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縱橫】(上)

趙子服恭恭敬敬做了一揖:“陛下!大康自高祖拓跋帝建國,到神武皇橫掃八國一統中原,至今已經存在了整整五百三十二年,這世間萬物都逃脫不了興極必衰的規則,恕我直言,如今的大康正處在衰落之中。” 龍淵雙目一亮,卻沒有說話。 趙子服道:“陛下登基以來,大康國力衰落的更為厲害,當然這並非是陛下一人之過,乃是陛下的幾位先皇,積累不斷的弊制所造成,陛下雖然貴為天子,可是大康的百姓無人不知大康的權力實際上並不在陛下的手中!” 龍淵緊咬下唇,臉上的表情陰晴莫辨。 站在一旁的祥貴暗暗驚心,這趙子服分明是不想活了,這番話說出來,等待他的結局只有一個死字。 趙子服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仍然侃侃而談:“這些年來,太師蕭逆寒專權,刻意加強自身權力的同時,卻忽略了對大康全局的掌控,讓大康本已混亂不堪的狀況變得越發嚴重,去年子服曾前往大康北疆,北川城守將蕭牧野,乃是太師的二子,他年少有為,治軍嚴禁,擁兵已然十萬之眾,雁州、蠻州也全都是蕭氏的親信所掌控,可以說,大康的東北實際上已經控制在蕭家的手中。” 龍淵雖然知道蕭逆寒的兒子駐守北疆,卻不知道他的力量已經發展到這樣的規模,心中暗暗吃驚,他緩緩點了點頭,示意趙子服繼續說下去。 “大康的西北,大將軍藍偱擁兵自立,表面上看是太師將他逼迫到如此地步,可實際上此人卻早有謀反之心,子服游曆西北之時,發覺藍偱早已悄然在西北屯兵屯糧,儼然已經成為一方霸主,就算沒有討逆之事,他也斷然不會遵從陛下的調遣!大康西北的大片土地也基本屬于藍家了。” 龍淵已經不由自主站起身來,他緩步來到趙子服面前。 趙子服道:“長江以南,更是多方勢力割據的局面,其中尤以平南王梁靖的實力最為雄厚,他和藍偱同樣是武將出身,此人表面性情暴躁,其實為人頗具心機,前年南方兩省十八縣發生民亂,梁靖處事果斷,雷厲風行,在短短的三個月內便將暴亂平息,這不但得益于他的鐵血手腕,更是因為他謀略出眾,更為難得的是,他手下武將謀士眾多,為人低調,很好的隱藏了自身實力,他若是擁兵自立,以長江天險為界,據守一方,就算陛下能夠集合大康北部所有的兵力也難以撼動他分毫。” 龍淵倒吸一口冷氣,黯然道:“朕的江山,不知不覺中已經被這幫逆賊給瓜分了。” 趙子服道:“就說眼前的康都,也是風云四起,危機四伏,其中的辛酸或許陛下比我更要清楚。” 龍淵親自將趙子服從地上扶了起來,引他在座椅上坐下,真誠道:“朕剛才委屈了趙先生,還望先生不要介意!” 趙子服恭敬道:“陛下莫要這樣說,子服之所以前來大膽偷雞,一是的確餓得不行,二是因為不忍心看著這大康五百多年江山就此四分五裂,希望能夠親口向陛下說出這件事。” 龍淵道:“先生既然對天下大勢認識的如此清楚,可否給朕指點迷津,讓朕能夠扭轉頹勢,重振大康昔日國威?” 趙子服感歎道:“陛下,請恕子服直言,天下大勢已然注定,並非人力所能逆轉!” 龍淵聽他也這樣說,心中更是黯然,低聲道:“難道我大康的國運當真已經走到了盡頭?” 趙子服低聲道:“陛下有沒有發現一件非同尋常的事情?” “什麼事情?” 趙子服道:“子服縱觀陛下登基以來的日子,太師蕭逆寒一步步走到現在,能夠擁有今日的權力和地位,和他長遠的眼光和隱忍的胸懷有著必然的聯系,子服斗膽說一句話,蕭逆寒的真正目的,乃是篡奪陛下的皇位,統治大康的江山。” 龍淵怒道:“朕早就知道這個逆賊的心思!” 趙子服道:“蕭逆寒若是沉得住氣,十年之內必然可以不費一兵一卒,成功將大康的江山據為己有,可是他卻突然接連出了昏招,逼藍偱是其一,對付虛無我是其二,以他老道的性情原本不會接連做出這樣的過激之事,除非他只想固守北疆,劃界而治!” 龍淵微微一怔,這件事他還從來沒有想過,可是回想最近蕭逆寒的種種舉動,的確有著太多的反常。 趙子服道:“子服敢斷言,蕭逆寒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或許他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龍淵又驚又喜,他低聲道:“你是說……老賊他要死了?” 趙子服點了點頭道:“若非如此,他怎會甘心將即將到手的大康江山與他人分享?他的種種作為,真正的目的是在逼反藍偱,讓大康陷于分裂的混亂之中,下一步他的目標應該就是平南王梁靖,當大康陷入分裂之時,他便可理所當然的退守北疆,到時候大康便不複存在,取代大康宏偉版圖的將是分裂的三國!” 龍淵雙目之中盡是震駭之色:“若是老賊當真命不長久,或許朕還有一線轉機?” 趙子服緩緩搖了搖頭道:“陛下,難道你沒有看清,若是蕭逆寒真的要死了,他會讓你繼續留在這世上嗎?” 龍淵低聲道:“天下若果然像先生所言一般變得四分五裂,朕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趙子服平靜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陛下能夠渡過這場劫難,未嘗沒有翻盤的機會!” 龍淵雙目盯住趙子服:“願聞其詳!” 趙子服道:“如今的大康就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危樓,陛下與其膽顫心驚如履薄冰的在上面修修補補,還不如干脆將之推倒後重新建起!” 龍淵雙目一亮,可是想到眼前的現實,剛剛燃起的那一絲希望又重新暗淡了下去。 趙子服道:“東北方的女真人不斷壯大,西北的胡人對中原江山的窺覷之心從未改變過,南方蠻夷部落也在蠢蠢欲動,更何況,大康的百姓早已忍受不了饑餓和貧窮,國內民亂此起彼伏,天下若是就此分裂,必將陷入內外交困之中,既然無法挽回分裂的局面,干脆就任由他去,自古亂世出英雄,此等亂世,卻是陛下重鑄大康的良機。” 龍淵聽到這里,早已對趙子服欽佩的五體投地,他深深一揖道:“先生可願輔佐朕嗎?” 趙子服歎了口氣道:“現在就算子服留在陛下身邊,也對大局無濟于事,非是子服怕死,若是今日我跟隨了陛下,只怕明日太師就會將子服的人頭砍下來,高高掛在午門外以儆效尤!” 龍淵心中明白趙子服所說的的確是實情,充滿失落道:“朕不會為難你!” 趙子服跪倒在龍淵面前,泣聲道:“陛下,子服自小苦學,無時無刻不想將胸中所學報效國家,正因為如此,子服才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不可以輕易死去,當陛下真正需要我的時候,子服一定會出現在陛下的身邊。” 龍淵激動地拍了拍趙子服的肩膀:“朕相信,這一天絕不會太過久遠。” 趙子服道:“子服臨行之前,送給陛下四個字——無須再忍!” “無須再忍?” “不錯!那蕭逆寒所剩的時間應該已經不多,他必然要在有限的時間內,鞏固自身的勢力,肅清朝內的逆反之聲,這種情況下,他絕不敢對陛下怎樣!” 龍淵眯起雙目,他不覺想起自己在處理虛翰良的事情上占據上風,蕭逆寒近來對自己的忍讓果然另有苦衷,他的唇角露出一絲微笑。 趙子服道:“陛下,無論康都未來會發生怎樣的風雨,都要記住,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人在,江山便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