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0章 在廚房里



第二天上午,我和孫東凱啟程回星海,先從騰沖飛昆明,然後轉機回星海.

一路上,孫東凱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寡言少語.

而我,心情也不輕松,我知道秋桐此刻或許已經回到了星海,我不知道在星海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我和孫東凱帶著各自的重重心事往北飛,一直往北.

中午11點到了昆明機場,在機場等候了3個小時之後繼續乘機飛星海.下午五點半,終于到達星海.

此時星海已經夜色降臨,華燈初放.

出了機場,孫東凱沒有和我一起走,我們在機場分手,他有他要去的地方,我自然也有我要找的人.

我第一個就和秋桐聯系,電話終于打通了.

"你在哪里?"我迫不及待地問她.

"我在家里."秋桐聽起來聲音很平靜.

"我剛從騰沖飛回來,剛出機場,我去找你."我說.

"不了,不要來我家,我去你那里吧."秋桐說.

似乎秋桐不願意讓我去她家被人發現,引起什麼人對我的懷疑對我不利.

我想了想:"也好,小雪呢?"

"小雪在爺爺奶奶家."秋桐說.

"我20分鍾之後到宿舍."我說.

"好,我知道了."

20分鍾之後,我剛到宿舍,秋桐就到了.

關上門,我回身看著秋桐,她看起來神色很平靜,一如從前那樣.

"你去北京了?"我問她.

秋桐點點頭,似乎並不意外我知道這事.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讓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

秋桐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剛回來沒一會兒,火車很慢,折騰了好久才到星海."

我坐在秋桐對面:"你去北京繼續告孫東凱的?"

秋桐點點頭:"是的.你知道的倒是挺快,恐怕孫東凱也知道了是吧?"

"是的,我昨晚就聽孫東凱說了,孫東凱本來要三天後才開會回來,今天就迫不及待回來了."我說.

秋桐笑了下:"看來他呆不住了,左立不安了."


我皺皺眉頭:"去北京有收獲嗎?"

"談不上收獲不收獲,我只是向有關部門遞交了我的舉報材料,既然省市兩級不作為,那麼,我只有如此去做.我不想越級上訪,但我沒辦法."秋桐說.

"可是你也知道上下都是通氣的,你即使去了北京,北京那邊的部門很大可能也會將材料轉給省里,然後省里又轉給市里,最後還是落在市里來辦理.而且,你去北京的消息,市里很快就知道了,這對你會很不利的."我說.

"我當然知道,那又怎麼樣?本來這事我就是正大光明沒想向誰遮掩的,我又不是誣告,又不是陷害,我的證據是確鑿的,我的做法是無可厚非的."秋桐理直氣壯地說.

"市里之前的態度你也知道,現在你直接捅到了上面,你有沒有想過後果?"我說.

"想過,在我做這件事之前,我早就想過了一切可能發生的後果.但我不能因為這些所謂的後果就放棄自己的良知和底線,放棄自己的職責."秋桐安靜地看著我.

我點燃一支煙:"你回來之後,有沒有人找你談話?"

秋桐搖搖頭:"沒有,不過,在我去北京直到回來的路上,似乎發覺一直有兩個身份不明的人在跟蹤我,不知道他們是干嘛的."

我知道秋桐說的是方愛國安排的暗中保護者,沒想到竟然被秋桐發覺了.

我不能告訴秋桐真相,對秋桐說:"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等候上級的情況反饋."秋桐干脆地說.

"你認為會等到什麼結果?"我問她.

"不知道."

"你認為會等到你希望的結果嗎?"

"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希望的結果,那麼你會怎麼做?"我繼續問她.

秋桐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不告訴你."

"為什麼?"

"我的事不想牽連你."

"但是我願意被你牽連."

"那我也不想.我走到現在這一步,沒有任何後悔,即使前面是地雷陣,我也會毫不猶豫趟過去."秋桐的聲音不大,但很堅決.

我歎了口氣,站起來:"吃飯了沒有?"

秋桐搖搖頭.

"我去做點飯,一起吃."

"我來吧,你休息會兒."秋桐說著站起來走進廚房.

我抽完一支煙,也走進廚房,秋桐正在忙乎做飯.

我走到秋桐身後,站立片刻,伸出雙臂,從後面輕輕環住她的身體.

秋桐停住了,站在那里沒有動.


我輕輕抱住秋桐的身體,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深深嗅了嗅她的發香,低聲說:"不管任何時候,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我永遠都是你的追隨者,永遠都是你的保護者,永遠都是你最堅定的盟友……"

秋桐輕輕握住我的手,沒有說話.

我將她轉過身,她明亮的眼睛看著我.

這目光如此清澈如此潔淨如此溫和.

我將她摟緊,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她的身體顫了一下,沒有拒絕.

然後我放開秋桐,轉身出了廚房.

秋桐很快做了兩碗雞蛋面,我們一起吃了.

吃完飯,我們面對面坐著,一時相對無言.

半天,我說:"此時,我突然有些迷茫."

秋桐淡淡笑了下:"告訴我,為什麼會迷茫?"

我搖搖頭:"不知道,你知道嗎?"

秋桐沉默片刻,說:"人生舞台的帷幕隨時都有可能拉開,關鍵是你願意表演,還是選擇躲避.人生里,隨時都會有迷茫,那麼,你知道迷茫是怎麼來的嗎?"

"你說."我看著秋桐.

"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上是沒有語言的.人世間,非常的安靜,非常的純潔.有了語言,人與人之間有了溝通之後,煩惱,傷感,疑慮,反而接踵而來.不置可否,隨著現下通訊的便捷,語言信息可以瞬間送抵千里之外,只要願意,大可淋漓盡致地傾訴,關于不快,關于憤惱,關于跌宕.原以為,生活中的很多困惑就因此可以雪霽冰消,很多痛苦也能夠有跡可尋.可是,依然有那麼多的哀愁,那麼多的憂傷.為什麼?是因為一些想得到而又不確切的冀望吧,是因為一些眾說紛紜的荒亂里尋覓不到出路的恓惶吧,是因為一些觸摸不到盡頭的幽暗心情吧……就是迷茫."

"那麼,你說,人為何會迷茫?"

"為什麼會迷茫?總覺得,再多的言語也無法企及自己思緒里的荒蕪,再多的表情也見證不了自己內心的蒼涼.于是,我們自言自語:沒有人會明白自己了吧,沒有誰再可以信任了吧?有時候,我們甚至一度迷失了自己,模糊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身處何地欲往何方.那些因迷茫而凝結起來的心情,仿佛一首低宛的曲子,不停地吟唱落寂的憂傷.翩浮的惆悵,晃若細長的觸角,肆無忌憚地鑽入肌膚的毛孔,像藤蔓一樣伸展,入心入肺地纏繞,讓我們窒息,讓我們疼痛,讓我們麻木."

"可是,人為何要迷茫?"

"為什麼要迷茫?總覺得我們的付出得不到應有的回應,泥牛入海.總覺得我們離成功的殿堂很遠很遠,沒有過盡千帆的翅膀,所以只得倉皇逃離.因為迷茫而混沌,因為混沌而徘徊,當痛苦全方位的降臨,語言也變成了一種累贅.于是我們沉默,我們孤獨,我們落寞.寂靜地離開繁華,帶走所有的痛,一個人疼.小心翼翼地僵固著各種神情,生怕一不經意就會泄露了心底的秘密,漸漸的,將快樂和自己一並掉落得越來越遠.不是不想得到,而是看不到得到的契機.于是我們又對自己說:算了吧,下次再努力就是了……"

我點點頭,懂了秋桐的意思.心中虛無,拿捏不定,消極頹廢,就是迷茫.因為迷茫,所以滯留.因為迷茫,所以錯過.因為迷茫,所以失去.最後的最後,待到一種迷茫式的姿態嵌入我們的生活了的時候,究竟是我們糟蹋了生活,還是生活蹂躪了我們?不得而知,因為我們在迷茫……星移斗轉,世事更替,命運卻為何總在相似的軌跡中輪回?我們開始無力的惶惑:是不是已經無法走出這片迷茫的沼澤了?那就任其沉淪吧……

秋桐接著說:"其實,我覺得,迷茫只是人生的一個借口."

"為何這麼說?"我困惑地看著秋桐.

"生活,需要一種安慰來撫摸傷口.一句簡單的問候,一聲簡潔的鼓勵,也許就能夠讓傷口快速愈合.受傷了,找不到出路了,習慣性的等待外界的救贖,等候曙光的出現.在漫長的過程里,沉澱了所有的耐性之後,就只剩下了迷茫,並且還信誓旦旦地稱之為順其自然.但是,很多時候,迷茫只是一種逃避的借口!你,意識到了嗎?答案,從來都不會不請自來.生活,也沒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通過索求才得到的慰藉于自己而言是否已經變質為一種憐憫?如果是,那麼對于已經存在的傷口根本就無濟于事,反而雪上加霜.那麼,你是願意在借口里苟且,還是在匍匐中前進?"

我沉思片刻,說:"或許,在曾經需要抉擇的路口,別人眼里的我們可以有很多選擇,但是對于我們自己來說卻沒有.仿佛每個方向都阻隔著一股無形的牆,剛想用力沖過去,卻又被彈回來,再換個方向依舊如此.郁悶,山也重了水也複了,怎麼還不見柳暗花明的那一村?或許,這根本就是老天的捉弄和命運的刻意挖苦."

秋桐搖搖頭:"錯!其實盲目的思緒才是我們真正的"牆",執迷于某種盲目,會顛覆了原有的邏輯和蒙蔽了自己的冷靜.尋遍了方向依然沒有方向,捫心自問,每一個方向是否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所做的選擇?如果是隨興而作的決定,那不是選擇,而是敷衍,會碰壁會沮喪是理所當然.這時候的迷茫,就是變相地承認和妥協失敗.正確的做法是,不要過分執迷于失敗的陰影里,用心去辨別,多聽取周圍的意見.藏巧于拙,用悔而明;寓清于濁,以屈為伸.所謂知恥近乎勇,不要讓迷茫湮沒了我們的勇氣."

我睜大眼睛看著秋桐,半天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