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8章 上一世的哀(23)



他看著短短幾行的句字,喉嚨處泛起一股血腥味.

應景時壓下書,平靜地撐起身體,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輕輕地往垃圾筒里吐出一口血水,然後又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躺回去看書.

後來,應慕林再醒來就沒有看到那本段子合集,只無意間在應景時的枕頭下看到書頁一角.

她心想,應景時喜歡看段子,是不是代表他願意樂一樂了,那真是好事.

就這樣,時間慢慢到了催眠這一天.

早上,應景時這故事斷斷續續地講了一個星期,已經講到尾聲.

病房的窗口也被應慕林掛上了紙雀鳥做的簾子,但應景時並未多看,只是笑著同她講,"我出門那天,她說晚上會多做幾個菜,我卻不知道她究竟會做哪幾道菜."

應慕林坐在一旁乖巧地聽著,聞言道,"肯定都是你喜歡吃的,你從來不說自己的喜好,卻在她身邊生活得最舒服自在,說明她一直在觀察你啊."

"嗯."

應景時頜首.

一直觀察他,一直討好他,到最後,才發現遭逢背叛.應慕林坐到床邊,雙手撐在床上,抬頭望著天花板晃動兩條腿,"我真的好喜歡嫂子啊,其實我那時候應該學媽一樣,偷偷去接觸嫂子,讓她教我折疊紙,讓她教我寫小說

,最好,也讓她像寵你那樣寵著我,被她寵著的感覺一定很好……"

可惜,不可能了.

"你這都什麼想法,還想同我爭?"應景時低笑.

"為什麼不行,我比你可愛多了,嫂子見了我,肯定喜歡我多過喜歡你."應慕林認真地道.

"……"

應景時沒有反駁,黑眸幽暗,浸著沒有盡頭的夜.

她喜歡誰,都好過喜歡他.

他害死了她,還要忘了她,世間最絕情大概也就是他了.

這麼想著,應景時又感覺到喉處有血腥味刺激著,但他面上淡淡若水.

兄妹兩人正說著,門被敲了敲,姜來推開門看向他們,"哥,那邊准備好了,不過催眠需要一個介入的物品,你想自己選嗎?"應慕林見姜來眼中有著淺淺的笑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對于家人來說,今天是應景時的新生,也會是應家重新一家團聚的日子,可她聽了一周的故事,已經再無法把白

茶兩個字和她,和哥哥剝離開來.

她心情尚且如此,那哥哥……

應慕林轉眸看向應景時,只見他面色沉靜,伸手轉動著尾指上的女戒,淡淡地道,"就戒指吧,我一會自己交給催眠的醫生."

"那,我現在陪你過去?"

姜來問道.

"在哪?"

"就在這層樓盡頭的休息室,已經全部收拾好了."姜來回答道.

"我想自己走過去."

應景時道.

聞言,姜來點點頭,"好,那我去告訴大家."

應慕林看著門重新被姜來關上,忍不住問道,"哥,你真要接受催眠嗎?你真要忘了嫂子嗎?"

那麼好的嫂子,就這樣忘了?


人都已經死了,還要從心中拔除,是不是太過份太殘忍?

應景時坐在那里,低聲一笑,雙眸漆黑地看向她的小臉,"我為什麼要欺騙父母?接受催眠,我心甘情願."

"就不能記著她活下去嗎?"應慕林看向他,有些急切地問道,真出了這個門,他就再也不能給她講這一點一滴的故事.

"不能."

應景時搖頭,再肯定不過.

"哥,她是你妻子,你不能就這樣忘……"

"不忘,我會死的."應景時微笑著道,打斷了她的話.

應慕林坐在那里,呆呆地看著應景時."我記得她的眉眼,記得她和我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她為我糾結的樣子,記得她小心翼翼靠近我的樣子,記得她撲進我懷里時的笑容……"應景時一字一句說著,"我記得

太清楚了,我連做夢都是她"

他不怕痛不欲生,只是不忘,他就不配是應家的兒子.

"……"

應慕林啞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把衣服拿過來,我要換."應景時道,有條不紊地安排著.

應慕林從床上下來,將一套疊好的衣褲從衣櫃里拿出來,這是應景時讓人從白荊公寓找回來的,衣褲都不是什麼特別好的牌子,黑色系衛衣,一看就是白茶購買的.

她拿出來,只見衛衣下方的大口袋處都很密實的針腳,她突然明白了什麼.應慕林將衣褲捧到應景時面前,應景時一眼就看到上面的針腳,低笑一聲,"忘了她還要穿她買的衣服,你說她得有多恨我?她肯定巴不得同我這種渣男撇干干淨淨的,別

髒她的衣服."

愛一個人,怎麼會愛到最後做的樁樁件件都是對她的殘忍.

他這樣,到底是在絞她的靈魂,還是絞自己的心髒?

"嫂子不會的."

應景時伸手接過,"好了,你也出去吧,我換衣服."

"哦."

應慕林點點頭,往外走去,快走到門口時,她突然聽到應景時低低的喟歎聲在她身後響起,"小慕,哥哥真的很疼啊."

聞言,應慕林猛地回頭看向他,卻見應景時依舊那副淡淡的神情,臉上還掛著淺淺的笑容,眸子漆黑好看,就好像剛剛說那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

應慕林站在那里,眼淚刷地淌了下來.

好久,她才走出病房,帶上了門.

應景時從床上下來,脫下身上的病號服,換上衛衣和長褲.

窗簾間泄出的陽光落在他頎長的身形上,為給鍍上一層絨光,寬大的衛衣穿著很顯年齡小,看著就像個削瘦的蒼白少年,他走到門口,伸手去握把手.

應景時低眸看著自己的動作,過去四年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這樣一開門,那人就站在門口,手上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默默地遞給她……

他握緊門把手,一把將門拉了開來.

長睫掀起.

門前空空蕩蕩,再無那個人.帶進來的風帶著消毒水的味道,就這樣直闖進他空蕩的胸膛,那里仿佛是一個血窟窿,冷得直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