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豬肉餡的包子,吃起來還行,價錢也適中.
中年人吃了兩個包子,默默計算這其中的花費,撇除成本和運營費用,就大概知道早點攤確實沒給和諧超商賺多少錢.頂多是解決了好些人的就業而已.
七點開始,城市正式蘇醒,頭班車趕來.
老式公交車哐當哐當的響,售票員問了中年人要去哪兒,隨口就問了句:"是去排隊買家電家具的吧?"
中年人嗯嗯兩聲,倒是怔了怔.
頭班車沒什麼人,售票員坐下來,歡快的聊了幾句,"昨天和諧超商全城開業,總共八家店.
我們這路車要經過其中三家,排隊的人都擠到馬路上了.當時車上好多人都在議論,有人誇有人罵的."
"還有人罵?"中年人倒是詫異.
"當然有了."售票員樂呵說道:"罵姓周的居心不良,走私國外二手貨來坑老百姓.還有人叫嚷要去市里舉報呢,說周青峰投機倒把,要把他抓起來,至少判他個走私罪."
"走私這事還真不好說."中年人倒是苦笑,"舉報的是眼紅人家賺錢了.這位周總太張揚,難免遭人嫉妒."
"誰說不是呢."售票員也搖頭,"要舉報的還不照樣搶著去買便宜貨.我可聽說了,這二手東西質量不差,至少也是七成新,價錢卻是新貨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
對了,不但有家電,家具也不少.好些人從銀行取了錢就趕過去.那些店貨源挺足的,我打算今天交班後也去看看.
聽說昨天至少賣掉幾百台彩電冰箱洗衣機什麼的,超商可賺大發了.現在市里都說周總能耐大,不聲不響走私了那麼多.好些人都在議論,說是從hk用大貨車運來的."
中年人也苦笑搖頭,搖了之後又點頭道:"嗯,周總確實能耐大.可他這麼張揚,只怕真被人舉報了."
"切......,早就被舉報不知多少回了."售票員為展示自己消息來源廣,低聲說道:"我鄰居他大侄子的姨夫的妹妹就在市工商局,聽說最近的舉報信都可以用麻袋裝.
有人覺著去工商局沒作用,直接去了市府.可要我說,去哪里都沒用.現在都向錢看.周總那麼有錢,市里多少人靠他吃飯,怎麼可能得罪這個財神?"
對于周青峰有錢這個事實,中年人也連連點頭.可對于他如何有錢,到現在依舊是個謎團,尚未查清.但這其中肯定藏著諸多違規違法之事.
正好公交車外一連駛過五六輛機動三輪車,售票員立馬指著車窗外喊道:"快看,這是給和諧超商送貨的.這些人跑的可勤快.據說一趟五塊錢,一天賺的能抵我半個月工資."
三輪車上用麻繩固定著幾件家電家具,突突突的沿著道路快速前進.這種車過些年只怕都進不了城,但現在大街小巷上跑的正歡.
售貨員看著都羨慕,"好多人都想進'和諧運輸’,招聘名額要搶啊.不過周總優先照顧市里困難家庭.
嘖嘖嘖,過去的破落戶都沒人理,現在成了香餑餑.他們被錢激紅了眼,起早貪黑的干,轉眼就發啦.周總要是倒了,這些人會跟你拼命的."
車隊很快一分為二,把貨物送往不同地點的分店.
中年人眺望幾眼,問道:"這些車隊從哪出來的?"
售票員說道:"市郊的太平橋有'聖光機械’的倉庫,據說所有的貨都從那里運出來.要我說,這些走私貨只怕不是用大貨車運來的,十有八九走的水路."
公路設卡容易,但水路設卡檢查就難了些.中年人覺著這其中有些道理.但天陽市的唐江是由南向北流入長江,這意味著走私貨的來源只怕跟常人想象的不太一樣.
售票員繼續說道:"'聖光’現在雇的人越來越多了,給的工錢也高.前不久我親戚家的孩子就參加了'聖光’辦的家電維修培訓班.
那個班可好了,冶金學院的老師來上課,結業考試合格就能有工作.一個月至少兩百塊,很不錯.招生名額也要靠搶,但好些鄉下來的初高中生能特招."
售票員顯然是城里人,語氣中對鄉下人搶了'聖光’的招生名額還頗為不滿.中年人對此沒再附和,只隨便聊了幾句.等上車的人越來越多,雙方也就不談了.
從售票員提供的信息來看,周青峰早已被整個天陽市的老百姓拿放大鏡在觀察了.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注意,有人喜歡自然也有人怨恨.
"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當前的處境?"中年人想了想,忽然失笑搖頭,"說不定那小子比誰都明白,只是有恃無恐罷了."
公交車停下,售票員報站.中年人下車抵達自己今天要考察的一家和諧超商.車門剛剛打開,就有好些乘客蜂擁而下,小跑著朝馬路對面奔去.
售票員還特意感歎一句,"哎呦,今天的人更多了."
中年人下了車,也被路邊擁擠的人群嚇著.這場景頗似網絡時代前的春運售票點,小小的店面前竟有種人山人海的感覺.
今天民警沒來,倒是來了兩個街道辦的.只允許少部分人進店購買,而且限時半小時.店門外停了四五輛三輪車,這剛開門就有人下手買了自己中意的貨物,正要運走.
在店門外還有個賣服裝的攤子,同樣也是擠了不少人.出售的貨物號稱是'出口轉內銷’,價格也極為低廉.幾百塊的高檔羽絨服,這攤位上只要三四十就夠了.
聽到'出口轉內銷’這句,中年人心里就笑了.他靠近攤位瞧了瞧,立馬認出所有販賣衣服款式都挺新.大件的'二手家電家具’更是靚麗的很,比國營商場的好多了.
"這個家伙一點遮掩都沒有,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成?"
唉......,望著火熱的銷售場面,中年人不住的歎氣.情況都已經基本了解,到了該做決定的時候.他轉身離開超商店門,找到個偏僻處,掏出隨身帶的移動電話.
按鍵撥了個號碼出去,等了數秒,電話方才接通.
聽著話筒里傳來一聲'喂’,中年人就低聲說了句:"總編,我老蕭啊.對,我在天陽已經半個月了.對于群眾來信反應的情況,我都做了調查."
中年人概略的講述自己這半個月來實地收集的信息.包括美院的畫作,南頭鄉的低息貸款,'聖光機械’,'和諧商社’等等.甚至包括天陽印刷廠的外貿業務.
電話里的總編認真的聽,偶爾還能聽到記筆記的聲音.兩人簡單而隱晦的談了約莫半個小時,對方沉聲問道:"老蕭,你得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我這里收到些新情況."
"什麼情況?"中年人反問道.
電話里的總編沉聲說道:"你知道,每天都有大量群眾來信來電向我們反映地方上的情況.最近天陽出現大量走私貨的事,引起了諸多關注.
我也從側面了解不少信息,問題只怕比我們想象的要大.這種團伙只怕是窮凶極惡的.我必須給你提個醒,必要的時候,先撤回來吧."
總編開頭關懷提醒,可最後那句'撤回來’讓中年人急了,"撤回來?那我這半個月不是白忙乎了?我覺著這是個大案子,有必要深挖."
電話里的總編沉吟了一會,低聲道:"老蕭,那麼你一定要多保重.別太逞強.我這邊盡可能的支持你.但天陽太遠了,我只怕幫不上什麼忙."
這話說的太沉重,仿佛是什麼刻意的提醒.中年人總覺著什麼地方出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