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非禮西施】(下)

‘嗖!’一支冷箭穿過我的藍色小帽,將帽子深深釘入樹干內,箭尾的羽翎仍然在不斷顫抖,足見這一箭的力度超群。

一顆冷汗沿著我的脊背緩緩滑落,我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做出任何的動作,生怕我的任何細微舉動都會遭到殺身之禍。

一個威嚴的聲音道:“無恥淫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想意圖不軌!今日我不殺你,難泄心頭之忿!”

我閉上眼睛,絕望的等待著第二箭的到來。

這時候忽然聽到鄭旦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位英雄,殺了他實在太便宜他了,還是將他抓到村內,讓長老們發落!”

身後響起強勁有力的腳步聲,由此推斷,來的人並不在少數。

我被兩只有力的大手反剪雙臂,緊緊捆縛了起來,他們將我從地上拖起,我總算得以看到剛才射箭的人是誰。

一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在兩名大漢的陪伴下緩步來到我的面前,他比我矮上半寸,事實上,自從我來到春秋時代很少看到身高超過我的男子,看他的年紀應該在三十歲左右,可是保養的很好,皮膚白皙而富有光澤,唇上留著兩撇髭須,修剪得當,洋溢著男性的成熟味道。

他的目光很有穿透性,只不過向我看了一眼,就仿佛一直看到我的內心深處,不過其中包含的東西太多,實在太過複雜,讓人很容易產生距離感。

他並沒有為我停留,徑直來到西施的身邊,輕輕挽起了西施的手臂,將她的嬌軀從地上抱了起來,目光久久凝視在西施的俏臉上,當我看到他充滿詫異和驚喜的眼神,頓時明白這充滿男性魅力的中年男子竟然是范蠡。

完了!我內心的失望難以用言語來形容,想不到我機關算盡仍然棋差一著,非但沒有順利占有西施迷人的身體,還給了范蠡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我懊惱的恨不能一頭在大樹上撞死。

范蠡抱著西施走過我的身邊,冷冷看了我一眼道:“看你也是一表人才,為何不想著為國出力,卻干出一些禽獸不如的勾當!”

我既然已經落到了這種地步,心中再也沒有什麼好怕,反唇相譏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敢說抱著這位麼美麗的少女,一點都不動心嗎?”

范蠡臉色微微一變,跟隨他的那幾名壯漢怒喝道:“放肆!”

我不屑的笑了一聲:“看你的氣派和舉止,應當不是普通人,卻不知來到這荒村野地又是為了做什麼?”

本想離開的范蠡突然停下了腳步,將仍然處在昏迷中的西施交給了手下人,雙目之中流露出威嚴犀利的光芒:“你知道我是誰?”

我忽然感到有些後悔,剛才頭腦一熱豁出去說了這麼多,我當然知道范蠡的真正目的,他是替勾踐選美,培訓後送往吳國,想用美人計將夫差逐步腐化。在現在這個非常時刻,越國的領導層想必將這個秘密作為國家高等機密來看,我要是說出來,豈不是要被范蠡滅口。

我大聲叫了起來:“我當然認得你,你上次在諸暨城嫖妓,沒有給錢就溜走了。”

范蠡禁不住皺了皺眉頭,不過他並沒有生氣,表現出很深的涵養。他轉向鄭旦道:“這位姑娘,你們是不是就住在前面的若耶村?”

鄭旦輕輕點了點頭,指引著眾人向若耶村走去。

我一邊走一邊向四處張望,這該死的石敢當,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偏偏又不見了。

若耶村很快便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小山村掩映在茂密的樹林中,遠遠望去,仿佛一塊碧玉鑲嵌在山谷里,條條溪流縈繞山村,幾葉輕舟穿梭其間。


我們一行人的出現馬上引起了村民的注意,西施和鄭旦在這里是家喻戶曉的美女,正在河邊浣紗的少女看到她們兩個,一個個圍攏上來。

我從其中發現了幾個熟悉的面孔,昨天我掉入池塘中的時候,剛巧看到幾位沐浴的少女,現在她們正在其中。

西施也已經蘇醒,浣紗少女圍了上去,關切的噓長問短,一個個對我怒目而視,她們幾個馬上認出了我,其中一名美貌少女沖到我的面前,揚手便給了我一個耳光:“淫賊,沒想到你還敢過來!”

鄭旦和西施都有些奇怪的看著她,她們並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鄭旦道:“移光,你認得他嗎?”

那叫做移光的少女俏臉一紅,她自然不好將昨天沐浴時被我看到的事情說出來,其余幾個和她一起沐浴的少女也是臉色緋紅。

西施眼波流轉,她從移光的表情上覺察到了什麼,輕聲道:“鄭旦妹妹,你幫助這幾位英雄將這個淫賊送到拜劫那里暫時看管。”

鄭旦點了點頭,帶著我和兩名武士向村子南邊走去。我回過身去,看到西施和范蠡親切的說笑著,內心中不禁感到一陣醋意,范蠡這個混蛋,居然利用我成為接近西施的跳板,其實我本來對范蠡這個人物還是很有好感的,可是現在已經觸犯到我的切身利益,我不知不覺已經把他看成情場上強有力的勁敵。

我被押送到村子最南邊的鐵匠鋪前,遠遠便聽到里面傳來打鐵的聲音,不禁一陣心寒,沒等我靠近那鐵匠鋪,一個精赤著上身的魁梧青年大步迎了出來,看到鄭旦,他雙目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溫情,我敏銳的覺察到這青年對鄭旦肯定有很深的好感。

鄭旦來到那青年對面,嫣然一笑,對他小聲說了幾句,那青年猛然轉向我,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道:“把這混蛋交給我,你們盡管放心!”

我看到他充滿殺機的眼神,有些不寒而栗,看他的氣質八成是一個冷血的刺客,再加上他對鄭旦與眾不同的感情,這下有我受的了。

他將我推推搡搡的弄到鐵匠鋪內,熊熊爐火前一位虯須禿頂的中年漢子正在用力鍛打著一根燒紅的鐵塊,根據外形判斷這應該是一柄長劍。

鐵匠鋪的門廊之上還懸掛著不同形狀的鐵器,其中以農具為主。

禿頂中年人看了我一眼,向那年輕人道:“拜劫!你動不動便殺氣沖天,心浮氣躁,這樣下去如何鑄造出好劍?”

那名叫拜劫的年輕人怒氣沖沖道:“舅舅!你不知道,這無恥淫賊竟然意圖調戲西施姑娘,還打傷了鄭旦!”

那中年人聽到他這樣說,停下了手頭的鍛打,將已經初具形態的鐵劍投入冷水之中,白色的煙霧彌散在水面之上。

中年人拉下汗巾擦了擦手,光禿禿的腦門在夕陽下熠熠生輝。他走到我面前上下審視了我兩眼,有些奇怪道:“我看你不像一個胡作非為的淫賊,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拜劫大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舅舅不要看他生就一副好皮囊,可是滿肚子都是壞透了的主意。”

中年人微笑道:“拜劫,你要知道,閱人與閱劍並沒有太多的不同,這其中的道理我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明白!”

拜劫粗暴的將我推到廊柱前用繩索捆住。

周圍的一切似乎和中年人都毫無關系,他從水中抽出已經冷涼的鐵劍,纖長的手指輕彈劍刃,清越的金屬鳴響傳播在空氣之中。

我內心中猛然一亮,在春秋時候能夠鍛造鐵劍的人可謂是寥寥可數,越國最有名的鑄劍師要數歐冶子,可是這里是若耶村,西施和鄭旦居住的地方,曆史上並沒有記載歐冶子曾經來到過這里。

中年人將那柄仍未成形的鐵劍放置一旁,低聲道:“拜劫,我們只是暫時居住在這里,若耶村的事情還是留給他們自己去解決,你最好不要介入!”


拜劫怒道:“我絕不可以讓任何人欺負我鄭旦妹子!”

中年人歎了口氣,好在拜劫並沒有為難我的意思,走入房內拿了一瓶傷藥,向中年人道:“舅舅,我去給鄭旦妹子送些傷藥過去,你幫我看住這混蛋!”

中年人看著拜劫離去,唇角浮現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我試探著問:“你可是歐冶子先生?”

中年人身軀微微一震,轉過身來,目光已經恢複了平靜,低聲道:“你恐怕認錯人了!”

我從他剛才的變化中已經看出,中年人十有八九就是傳說中的鑄劍大師歐冶子。

我微笑著說:“先生雖然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可是外面有人一定認得你!”

歐冶子冷冷道:“什麼人?”

“上將軍范蠡!”

歐冶子臉色驀然一變,從他的表情判斷,他應該並不知道范蠡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根據我對歐冶子的那點了解,好像他為越王曾經鑄造過不少的名劍,後來因為厭惡戰爭而選擇歸隱,看來他並不想別人知道他隱藏在若耶村中。

我低聲說:“不如你將我放了,我引開范蠡他們,你也不用擔心暴露自己的身份!”

歐冶子淡然笑道:“你很聰明,只可惜我並不是歐冶子,更不怕見到范蠡!”他拿起那柄沒有鑄造完成的鐵劍,轉身走入鐵匠鋪內,重重將房門關閉。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我心中變得越發忐忑不安,我雖然**西施未遂,可是所犯的罪孽在這些人的眼中已經無可饒恕,今日想要逃脫責罰只怕很難,難道真的要被浸豬籠沉塘,想到這里我不寒而栗。

我低聲呼喊春歌的名字,期望這混蛋淫神能夠發揮神力救我,沒想到他越是在危險關頭,越是充當了縮頭烏龜的角色,無論我怎樣呼喊他都不願現身。

歐冶子自從走入房內,就再也沒有出來過,我不由得有些奇怪,這老家伙難道覺得藏進房里便沒事了嗎?

一輪新月緩緩升上天際,明月寄相思,此時此刻我不禁想起遙不可及的過去,今生今世不知我是不是還有回去的機會?

牆頭的方向傳來一聲窸窸窣窣的輕響,石敢當黝黑的臉龐從牆頭的上方露了出來,在我的眼中這張臉龐是如此的親切,我真想沖過去摟住這忠心耿耿的家伙親上兩口。

我向室內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有人在房內。

石敢當點了點頭,悄然從牆頭上溜了下來,躡手躡腳的來到我的身邊,掏出青銅匕首三下五除將捆在我身上的繩索割斷。

我感激的在他肩頭拍了拍,卻聽到大門外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想逃?只怕沒有那麼容易!”拜劫悄聲無息的出現在大門前,一雙虎目冷冷凝望我們,強大的殺氣悄然逼迫過來。

石敢當反手將匕首塞入了我的手中,低聲道:“少爺,我將馬匹拴在原地,你先走!”

我激動的點了點頭,石敢當爆吼一聲抽出腰間的青銅劍,率先向拜劫沖去。


拜劫出手雖然比石敢當稍慢,可是速度較石敢當更為迅速,手中一柄短劍橫向封住石敢當的進擊,雙劍相撞,在暗夜之中激發出無數奪目火星。

我知道石敢當的身手比我強上數倍,留在這里也只是增加他的負擔,助跑了幾步,雙手攀上土牆,敏捷的騰躍了過去,身後傳來乒乓不絕的兵器相撞的聲音,顯然兩人棋逢對手,戰得激烈。

黑暗中,我辨明方向,向苧蘿山亡命跑去。

剛剛逃出村外,便聽到身後人聲鼎沸,我回過頭去,卻看到若耶村已經是燈火通明,看來石敢當和拜劫的這場爭斗已經驚擾了全村的百姓。

沿著若耶溪一路上行,我忙不擇路,竟然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腳下山路崎嶇不平,我多次被山石和灌木絆倒,渾身多處被擦傷摔腫。

耳邊追殺的聲音越來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經散射上來,我情急之間,沖入了溪水之中,溪水雖然不深,可是能夠將我的身體隱藏,夜晚的溪水冰冷異常,我身上的傷口被水浸泡之後,痛得簡直難以忍耐。

從水下向上方望去,火把光影搖曳,那幫追趕我的村民仍然沒有離去,我雖然水性很好,可是長時間悶在水下,忍耐力就快達到極限。

頭頂的光影終于散去,我再也無法忍受窒息的痛苦,猛然將頭顱露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幸運的是,我的周圍並沒有人,火光向東方而去,聽到數聲大喊:“有馬匹向東邊逃走了,我們快去追……”

我疲憊的躺倒在溪水之中,直到山林完全恢複了寂靜。

月光透過山林靜靜照在我濕漉漉的身上,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難以排遣的無助和孤獨。自從得到了那本色狼筆記,改變的不僅僅是我周圍的環境,甚至連我自己也在悄然改變著。

我緩緩爬上岸去,摸了摸懷中,臉色忽然改變了,色狼筆記竟然不見了,我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那本筆記是我返回過去的唯一希望,如果失落了它,我將永遠留在這個時代。

我搜遍了全身,仍然沒有找到色狼筆記,回想起來,大概是在剛才逃跑的時候不慎失落了。

我首先潛入水中,確信沒有失落在水中,其實我這多少有些刻舟求劍的味道,溪水雖然很淺,可是水流很急,就算是筆記本掉在里面現在也已經被沖走。

我沿著剛才上山的路線,悄悄向山下摸去,一直來到山腳下,仍然沒有找到色狼筆記,我漸漸喪失了希望,眺望若耶村的方向,仍然有不少茅舍亮著燈火,現在回去,無異于自投羅網。

我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忍受著夜晚的寒風,一直等到整個村莊一片漆黑,這才壯著膽子向若耶村走去。

我已經反反複複的考慮過,自己絕對無法忍受永遠留在古代春秋的時候,想要回去,就必須找到那本關系到我命運的色狼筆記。

夜深人靜,若耶村內的村民應該已經入睡,我憑借著出色的記憶摸索來到鐵匠鋪前,鐵匠鋪的房門已經關上,我來到剛才逃出的圍牆下,等待我的仍然是深深的失望。

我咬了咬牙,終于下定了決心,小心翼翼的攀爬到圍牆之上,盡量不弄出大的聲響。院落內已經空無一人,我沿著圍牆悄然溜下,在牆角處看了看,又來到捆綁我的廊柱前。

拜劫冰冷無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沒想到你居然還敢回來?”

我抬起頭,拜劫宛如幽靈一樣出現在前方,他冷冷盯住我道:“你在找什麼?”

我的手慢慢落在青銅匕首之上,既然沒有退路,我只有放手一搏,憑借我的身手,或許還有突圍的機會。

拜劫的手從身後舉起,他的右手上正拿著我苦苦尋找的色狼筆記:“你在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