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龍卷】 第七章【憐香】(中)


龍淵緩步走回自己寢宮的同時,大康相國虛無我正踏入太師蕭逆寒的大門之中,自從他與蕭逆寒交惡以來,他已經整整七年沒有踏足蕭府的大門,而今天,他卻要強忍心頭的屈辱,來到這里,這一步代表著他在和蕭逆寒的政治交鋒之中已經全然落敗,而這一步,卻又是為了他子孫的未來,為了虛氏一門的延續。

蕭逆寒靜靜站在照壁前,望著虛無我顫顫微微的身影,內心中竟然沒有任何勝利的感覺,兩個曾經代表大康權力巔峰的人物,此時都已經步入了自身生命的隆冬。

蕭逆寒快步走上前來,握住虛無我的手臂道:“相國,學生不知您老深夜來訪,未能出門遠迎還望恕罪!”

虛無我含笑望著蕭逆寒,兩人的目光在虛空中相遇,他們對彼此的想法都已經心知肚明。

虛無我道:“老夫今晚來此,是想和太師好好談談!”

蕭逆寒恭敬道:“相國請!”

兩人來到蕭逆寒的書齋坐定,蕭逆寒親自為虛無我斟滿清茶,微笑道:“想當初品茶之道還是相國教給我的呢!”此一時彼一時,想當年在虛無我面前,他總是以學生自居,而現在他已經可以和虛無我平起平坐。

虛無我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但覺唇齒留香,一股清涼之氣直入肺腑:“好水!好茶!水是玉泉山雪水融成,茶乃是遮云山云霧嶺雨前新茶!”

蕭逆寒已然向虛無我豎起了拇指:“相國果然寶刀未老!”

虛無我意味深長道:“太師當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茶中的韻味,老夫只能品出,卻無法親手炮制出來了,老嘍,老嘍!”

蕭逆寒淡然一笑,他聽出虛無我的言外之意,低聲道:“學生驚聞相國的孫女兒于昨日突發急病過世,本想明日過府前去吊唁,順便安慰安慰相國,現在看到相國精神還好,學生也就放心了。”

虛無我撫須笑道:“人終有一死,無非是早晚而已,既然人已經沒了,老夫就算再傷心又有何用?只要我那孫女兒死後能夠安逸平靜,老夫便已經心滿意足。”

蕭逆寒虛情假意道:“相國的話耐人尋味啊!”

虛無我平靜道:“太師,老夫來此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明日老夫便會上奏陛下,我要告老還鄉!”

蕭逆寒內心一怔,虛無我的這個決定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了解一個人對于權力的那份執著之情,倘若不是身患絕症,他絕不會放棄對至高權力的追逐,他相信每個人都會是一樣。

虛無我道:“老夫老了,也累了,發生了慧妍的事情後,我對什麼功名什麼利祿早已失去了興趣,還不如返回故里種種花草,養養雞鴨來得快樂。”

“陛下還小,還需要相國的輔佐……”

虛無我抬起右手,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逆寒,這里只有你我兩人,有什麼話不妨直接說!”

蕭逆寒淡然笑道:“相國請講!”

虛無我道:“老夫抱恙在身,已經多日未上朝堂,可是朝內的事情多少也聽說了一些。”

蕭逆寒似笑非笑道:“大康的事情自然瞞不過虛相國!”


虛無我並不在意蕭逆寒的嘲諷,繼續道:“在旁人看來,藍偱擁兵自立這件事上,你走錯了一步棋!”

蕭逆寒笑了起來。

虛無我又道:“若是我告老還鄉,在別人看來,定然以為又是你在逼我!”

蕭逆寒笑得越發開心。

虛無我道:“其實你原本用不著那麼著急!以老夫對你的了解,你並非是一個急性子的人!”

蕭逆寒輕聲歎道:“相國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心中暗暗感歎,這個一直以來最為強勁的政治對手看來已經識破了自己的真正用心。

“可惜,我們並不是朋友,日後也沒有機會再做朋友!”

蕭逆寒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他的目光充滿了惋惜和遺憾,不和他做朋友的人往往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虛無我道:“老夫已經是行將就木之人,就算上天眷顧,我也沒有幾天好活,我心中所牽掛的只有那些不肖的子孫,逆寒,你也早為人父,應該明白我的心思。”

“相國要往南走?”蕭逆寒低聲問道。

虛無我搖了搖頭道:“老夫會向東走!”

“東走可是大海啊!”

虛無我低聲誦念道:“奔流到海不複回……”

蕭逆寒看著虛無我深邃的目光,終于相信,虛無我是要將他在康都的家族和最後力量完完整整的撤出去,他顯然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用心,這樣的讓步是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虛氏一門的實力。

虛無我道:“老夫走了,對你,對我,對陛下都是最好的結果!”

蕭逆寒沉思良久,終于道:“相國,我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知道先皇離世之前,曾經單獨將你叫了過去,給了你一封密函……”

虛無我微笑道:“老夫既然過來,便早有准備!”他從懷中取出一幅古舊的密函,低聲道:“這密函我從未拆啟過,太師從上面的印記應該能夠看得出來。”

蕭逆寒雙目一亮,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密函,確認上面的筆跡的確是先皇所寫,這才點了點頭道:“相國可以放心去了!”

虛無我站起身來,向蕭逆寒拱了拱手,轉身向門外走去。


蕭逆寒從腰間掏出匕首,小心將火漆挑開,從中抽出那封讓他夢牽魂繞十二年的密函,卻見那密函上只寫著四個字‘祖宗庇佑!’,蕭逆寒不禁大失所望,想不到這密函之中根本沒有任何秘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將密函湊到燭火之上點燃,看著密函在眼前一點點變成灰燼,蕭逆寒的內心中忽然產生一陣難言的悲哀,他在擊敗一個個強勁的對手後,卻發現自己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蒼白和脆弱……

龍淵在百虹和晴丫兒的幫助下脫去皇袍,換上輕便的寢袍,晴丫兒端來一碗參茶,龍淵飲了幾口,將茶盞放在托盤之上:“怎麼沒見紫蕪?”

百虹和晴丫兒對望了一眼,百虹怯生生道:“紫蕪此刻正在給皇上准備燕窩粥呢!”

龍淵微微一怔,他原本以為紫蕪挨了責罰,此刻正在靜養,卻想不到她仍然堅持為自己准備宵夜,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歉疚,他低聲道:“傳她過來,朕有幾句話想單獨對她說!”

百虹和晴丫兒點了點頭,她們兩人起身告退,不多時便看到紫蕪端著紫檀木托盤,上面放著剛剛煮好的燕窩粥。

因為身體疼痛的緣故,紫蕪每走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在小皇帝面前她必須掩飾身體的痛楚,蒼白如雪的俏臉之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明澈如水的美眸卻蕩漾著痛楚的波光。

龍淵指了指一旁的長幾,示意紫蕪將托盤放在上面,紫蕪想要向他行跪拜之禮,龍淵淡然道:“免了!”一雙虎目上下打量著紫蕪,許久方道:“你心里是不是記恨著朕?”

紫蕪慌忙跪倒在龍淵面前,顫聲道:“陛下,奴婢從未有過記恨陛下的意思!”

龍淵淡然笑道:“是不敢還是沒有?”

紫蕪淚光盈盈望向龍淵道:“陛下,紫蕪自入宮伊始,便下定決心終生追隨陛下,在紫蕪心中怎會有記恨二字?”

“一入宮門深似海,朕想不通為何蕭太師要將你送入宮中?”其實龍淵心中早有答案,蕭逆寒之所以將紫蕪送到自己身邊就是為了更方便的監視自己。

紫蕪柔聲道:“紫蕪在這世上早已沒有親人,能夠侍奉陛下是紫蕪前生修得的福分。”

龍淵緩緩點了點頭,輕聲道:“你的傷還痛嗎?”

紫蕪搖了搖頭。

龍淵沉聲道:“究竟是你在說謊話,還是小貴子欺君?”

紫蕪俏臉嚇得更無血色:“陛下,是奴婢……說了謊話。”

龍淵心中暗笑,和顏悅色道:“讓朕看看你的傷勢!”

紫蕪萬萬沒有想到小皇帝居然提出了這個要求,俏臉一熱,頓時紅到了玉頸,輕聲道:“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龍淵並沒有想得太多。

紫蕪芳心之中嬌羞難耐,她暗暗想道:“難怪陛下要將百虹和晴丫兒支開,他是不是想……”腦海中想起自己剛剛入宮之時,宮女對自己的教導,一雙美眸羞澀的眯了起來,黑長而鬈曲的睫毛微微顫動:“若是陛下當真想要臨幸自己,自己自然是不能拒絕的!”

龍淵指了指身後的龍榻:“你去榻上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