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隕落(29)



舍得嗎?

她看著他胸口上方那小小的青杉印跡,終究是無法割舍.

應詠希不懂親情,有了寒才懂得,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應詠希,第一次喜歡上的是跳舞,第二次喜歡上的是牧華弘,第三次喜歡上的是應寒年.

寒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

他聰明,懂事,聽話,乖巧,再沒有人比他更好了.

所有人都罵她髒,罵她是妓,只有他說她是干淨的,只有他說她跳的舞真好看.

蘇美甯和連蔓隔幾年會來一次,看看她的現狀,羞辱她,再給她加幾個流浪漢的入幕之賓,給她無盡的精神與身體折磨.她知道,她們沒有動寒,是以為寒是個奸,生,子,有這孩子的存在,不僅是時時刻刻讓她認清自己是個舞女的事實,也可以確保她不會輕易自殺,她一死,她要承受的

折磨就會落在寒的頭上.

因此,她從來不告訴寒那些往事.

幾年下來,她掙紮著,瘋過,鬧過,到最後,她已經對這樣的生活麻木.

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是等著牧華弘來接,或許那不是希望,那是奢望,只是她不肯接受而已.

她唯一笑容是來自寒.

這個孩子撐起了她灰暗世界的明媚.

如果就這樣過下去,對她未必不是種賞賜.

可或許她應詠希擁有的就是被詛咒的命運,在她以為自己不會更悲慘的時候,顧若查到了這里,找到了這里.

或許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吧,應詠希一眼就認出顧若是當年那個站在牧華弘別墅外面的人,明明只是一錯眼,她卻記得清晰.

顧若光鮮亮麗,干練漂亮.

而她則是剛接完一個客人,身上全是難聞的氣息,她就像一只腐朽的臭蟲站到了顧若的面前.

顧若用手掩著鼻子,將一疊照片,結婚證書,出生證明扔到她面前.

照片中,牧華弘親吻身穿婚紗的顧若,他英俊無雙,她美貌不凡;

結婚證書上,寫的是牧華弘和顧若的誓言;

一個孩子的出生證明上,出生時間是在寒出生之後的不久,父親一欄中的名字她再熟悉不過.

她曾經描了千百遍,描得夢中都是那個名字.

牧--華--弘.顧若站在那里,卻高高在上的猶如人在云端,掩著鼻子輕蔑而又同情地看著她,"應詠希,我沒想到一個黑鑽獎的獲得者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甘為妓女,你不會還在等華弘

吧?"

那一天,應詠希到死都不會忘記.

她只和顧若說了一句話,她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和他的事?"

顧若輕笑,"他抱怨我不夠愛他的時候說的,說曾經有一個女人可是愛他愛他著了魔,被他利用完一遍又一遍,還沉浸在自以為是的愛情中."

"……"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顧若.

"他刀剜心髒的時候,你一定愛死了他吧?"顧若說著笑歎一口氣,"都是女人,我實在不忍心看你被瞞一輩子,其實,華弘做那些都是為了逼老爺子重視他,他為了繼承人的位置可是能無所不用其極的.幸好被他賭

對了,他那樣一刀下去,老爺子發現自己不能沒有這麼得力的兒子,于是重用起他,華弘現在是老爺子最寵愛的兒子,將來的牧家也必由他繼承."

"……"

她聽著顧若一個字一個字說著,把真相殘忍地揭破在她面前,赤裸而又血腥.她站著一動不動,視線落在兩個孩子的照片上,昂貴的西裝穿著孩子小小的身體上,氣質躍然于照片之上,眉目間的良好教養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們彈著鋼琴,拉著小

提琴……


她的寒呢?

永遠穿最破的衣服,灰頭土臉,永遠只有一雙眼睛最明亮.

她的寒,手上從來沒有鋼琴和小提琴,只有塵埃,只有傷口..

原來,她從頭到尾都被騙了.

她甚至沒有理由去懷疑顧若,兩個孩子和牧華弘生的那麼像,那麼像……

應詠希不記得顧若什麼時候走的,只記得顧若的最後一句話,顧若問她,"我的孩子很可愛吧?華弘每天都會擠出時間來親自教他們學習."

是的.

牧華弘說過,他會教育孩子,哪怕再忙,哪怕是把孩子帶到公司去,他都會親自養育.

可他忘了和她說,他想養的並不是和她的那個孩子.

她想過他可能死了,他可能被牧老爺子軟禁多年,她唯一沒想過的是自己又被騙了.

一次.

又一次.

為一個虛假的承諾,她在這條生死街上被不同的男人凌辱,她拼了命地教好寒,想有一天告訴他,她也好好養育孩子了.

原來他並不在乎.

他為什麼不早說呢?他早說,她就可以早點解脫,她就不會讓寒出生在這個世上,讓他受這麼多年的苦.

到現在,她才明白,她和她的兒子根本沒有走出生死街的希望.

應詠希的希,從來都是沒有希望的希.

她做了寒最愛吃的豬油拌飯,在里邊下了毒,她想帶著孩子一起解脫.

可寒遠遠比她想象中的聰明,他什麼都猜到了,可他沒有一絲怨恨,一臉乖巧地去吃飯.

他願意陪她去死.

她做什麼,他都願意陪著.

她死不足惜,寒呢?他還小,他這麼聰明,他怎麼可以陪她死,怎麼可以……

她抱住了他,沒讓他吃下那一碗飯.

從此以後,應詠希只為自己的兒子而活.

……

災難來臨的時候,應詠希有種宿命終于來了的感覺.

應詠希的命就是悲的.

注定了的.

刀子一次次捅下來的時候,她看著不遠處趴在地上拼命叫喊她的寒,求著他一定要活下去.

眼前,漸漸黑了.

這一生,她愛過三次,想跳一生的舞成了她每次被凌辱的預告;愛上的男人將她害到如厮境地……

唯有應寒年,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不知道為什麼,死亡來臨前,她想到的是自己對牧老爺子說過的話.

她倒在血泊當中,慢慢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失去這條千瘡百孔的生命.

寒,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這個世界黑暗,齷齪太多,可我們要活得光明磊落,由生到死,無一分不堪,這樣,我們才比那些肮髒的人活得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