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沒有一句找醫生.
後來他問應寒年,"寒哥,你的頭盔呢?"
應寒年的頭部傷得尤其嚴重.
"頭盔上有GPS定位,我一早先扔下崖底了."
應寒年是這麼答的.
後來,何耀就看到震驚得足夠影響他一生的畫面,他將應寒年帶往一處僻靜的出租房,從藥店買來各種各樣所需的東西.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為自己動手術.
沒有麻藥,就是自己醫治自己.
何耀不懂一個人要狠到什麼地步,要遇到少驚心動魄的事之後,才能自己給自己動手術而不抖一下手,不吭一聲.
"寒哥,您不怕疼麼?"他忍不住問.
應寒年坐在鏡子前,對著鏡子將眼角的傷一點點縫合,全程准確無誤,仿佛疼都不在他身上一樣.
做好收尾工作後,應寒年點了一根煙放進嘴里,眼神充滿邪氣,勾著唇道,"其它的都是小事,臉不能毀了,否則怎麼騙得到老婆."
其實應寒年的傷很重,重得無法出門,只能在床上休養,他能自己治傷,都不知道靠的是什麼力量.
並且沒有醫生照顧他,發燒嚴重的時候,也只能自己勉強爬起來吃藥.
有一次,何耀把手邊工作處理好以後,匆匆趕到租房,應寒年就躺在地上睡著,身上連條被子都沒有.
他說,是因為睡過頭了沒注意滾下床.
但何耀後來發現,他只是突然之間起都起不來,只能在地板上躺一整夜.
何耀覺得自己越靠近應寒年,越覺得他身上有種震憾人心的東西,令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何耀也問過,"寒哥,為什麼您不通知星哥,卻通知我呢?"
不管怎麼說,姜祈星跟隨應寒年多年,肯定比自己照顧得周到,不會讓應寒年在地上躺一晚.
"他?戲不行."
應寒年道.
他要演詐死的戲碼,就是為了躲在暗處勾引那個幕後黑手出來,姜祈星的戲是真的不行.
某種程度上來說,姜祈星跟在應寒年身邊久了,被他慣壞了.
"那大小姐呢?大小姐也不通知?"何耀問.
"我現在這德行怕她看了嚇死."
應寒年說這話的時候,唇角一直勾著,眼中帶著笑意.
再後來,何耀才逐漸明白,這時候的應寒年以為自己降落撞擊太重,很有可能熬不過這一關,真正怕的是給了希望再給絕望.
何耀站在滿是消毒水的房間里說,"聽說大小姐住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您,她會不會傷心過度……"
"她不會."
應寒年斬釘截鐵.
"為什麼?"何耀不明白.
"她還有家,她把家看得比什麼都重."應寒年道,"所以她做任何事都不會過度,而且,她還會攔著祈星."
他的團團,他比誰都了解.
這個時候的應寒年傷得命都快沒了,還是會和他說一些話,有時候說起林宜,臉上的笑意跟個發春的少年似的.
稍微好一點,應寒年就會喬裝離開去見林宜,暗中跟著.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知道牧羨楓在亂中上位的時候,應寒年也只是涼薄一笑,"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直到後來,何耀在三房工作的時候,偶然間看到牧華弘穿襯衫,見到他右肩下的青杉印,樣子和位置竟和應寒年的一模一樣.
普通人不在意的細節,何耀總是能記得清清楚楚.
應寒年聽到後臉色大變,他坐在床邊抽了一夜的煙.
何耀見到他臉上露出再諷刺不過的笑容,"我他媽身上居然有牧家的血,真他媽有意思……"
何耀到這時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前情過往,何耀感覺得出來,應寒年無法接受自己的鮮血里流著一半姓牧的基因.
那些天,應寒年是極度難熬的,煙抽了一包又一包,屋子里全是煙味.
何耀有時候想,如果是大小姐陪在他身邊,寒哥不至于會這樣.
可惜,沒有如果.
又後來,何耀被林宜聯系,知道林宜的計劃,知道林宜和牧羨楓的交易.
他急切地跑去告訴應寒年,想讓應寒年現身,否則林宜真要變成大房的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應寒年沒有聽他的.
一天之後,應寒年要他聽從林宜的,讓計劃繼續.
何耀不能理解,他本來就是從林宜身邊出來的,所以他忍不住去爭辯,"你不能這麼對大小姐,大小姐以為你死了,她把自己都交待出去,就是為給你報仇,你怎麼能這麼能無動于衷?"
"那你告訴我怎麼做?"
應寒年也怒了,瞪著他吼出來,"我現在跑出去,告訴大家我沒死?牧羨楓明顯知道我的一切,我這時候出去和送死有什麼區別?我讓林宜看著我死了一遍又一遍就不是無動于衷了?"
那當然不行.
何耀面紅耳赤地道,"那你可以偷偷告訴大小姐,帶大小姐離開這里,別管什麼報仇了."
"怎麼離開?"應寒年反問.
"你當初都有辦法讓江家出國."
何耀道,他實在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林宜為報仇把自己賠進去.
林宜對他有提攜之恩.
說完,應寒年陰沉地看著他,"我查了,林家一直在牧羨楓的監控里."
"……"
何耀呆呆地站在那里,慢慢明白過來.
林家不是江家,林家的宜味食府遍布全國,不是說走就能走的,甚至林家一有風吹草動,牧羨楓就能第一時間知道.
有林家在那里,林宜就是被牧羨楓攥在掌心里的玩物.
此時的牧羨楓只是還沒有露出那麼多的陰暗面而已……
何耀忽然明白自己問的有多幼稚,他看著應寒年冷峻的臉問,"寒哥,那您准備怎麼做?"
應寒年沒有立刻回答他.
直到某一天,何耀發現租房的鏡子碎了,而應寒年的手上全是血.
應寒年站在租房的陽台上,雙手按在欄杆上,血一滴滴落下,他眺望著帝城地標性建築萬物塔,高得聳入云端,無論在帝城的哪個角落,都能一眼看到.
這天,何耀聽到應寒年說--
"林宜我不要了,我要做牧家的最高決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