地方勢力。二十六歲的魯肅被袁術委任為東城長。也是在這一年,魯肅結識了在居巢為長的周瑜。

魯肅和周瑜的相識,是從周瑜向他借糧開始的。漢末軍閥混戰時期,農業生產遭到很大的破壞,糧食緊張成為十分突出的問題。靠和平方式向別人借糧一般很難達到目的。但魯肅對于周瑜的告貸,卻毫不猶豫。他將自己儲糧的一半——整整一囷三千斛大米,全數送給周瑜。魯肅的慷慨相助,使周瑜非常感動。通過接觸,他了解到魯肅是個了不起的人才,遂與魯肅結成摯友。後來,他們這種親密的關系從未間斷過。

周瑜勸說魯肅和他一起脫離袁術,改投孫策。周瑜雖說是袁術的部屬,但對他已喪失信心,認為袁術成就不了大的事業。所以,他堅決拒絕袁術要他擔任將軍的任命,主動到居巢為長。周瑜企圖從居巢順路東進,去找正在江東開疆拓地的舊友孫策。

魯肅願意和周瑜同行。為便于行動,他必須把部屬撤離東城,南就居巢。臨行前,他對宗親部曲動員說,現在朝廷已經癱瘓,到處兵荒馬亂。我們所處的淮泗地區是兵家必爭之地,住在這里,人身安全很難保證。我聽說,江東地區沃野千里,民富兵強,不知道你們肯不肯同我一起到那片樂土上去呢?經過他的勸說,大約有三百多人願去江東。出發時,魯肅命令老弱婦孺走在前面。他親率部分強壯的男子負責斷後。按照漢代的法律,國家編戶沒有自由遷徙的權力,魯肅南下的行動是違法的。州里負責巡邏的騎兵聞訊後,追趕上來阻止他們。魯肅一面讓前面的人放慢速度,一面命令其他的人做好戰斗准備。魯肅告誡追騎說,現在是亂世,群雄角逐,朝廷軟弱無力,有功者不會受獎,有過失的也沒人懲辦。你們為什麼要苦逼我們?說完之後,魯肅在路旁樹起一面盾牌,一箭即將盾牌射穿。追騎們覺得魯肅的話有道理,又害怕動起手來,未必是魯肅的對手,于是便退走了。當年,魯肅隨從周瑜到① 本節材料主要依據《三國志·吳書·魯肅傳》,下引此傳者不另注。

達江東,定居在曲阿(今江蘇丹陽)。

建安五年(200),魯肅的祖母去世。為把祖母的棺槨還葬家鄉祖墳,他返回了東城。在東城,魯肅收到一個朋友的來信。來信邀請魯肅投奔占據巢湖的鄭寶。巢湖在東城以南,靠近長江,土地肥沃,自然條件很好。鄭寶擁眾萬余,尚有很大的發展余地。魯肅到達江東後將近兩年,一直沒有受到孫策的重視,很不得志。這次他接受朋友的邀請,決定從曲阿迎出母親,到鄭寶這里來。

鼎足江東的榻上策返回曲阿後,魯肅發現江東政局發生了重大變化。孫策被殺,其弟孫權控制政權。由于母親已被周瑜接到吳郡(今江蘇蘇州),魯肅便由曲阿趕到吳郡,並把自己的打算告訴周瑜。周瑜反對魯肅的北行計劃。這時,在孫權的新政府中,周瑜掌管著軍國大權。孫策死後,江東形勢一度相當混亂,只是靠著周瑜等人的全力支撐才逐漸穩住局面。正在為孫權搜羅人材的周瑜,當然不能把魯肅放走。周瑜引用東漢大將馬援的“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的話告誡魯肅,對于不了解的人不要輕易投奔。他向魯肅介紹說,孫權是個很有作為的領袖人物,善于聽取不同意見,注意吸收容納各方面的人材。追隨孫權,將來一定能夠成就一番事業。魯肅並不願意離開江東,聽到周瑜的勸告,也就放棄了北行的念頭。

不久,周瑜把魯肅推薦給孫權。孫權很快會見了他。經過交談,孫權對魯肅的見識十分贊賞。在辭退別的賓客以後,孫權單獨把魯肅留下來,不拘禮儀地合坐在一張床上,一邊喝著酒,一邊議論著國家大事。席間,魯肅向孫權提出了“鼎足江東”的榻上策。他認為,孫權急于仿效齊桓公、晉文公圖霸王之業的設想是不現實的,因為曹操已取得控制漢帝的有利地位。漢室已不可能恢複,曹操的力量也不能根本鏟除。魯肅為孫權提供的對策是:割據江東,等待時機。利用曹操無暇南下的機會,進攻劉表,占據荊州,然後建號稱帝,逐步奪取天下。魯肅指出,由于北方“多務”,也就是說存在著許多不安定因素,有些麻煩事不易處理,曹操統一全國的目標很難實現,于是為江東出現割據政權提供了有利條件。魯肅的榻上策和諸葛亮的隆中對,在許多觀點上是一致的。兩者同樣比較准確地把握了當時的客觀形勢,並提出了遠大的政治目標。具有如此深刻的洞察力和政治眼光的政治家,在三國時期除這兩人外還是不多見的。而魯肅榻上策的提出又比隆中對早了七年。魯肅受到孫權的信任和重用,引起江東政權中某些特權人物的反感。當時,資格最老、勢力最強的張昭屢次詆毀魯肅,說他“謙下不足”、“年少粗疏”,建議孫權不要使用他。孫權知道魯肅的本領,沒有聽信這些讒言,依然尊重他,並把魯肅比作是東漢的開國功臣鄧禹。

促成孫劉聯盟建安十三年(208),基本削平北方的曹操,企圖乘勝南進,一鼓作氣完成統一中國的事業。這年七月,曹操帶領著號稱八十萬的大軍星夜兼道進攻劉表。八月,曹軍尚未到達荊州,劉表突然病死。消息傳到江東,魯肅立即向孫權要求以吊喪的名義出使荊州,目的是聯絡寄寓在荊州的劉備,合力破曹。魯肅認為,荊州地處長江中游,與江東接壤。這里沃野千里,物產豐富;外帶江漢,內阻山陵,形勢險峻,易守難攻,不但是富庶的魚米之鄉,也是兵家必爭的南北要沖。占據荊州意味著抓著了奪取天下的關鍵。魯肅分析說,劉表死後兩個兒子互相爭奪,荊州政權內部出現嚴重分裂,劉備實際已成為這一地區唯一的政治代表。如果劉備和劉表的兒子合作得好,就聯合他們共抗曹操;如果他們之間的矛盾不易調和,再另作打算。曹操大兵壓境,現在說服劉備及爭取劉表的部屬比較容易成功。但若不迅速趕到荊州,延誤了時間,就會被曹操占先一步。孫權同意這個建議,立即派他出使荊州。

當魯肅到達夏口(今湖北漢口)的時候,曹操大軍已攻到荊州地界。魯肅聽到消息後,星夜兼道,加快速度,准備搶到曹操的前頭。但是還是遲了,接替劉表在襄陽(今湖北襄樊)擔任荊州牧的劉琮已經投降曹操,而這時魯肅才剛剛趕到南郡(今湖北江陵)。

劉琮降曹,事先沒有和在樊城(今湖北襄樊市北)的劉備打招呼。直到曹操到達宛城,劉備才得到通知。劉備倉皇南逃,准備撤到糧械儲備比較豐饒的江陵城。曹操不願劉備據有江陵,迫不及待地親率騎兵進行追擊,在當陽(今湖北荊門南)把劉備的隊伍打散。

魯肅在當陽找到了處境狼狽的劉備。魯肅向劉備詢問今後的去向。劉備回答說,想到蒼梧(今廣西梧州)去投奔在那里擔任太守的老友吳巨。魯肅勸阻劉備說,吳巨處地偏僻,沒有作為,遲早會為人所吞並,不是托身的地方。他介紹了江東的實力和孫權的為人,指出劉備只有聯合江東抗曹才有出路。在當陽,魯肅還結識了劉備的謀士諸葛亮。諸葛亮也是主張孫劉聯盟的人,兩人見面後非常投緣,很快成為知心朋友。劉備接受魯肅的意見,放棄投吳巨的計劃,改向東行。沿途與部將關羽的萬余水軍和劉表另一兒子劉琦所率的萬余人會合,退守到樊口(今湖北鄂城)。他派諸葛亮隨從魯肅至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會見孫權,商討兩方聯盟的大事。

正在這時,曹操給江東送去了恐嚇信,聲言要與孫權決戰。面對曹**人的氣勢,以張昭為首的朝臣嚇破了膽。他們認為,曹操操縱皇帝,政治上占主動地位;占據荊州後,獲得劉表大批水軍,並控制了江東的上游,江東無力對抗又無險可恃,只有迎降曹操一條道路可走。本來孫權對戰勝曹軍就缺乏信心,他“擁軍在柴桑,坐觀成敗”(《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看著劉備被曹操追得團團轉,沒有打定主意,投降派的議論更把他搞得舉棋不定。魯肅堅決反對降曹,力圖使孫權樹立起抗曹決心。他對孫權曉以利害,明以是非,勸孫權不要聽信投降派的議論。他說,這些人要斷送孫權的事業。迎降曹操,對一般朝臣沒有損失。魯肅用自己舉例說,我魯肅要是投降曹操的話,曹操一定會按照我在家鄉評定的品級,分派我擔任州官或者郡官。他指出,如果孫權投降曹操,曹操會因為無法安置而不能容忍他。魯肅一針見血的勸告,終于使孫權轉變了態度。孫權拔刀砍去奏案的一角,警告群臣說:“誰再敢說迎降曹操的話,和這個案桌一樣。”魯肅向孫權推舉傑出的軍事家用瑜擔任抗曹主帥。當時周瑜奉命出使鄱陽,未在江東。魯肅請求急速將他招回,作抗曹的軍事准備。

周瑜到達柴桑,支持魯肅的主張。他幫助孫權分析當前的形勢,指出曹操是可以戰勝的,從而堅定了孫權抗曹的決心。孫權任命周瑜、程普為左、右督,魯肅為贊軍校尉,並將糧船齊備的三萬水軍交托給他們,逆水直上迎擊曹操。

這年九月,孫劉聯軍在赤壁(今湖北武昌縣西赤礬山)以少勝多,大破曹軍。赤壁大勝使江東政權進一步鞏固,曹操的勢力暫時被壓回北方。

功勞卓著的魯肅返回江東,孫權為表彰他,特意用最隆重的禮節歡迎。

儀式結束後,孫權親熱地對魯肅說,子敬,我親自為你下馬扶鞍,這樣的殊禮,你該感到榮耀了吧?然而,魯肅的回答,不但使孫權感到意外,而且使在場的人無不大驚失色。他冷淡地表示:“我不覺得榮耀。”當坐定以後,魯肅從容地說:“我希望您的威名震動天下,能夠實現統一全國的大業。到那個時候,您派車子來接我,我才感到榮耀呢!”孫權終于明白了魯肅的良苦用心:他是在用激將法提醒孫權,不要為眼前的勝利所陶醉,應該時時刻刻不忘統一天下的政治目標。

在荊州問題上的讓與爭赤壁之戰後,曹操雖然暫時停止南下的軍事行功,但是他與孫權之間的力量對比,並沒有發生改變。無論是經濟方面,還是軍事方面,北方的實力都遠遠超過江東。這時,劉備也逐步在荊州站穩了腳跟。他先後取得長江以南的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劉備勢力在荊州的發展,成為孫權西進的障礙。面對兩方面的威脅,采取何種對策是赤壁戰後江東政權必須迅速解決的重大問題。恰巧劉備親到江東拜謁孫權,要求把江東占據的荊州土地劃歸他來管轄。于是,在如何處理荊州的決策上,江東政權內部出現分歧。周瑜反對借荊州給劉備,主張用美人計把劉備軟禁在江東。將軍呂范也勸孫權把劉備扣著不放。一場孫、劉兩家之間的火並迫在眉睫。只有魯肅堅持不同意見,反對因土地問題破壞聯盟。他認為,曹操的“威力實重”,仍是江東的主要敵人。借給劉備土地,等于為曹操樹立一個對手,為自己增加一個盟友,可以分散、轉移曹操對江東的兵力,避免被各個擊破。借劉備土地,孫權並不情願,然而魯肅的分析說服了他。孫權認識到鞏固同劉備的聯盟是當務之急,也看到采取極端手法對待劉備,不一定能達到目的。他答應將長江以南的南郡土地借給劉備。孫權借地給劉備的事情傳到北方,當時曹操正在寫文章,這個消息給予他極大的震動,竟然驚得他失手把筆掉在地上。原來,赤壁戰後,曹操最擔心的是劉孫聯盟的繼續和鞏固。

建安十五年(210)十二月,江東著名的軍事家周瑜病逝。臨終前,周瑜推薦魯肅接替自己的職務。孫權尊重周瑜的遺願,也相信魯肅的能力,于是任命他為奮武校尉,並把原屬周瑜統率的軍隊和所享受的奉邑,盡數劃歸魯肅掌管。最初,魯肅駐守江陵,後改屯陸口(今湖北嘉魚西南)。魯肅為人嚴肅認真,生活儉樸。他治理軍隊十分強調紀律,講究一絲不苟。所以部下能夠做到“屯營不失,令行禁止,部界無廢負,路無拾遺”(《三國志·吳書·呂蒙傳》)。魯肅有良好的學習習慣,即使在繁忙的軍務活動中,他仍然手不釋卷,因此無論是談話,或是寫文章,他的見解都要比別人深刻得多。人們公認,魯肅是繼周瑜之後最善于治軍、最有謀略的統帥。這一年年底,孫權提升他為偏將軍,改任漢昌太守。

建安十九年(214 )閏五月,孫權攻破曹軍的重鎮皖城(今安徽潛山縣),取得重大的勝利。魯肅參加了這次軍事活動。

皖城之役不久,西方傳來劉備攻陷成都,占據益州的消息,孫權十分吃驚。在赤壁戰後,孫權曾有西進益州的打算。為此,他曾寫信探詢劉備的態度。劉備欺騙孫權說,占據益州的劉璋與他是宗室親戚,他不會攻打劉璋,也不能坐視孫權攻打益州。劉備還在江陵、秭歸等處布設重兵,阻止孫權的軍隊通過。但不久,劉璋邀請劉備幫助他對付張魯,劉備立刻留下諸葛亮、關羽守荊州,自己親率大軍進入益州。這是建安十六年的事情。三年之後,劉備與劉璋反目,終于奪占益州。孫權發覺自己受到劉備的捉弄,非常氣憤。他派遣諸葛瑾出使益州,向劉備索取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劉備回答說,他正攻打涼州,涼州打下後,一定將荊州全部歸還江東。孫權知道劉備並沒有歸還荊州的誠意,又在敷衍他。不久,他委派的三郡新太守也被關羽陸續驅趕回來。孫權決定報複,一面派遣呂蒙等人強行攻取三郡,一面命令魯肅屯守巴丘(今湖南岳陽),防備關羽的救援。

呂蒙連陷三城,激怒了劉備。建安二十年(215)五月,他親由益州趕到荊州的公安(今湖北公安西北),命令關羽率軍奪回三郡。魯肅進駐益陽(今湖北益陽),堵住了關羽南下的道路。關羽是劉備最倚重的大將,雖忠義剛直,但驕矜自信,不善于處理同江東之間的關系。劉備入川後,關羽經常在邊界地區制造一些摩擦事件。魯肅以大局為重,一般都采取忍讓、友好的方式進行處理,力求邊界和平,避免由此導致聯盟的破裂。這次雙方陳兵對峙,魯肅針鋒相對,不讓關羽在軍事上有任何便宜可占。同時,他仍想通過同關羽的說理斗爭,維持聯盟。因此,他主動邀請關羽到約定的地點進行會談。魯肅的部屬擔心對方下毒手,不願他同關羽會面。魯肅勸慰大家,今天的事情,應該當面講清。劉備是有愧于我們的。誰是誰非沒有判斷清楚,關羽不敢貿然下手。會談的時候,雙方各把兵馬安排在百步以外,魯肅只帶領幾個部將,佩掛單刀赴會。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單刀赴會”,只不過主角不是文藝作品中的關羽,而是魯肅。關羽說,赤壁之戰劉備親臨前線,不能白辛苦一場,得到荊州是應該的報償,指責江東索要荊州是沒有道理的。魯肅反駁說,當初與劉備在當陽會面的時候,劉備帶領的人馬比一個校尉領的還少。那時候,你們狼狽極了,只打算遠遠逃命,對荊州連想也不敢想。我們可憐你們沒有立腳之地,不吝惜我們血戰取得的土地,借給了你們。劉備以怨報德,占據益州後,還賴著荊州不還。我們只要三郡,你們也不肯答應。作為一個普通人都不肯自食其言,何況像劉備這樣的一個領袖人物呢?一席話,把關羽說得面紅耳赤,無話對答。恰巧這時,劉備聽說曹操要進攻漢中,害怕益州有失,慌忙遣使向孫權求和。孫權也自感兵力不足,取勝把握不大,便同意媾和。雙方重新修好結盟,簽訂以湘水為界中分荊州的條約。長沙、江複、桂陽三郡屬孫權,南郡、零陵、武陵屬劉備。

奪得荊州三郡後,魯肅仍然與關羽和平共處,並勸說呂蒙不要挑起戰爭。他認為,只要曹操存在,江東就要受到他的威脅,孫劉兩方的敵人是共同的,聯盟只能鞏固,不能破壞。

建安二十二年(217),魯肅病故,只有四十五歲。孫權為魯肅致哀,並親臨他的安葬儀式。遠在益州的諸葛亮,也為魯肅的去世表示哀悼。

魯肅死後,孫權評價他有二長一短:“子敬東來,致達于孤。孤與宴語,便及大略帝王之業,此一快也。後孟德因獲劉琮之勢,張言方率數十萬眾水步俱下。孤普請諸將,咨問所宜,無適先對,至子布、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駁言不可,勸孤急呼公瑾,付任以眾,逆而擊之,此二快也。且其決計策,意出張蘇遠矣;後雖勸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損失二長也。”(《三國志·吳書·呂蒙傳》)孫權肯定了魯肅的榻上策和赤壁戰前的主戰意見,但對借荊州問題進行了翻案。其實,孫權的指責是不公正的。魯肅始終不渝地堅持孫劉聯盟,是因為他看到了聯盟的維持與鞏固,關系到江東生死存亡的長遠利益,這是他目光遠大的過人之處。魯肅一生的活動,證明了他是江東最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外交活動家。

第四節陸遜①初露鋒芒陸遜(183—245 ),三國時期東吳著名的軍事家、政治家。

陸遜,本名議,字伯言,吳郡吳縣華亭(今上海松江縣)人,出身于江東大族。父親陸駿,曾任東漢九江都尉。

陸遜早孤,小時候跟著從祖父陸康在廬江太守任所讀書。袁術割據淮南,唆使孫策攻陷廬江。一個多月後,陸康病死。陸康事先把家眷都送回吳縣,其子陸績尚幼,剛剛十二歲的陸遜承擔起支撐門戶的責任。

青年陸遜是溫文爾雅的一介書生。當時,陸績及其外甥顧邵以博覽書傳齊名,陸遜、張敦、卜靜次之,風聲流聞,遠近知名。然而,曆史的風云際會卻把陸遜推上了東吳的政治舞台。陸遜憑借這個舞台,演出了一出有聲有色的活劇。

孫策死後,孫權繼領其眾,“招延俊秀,聘求名士”①。陸遜二十一歲,應召入孫權幕府,曆仕東、西曹為令史;稍後,出任海昌屯田都尉,兼理縣政。海昌境內連年大旱,他開倉賑濟貧民,組織生產自救,緩和了災情。東漢末年,許多農民因逃避賦役而投靠豪強大族,淪落為依附民;豪強大族為了反抗政府征發、保衛和擴大既得利益,把依附民組成武裝隊伍②。這類豪強武裝依山阻險,被官府稱作“山賊”、“山寇”。他們經常擾亂地方,有的豪強集團還與曹操遙相呼應,對抗孫吳政權,成了孫吳政權的心腹大患。針對這種情況,陸遜在海昌任職期間,采取了抑制豪強,安定社會秩序,擴大軍隊的措施。在孫權的支持下,他召募吳、會稽、丹陽三郡的依附民為兵,進討會稽豪強大帥潘臨。他率領軍隊深入重山險谷,終于消滅了這支為害多年的豪強武裝,他的部曲也因此擴充到二千多人。不久,他又興兵配合奮武將軍賀齊剿滅尤突的豪強武裝。事定之後,孫權拜陸遜為定威校尉。

孫權很賞識陸遜的才干,把孫策的女兒嫁給這位年青有為的將領,以結秦晉之好。孫權多次向陸遜征詢政見,陸遜獻策說:“如今英雄對峙,豺狼覬覦。若要戰勝敵人,平定禍亂,沒有人數眾多的軍隊是達不到目的的。而目前山寇等舊勢力,仍然占據深山險阻,這些腹心之地不安定,就談不上大展鴻圖。因此,當務之急是掃平山寇,取其精銳,來擴充我們的軍隊。”孫權采納他的建議,提拔他擔任帳下右都督之職。這時,恰巧丹陽地區又發生豪強叛亂事件,豪強費棧接受曹操封號,煽動武裝叛亂,充當曹軍內應。陸遜奉命討伐費棧,在敵我懸殊的情況下,他多設營帳,遍布鼓角,虛張聲勢,以迷惑敵人。然後,他乘夜領兵潛入山谷,鼓角齊鳴,向敵人發起突然攻擊,很快鎮壓了這場叛亂。接著,陸遜檢括吳、丹陽、會稽三郡的依附民。以強壯者當兵,羸弱者補戶,共得精兵數萬人,既打擊了地方豪強,也大大增強了自己的實力。

智取荊州① 本節材料主要依據《三國志·吳書·陸遜傳》,下引此傳者,不另注。① 《三國志·吳書·吳主傳》。

② 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第12 頁。

陸遜雖然在早期活動中初露鋒芒,但並不甚為人所重,直到建安末年的吳、蜀爭奪荊州之戰,他才終于脫穎而出,成為吳軍將領中一位傑出的後起之秀。

荊州地處要沖,曆來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建安十三年(208),以曹操為一方,以孫權、劉備為另一方,因爭奪荊州在赤壁打了一場大戰。戰後,劉備占據了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孫權占據了江夏郡和南郡南部。劉備占領荊州大部分地區,既阻礙孫吳勢力向西擴展,又威脅著孫吳側翼的安全,成了孫權的一塊心病。從此,吳、蜀爭奪荊州的糾紛越鬧越大。

建安二十四年(219),蜀漢荊州守將關羽出兵進攻曹操的樊城。當關羽的大軍團團圍住樊城的時候,鎮守夏口的東吳漢昌太守呂蒙突然聲稱舊病複發,要回京城建業(今江蘇南京)治病。呂蒙帶著隨從,張張揚揚離開荊州,途中路過蕪湖。這時陸遜駐兵蕪湖,他連忙趕去謁見。一陣寒暄之後,陸遜說道:“呂將軍與關羽接境,您走了以後,荊州的局勢豈不很令人擔憂嗎?”呂蒙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足下言之有理,只是我的病情日益沉重,實在無法堅持下去。”陸遜又說:“將軍一走,目前確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關羽驕傲自大,盛氣凌人;這次立了大功,更加得意忘形。他一心只想北進,而對我不疑,這回聽說將軍有病回建業,必然更是不加防備。如果我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定可以穩操勝券。請將軍回到建業面見至尊的時候,與他好好計議一番。”陸遜的這席話不禁使呂蒙大吃一驚。原來,呂蒙病重是假,麻痹關羽、伺機出擊是真,這是孫權和呂蒙合演的一出戲,可沒想到戲剛出台,就被陸遜識破了。不過軍機不可泄露,呂蒙只得佯裝無動于衷,他說:“關羽是員猛將,本來就很難與他抗衡。現在他占據荊州,甚得人心,又剛剛打了勝仗,銳氣更盛,奪取荊州恐怕不那麼容易吧!”呂蒙回到建業,孫權問他:“誰可以代替你?”呂蒙極力推薦陸遜,他說:“陸遜有深謀遠慮,可以委以重任;況且他目前名聲不大,不是關羽忌怕的人,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于是孫權任命陸遜為偏將軍右部督,進駐陸口,接替呂蒙統率孫吳西線軍隊。

陸遜赴任後,為了進一步麻痹關羽,給關羽寫了一封措詞十分謙恭的書信。信上說:“將軍善于用兵,軍紀嚴明,小舉大克,功業何等偉大!敵人的失敗,就是我們聯盟的勝利,我們獲悉喜訊,無不拍手稱快,希望能與將軍席卷中原,同扶漢室。我是一個很遲鈍的人,受任西上,時刻盼望親聆教誨。”不久,關羽水淹曹操援軍,俘虜大將于禁,陸遜又馬上去信祝賀說:“將軍活捉于禁等人的消息傳來,大家贊歎不已,都認為將軍的功勳足以流芳百世,即使往昔晉文公城濮的雄師,淮陰侯攻克趙國的謀略,也比不上將軍。近來我聽說徐晃帶領少數騎兵,在一旁窺探。曹操是個狡猾的家伙,或者還會派兵增援,以求一逞。雖然曹軍已經疲憊不堪,但也有些驍勇強悍之徒。打了勝仗以後,容易因輕敵吃虧,古人越是打勝仗越是警惕,因此,希望將軍集思廣益,保證大獲全勝。我是一個粗疏遲鈍的書生,有幸與將軍這樣才能非凡、品德高尚的人為鄰,很樂意傾訴自己的一孔之見,雖然不一定有用,僅供將軍參考。”關羽讀了這些信後,覺得陸遜謙虛、誠懇,彬彬有禮,大有投靠自己之意,也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這時,關羽雖然在前線取得節節勝利,但他的後方卻危機四伏。關羽不善團結部下,部下稍有不慎,他粗暴地打罵責罰,引起部下的不滿。留守江陵、公安的將領糜芳、士仁因軍資供應不及時,關羽聲言要懲治他們,糜芳、士仁不堪忍受,頓生異心。這些情報,陸遜都了如指掌。他見破蜀時機已經成熟,立即派人向孫權作了彙報。孫權當機立斷,命令陸遜、呂蒙為前部,攻打荊州,他自己也親率主力,向西挺進。

呂蒙、陸遜兵分兩路,直撲關羽的大後方。呂蒙率軍攻打公安、江陵;陸遜則長驅直入,攻打宜都郡,劉備所置宜都太守樊友棄城潰逃,其它據點長吏和蠻夷酋長都望風投降。孫權以陸遜領宜都太守,拜為撫邊將軍,封華亭侯。接著,陸遜派遣部將李異,謝旌等領兵三千人,水陸並進,攻破蜀將詹晏,生擒陳鳳,又大破其房陵太守鄧輔、南鄉太守郭睦。秭歸大族文布、鄧凱招聚夷兵幾千人,企圖抵抗吳軍,又被陸遜率軍擊敗。文、鄧逃走,蜀軍任以為將,陸遜派人誘降,文布終于領兵歸降。陸遜指揮的吳軍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占領了秭歸枝江、夷道,守住了峽口,堵住了關羽退回西蜀的大門。當關羽得到消息,勿勿忙忙從樊城撤軍的時候,公安、江陵已經被糜芳、士仁獻給了吳軍。蜀軍進退維谷,走投無路,疲于奔命,軍心動搖。關羽只得領兵退守麥城,最後終于全軍覆滅,他父子二人也被吳軍殺死了。

在奪取荊州的戰役中,陸遜指揮吳軍殲敵幾萬人,孫權十分高興,提升他為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侯。

建安二十五年(220)冬,曹丕篡漢稱帝,改元黃初。翌年(221)四月,劉備也在蜀中稱帝。與此同時,孫權移鎮于鄂,改名武昌。陸遜主張延納剛剛返回荊州的士人,以擴大孫吳政權的影響,孫權采用了他的意見。

彝陵大捷荊州戰後,劉備一直耿耿于懷,他不聽趙云等人的勸阻,准備親自領兵伐吳,再奪荊州。孫權懾于曹魏大兵壓境,派人向劉備求和,吳南郡太守諸葛瑾也寫信給劉備,勸他捐棄前嫌,共禦曹軍。但劉備報仇心切,都斷然加以拒絕,于是,吳、蜀之間爆發了一場更大規模的戰爭——曆史上有名的彝陵之戰。

這年(221)七月,劉備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出三峽,蜀軍前鋒吳班、馮習首先攻下巫縣,緊接著四萬蜀軍長驅直下,占領秭歸。孫權只得命將出師,迎戰蜀軍,他拜陸遜為大都督,統率將軍朱然、潘璋、韓當、徐盛、孫桓等部五萬余人禦敵。吳黃武元年(222)一月,劉備到達秭歸,命令吳班、陳式的水軍沿長江東下,封鎖彝陵一帶沿江兩岸。然後,劉備率領各路大軍攀山越嶺深入到猇亭,武陵地區的蠻夷等少數民族受到劉備使者的鼓動,也派兵參戰。蜀軍進展神速,聲勢浩大,從巫峽到彝陵的長江沿岸,軍營連成一片,綿延七百多里。整個形勢對吳軍十分不利,吳軍統帥陸遜面臨著嚴重的考驗。陸遜實行戰略退卻,退守彝陵。他按兵不動,避開蜀軍的銳氣,不與蜀軍決戰,而冷靜地等待戰機。一些吳軍將領沉不住氣了,紛紛要求出兵,給蜀軍一個迎頭痛擊,陸遜耐心地對他們說:“劉備舉兵東下,銳氣正盛,現在又居高臨下,占據險要地形。我們一時難以攻下;縱然攻下了,也難以全殲敵人。可是如果我們出師不利,就會影響全局,這決不是小事。目前我們只能激勵將士,廣施方略,靜觀其變。蜀軍駐屯在群山之間,兵力不易展開,時間一長,自當疲憊不堪,等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抓住它的弱點制服它。”諸將並不服氣,以為他畏懼敵人,心中都憤憤不平。

這時,蜀軍在猇亭以南的夷道包圍了孫桓。孫桓乃是孫權的侄兒,他派人向陸遜求救,陸遜說:“不能派兵。”諸將說:“孫安東將軍是公族,現在被蜀軍包圍,非常危險,為什麼不發兵救授?”陸遜回答說:“安東將軍得到士兵擁護,城池堅固,糧食充足,不必為他擔憂。等到我的計劃實現了,我就是不救他,圍兵自然也會解除的。”

陸遜部下的將領,有的是孫策的舊將,久經沙場,資格很老;有的是王公貴戚,地位很高。他們都很傲慢,不肯接受陸遜的節制。大敵當前,這種傾向如果不能及時糾正,後果將不堪設想。陸遜召集諸將,手按著劍對他們說:“劉備聞名天下,曹操尚且顧忌他。現在他就在我們面前,確實是我們的勁敵。諸位都受到國家重用,理應同心協力,共同抗敵。我雖然是一介書生,但受命為全軍統帥,主上所以讓大家聽從我的指揮,是因為我多少還有可取之處,能夠忍辱負重。你們都履行自己的職責,不得違抗命令,軍法無情,不可冒犯!”有一次,劉備派將領吳班帶著幾千名士兵在吳軍陣地前面的平地上安營紮寨,向吳軍挑戰。吳軍將領按捺不住,主張出擊,陸遜非常沉著,他分析說:“其中必然有詐,等著瞧吧!”果然不出陸遜所料,劉備確實預先在山谷中埋伏了八千精兵,只要陸遜出擊,伏兵就會突然包圍過來。劉備見吳軍沒有上當,才把伏兵從山谷中撤出,這時,陸遜對諸將說:“我所以不同意大家出擊吳班,是料到敵人一定有陰謀。”諸將稍稍心服。

時間一個月、一個月過去了,吳軍始終堅守陣地,拒不應戰;蜀軍無計可施,思想上漸漸松懈了。閏五月,陸遜決定反攻,他上書孫權說:“彝陵是要害之地,國家的西部門戶,既容易攻占,也容易失守。丟掉彝陵不只是丟掉一個郡,整個荊州都將岌岌可危,所以我與劉備爭奪彝陵,一定要取得勝利。我起初擔心劉備水陸並進,而現在他放棄水軍,只用步兵,處處結營。據我的觀察,他的部署今後也不會出現什麼變化,因此至尊可以高枕無憂,不必掛念了。”

當陸遜下令發起進攻時,諸將疑慮重重,紛紛說:“攻擊劉備應當趁蜀軍立足不穩的時候,現在他們已經深入五、六百里,雙方已經相持七、八個月,他們所占據的戰略要地都加兵固守了。這個時候再去攻打,一定沒有好結果。”陸遜反駁說:“劉備是個狡猾的敵人,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當他的軍隊剛剛集結的時候,他對各方面都考慮得很周密細致,那時我們不能與他硬拚。現在他們駐紮時間長了,沒有找到進攻的機會,士卒疲乏,斗志消沉,又無計可施,這個時候正是我們殲敵的大好時機。”

陸遜十分謹慎,決戰之前,他派出一支小部隊先作試探性的進攻,攻打蜀軍的一個營寨,結果失利了。原來持反對意見的將領說起風涼話:“這是讓士兵去送死呢!”陸遜卻說:“我已經找到破敵之法了。”此時正值盛夏,蜀軍營寨多用木柵構築,而且地處峽谷,草木叢生,利于火攻。陸遜命令士兵人人帶上一把茅草,順風點火。于是,吳軍將士沖入蜀軍陣地,放起火來,頓時火勢熊熊,蜀軍營帳化成一片火海。在蜀軍混亂中,陸遜命昭武將軍朱然率五千人馬突破蜀軍前鋒,與偏將軍韓當的部隊共同攻占涿鄉(今湖北宜昌西),切斷蜀軍的退路。接著,陸遜又命振威將軍潘璋攻擊蜀護軍馮習等,他自己則親率吳軍主力,在猇亭向蜀軍主力發起進攻。蜀軍前鋒潰敗以後,士氣一落千丈。不久,蜀將張南、馮習戰死,杜路、劉甯走投無路,被迫投降。蜀侍中馬良和少數族首領沙摩柯部也被殲滅。蜀軍的四十余座營寨都不複存在了。劉備只好收拾殘部,退守彝陵西北的馬鞍山。這一仗,蜀軍所有的舟船、器械、輜重全都被吳軍繳獲。陸遜又乘勝指揮吳軍從四面進逼馬鞍山,消滅蜀軍萬余人。劉備在夜色掩護下帶著少數兵將拚死突圍,幸虧驛卒焚燒鎧甲,堵塞吳軍追路,才逃回了白帝城(今四川奉節東)。他又慚愧又憤恨地說:“我竟然被陸遜所欺辱,豈不是天意嗎!”所謂天意,不過是劉備的遁詞。彝陵之戰充分顯示了陸遜卓越高超的軍事才能,他審時度勢,指揮吳軍撤退誘敵,以逸待勞,集中兵力,造成有利態勢;他謹慎選擇時機,該停則停,該打則打,堅決果斷,終于一舉殲滅蜀軍主力,解除了來自西面的威脅。因此,他被孫權拔擢為輔國將軍,領荊州牧,改封江陵侯。

劉備逃跑後,徐盛、潘璋等將領主張繼續追擊蜀軍,擒拿劉備。陸遜畢竟是一位有戰略眼光,全局在胸的名將,他不忘魏軍陳兵邊界,蠢蠢欲動,故決計退兵。九月,魏軍果然大出,孫吳三處受敵,但因早有准備,所以魏軍毫無所獲。

不久,劉備病死,蜀丞相諸葛亮輔佐劉禪。此後,諸葛亮與孫權連和,恢複了吳蜀聯盟。駐守江陵的陸遜,經常代表孫權與蜀國互通信息。他的府中,有一枚孫權的印章,孫權寫信給劉禪、諸葛亮,常先交陸遜過目,不妥之處,陸遜即加修改,再重新封好,加蓋孫權的印章。

擔任丞相陸遜的政治地位不斷上升。黃武七年(228),他被授予假黃鉞、大都督,作為元帥指揮九萬大軍迎擊魏大司馬、揚州都督曹休,斬獲萬余人、牛馬騾驢車乘萬余輛和無數軍資器械。黃龍元年(229),孫權稱帝,他官拜上大將軍、右都護。孫權東巡建業,征陸遜赴武昌輔太子,並任荊州牧及掌豫章、廬陵、鄱陽三郡事。赤烏七年(244),陸遜繼顧雍之後任丞相。孫權在所發布的任命詔書中說:“惟君天資聰叡,明德顯融,統任上將,匡國弭難。夫有超世之功者,必應光大之寵;懷文武之才者,必荷社稷之重。昔伊尹隆湯,呂尚翼周,內外之任,君實兼之。今以君為丞相,使使持節、守太常傅常授印綬。君其茂昭明德,修乃懿織,敬服王命,綏靖四方。于乎!總司三事,以訓群僚,可不敬與,君其勉之!其州牧、都護、領武昌事如故。”

陸遜曾經建議擴大軍屯,增廣諸將屯田面積,以彌補糧食不足,甚得孫權的贊賞。他主張實行德政,緩刑罰,寬賦調。孫權寫信對他說:“設立法令,是要遏惡防邪,儆戒未犯的人,沒有刑罰以威懾小人哪能成呢!這是先令後誅,使人免于犯法。”孫權還令抄寫法律條文送陸遜征求意見。但終因孫吳的法律比較嚴酷,後來陸遜又上疏說:“臣以為法律嚴峻,而下面犯法的人仍很多。近年以來將吏獲罪者,雖然因為不慎,可加以責罰,但天下尚未統一,我們正在圖謀進取,故小過應該寬恕,以穩定下屬的情緒。尤其目前軍政事務繁多,用人要以才能為先,只要不是不可救藥和不能容忍的,都請給予重用,發揮他們的才干。”陸遜反對窮兵黷武,極力勸阻派兵征伐夷州、朱崖和北討公孫淵等軍事行動,提出“育養士民,寬其租賦”的建議。他說:“平亂討逆,需依賴兵威;農桑衣食,是百姓的本業。而今戰爭不能止息,百姓蒙受饑寒之苦。臣以為應當育養士民,寬其租賦。”嘉禾六年(237),中郎將周祗奏請在鄱陽召募郡民為兵,孫權以問陸遜,陸遜認為此郡百姓易動難安,不能召兵,周祗固執己見,果然引起鄱陽、豫章、廬陵三郡的動亂。陸遜發兵討伐,才平定了這場動亂,並選拔精兵八千余人。後來,謝淵、謝厺上書要求“興利改作”,陸遜奏議說:“國以民為本,強盛出于民力,財富來自百姓。民富國弱,民貧國強,是從來沒有的,所以治國者得民則治,失民則亂。不讓百姓得利,只要求他們效力,是難以做到的。因此,請聖上降恩,甯濟百姓,待數年以後,國家比較富裕,再圖改作。”關于“興利改作”的具體內容,已經不得其詳①,從陸遜所說看,可能是對老百姓的巧取豪奪。

孫權性多疑,晚年更甚。他設立中書校事監察各級官吏,而校事呂壹等恃寵弄權,離間君臣,擅作威福,挾嫌報複,且手段又十分殘忍,使許多大臣人人自危,敢怒而不敢言。即使是陸遜也不敢盡言直諫,只能與潘濬竊竊私議,相對流涕而已。

陸遜擔任丞相後,仍然駐守武昌。這時,太子孫和與魯王孫霸不睦,孫權聽信讒言,遂有廢黜太子之意。陸遜一再上疏規諫,他說:“太子正統,應有磐石之固,而魯王為藩臣,他們在尊卑俸秩上當高下有差,這樣才能使他們彼此得所,也使上下安定。”他還要求到建業當面申述自己的意見。太子太傅吾粲、太常顧譚也多次上疏辨嫡庶之義,反對廢嫡立庶。但是,孫權既不許陸遜還都,又以親附太子的罪名處陸遜外甥顧譚、顧承、姚信等流徙。太傅吾粲因幾次與陸遜通信,竟被下獄處死。接著,孫權連連派遣內廷使者譴責陸遜。赤烏八年(245)二月陸遜飲恨而死,時年六十三歲。

① 《三國志·吳書·顧雍傳》:“(呂)壹等因此漸作威福,遂造作榷酤障管之利。”所謂“興利改作”,或如此類措施。

第四章司馬懿、鄧艾、鍾會第一節司馬懿①司馬懿的家世及其權勢的發展司馬懿(179—251),字仲達,河內溫縣孝敬里(今河南溫縣招賢鎮)

人。西晉開國皇帝司馬炎之祖父,被晉朝追尊為宣皇帝。

司馬懿的先祖司馬鈞,東漢安帝時為征西將軍,鈞子量為豫章太守,孫儁為颍川太守,重孫防為京兆尹。司馬防就是司馬懿的父親。司馬炎在他的一個詔書稱:“本諸生家,傳禮來久。”②司馬懿排行第二。史書說他“聰明多大略,博學洽聞,伏膺儒教,”因此深受南陽太守楊俊、尚書崔琰等人的推重。起初他似乎看不起出身“贅閹遺丑”的曹操,曾拒絕曹操的征辟。建安十三年(208),曹操為丞相以後,始用強制手段辟司馬懿為文學掾。司馬懿在曹操手下任職,小心謹慎,勤勤懇懇,“至于芻牧之間,悉皆臨履”,他並以支持曹氏篡漢稱帝而取信。建安二十四年(219),當孫權向曹操上表稱臣、慫恿曹操自立為帝時,司馬懿對曹操說:“漢運垂終,殿下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之。權之稱臣,天人之意也。虞、夏、殷、周不以謙讓者,畏天知命也。”當時曹操手下的門閥官僚擁漢者尚多,為曹操所深忌,荀彧、崔琰等著名人物都因對曹氏代漢有異議而不得善終。大概司馬懿在這個關鍵問題上早就表示支持曹操,因此曹操才對他由猜忌逐漸轉為信任。

曹操稱魏王以後,以司馬懿為太子中庶子,佐助曹丕。司馬懿和曹丕的關系一直搞得很好,“每與大謀,輒有奇策,為太子所信重,與陳群、吳質、朱鑠號為四友。”由于司馬懿為曹丕“篡漢”出了大力,因此他才一直得到曹丕的“信重”。曹丕代漢稱帝後,晉升司馬懿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封向鄉侯。曹丕兩次伐吳,都以司馬懿居守許昌。當曹丕臨終時,又令司馬懿與曹真、陳群、曹休為輔政大臣,共同輔佐魏明帝曹睿。

曹睿時,司馬懿成了魏國的重要謀臣,又掌握軍權,擔任獨當一面的軍事首領。他通過防吳、拒蜀的戰功,由撫軍大將軍升大將軍,又遷太尉。曹睿臨死前,又遺命馬司懿與曹爽同輔幼帝齊王曹芳。

曹芳繼位以後,司馬懿遭到曹爽的排擠,轉為沒有實權的太傅。曹爽並引用心腹何晏、鄧飏、丁謐、畢軌、李勝、桓范等專斷朝政,來排擠司馬氏的勢力。司馬懿偽裝生病,不過問政事,實際上也在暗中布置,准備消滅曹爽勢力。正始十年(249)初,司馬懿乘曹爽陪曹芳離開洛陽去祭掃魏明帝的墳墓高平陵時,起兵控制京都,發動政變。懦弱的曹爽不敢斗爭,在脅迫下向司馬懿投降。不久,司馬懿以謀反的罪名,殺曹爽及其黨羽。從此曹魏的軍政大權完全落入司馬懿的手中,為司馬氏取代曹魏奠定了基礎。

屯田和軍糧的籌措曹魏政權為了恢複北方經濟,解決軍糧問題,曾經推行包括民屯、軍屯① 本節材料依據《普書·宣帝紀》者,不另作注。

② 《晉書·禮志》中。

兩類的屯田制度。司馬懿在推廣軍屯事業上有很大的建樹。

約在建安二十三、四年,當司馬懿由太子中庶子轉為丞相軍司馬後,就向曹操提出建立軍屯的建議。《宣帝紀》稱:“遷為軍司馬,言于魏武曰:‘昔箕子陳謀,以食為首。今天下不耕者蓋二十余萬,非經國遠籌也。雖戎甲未卷,自宜且耕且守。’魏武納之,于是務農積谷,國用豐贍。”

曹操采納這個建議僅一二年就死去了,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要使軍屯走向正規,大規模的鋪開推行,當然是困難的。管理軍屯的主要官吏——度支中郎將、度支校尉、度支都尉等官員,都是在曹丕稱帝後的黃初年間(220—226)設置的。①這說明軍屯走上正規是在曹丕時期。

曹魏軍屯推行很廣泛,但主要基地是設置在邊境駐軍地區,特別是在和吳、蜀的軍事對立地帶。曹魏和吳、蜀對立地帶的兩大軍屯基地的開創,都和司馬懿有關系。

曹魏和蜀漢的鄰近地區,如長安、槐里、陳倉、上邽等地,都設置有民屯和軍屯組織。其中,上邦的軍屯最著名。這個軍屯基地是在太和四年(230)由司馬懿上表倡議建立的①,《晉書·食貨志》稱:“宣帝表徙冀州農夫五千人佃上邽,興京兆、天水、南安鹽池,以益軍實。”主持具體事宜的是那時的度支尚書、司馬懿的三弟司馬孚。《晉書·安平獻王孚傳》稱:“關中連遭賊寇,谷帛不足,遣冀州農丁五千屯于上邽,秋冬習戰陣,春夏修田桑。由是關中軍國有余,待賊有備矣。”由此可見,上邦軍屯是在司馬懿、司馬孚兄弟的共同籌劃下開創的。

太和五年,諸葛亮進攻天水。這時上邽軍屯上的小麥已經生長出來,有人主張“自芟上邽生麥以奪賊食”,魏明帝不從,“前後遣兵增宣王軍,又敕使護麥”。司馬懿與諸葛亮相持,多虧以上邽軍屯的小麥作軍糧,才取得勝利②。直至正元二年(255),安西將軍鄧艾又在上邽“為區種之法,手執耒耜,率先將士”③,進行屯墾。這都說明上邽軍屯的重要。

司馬懿在太和五年屯長安,都督雍、涼二州諸軍事,開始主持對蜀的戰爭。為了增強實力,他很重視對關中屯田基地的建設。青龍元年(233),司馬懿組織興修水利,“開成國渠,自陳倉至槐里築臨晉陂,引汧洛溉舄鹵之地三千余頃”,收到了“國以充實”的效果④。青龍三年,關東饑饉,司馬懿調運五百萬斛粟輸京師洛陽,以資救濟。可見他在關中儲積有大量糧食。曹魏和東吳鄰近地帶的屯田,主要是在淮河南北。曹操時曾“開募屯田于淮南”⑤,但僅是民屯。正始二年(241),司馬懿主持對吳作戰時,始與曾為屯田掌犢人、典農綱紀的尚書郎鄧艾籌劃在淮南淮北創建軍屯。第二年,司馬懿“奏穿廣漕渠,引河入汴,溉東南諸陂,始大佃于淮北。”第三年,司馬懿又在這一地區“大興屯守”。《晉書·食貨志》記載司馬懿、鄧艾創建的淮南淮北屯田說:今淮北二萬人、淮南三萬人分休,且佃且守。水豐,常收三倍于西,歲完五百萬① 《三國會要》卷九《職官》上。

① 《晉書·食貨志》謂此事在嘉平四年,誤。此處從中華書局標點本。

② 《三國志·魏書·明帝紀》注引《魏書》。

③ 《晉書·段灼傳》。

④ 《晉書·食貨志》。

⑤ 《三國志·魏書·倉慈傳》。

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斛于淮土,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逆北臨淮水,自鍾離而南、橫石以西,盡泚水四百余里,五里置一營,營六十人,且佃且守。兼修廣淮陽、百尺二渠,上引河流,下通淮颍,大治諸陂于颍南颍北。穿渠三百余里,溉田二萬頃,淮南、淮北皆相連接。自壽春到京師,農官兵田,雞犬之聲,阡陌相屬。司馬懿和鄧艾所進行的大規模的屯墾,對促進北方經濟的恢複和發展,特別是對增加曹魏的財力,支持與東吳的戰爭,起了重要的作用。

軍事上的才略建安二十四年(219),鎮守荊州的蜀將關羽率眾攻魏將曹仁于樊(今湖北襄樊市),虜于禁,斬龐德,威鎮華夏。時漢獻帝都許,離樊城很近,曹操怕失去“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張王牌,欲遷都河北,以避關羽的兵鋒。司馬懿時為曹操的軍司馬,他經過認真分析形勢後,向曹操建議:“禁等為水所沒,非戰守之所失,于國家大計未有所損,而便遷都,既示敵以弱,又淮沔之人大不安矣。孫權、劉備外親內疏,羽之得意,權所不願也。可喻權所,令掎其後,則樊圍自解。”曹操采納了司馬懿的這個建議,暗地里與孫權拉線搭橋,達成了聯合進攻蜀軍的密謀。結果關羽在魏吳的聯合夾攻下,眾叛親離,一敗塗地,荊州全部丟失,連他本人也落個身首異處。由于這一仗的勝利,不僅解除了樊城之圍,而且也使諸葛亮原定的一路向宛洛、一路出秦川的兩面鉗擊中原的計劃無法實現,對于後來的魏蜀戰爭影響很大。

魏明帝曹睿時,司馬懿長期參與領導對吳作戰,對戰局有深刻認識。有一天,曹睿向司馬懿詢問對吳作戰的方略,司馬懿答:“吳以中國不習水戰,故敢散居東關。凡攻敵,必扼其喉而摏其心。夏口、東關,賊之心喉。若為陸軍以向皖城,引權東下,為水戰軍向夏口,乘其虛而擊之,此神兵從天而墮,破之必矣。”

司馬懿于太和五年(231)、青龍二年(234)曾兩度領兵在祁山和五丈原抗擊蜀丞相諸葛亮的北伐。就雙方的情況來說,蜀軍有十萬人,魏軍大約在二十萬左右,魏占絕對優勢。諸葛亮孤軍深入,距離後方基地甚遠,而且道路艱險,運輸不便,所以軍糧供應是一個大問題;魏軍的背後就是自己的屯田基地,故糧食充裕。但諸葛亮善于治軍,指揮若定,蜀軍又經過長期北伐准備,訓練有素,故從戰斗力來說,魏則遜蜀一籌。在這種情況下,魏如與蜀采取速決戰,失敗的可能性不小,必勝的把握則無;但若據險堅守,以逸待勞,避免決戰,不要多久就能把蜀軍拖垮,可穩操勝算。曹魏朝廷對這種情況十分清楚,所以當司馬懿領兵往拒諸葛亮時,魏明帝就向他下令:“但堅壁拒守,以挫其鋒,彼進不得志,退無與戰,久停則糧盡,虜掠無所獲,則必走矣。走而追之,以逸待勞,全勝之道也”①。深謀遠慮的司馬懿當然洞悉那時的戰局,所以他堅定地執行這一作戰方針。盡管他的將領諷刺他“畏蜀如虎”,但司馬懿仍輕易不與諸葛亮交鋒。諸葛亮也千方百計地想引誘魏軍出戰,甚至把一套巾幗裝飾送給司馬懿,譏笑他像婦女一樣懦弱。司馬懿偽裝大怒,向朝廷上表請求決戰,實際上是想讓朝廷出面制止作軍事冒險,以壓服他手下求戰心切的將領。果然,魏明帝迅即派大臣辛毗“杖節為軍師”,趕到前線,堅決制止魏軍出戰。在司馬懿這種堅壁不戰的方針下,使足智多① 《三國志·魏書·明帝紀》。

謀的諸葛亮竟一籌莫展,不能越雷池一步,他的北伐最後都以失敗告終。司馬懿的軍事才略還表現在他對孟達叛魏和遼東公孫度的平定上。

孟達原是蜀漢的降將,曹丕任命他為新城(今湖北房縣)太守。曹丕死後,孟達在諸葛亮的策動下,又欲叛魏歸蜀。司馬懿時領兵駐宛,他聽到這消息後,一面寫信給孟達進行假意安撫,一面立即倍道兼行,潛軍進討,僅用八天時間行軍一千二百里,趕到了新城郡的郡治上庸城下。起初孟達給諸葛亮的信說:“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聞吾舉事,當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間也,則吾城已固,諸軍足辦。則吾所在深險,司馬公必不自來;諸將來,吾無患矣。”司馬懿率領魏軍提前二十多天迅速趕來,完全出乎孟達的預料,打亂了他的叛亂部署,使他陷于被動地位。當時“孟達眾少而食支一年”,魏軍“四倍于達而糧不淹月”;在這種情況下,司馬懿只有采取速決戰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因此,他一面派兵分拒蜀、吳對孟達的援軍,一面親率主力分八道猛攻上庸城。僅用十六天的時間,司馬懿就破上庸,斬孟達,干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場戰爭。

東漢末年軍閥混戰時,公孫度據有遼東。這個割據勢力對曹魏政權虛與委蛇,時叛時降,保持著半獨立的地位。公孫淵繼為遼東太守後,對魏更加不遜。景初元年,魏明帝派毋丘儉率兵伐遼東,反為所敗,公孫淵遂自立為燕王,並引誘鮮卑對魏進行侵擾。第二年,魏明帝改派司馬懿領兵四萬繼續伐遼東。在出兵前,他們君臣之間有一段對話:天子曰:“..君度其(公孫淵)作何計?”對曰:“棄城豫走,上計也。據遼水以距大軍,次計也。坐守襄平,此成擒耳。”天子曰:“其計將安出?”對曰:“惟明者能深度彼己,豫有所棄,此非其所及也。今懸軍遠征,將謂不能持久,必先距遼水而後守,此中下計也。”天子曰:“往還幾時?”對曰:“往百日,還百日,攻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一年足矣。”

司馬懿率軍進入遼東後,公孫淵果然派步騎數萬在遼水東岸的遼隧(今遼甯海城縣西)堅壁拒魏。司馬懿用聲東擊西的戰術強渡遼水後,不攻遼東軍的營壘,而直指公孫淵的老巢襄平(今遼甯遼陽縣北),遼東軍大驚,離開壁壘往堵魏軍,司馬懿縱兵迎擊,三戰皆捷,遼東軍退保襄平,魏軍進而圍之。時恰逢連日大雨,平地水深數尺,魏軍急切不能合圍,遼東軍利用水勢仍可樵采、放牧。魏將欲斷其樵牧,司馬懿不聽,說:“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落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采,此故驅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眾持雨,故雖饑困,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不久雨停水退,魏軍遂完全包圍襄平,並“起土山地道,楯櫓鉤橦,發矢石雨下”,晝夜發動猛攻。公孫淵突圍逃跑,被魏軍擊斬,遼東悉平。

嘉平三年(251),司馬懿病死。公元265 年,他的孫子司馬炎廢掉了魏帝,建立起西晉政權。

第二節鄧艾、鍾會鄧艾脫穎而出①鄧艾(197—264),字士載,南陽郡棘陽縣人②。鄧氏曾經是南陽一帶的大族,但鄧艾的家世已經不能詳考。他的父親早年亡故,撇下孤兒寡母二人。他們生活在戰爭頻仍、社會動蕩的年代,生活在土地高度集中、豪強兼並劇烈的東漢“帝鄉”,日子的艱難是可以想見的。不過,鄧艾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這對他的一生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建安十三年(208),曹操南征荊州,奪取了南陽,遷徙一批南陽居民到汝南屯田。鄧艾時年十二歲,隨同母親被迫遷居汝南郡襄城,淪落為屯田部民,替官家放牛。這個放牛郎頗有點志氣,有一次,他在颍川瞻仰了前太丘長陳寔碑,見碑文上鐫刻著“文為世范,行為士則”的詞句,就自名為范,字士則,立志要有所作為。後來,由于同族中也有人叫這個名字,他才更名為艾,字士載。

在屯田民中,有才學的人寥若晨星,鄧艾以才學優異被推薦為襄城典農都尉(相當于縣)學士,由此可以擔任典農都尉的佐、干等下級官吏,以後如有勞績還可能逐步升遷,這對于出身卑微的人來說,不失為一條改換門庭的進身之路。可惜鄧艾口吃,說話結結巴巴,典農都尉認為他不適于擔任重要職務。指派他充當稻田守叢草吏。而這個屯田小吏與眾不同,他每見高山大澤,頓時精神抖擻,專心致志地觀察地形地貌,說應當從哪兒進攻,往哪兒撤退,在哪兒駐營,頭頭是道,儼然是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得引起旁人的嗤笑。

當時,一個出身貧寒的屯田部民要出人頭地談何容易!鄧艾熬過了近二十個春秋,總算當上了襄城典農功曹。奇跡終于出現了,襄城典農都尉選舉上計吏選中了鄧艾,鄧艾到洛陽拜見太尉司馬懿的時候,又得到這位魏國權臣的青睞,被擢用為太尉府的掾吏,後來進而升任尚書郎。

鄧艾脫穎而出了,雖然不免遲了些。

正始(240—249)初,朝廷委派他巡視陳縣(今河南淮陽)、項縣(今河南沈丘)以東直至壽春等地。他經過認真的實地調查,提出了兩項重要建議:第一,開鑿河渠,興修水利,以便灌溉農田,提高單位面積產量和疏通漕運。第二,在淮北、淮南實行大規模的軍屯。他認為,“昔破黃巾,因為屯田,積谷于許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軍征舉,運兵過半,功費巨億,以為大役。陳、蔡之間,上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並水東下,令淮北屯二萬人,淮南屯三萬人,十二分休,常有四萬人,且田且守,水豐常收三倍于西,計除眾費,歲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費。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斛于淮上。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以此乘吳,無往而不克矣。”①這兩項建議都被司馬懿采納並實施了。于是,淮水流域的水利和軍屯建設得到飛速的發展。北以淮水為界,自鍾離以南,橫石以西,至沘水源頭① 本節材料依據《三國志·魏書·鄧艾傳》者,不另作注。

② 據《晉書·地理志下》荊州條:及(晉)武帝平吳,“分南陽立義陽郡”。可見義陽後立,鄧艾原籍當為南陽。

① 參見《晉書·食貨志》。

之間的四百多里范圍的土地上,五里設置一個軍屯營。每營六十人,一面屯田,一面戍衛。同時,淮陽、百尺兩條河渠也拓寬了,從黃河引水注入淮水和颍水,颍南、颍北修成了許多陂田。淮水流域挖掘了三百多里長的水渠,灌溉農田二萬頃,從而使淮南、淮北連成一體。幾年之後,從京都到壽春,沿途兵屯相望,雞犬之聲相聞,出現了一派繁榮富庶的景象。東南邊境一旦有事,魏國大軍可以泛舟南下,直達江淮,而且再也不必動員大量人力運送軍糧,減輕了老百姓的負擔。

江淮軍屯獲得的巨大成功,初步顯示了鄧艾的政治才能。

立功淮南、隴右正始四年(243),鄧艾出任征西將軍府參軍事之職,繼遷南安太守。嘉平元年(249),蜀將姜維騷擾隴西,鄧艾奉命配合征西將軍郭淮出兵禦敵。兩軍尚未交手,姜維就掉頭撤兵。郭淮下令西擊羌人,鄧艾建議說:“姜維剛剛退兵,估計並沒有走遠,或許還可能再來,將軍應當分兵駐守,以防不測。”郭淮留鄧艾屯兵于白水北岸。不出所料,三天之後姜維部將廖化率軍到達白水南岸,與魏軍隔河相望。只是蜀軍忙于安營紮寨,絲毫沒有發動進攻的跡象,鄧艾對諸將說:“敵軍重來,我軍人少,按理他們應該渡河作戰,但是他們並不架橋。這是姜維設計牽制我們,使我們不便行動,而他們則乘機東襲洮城。”他果斷揮師回援洮城,一夜急行軍六十里,趕在姜維的前面進入洮城。當姜維兵臨城下,才發覺魏軍已經作好准備,因此不敢貿然發動進攻。朝廷以鄧艾禦敵有功,賜爵關內侯,加號討寇將軍。

此後,鄧艾曆任城陽太守、汝南太守,遷兗州刺史,進號振威將軍。高貴鄉公正元元年(254),進封方城亭侯。

這時,司馬氏代魏的局面明朗化了。司馬懿父子世襲中外要職,集軍政大權于一己,擅行廢立,屠戮政敵,黨附曹魏皇室的將領遂先後舉兵反抗。嘉平四年(252),王凌首先發難,據揚州聲討司馬懿,兵敗自殺。正元二年(255),毋丘儉、文欽又據揚州起兵,佯稱奉太後密詔,發布廢黜司馬師的檄文,率領六萬大軍渡過淮河,進抵項城。毋丘儉據守項城,文欽在外攻城略地。當毋、文使者送檄文到達兗州,鄧艾斬殺來使,而遵奉司馬師的命令發兵萬余人占領樂嘉,故意擺出羸兵疲卒引誘文欽。與此同時,司馬師統率中外諸軍向樂嘉銜枚疾進。文欽不知底蘊,乘夜進攻樂嘉,結果大敗而逃。鄧艾乘勝追擊,一口氣追出一百多里,直到丘頭才停了下來,就地待命。文欽降吳之後,引吳兵北上,吳大將軍孫峻揚言將率十萬余眾渡江。魏鎮東將軍諸葛誕派遣鄧艾據守肥陽,但鄧艾以為肥陽距離敵人太遠,不是要害之地,不利作戰,果敢地移屯附亭,然後派泰山太守諸葛緒與敵人戰于黎漿,趕跑了吳軍。這一年,朝廷征召鄧艾入京任長水校尉,又以功進封為方城鄉侯。東南的動亂剛剛結束,隴右前線又傳來警報。蜀將姜維率軍迂回到枹罕,奔襲狄道。魏都督雍涼諸軍事陳泰命雍州刺史王經先行進屯狄道,等待大軍到達後一起行動,但是王經的軍隊在故關打了敗仗,又擅自渡過洮水。陳泰見王經不堅守狄道,惟恐有失,急忙統率大軍支援。這時王經在洮西再次戰敗,死亡數萬人,只剩萬余兵卒退保狄道城,被姜維團團圍住。在這個關鍵時刻,朝廷詔鄧艾暫行安西將軍之職,協同陳泰救解狄道之圍。鄧艾火速進軍隴右,與陳泰並力打敗了姜維,姜維遁還鍾提,隴右的局勢才緩和下來。于是朝廷正式任命鄧艾擔任安西將軍,加假節、領護東羌校尉。

早在城陽、汝南任職期間,鄧艾就很注意農業生產,“艾所在,荒野開辟,軍民並豐”。在隴右,他領兵軍屯,加強備戰。當時旱情嚴重,他推廣區種法,曾經身穿士兵服裝,手執耒耜,同大家一起種地。他的行動鼓舞了廣大將士,全軍上下,同心協力,軍屯搞得有聲有色。自從姜維退守鍾提以後,許多人都覺得姜維力量衰竭,不敢再來,鄧艾認為這種情緒十分有害,他說:“我軍洮西之敗損失很大,軍破將亡,倉廩為之空虛,百姓流離失所,隴右幾乎失守。因此就目前形勢而言,其一,敵人有乘勝進攻的條件,我軍實際上比較虛弱。其二,敵軍上下熟悉,武器精良;而我軍調兵易將,武器裝備尚未修複。其三,敵軍以船運兵,我軍徒步行走,勞逸不同。其四,狄道、隴西、南安、祁山四地,我軍必須分兵把守,而敵軍則可集中兵力專攻一處。其五,敵軍如攻南安、隴西,可得羌人糧食的支援;如進攻祁山,我千頃熟麥,頓時化作他們的糧倉。總之,敵人狡黠萬分,發起進攻是確定無疑的。”甘露元年(256)七月,姜維果然進逼祁山,聽說鄧艾防守嚴密,企圖回師由董亭進攻南安,沒有料到鄧艾早已占據武城山擋住去路,蜀軍無法通過。當夜,姜維渡過渭水東進,順著山勢直趨上邽,但是半途中在段谷又遭到鄧艾的堵截。兩軍展開一場激戰,魏軍以少勝多,蜀軍死亡甚眾。這是隴右一次重大的戰役,蜀大將軍姜維因兵敗自求貶削為後將軍;魏朝廷則下詔表彰鄧艾說:“逆賊姜維連年狡黠,民夷騷動,西土不甯。艾籌畫有方,忠勇奮發,斬將十數,馘首千計;國威震于巴、蜀,武聲揚于江岷。今以艾為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進封鄧侯。分五百戶封子忠為亭侯。”此後,在甘露二年(257)和景元三年(262),鄧艾又兩次擊退姜維的進攻,因而進號征西將軍,增加封邑至六千六百戶。

景元四年(263),司馬昭派遣鍾會、鄧艾統率大軍共十八萬人分道伐蜀。鍾會黨附司馬氏與鄧艾不同,鍾會完全是另一種類型的人物。

鍾會(225—264),字士季,颍川郡長社縣人,出身世家大族,父鍾繇,官至魏太傅。他幼年天資聰穎,深得其父的寵愛。當時,中護軍蔣濟號稱有知人之鑒,著文說:“觀其眸子,足以知人。”鍾會剛五歲,鍾繇有意讓他去拜見蔣濟,蔣濟故作驚訝地說:“這孩子將來非同一般呀!”一方是為了沽名釣譽,另一方則作廉價吹捧,使一個五歲的幼童身價倍增。

名公之子自然少年得志。正始中,鍾會入為秘書郎,以此為進身之階。

不久,遷任尚書郎、中書侍郎。他黨附于司馬氏,得到司馬師兄弟的信任。司馬師廢魏帝曹芳,以高貴鄉公曹髦代之。曹髦即位時,司馬師私下里問鍾會:“皇上是什麼樣的帝王?”鍾會意味深長地回答:“文才同于陳思王(曹植),武略類似魏太祖(曹操)。”外為頌揚,實際上是提醒司馬師要對曹髦嚴加防范。

毋丘儉、文欽起兵揚州,司馬師召集公卿大臣商議,多數人主張命將出師,而王肅、傅嘏和鍾會勸司馬師親征,留司馬昭守洛陽。司馬師率軍出發,用鍾會參與軍中謀議,典掌軍事機密。平定毋丘儉之後,司馬師在班師的歸途中突然病死于許昌,原來留守洛陽的衛將軍司馬昭聞訊趕來繼領大軍,處理後事。這時,魏帝曹髦以東南新定,局勢不穩為借口,詔命尚書仆射傅嘏,讓司馬昭暫時留鎮許昌,大軍則交傅嘏帶還洛陽。這無疑是魏帝乘司馬師之死企圖向司馬氏奪權。鍾會不愧為司馬氏的親信,他當即與傅嘏密謀定策:由傅嘏上表,對詔命提出異議,同時請司馬詔帶兵返回洛陽,對魏帝施加壓力。當司馬昭率領大軍駐屯在洛陽郊外的時候,魏帝曹髦懾于兵威,不得不以司馬昭繼任司馬師原來的職務——大將軍、錄尚書事。鍾會也因功遷任黃門侍郎,受封為東武亭侯,封邑三百戶。他衣輕策肥,賓從如云,時時流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傅嘏實在看不慣這副輕薄樣子,告誡他說:“君雖志氣遠大,但建功立業艱難,怎麼能不謹慎!”

甘露二年(257)五月,揚州爆發了第三次反叛司馬氏的事件,主角是征東大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諸葛誕。諸葛誕亦曹魏黨羽,夏侯玄、鄧飏等被誅的時候,他慶幸沒有受到誅連;王凌、毋丘儉反叛,他還積極參與鎮壓,但是兔死狐悲,王、毋的下場使他想起來就心驚肉跳。他在揚州收買人心,陰養死士,擴充軍隊,修築城防,采取一系列的應變措施。這年四月,司馬昭為了防止養癰成患,發詔征召諸葛誕入為司空。當時,鍾會在家服喪,聽到這個消息,覺得諸葛誕必不能奉詔,如此將激起叛亂,急忙馳馬入見司馬昭。然而詔命已經發出去了,司馬昭以為成命不可複改,且注視事態進一步發展。

果然,諸葛誕接到詔書後,立刻舉兵反叛。不過他的氣魄還不如毋丘儉和文欽,擁十余萬大軍而畫地為牢,死守壽春城。七月,司馬昭挾持魏帝與皇太後統帥大軍二十余萬東征。鍾會守喪不足五個月,也顧不上盡孝道了,匆匆隨軍出發,為司馬昭籌謀畫策。諸葛誕降吳,以其子靚為質,乞求吳兵援救。吳派出將領全懌、全端、唐咨、王祚和降將文欽接應,他們乘魏軍圍城未合,突入了壽春。魏軍采取圍而不攻的策略,諸葛誕等突圍不成,外救又不至,城內糧草漸漸不支。正在這個時候,全懌從子全輝、全儀因在建業與家里爭訟,帶著母親和數十家部曲渡江降魏,鍾會見機會來了,用全輝兄弟的名義給全懌寫信,派全輝親信家人送入壽春城中,信上說孫吳對全懌等人貽誤軍機不能及時救解壽春之圍大發雷霆,下令誅殺諸將家屬,所以他們才逃亡出來云云。全懌等人讀了信又氣又恨,遂領兵出東門投降。後來,城內互相猜忌,諸葛誕殺文欽,文欽二子又出降,諸葛誕也終于城破被誅滅了。這次勝利,計謀多出于鍾會。人們把鍾會比作張良,司馬昭也對他更加信任了。

軍還洛陽,朝廷擢升鍾會為太仆,進爵陳侯,他一概謝絕,而就任大將軍府從事中郎,管記室事。太仆,二千石,貴為九卿之一,但皇帝既為傀儡,九卿也就徒具虛名。而大將軍府的記室,才是權軸所在,心腹之任,權欲極盛的鍾會當然願意屈尊而就了。

景元元年(260)末,鍾會出任司隸校尉,“雖在外司,時政損益,當世與奪,無不綜典”。時有社會名流嵇康、阮籍、山濤、王戎、向秀、阮咸、劉伶七人,世稱“竹林七賢”,聲名流于遐邇。其中,嵇康名氣最大,他是曹氏的姻親,思想上崇尚虛無,輕蔑禮法,政治上不肯與司馬氏合作,拒絕出來做官。他生活困頓,依靠打鐵自給;而名氣不但不減,反而越來越大,引起了鍾會的注意。有一天,鍾會命駕造訪嵇康,適逢嵇康和向秀在宅中一棵大柳樹下打鐵。嵇康見了這位達官貴人,一不施禮,二不讓坐,自顧低頭打鐵。鍾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立良久,無比尷尬,想要悄悄溜走。這時嵇康說話了:“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鍾會悻悻然回答說:“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①說罷,拂袖而去。這件事使鍾會懷恨在心。同是“竹林七賢”的山濤,政治上站在司馬氏一邊,他擔任吏部郎,期滿之後推薦嵇康接任,嵇康聽到這個消息,寫信與山濤絕交,信中說他不出來做官,有“甚不可者二”:一是“每非湯、武而薄周、孔,在人間不止此事,會顯世教所不容”;二是“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②。司馬昭聽了非常惱火,鍾會陰險地說:“嵇康是一條臥龍,不會出來的。明公可以無憂天下,然而嵇康卻很使人憂慮。”不久,一場橫禍把嵇康牽連進去了。嵇康的密友呂安受到其兄呂巽的誣告,以“不孝”的罪名鋃鐺入獄。嵇康站出來為呂安辯誣,鍾會又乘機向司馬昭進讒言說:“嵇康曾經圖謀援助毋丘儉,因為山濤反對才沒有得逞。曆史上齊國殺華士,魯國殺少正卯,是由于這些人危害時局,擾亂教化,所以聖賢拋棄他們。嵇康、呂安享有盛名,但言辭放肆,誹謗經典,是帝王所不能容忍的,應當乘此機會殺掉他。”于是司馬昭把嵇康和呂安一起殺了。

鍾會甘當司馬昭的鷹犬,他到處搜尋政敵,陷人于非罪,往往不擇手段。在司馬氏和曹氏的斗爭中,許多名士作了犧牲品。有些人接受了教訓,或者緘口不言,或者縱酒自娛,“竹林七賢”中的阮籍就是一個。他喜怒不形于色,不問世事,終日酣飲。司馬昭曾擬為子司馬炎向他家求婚,而他大醉六十天,司馬昭無法開口,只得作罷。這樣明哲保身的人,鍾會也不放過。鍾會多次主動和阮籍搭訕,問以時事,只等阮籍開口,就可以加罪于他。但阮籍每每醉得不省人事,實在找不到口實。有人說見鍾會“如觀武庫森森,但見矛戟在前”①,大概不是過甚之詞吧!

鍾、鄧率軍滅蜀景元三年(262)冬,司馬昭准備滅蜀,他認為姜維屢擾邊陲,禍患無窮,但長期的戰爭也使弱小的蜀國資力更加衰竭,民眾疲憊不堪,滅蜀的條件已經成熟了。朝臣大多以為不可,唯有鍾會表示贊同。司馬昭根據雙方力量對比和地理形勢制定了伐蜀計劃:他以為蜀國戰士有九萬人,居守成都與各地不下四萬,余下的不過五萬人。現在以一部分兵力把姜維率領的大軍羈絆在遝中,使之無暇他顧;主力直指駱谷,通過蜀軍力量薄弱的地帶,奔襲漢中,一定可以取得勝利。司馬昭任命鍾會為鎮西將軍、假節、都督關中諸軍事,出鎮長安;又命令青、徐、兗、豫、荊、揚諸州多造船只,揚言伐吳。這時征西將軍鄧艾連連上疏,認為蜀國未有間隙,不宜加兵。司馬昭擔心鄧艾誤事,派出大將軍府主簿師纂去擔任鄧艾征西府司馬,傳達自己的意旨。翌年五月,一切准備停當之後,司馬昭下令分兵三路大舉伐蜀,由鄧艾督三萬余人從狄道出發,急速進軍甘松、遝中,拖住姜維;由雍州刺史諸葛緒督三萬余人從祁山出發,占領武街、橋頭,切斷姜維的退路;再由鍾會統領十余萬大軍分別從斜谷、駱谷、子午谷向漢中挺進;以廷尉衛瓘持節監鄧艾、鍾會軍事,兼行鎮西將軍鍾會的軍師。

大軍出發前夕,西曹屬邵悌求見司馬昭,不無憂慮地說:“殿下派遣鍾① 《晉書·嵇康傳》。

② 《文選》卷四三《與山巨源絕交書》。

① 《晉書·裴秀傳附從弟楷傳》。

會率領十余萬大軍伐蜀,依下官愚見,鍾會孤身一人,無重要親眷留洛陽為質,不如另派他人為好。”司馬昭笑著說:“這種情況難道我還不了解嗎?如今蜀成了天下的禍害,使老百姓都不能安生,征服它本來易如反掌,但大家又說使不得。一個人如果還沒有打仗就膽怯,就不會有機智勇敢;沒有機智勇敢硬要他去打仗,就只能成為敵人的俘虜。因為只有鍾會和我的意見相同,派他伐蜀,一定可以滅蜀,不派他派誰呢?至于滅蜀之後,即使像卿憂慮的那樣,他又能有什麼作為!他想謀反,有誰支持他呢?蜀的將軍、大夫早已嚇破了膽,成不了氣候;中原將士思念還鄉與親人團聚,也不肯跟他,因此只能自取滅族之禍罷了。卿不必犯愁,也不要再同別人亂說。”

鄧艾率軍入遝中,派遣天水太守王欣等進攻姜維的營地,隴西太守牽弘在前攔擊,金城太守楊欣進至甘松,在後堵截,把姜維緊緊鉗制住。當鄧艾牽制了姜維重兵時,鍾會急速向漢中進兵。這兒是崇山峻嶺的秦嶺山區,層巒迭嶂、溝壑縱橫。牙門將許儀奉命在前修路搭橋,鍾會在後面督率大軍。有一次過橋的時候,突然橋面上坍塌了一個小洞,鍾會乘坐的馬恰巧踩在小洞里,差點把他摔下來。他勃然大怒,下令斬殺許儀。許儀是魏初功臣許褚之子,鍾會竟不寬宥,將士們都很震驚,無不小心謹慎。

姜維重兵置于西部,當他聞知鍾會治兵關中,曾經上表漢主劉禪,奏請以左、右車騎張翼、廖化分兵把守陽安關口和陰平的橋頭,以防患于未然。但蜀執政的佞倖黃皓聽信巫鬼之言,按兵不動,直到魏軍大出,才慌慌張張讓廖化馳援姜維,張翼、董厥奔赴陽安關口,協助外圍駐軍。張、董剛剛開到前線,蜀朝廷又傳來命令:諸外圍軍隊皆不得參戰,退守漢城和樂城。于是張、董率軍西進陰平,聽說魏將諸葛緒將從這里到建成,他們就在那兒等待。這樣,鍾會率領的軍隊在沒有遇到任何阻擊的情況下到達了漢中。他以護軍荀愷、前將軍李輔各領萬人包圍住漢城和樂城。漢、樂二城的蜀軍各有五千人,只管守城,並不出戰。鍾會徑出陽關口,派人祭祀了諸葛亮墓,然後遣護軍胡烈等將領前行,攻破關城,繳獲了一批糧食、裝備。

姜維和鄧艾在遝中相持不下,忽然聽說鍾會已進入漢中,大驚失色,急忙引兵撤退,但魏將楊欣咬住不放,兩軍在強川口打了一仗,姜維敗走。這時諸葛緒又堵住橋頭,姜維下令從孔函谷入北道,繞到諸葛緒的背面。諸葛緒聞訊後退三十里,企圖阻擊蜀軍。姜維又退還原地,迅速穿越橋頭,才擺脫了諸葛緒的糾纏。回到陰平,他對隊伍稍加整頓,准備開赴關城。尚未到達,前方傳來關城失陷的消息,他只得退到白水,在這里遇見廖化、張翼、董厥等諸軍,然後合兵扼守劍閣。

鄧艾追趕姜維到陰平以後,挑選出精悍將士,決定從德陽入江油,經綿陽到達成都。他邀約諸葛緒一起進兵,諸葛緒覺得自己奉命截擊姜維,並無南下的使命,遂移兵白水,與駐屯在那里的鍾會合兵。鍾會為了擴張個人的勢力,秘密上表朝廷,誣陷諸葛緒臨敵怯懦,畏縮不前。朝廷命令用囚車將諸葛緒押解回京治罪,三萬軍隊配屬鍾會指揮。

鍾會發布檄文,警告蜀國將吏士民:“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發,玉石皆碎,雖欲悔之,亦無及已。”大有一舉滅蜀之氣概!他領兵進攻劍閣,遇到姜維頑強抵抗。姜維分兵固守險要,鍾會久攻不克。而由于運輸艱難,士兵乏食,鍾會動搖了,打算撤兵。果真如此,則伐蜀之舉前功盡棄。鄧艾堅決反對,他上書建議說:“現在敵人已經遭到沉重打擊,我們只能乘勝前進。可以從陰平出發,由小路經漢德陽亭急進涪縣,涪縣距離劍閣百里,距離成都三百余里,是敵人的腹心之地。如果我軍出奇兵沖擊敵人的腹心,那麼劍閣的守敵一定會退兵還救涪縣,鍾會的軍隊也就可以從容而進了;如果劍閣守敵不救涪縣,那麼敵人在涪縣對付我軍的兵力就少了。兵書上說:‘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我軍突然襲擊敵人的薄弱環節,攻破涪城是有把握的。”

十月,鄧艾率兵進入蜀軍不曾設防的陰平山區。沿途七百里杳無人煙,處處是懸崖深谷,奇峰突起,怪石嶙峋。將士們鑿山開道,在陡峭的懸崖上修築棧道、架設橋梁。鄧艾身先士卒,上山的時候手攀樹木,足蹬峭壁,艱難地往上爬;下坡的時候用毛氈裹著身體,從上面往下滾。半路上糧食快吃光了,全軍瀕臨絕境,但是他們咬緊牙關堅持下來了。在經曆千辛萬苦之後,他們如神兵天將,突然出現在江油蜀軍的面前。江油蜀軍守將馬邈不戰而降。接著,他們又進入連綿一百五十里的左擔道,繼續前進。這段山道極其狹窄,人們左肩擔擔行走,路上竟不能換肩,左擔道即由此而得名。

蜀平尚書事諸葛瞻率兵抵禦魏軍,駐屯涪縣,不再前進。部下黃崇再三提議派兵據守險要地形,不可讓魏軍進入平原地帶,諸葛瞻固執不從。因而鄧艾得以長驅直入,打垮了諸葛瞻的前鋒。諸葛瞻潰敗一百多里,退守綿竹。鄧艾派人送信勸降說: “若降者必表為琅邪王”①。諸葛瞻大怒,斬殺來使。鄧艾派子忠攻蜀軍右翼,司馬師纂攻左翼。初戰不利,鄧忠、師纂退兵回營,對鄧艾說:“敵人還不可擊。”鄧艾怒氣沖沖地叱責說:“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了,哪里有什麼不可攻擊的道理!”下令把二人推出去斬首,二人只得重新披掛上馬,拚死一戰,終于大破蜀軍,殺死了諸葛瞻和尚書張遵等,攻下綿竹。

綿竹陷落後,蜀軍全線崩潰,鄧艾督軍進抵雒城。魏軍突然逼近,蜀國君臣毫無准備,朝野亂作一團,老百姓也紛紛出城避難。懦弱無能的劉禪束手無策,經不起光祿大夫譙周的一再勸說,派侍中劉紹捧著蜀天子璽綬到雒縣向鄧艾請降。

鄧艾入成都,在軍營門前舉行了受降的儀式。劉禪親自帶領太子、諸王和群臣六十多人來到軍營前,每個人都雙手反綁,還讓人抬來一口棺材,表示罪孽深重,情願受死。鄧艾手執符節,上前替劉禪諸人松綁,下令焚毀棺材,表示接受劉禪的投降並寬宥他的罪過。軍隊進城後,鄧艾傳令將士不得擄掠,安撫百姓,使各操舊業,受到蜀人的擁護。

曹魏滅吳,是結束自東漢末年以來分裂局面,重新實現祖國統一的重要步驟。滅蜀之役,鄧艾之功不可沒。但是,誰曾料到,等待他的竟是滅頂之災。

鄧艾蒙冤與鍾會叛亂在巨大勝利面前,鄧艾頭腦有些不冷靜了,他擅自循後漢將軍鄧禹之例,宣稱承制,任命大批官吏。他拜劉禪為行驃騎將軍,蜀太子、諸王為駙馬都尉;委任原蜀漢各級官吏為朝廷命官,或者命為自己的下屬;還任命師纂領益州刺史,牽弘領蜀中郎將等等。他派人去綿竹,收埋魏、蜀死亡的將士,在上面壘起高台,這就是所謂“京觀”,用以宣揚自己的武功。他又在蜀士① 《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子瞻附傳》。

大夫面前自吹自擂,得意非凡地說:“諸君幸而遇見了我鄧某,因此才有今天呢!要是碰上吳漢之流,早就沒命了。”又說:“姜維確實是當代的一位好漢,只是遭遇我鄧某,才走投無路。”而這些,成了野心家鍾會置他于死地的口實。

當鄧艾的大軍逼近成都的時候,姜維才匆匆逃離劍閣,向巴郡方向撤退,鍾會也才進軍涪縣,派遣胡烈等將領去追趕姜維。後來,已經歸降鄧艾的劉禪敕令姜維向鍾會繳械投降。姜維知大勢已去,只好放下武器,送交節傳給胡烈,自己到涪縣投降鍾會。鍾會大喜,迫不及待地上表向司馬昭表功,表上說:賊姜維、張翼、廖化、董厥等逃死遁走,欲趣成都。臣輒遣司馬夏侯咸、護軍胡烈等,經從劍閣,出新都、大渡截其前,參軍爰■、將軍句安等躡其後,參軍皇甫闿、將軍王買等從涪南出沖其腹,臣據涪縣為東西勢援。維等所統步騎四、五萬人,擐甲厲兵,塞川填谷,數百里中首尾相繼,憑恃其眾,方軌而西。臣敕咸、闿等令分兵據勢,廣張羅網,南杜走吳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絕越逸之徑,四面云集,首尾並進,蹊路斷絕,走伏無地。臣又手書申喻,開示生路,群寇困逼,知命窮數盡,解甲投戈,面縛委質,印綬萬數,資器山積。..臣輒奉宣詔命,導揚恩化,複其社稷,安其閭伍,舍其賦調,弛其征役,訓之德禮以移其風,示之軌儀以易其俗,百姓欣欣,人懷逸豫,後來其蘇,義無以過。鍾會的一派花言巧語博得了司馬昭的歡心,遂進位司徒,封縣侯,增邑萬戶,其子二人也都封為亭侯,邑各千戶。也就是從這時候起,耿直的鄧艾反而遭到司馬昭的猜疑。當時,鄧艾寫信給司馬昭說: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吳人震恐,席卷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不可使用,且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煮鹽興治,為軍農要用,並作舟船,豫順流之事,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必歸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劉禪以致孫休,安士民以來遠人,若便送禪于京都,吳以為流徙,則于向化之心不勸。宜權停留,須來年秋冬,比爾吳爾足平。以為可封禪為扶風王,賜其資財,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塢,為之宮舍。爵其子為公侯,食郡內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吳人,則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

鄧艾不驕矜、不伐功,一心一意籌畫滅吳之策,他的種種建議實具遠見卓識。然而他擅自承制拜官,已經惹得司馬昭大不高興,這里又提出留兵蜀中,豈不引起司馬昭的滿腹狐疑。司馬昭讓監軍衛瓘告誡鄧艾說:“有事應當報請,不應獨斷專行。”鄧艾不以為然,上書申辯說:“我奉命遠征,按照朝廷的方略辦事,征服了蜀國。關于承制任命代理官吏,是為了安定社會秩序,自謂是符合一時的需要。目前蜀國率眾歸降,其土地南極南海,東接孫吳,應當及早穩定下來。如果等待朝廷的命令,因為路途遙遠,恐怕耽誤太久了。《春秋》大義說,大夫出了邊界,只要有利社稷安定、國家發達,是可以專權處置的。現在孫吳還沒有賓服,其勢連蜀中,所以不可拘泥于常規而喪失良機。《兵法》說,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臣雖然沒有古人的高風亮節,但也不敢只顧慮自己而損害國家的利益。”

鍾會自從接受姜維投降以後,對待蜀降將很寬厚,對待姜維更是親切友好,他把姜維等將領繳交的印信符節都發還給他們。姜維慢慢覺察到鍾會懷有野心,有一次,他旁敲側擊地試探說:“君侯自淮南平叛以來,運籌帷幄,從未失策,司馬氏的強盛,都是君侯之力。今日君侯又平定蜀國,威德震動天下。民眾頌揚您的功績,但主帥卻感到恐懼。這樣,君侯還能夠安全回去嗎?不如效法陶朱公泛舟江湖,隱姓埋名,尚可以保全功名性命。”鍾會說:“你扯得太遠了,我做不到,況且也不止這一條路吧!”姜維又說:“其它辦法君侯自然可以考慮到,不必老夫多言了。”話中有話,耐人尋味。這二人各自打著主意,相互利用;出則同車,坐則共席,關系越來越密切了。鍾會對長史杜預說:“以姜維和中原的名士相比,諸葛誕、夏侯玄都超不過他。”鍾會野心驟然膨脹,陰謀造反,而謀反的最大障礙是鄧艾。他借鄧艾擅自承制為口實,反誣鄧艾謀反,秘密向司馬昭告發,又派人截獲鄧艾送往朝廷的章表文書,而模仿鄧艾筆體,寫一些不恭不敬,矜功自伐的詞句以激怒司馬昭。咸熙元年(264)一月,朝廷詔命押送鄧艾回京,為了預防鄧艾舉兵反抗,司馬昭又命令鍾會率領大軍入成都。詭計多端的鍾會明知監軍工瓘兵少,卻故意派他先進城收捕鄧艾,企圖借鄧艾之刀殺掉他,然後再殺鄧艾。衛瓘雖然知道鍾會的用心,但軍令不可抗拒,遂乘夜進入成都,傳令鄧艾手下將領,說:“我奉詔收捕鄧艾,其余一概不問。你們如果歸順官軍,爵賞不變;敢不歸順,則誅及三族!”到了雞叫的時候,鄧艾的部將都先後歸順衛瓘,營帳里只剩下鄧艾一人。天剛亮,衛瓘乘坐使者專車,來到鄧艾的住處,鄧艾還沒有睡醒呢!衛瓘抓住鄧艾父子,關入囚車。鄧艾的部將不相信自己的統帥謀反,計議劫奪囚車,他們全副披掛湧到衛瓘營帳前,衛瓘很鎮靜,獨自出來接見他們,裝著同情的樣子,表示要上表為鄧艾申張正義,這些將領也就相信了。

一月十五日,鍾會進入成都,差人押走鄧艾。這時,鍾會麾下有魏、蜀軍隊二十余萬,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功名蓋世,再也不能受制他人了。于是計劃派姜維督率蜀兵擔任前鋒,自己統帥大軍繼發長安,然後騎兵從陸路、步兵從水路,水陸並進,五日可達孟津,再會兵洛陽,這樣,天下就是自己的了。正當他想入非非的時候,司馬昭派人送來書信,司馬昭說:“恐怕鄧艾不肯奉順,今派遣中護軍賈充率步騎萬人直入斜谷,屯駐樂城。我本人率領十萬大軍在長安,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鍾會大吃一驚,對親信說:“如果只為取鄧艾,司馬昭知道我自己就能辦到。現在帶來重兵,必定是覺察到我有異常了,我們只有快點動手。事成可以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也不失當劉備!”

第二天,鍾會召集護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和原蜀國的官吏,會集蜀國朝堂。他宣布為皇太後舉哀,向大家出示偽造的太後令他起兵廢司馬昭的遺詔。但他又作賊心虛,隨後把他們都關了起來,又關閉成都城門和蜀宮門,嚴兵把守。諸軍將領也都換成他的親信。監軍衛瓘這時詐稱病重,臥床不起,鍾會就更無所忌憚了。

鍾會有一個帳下督名丘建,本是胡烈部屬,胡烈推薦給司馬昭。鍾會出兵,請求以丘建自隨,甚加信用。丘建憐憫胡烈獨自一人被關押在房里,求鍾會允許有一個親兵去端水端飯。因此,其他牙門也都援例各帶一個親兵。胡烈哄親兵說:“丘建密傳消息:鍾會已挖好大坑,削好數千枚白棒。准備叫外面的士兵進來,每人賜給一頂白■帽,拜為散將,讓他們打死我們,埋入坑中。”他還把同樣內容寫在一張條子上傳給在軍營中的兒子胡淵。一夜之間,這個消息在各軍中都傳遍了,大家人心惶惶,害怕一打起仗就回不了家了。

十八日中午,軍營中突然鼓聲大作,胡烈軍營的士兵首先嘩變,胡淵帶頭沖出。緊接著,各軍也鼓噪而出。雖然無人督促,而大隊人馬如波濤激蕩,爭先恐後朝著城門湧動著。這時鍾會正在給姜維部發放鎧甲器杖,衛兵進來報告說,外邊聲音嘈雜,好像是失火了。一會兒,衛兵緊急報告,有很多士兵正向城門跑過來。鍾會大驚,感到事情不好,對姜維說:“這些兵來者不善,怎麼辦?”姜維說:“只有打了。”鍾會一面派兵去殺掉關押的牙門、郡守,一方面讓大家用木頭頂住城門。憤怒的士兵奮力砍門,一時不能破門。但沒多久,有的士兵架梯登城,有的士兵放火燒城屋;人群如螞蟻成群,飛箭似雨點密集,大群的士兵沖進城來,而被關的牙門、郡守也紛紛跑了出來,雙方會合,將姜維、鍾會團團圍住。姜、鍾困獸猶斗,殺死五、六人,但寡不敵眾,被蜂擁而上的士兵們亂刀殺死了。鍾會的將士死者有數百人。城內亂成一團,直到裝病的衛瓘出來主事,才逐漸安定下來。

鍾會一死,鄧艾本營的將士追上囚車,救出鄧艾,准備迎還成都。但是,這一行動不僅未能洗刷他的冤枉,而且斷送了他的性命。衛瓘參與構陷鄧艾,惟恐鄧艾報複,派遣護軍田續領兵在綿竹西的三造亭偷襲,斬殺鄧艾及其子忠。鄧艾死後,其在洛陽的家屬都受到株連,其子悉數被殺,妻及孫子流徙西域。這樁沉冤直到西晉泰始九年(273)才得以申雪。如西晉段灼所說:“鍾會忌艾威名,構成其事。忠而受誅,信而見疑,頭懸馬市,諸子並斬,見之者垂泣,聞之者歎息!”

第五章晉武帝、張華、羊祜、杜預第一節晉武帝①晉武帝司馬炎(236—290),字安世,河內溫縣(今河南溫縣西南)人。西晉開國皇帝,諡號武皇帝,史稱晉武帝。

坐享父祖之業溫縣司馬氏是漢魏時期的名門望族。司馬炎祖上的很多人在漢世擔任過高級官吏。祖父司馬懿入仕曹魏,曆曹操、曹丕、曹睿、曹芳四世,先後任相府主簿、禦史中丞、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侍中、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等職。嘉平元年(249)正月,司馬懿乘魏帝曹芳和執掌朝政的大將軍曹爽離開洛陽拜祭高平陵(曹睿陵墓)之機,假借皇太後的命令,突然發動政變,殺死曹爽及其親信,開始操縱大權。此後,司馬懿一面在官僚、士族之中搜羅黨羽,一面用殘酷的手段消滅曹魏王室勢力。嘉平三年(251)司馬懿病死,司馬炎的伯父司馬師繼續執政。司馬師廢掉皇帝曹芳,另立曹髦,並親自帶兵擊敗鎮東將軍毋丘儉和揚州刺史文欽的聯軍反抗。正元二年(255)司馬師死,司馬炎的父親司馬昭始專國政。司馬昭除在朝內進一步清除擁曹力量外,還派軍隊鎮壓了征東大將軍諸葛誕制造的兵亂。甘露五年(260)司馬昭授意黨羽賈充、成濟將曹髦殺死,改立曹奐為新的傀儡皇帝。景元三年(263)春,司馬昭兵發三路進攻蜀國。在捷報頻傳的時刻,司馬昭加緊廢魏自立的准備工作。當年十月,他擔任相國職務並晉位為晉公,接受“九錫”(古代帝王為尊崇禮遇有大功的臣下而賜予的車馬、衣物、衛兵等物,共九項。在後世,受九錫已成為權臣篡位前的必要程序)。次年七月,司馬昭脅迫魏帝晉升他為晉王,同時命令黨羽荀彧、賈充、裴秀分別主持制定禮儀、法律和官制,並在封國之內開始設置百官,王室子孫爵命皆如帝者之儀。至此,司馬氏代魏的條件已經完全成熟。咸熙二年(265)八月,正准備稱帝的司馬昭突然病死。于是,改朝換代的主角便改由晉王的世子司馬炎扮演。

雖然司馬炎在司馬昭的諸子中處于嫡長子的地位,但是他的世子權力卻來之不易。這是因為司馬昭更為喜愛學識淵博有才能的次子司馬攸。司馬昭將司馬攸過繼給司馬師為子,表示天下是景王(司馬師)打下來的,將來的王位自然應該歸屬司馬攸。司馬炎極力拉攏、巴結父親身邊的要臣,通過他們為自己說好話、作手段,才終于在司馬昭死前三個月正式被確立為世子。在此之前,司馬炎曾在曹魏政府中擔任過給事中、奉車都尉、中壘將軍加散騎常侍、中護軍、假節、中撫軍等職務,初封爵為北平亭侯,後改封為新鄉侯。在取得世子名位的同時,魏帝又授予他撫軍大將軍、開府、副貳相國等職。等到司馬昭去世,司馬炎遂繼為相國和晉王,總攬全國軍政大權。

咸熙二年年底,曹奐屈從臣下的壓力,同意禪讓帝位于晉王。這年十二月(266 年1 月),司馬炎在滿朝文武的反複勸進之下,正式即皇帝位,更國號為晉,改元泰始。退位的魏帝被司馬炎封作陳留王,從洛陽徙至鄴城,① 本節材料主要依據《晉書·武帝紀》,下引此傳者不另注。

曹魏亡國。這一年,司馬炎三十歲。

改章易制,多所變革司馬炎稱帝後,總結前代亡國的教訓,認為曹魏政府束縛、防范宗室,導致皇帝孤立無援。為了屏衛皇室,司馬炎實行五等封爵之制,把大批同宗的叔侄弟兄封作王。即位之始一次封王二十七人,以後又陸續增封,總計達五十七王,並允許諸王自選王國內的長吏。司馬炎還委任幾位宗王統領重兵,出鎮許昌、鄴城、長安等處的戰略要地,用以拱衛首都洛陽。宗王出鎮是司馬炎加強宗室權勢的重要措施,對以後西晉的政局影響極大。由于憑借朝臣、士族的支持,司馬炎才得以建立西晉政權,所以對擁戴有功的大臣和世家大族極力照顧。比較突出的是,他為防止功臣之間為官職高下而引起紛爭,雜糅上古及漢代“三公”的名目,在中央政府設置品級極高的太宰、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馬、大將軍等職,號稱“八公”,成為曆史上鮮見的因人設官的典型。此外,他對臣下也大加分封,前後受封的異姓公侯多至五百余人。按照規定,各等封爵的食邑標准是被封地區民戶全部賦稅的十分之一,後又擴至三分之一。

西晉立國之初,年富力強的司馬炎雄心勃勃,意欲有所作為。泰始元年、二年他先後頒布過一些旨在移風易俗、革除前朝弊政的措施:1、撤銷對曹魏宗室和漢朝宗室的督軍,宣布解除對他們的禁錮。2、罷除曹魏政府對出鎮、出征將士留取人質的法令。3、恢複被曹魏廢止的諫官制度,並把象傅玄、皇甫陶這樣清正敢言、有才能的官吏委任為諫官,以廣聞博見,開直言之路。4、提倡節儉。他把原禦府的珠玉玩好之物分賜臣下,自己不留。又下令削減各郡國政府對皇室的貢調,禁止樂府排演開支較大的靡麗百戲,停止有司制作各種游戲田獵的器具。此外,在用人方面司馬炎盡量不計舊怨,啟用某些原屬于曹魏集團的官吏。太常丞許奇的父親許允因參與魏主廢黜司馬師的密謀,事泄被殺。司馬炎認為許奇有才,不顧別人反對,把他提升為祠部郎。以後,他還選用了一批原在蜀漢政府任職的人,其中包括著名的學者譙周、文立等人以及諸葛亮的孫子諸葛京。

泰始四年(268)正月,司馬炎批准頒行新律。這部晉律因初施于泰始年間,故史稱《泰始律》。

《泰始律》從咸熙元年(264)開始編修到是年完成,前後共費時二年半。修律的名義主持人是賈充,著名的學者羊祜、杜預等十四人參與了制定工作。與新律同時完成的,還有張斐、杜預為泰始律所作的注解一部。全部律文共有“二十篇,六百二十條,二萬七千六百五十七言”,加上四十篇全文,“凡律令二千九百二十六條,十二萬六千三百言,六十卷,故事三十卷”(《晉書·刑法志》)。

《泰始律》是我國古代一部重要法典。它對漢魏舊律進行了較大幅度的改造整理,使其更加簡約完備,成為鞏固西晉地主階級統治的有力工具。《泰始律》對後世影響很大,南北朝乃至隋唐的法律無不打上它的烙印。它的體例比較嚴謹,雖然律文的篇目比舊律大為增加,但其條目卻比舊律省減了兩千有余,確實克服了舊律錯雜重出的弊病,有簡便易行的優點。《泰始律》比前代律令的內容有所放寬。它“減梟、斬、族誅、從坐之條”,對女子的判處也有從輕從寬的用意。《泰始律》的這些變化,使其在實行中能夠起到緩和階級矛盾和統治階級內部矛盾的作用,有利于鞏固司馬氏的江山。另外,《泰始律》比漢魏舊律遠為完善准確。它首次把作為規章制度的“令”與刑法典的“律”正式區分開來,並注意到犯罪與違法行為的界限,對加減刑、累犯加重和數罪並罰等制度也十分強調。

司馬炎非常重視《泰始律》的頒行。他讓尚書郎裴楷執讀,親臨殿堂為臣下講解,並接受侍中盧珽、中書侍郎張華等人的建議,將新律有關死罪的條目謄抄出來,張懸在各地的亭、傳給老百姓看。

在頒行新律的同月,司馬炎命令杜預草擬官吏黜陟的辦法。杜預建議在各部門設置主持考課的官吏,逐年對考課對象進行評定,然後根據他們在六年任期中成績的優劣予以升降。他特別強調,對不稱職的人不能過分寬容。杜預制定的考課辦法雖然比較合理,但是司馬炎還是把它否定掉了。這是因為,西晉政權是司馬氏與其他士族的聯合專政,司馬炎為了穩固帝位,就不能不想方設法地照顧功臣勳貴和士族的利益。只要不直接威脅他的統治,司馬炎對他們一律取放縱包庇的態度。上一年,以山濤為首的達官貴人強占官田,為司隸校尉所彈劾。司馬炎避貴施賤,只把參與其間的一個縣令處決,而對山濤等人一概赦免不問。如果認真實施杜預制定的考課法,必然觸犯許多士族的利益,就會出現司馬炎所不願看到的一些結果。

這年九月,司馬炎解除了鎮戍淮南的大司馬石苞的兵權。石苞靠投靠司馬氏集團起家,是西晉王朝的開國元勳。他曾參與平定諸葛誕的兵變和勸說魏帝禪讓而有功于司馬炎。自從平定諸葛誕以後,石苞一直代鎮淮南,已達十一年之久。淮南駐軍士馬強盛,靠近東吳前線,石苞又久著威名,這使司馬炎十分不安。司馬炎雖然在政治上經濟上優容功巨勳貴,但是絕不允許他們控制重兵,構成對政權的威脅。恰巧,石苞與淮北監軍王琛不合。王琛密表洛陽,聲稱石苞私通東吳。同時,荊州刺史胡烈也上表說,東吳人准備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石苞聽到風聲後已開始築壘遏水進行設防。一連串的消息加深了司馬炎的疑慮。他對羊祜說:每次吳人進犯,常東西相應。這次偏師北上,難道石苞真要造反嗎?于是司馬炎以“不料賊勢,勞擾百姓”的罪名將石苞免職,並派出宗室司馬望率領大軍開赴淮南,以防不測。石苞預先知道消息,主動放棄兵權,到壽春的都亭等候處理。司馬炎這才松下心來,對石苞不再追究。

司馬炎解除石苞的兵權,除出于對石苞的戒心,還有比較長遠的戰略安排。當時,江東的孫吳在暴君孫皓的統治之下,早已危機四伏,國力日衰,人心思亂。這一有利形勢為西晉滅吳統一全國提供了可能。司馬炎決心加強對南線的軍事部署,著手進行滅吳的准備工作。泰始五年(269),他把才識出眾的尚書左仆射羊祜拜為都督荊州諸軍事的職務,坐鎮襄陽(今湖北襄樊);把鎮東將軍衛瓘從徐州調往青州,改派宗室司馬伷為都督徐州諸軍事、鎮守下邳。

羊祜雖然不是司馬氏的宗室,但卻是司馬師的內弟、西晉皇室的重要外戚。晉國初建,羊祜曾與荀勖共掌機密,後又為中領軍,統領王國衛隊。司馬炎受禪後,他以尚書左仆射之職兼衛將軍,仍是執兵之要,事兼內外。羊祜有卓越的軍事才能,到襄陽後,他努力安定民心,減輕賦稅,采取各種辦法,加強軍事物資的儲備,使晉吳對峙的局面不斷向有利于西晉方面轉化。河西之亂與平吳決策泰始六年(270)六月,河西鮮卑禿發樹機能起兵反晉,秦州刺史胡烈鎮壓失敗,被殺。

漢魏之際,鮮卑拓跋族的一支由部落酋長禿發匹孤率領,從塞北遷到了河西,曆史上把這支鮮卑人稱作河西鮮卑。河西鮮卑活動的區域,大致“東至麥田(今甘肅靖遠縣)、牽屯(今甯夏固原縣),西至濕羅,南至澆河(今青海貴德縣),北接大漠”(《晉書·禿發烏孤載記》)。他們之中的一部分人已同漢人雜居。司馬炎擔心河西鮮卑不易駕馭,特地從雍、涼、梁三州中分出隴西、南安、天水、略陽、武都和陰平六郡組成秦州,把在西部頗有能名的胡烈委任為秦州刺史,以達到鎮撫的目的。

禿發樹機能起兵反晉是因受到漢族統治者歧視引起的。在滅蜀戰斗中,涼州兵立有大功。戰後論功行賞,五千鮮卑健兒沒有得到與漢人一樣的賞賜,遂鋌而走險。殺死胡烈後,禿發樹機能又嚇退坐鎮長安的司馬亮派來援救秦州的大軍。

河西敗報傳來,司馬炎非常震恐。他免去司馬亮都督秦、涼州諸軍事的職務,改派另一宗王司馬駿接替他鎮守關中。司馬炎又任命尚書石鑒都督秦州諸軍事,負責平定河西鮮卑動亂。石鑒到達秦州,強令與他有芥蒂的新任秦州刺史杜預出兵,遭到對方的拒絕。杜預向石鑒提出比較穩妥的攻戰方案,石鑒不予采納。他一面逮捕杜預,一面親自帶兵與禿發樹機能交戰,結果仍大敗而歸。

禿發樹機能的兵力越戰越強,周圍地區的少數民族受到鼓舞紛紛起兵反晉。泰始七年(271)四月,涼州的北地胡人造反,與禿發樹機能合謀襲擊金城(今甘肅蘭州西),將涼州刺史牽弘誘至青山擊殺。

西方戰事日趨緊張,司馬炎深感憂慮。侍中紀愷給他出主意說:只有安排象賈充這樣有威望有智謀的人親自掛帥,戰亂才能平息。司馬炎覺得很有道理,隨即任命賈充都督秦、涼二州諸軍事開赴西部戰場。當時,賈充官任侍中、尚書令、車騎將軍,是朝內最有權勢的臣下,素有宰相之稱。賈充與侍中兼中書監荀勖、越騎將軍馮紞等人朋比為奸,操縱朝政。任愷是他們的反對派,推薦賈充西行,目的是使他遠離朝廷。賈充不願此行,求計于荀勖。荀勖勸他與太子結親。賈充等人買通了皇後楊氏,又在皇帝面前大造輿論,終于使司馬炎答應了以賈充之女賈南風為太子妃的親事。礙于親家的面子,司馬炎就不再提及掛帥之事,賈充由此而免去了西征之苦。

這時,被司馬炎派到南方主持荊州軍事的羊祜也遇到強硬的對手:東吳西線軍事的主帥已由陸抗出任。陸抗為東吳名將陸遜之子,本人也是個出色的軍事家。陸抗上任不久,便攻破西陵(今湖北宜昌),將獻城降晉的步闡擊殺,並打敗羊祜等人率領的援軍。羊祜知道滅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遂一面繼續積蓄力量,一面以信義對東吳邊界軍民施加影響,等待時機。

泰始十年(274),陸抗病死,東吳西線的防禦能力明顯下降。羊祜開始籌劃南進的軍事部署和作戰方案。咸甯二年(276)十月,羊祜給司馬炎上表,請求伐吳。羊祜認為,西晉滅吳的條件比當時滅蜀的條件遠為成熟,只要司馬炎肯下決心,平吳是不成問題的。但是,羊祜的建議遭到賈充、荀勖等人的堅決反對。他們以秦、涼地區的動亂尚未平定為理由,極力阻撓南進。羊祜再次上表陳述早日發兵的原因,然終未能獲得司馬炎的同意。

司馬炎不能下定滅吳的決心,除因西部動亂外,還有他分封諸王以屏衛皇室的計劃沒有完全實現的因素。自泰始分封以來,司馬炎沒有認真要求諸王就國,多數宗王留官或留居洛陽,也有部分宗王出任都督。咸甯三年(271)七月,司馬炎接受衛將軍楊珧等人的建議,始命令諸王就國。他按照戶邑的多少,把王國分為三等。“邑二萬戶為大國,置上中下三軍,兵五千人。邑萬戶為次國,置上軍、下軍,兵三千人。五千戶為小國,置一軍,兵千五百人。”(《晉書·地理志》)由于諸王貪戀京師的奢華生活,都把就國看作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史稱“皆涕泣而去”。這些懦弱無能的宗王在以後的政治事變中幾乎沒有發揮什麼作用,司馬炎所預想的目的並未實現。在命令在京諸王就國的同時,司馬炎對于“諸王為都督者,各徙其國使相近”(《資治通鑒》卷八十)。由于這一部分宗王“出擁旌節,蒞岳牧之榮;入踐台階,居端揆之重”(《晉書·汝南王亮傳序》),既能持節掌握一方軍政,又能操縱左右中央的朝權,權力過重,野心膨脹,遂在司馬炎死後釀成了“八王之亂”這樣空前的曆史大悲劇。

咸甯四年(278)六月,羊祜病重,要求入朝面陳滅吳大計。司馬炎允許他乘車上殿,不行參拜之禮,對于他的意見也表示願意聽取。後來羊祜在病榻上要前來探病的中書令張華轉告司馬炎說:吳主孫皓暴虐異常,現在出兵可以一舉成功。如果孫皓死掉,吳國另立有為新主,我們再有雄師百萬,也難渡長江天險了。羊祜的話,確實對司馬炎震動很大。他要求羊祜臥護諸將,帶病出征。羊祜表示,滅吳戰爭不一定非他指揮不可,他可以推薦一個能夠勝任這一職務的人選。當年十一月,羊祜病故。臨終前他舉杜預代替自己。杜預以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的職務到達襄陽後,以離間計誘使孫皓撤換了對晉軍有威脅力的西陵總督張政。孫皓在臨戰之前的將帥移易,造成以後西線吳軍的迅速崩潰。經過一段時間部署之後,咸甯五年(279)八月,杜預向司馬炎上表請求伐吳。司馬炎答應明年准備出兵,但杜預反對說,東吳西部的兵力已調空,這是大舉進攻的最好時機,如果給孫皓以喘息時機,很可能要功虧一簣。這時,益州刺史王濬也上書請戰。他在益州為准備滅吳大造艦船,至此已有七年。王濬說,他造的船有的已開始朽爛了,自己年紀已到七十,死亡無日,實在不願再白耗光陰,請求皇帝切勿坐失良機。

司馬炎被說服了,開始傾向及早伐吳。但是一到賈充等人搬出種種理由反對時,他又遲遲疑疑下不了決心。他把中書令張華找來對弈,以條理思緒。恰巧杜預的又一份請戰奏疏送到,一直主張滅吳的張華把棋局一推,說什麼也不肯下了。他極力催促司馬炎當機立斷,在這種形勢下,司馬炎終于同意立即對吳采取軍事行動。賈充等人聽到消息又趕來爭吵,惹得司馬炎發起火來,他們才不敢再唱反調。

咸甯五年(279)十一月,司馬炎命令張華為度支尚書,主持滅吳大局,掌管漕運糧餉。同時,他發布詔書,下令以六路大軍,二十萬眾,大舉進攻吳國。這六路是:鎮東將軍司馬伷出塗中(今安徽滁河流域)為第一,安東將軍王渾出江西(今安徽長江以西)為第二,建威將軍王戎出武昌為第三,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為第四,鎮南大將軍杜預出江陵為第五,龍驤將軍王濬等率巴蜀水軍,順江而下為第六。

十分滑稽的是,司馬炎選定的平吳主帥竟是賈充。賈充雖反對此次用兵,但卻是司馬炎最親信的大臣。賈充上表推辭,司馬炎威脅說,如果你不受命,我只好親行了。賈充無法,只得承命。

在大舉伐吳的同時,被司馬炎派到西部參與平定少數民族動亂的討虜將軍馬隆連續告捷。

禿發樹機能起兵九年,相繼斬殺秦、涼二州四位刺史。咸甯五年(2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