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冷麼?
一個女人用最好的年華無怨無悔地為他付出,替他照顧小孩,看著他陷在對亡妻的思念中無法自拔,又看著他新娶一個變得面目全非,如今還怎麼熱得起來.
林宜去了幾趟,每次都被牧闌留得很晚,惹得應寒年都生出意見來.
這天,何耀將一疊厚厚的文件擺在應寒年的書房中.
林宜端著一盤水果走進去,就見應寒年坐在書桌前看著文件,他身體離著書桌很遠,蹺著二郎腿往後靠在椅背上,手上將文件頁翻得飛快,一副放浪不羈的模樣.
"吃水果麼?"
林宜走過去問道.
應寒年抬眸睨她,勾唇,"想吃你."
"……"
沒正經.
林宜笑了一下,站在書桌邊上捏起一顆車厘子遞到他唇邊,應寒年盯著她吃下去,連帶她的指尖都一口含在薄唇間,舌尖舔弄,漆黑的眸勾人得厲害.
林宜手指一麻,連忙縮回手,轉頭假裝整理水果,好撫平內心的震顫.
應寒年也不拆穿她,繼續看文件.
林宜站在那里,視線落在桌上的文件,一個熟悉的名字進入她的眼底,"牧羨楓要判了?"
"嗯."應寒年頜首,"證據確鑿,供認不諱."
牧羨楓很多事都做得隱秘,證據應該都是應寒年查出來的.
供認不諱……
這是牧羨楓放棄抵抗了.
"這刑判下來不輕吧?"她問道.
"很大可能是死刑."
"……"
死刑.
那他的命便走到盡頭了.
林宜拿起一份文件翻了兩頁,眉頭蹙起來,"方銘死了?"
"嗯,頸動脈出血引致死亡."應寒年給出幾個冰冷的字眼,解釋他的死亡.
"……"
林宜看著手上的文件,一行一行文字看過去,唇抿得緊緊的.
"想什麼呢?"
應寒年察覺她的沉默.
"其實牧羨楓這一生挺悲的."林宜低聲說道,手中的文件變得無比沉重,"他原本可以做個普通人,卻被所謂的長房榮耀捆綁三十年."
到頭來,什麼都沒有爭到,什麼都沒有得到.
甚至連自己的出身,都是假的.
親生父親死了,親生母親死了,自己鋃鐺入獄.
應寒年的臉色一下子差了,冷冷地看著她,"心疼了?""不是心疼,是唏噓."林宜轉過頭看向他,抬起手摸上他的臉龐,指尖描繪著他深邃的輪廓,"你沒見過牧羨楓和蘇美甯吵架,如果蘇美甯當年沒有只顧著迫害你的母親,
多分一點關愛給自己的兒子,牧羨楓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而應詠希和應寒年也不用走那麼苦那麼屈辱的一條路.明明可以皆大歡喜,卻折磨了兩個家庭."這世上就沒有如果."應寒年盯著她道,"就像我,如果沒有遇到你,我會變成另一個牧羨楓,但因為沒有如果,所以我永遠不會
是牧羨楓."
他的嗓音低沉好聽.
林宜琢磨著他話里的意思,有些受寵若驚,他將她說得太重要了.
"叩叩."
門被敲響兩下.
林宜走上前,打開書房的門,何耀就站在外面,沖他們低了低頭,"寒哥,大小姐."
"怎麼?"
應寒年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回頭睨他一眼.
"警方那邊傳了話,說牧羨楓想見……"何耀頓了頓,看向林宜道,"大小姐一面."
"讓他滾蛋!"
應寒年想都不想地道.
"他說是最後一面."何耀又道.
應寒年的眉頭瞬間擰起來,不滿寫在臉上,"你聽不懂人話?"
"是,寒哥."
何耀哪里還敢說話,低了個頭忙要退出去.
林宜站在門邊,想了想轉頭看向應寒年,"我想去見一面."
"……"
應寒年的眼刀子立刻冷颼颼地飛向她,薄唇抿出濃濃的不悅.
"相識一場,最後一面,我想聽聽他會說什麼."她道,她對牧羨楓是恨的,可到了最後,她的唏噓多過于恨.
"要是我不許呢?"應寒年冷冷地問道.
"那我就不去了."林宜很坦然.
想聽聽牧羨楓會說什麼是真的,應寒年若不願,她不去也沒什麼可難受的.
"哼!"
應寒年冷哼一聲,別扭地轉過頭去.
一個小時後,林宜出現在看守所,是應寒年親自帶她來的.
密閉的小房間里,牆上的燈光昏暗,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處處透著逼仄的氣息,令人覺得呼吸都有些不暢.
林宜在桌前坐下,等了一會,一側的小門被打開,兩個警察押著牧羨楓走出來.
牧羨楓穿著單薄的衣服,束在身前的雙手戴著手銬,一頭短發微微有些凌亂,一張臉上五官分明,英雋依然,只是眼中毫無光彩,失了精神.
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的一刹那,林宜忽然想到第一次見牧羨楓的時候.
那是在林家的新年晚會上,他現身那艘龐大的郵輪,即使是坐在輪廓上仍然優雅高貴,有著令人望而生卻的氣場,旁人自動分列兩旁,讓出一條路來,他是整場的焦點.
"在想什麼出神了?"
牧羨楓在她對面坐下來,語氣是難得的輕松和溫和,如一場小雨下在春風中,很是舒服.
林宜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牧羨楓,覺得他有什麼不一樣了.
一旁有三個警察站著,本來就不大的房間一共五個人,更顯得擁擠狹小.
"想到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林宜誠實地開口.
"呵."牧羨楓淡淡地低笑一聲,"外面的天氣怎麼樣?"
他在里邊看不到.
"挺好的,天氣越來越暖和了,今年估計是個很炎熱的夏天."她輕聲地道.
這一個月里,他們彼此憎恨,箭拔弩張,刀光劍影,可現在,卻坐在一起聊上天氣了.
"我母親下葬了嗎?"
牧羨楓又問道,神態平靜,完全看不出要判刑前的慌亂和忐忑.
"嗯."林宜點頭,一縷發從耳邊垂落下來,"安姨……四姑娘將大夫人葬在牧氏陵園了."
"應寒年沒有阻止麼?"
他問.林宜想到應寒年那一句"做個人",就不自禁地笑了笑,然後搖頭,"他沒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