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龍卷】 第二十三章【訣別】(上)


紅袖轉過螓首,冰冷的美眸盯住龍淵,她的目光淒涼竟然不明不白的將清白之軀交給了家門的大仇,她有何顏面去對家人。

龍淵從蘇紅袖的目光中頓時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他一直害怕這一刻的到來,正因為此,他已經決心和蘇紅袖分開,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刻終究還是到來了,而且來的如此之快。

當最不願發生的一切成為事實的時候,龍淵反倒鎮靜了下來,已經走到這一步,事情再壞又能壞到哪里去?

蘇紅袖一步步走向龍淵,有生以來,她的步伐從沒有變得如此沉重如此艱難。

龍淵仍然站在那里,目光平靜而淡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蘇紅袖揚起那篇祭文,松開纖手,祭文隨風輕飄飄落在龍淵的腳下,龍淵攻下身去,拿起祭文,拭去上面沾染的草葉和塵土,然後慢慢走向墓塚。

龍淵與蘇紅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他們彼此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然而這一拳的距離似乎咫尺天涯,無法逾越。

淚光在蘇紅袖的美眸中閃爍。

冬雯吃驚的睜大了美眸,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和蘇紅袖在一起的竟然是大康皇帝龍淵。

龍淵緩緩在墳塚前蹲了下去,掏出火折子,點燃那篇祭文,火苗在他的眼前跳動正如他此刻無法平靜的內心,他低聲道:“我對不起你!”這句話不僅僅是向九泉之下地蘇夢澤所說。更是向身後的蘇紅袖道歉。

蘇紅袖伸出手去,猛然從冬雯的腰間抽長劍,霍然轉過身去,慢慢來到龍淵的身後。

龍淵站起身來,威風吹過,已經燃成灰燼的祭文,隨風四散飄起,宛如一只只黑色的蝴蝶。

冰冷的劍鋒緊貼在龍淵的頸部。龍淵轉過身去。手指黏住劍鋒。將劍鋒移到自己地心口,目光溫暖而深情,凝望蘇紅袖悲痛欲絕地雙眸,輕聲道:“如果天下間,還有一人有資格殺我,那人便是你,死在你地手中。我無怨無悔……”他慢慢閉上了雙目。

蘇紅袖揚起手中長劍,芳心早已變得支零破碎,一股難以抵擋的悲傷揉斷了她的心腸,她拼命忍住眼淚,舉劍向龍淵的胸前刺去。

“住手!”陳武陽聲嘶力竭的大吼著,他的身影拼命向這邊狂奔過來。

龍淵睜開雙目,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紅袖,有件事我始終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真真正正地喜歡你……”

兩顆晶瑩的淚水從蘇紅袖美眸中無可抑制的湧出,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劍鋒猛然向龍淵的胸膛刺去。


龍淵清晰地感覺到劍鋒刺入肌膚的冰冷。然而在肋骨處卻凝滯在那里,蘇紅袖的臉色蒼白至極,長劍從她的手中無力地落了下去,在草地上跳動了一下,劍鋒上點滴地鮮血沾染在青草之上,宛如一顆紅色的露珠。

“你走……”蘇紅袖的聲音如此冷漠,再不含有人世間任何地溫情。

龍淵的心口在不斷滴血,或許今日分別,他將永遠無法見到蘇紅袖。

去而複返的陳武陽沖到了龍淵面前,用身體將龍淵擋住。

蘇紅袖轉身迎著朝陽走去,晨暉將她頎長優雅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輪廓,龍淵望著她的身影不覺癡了……

直到蘇紅袖帶著冬雯幾人消失在草木深處,龍淵方才如夢初醒的站起身來。

陳武陽含淚跪倒在他的面前:“陛下,陳武陽護駕來遲,請陛下責罰!”他也是剛剛才醒悟,和蘇紅袖在一起的男子竟然是龍淵。

龍淵淒然一笑,他輕輕拍了拍陳武陽的肩膀:“武陽,起來吧,大康已經完了,我不是什麼皇帝,你也不是什麼護衛!”

陳武陽激動道:“陛下在,大康就在!”

龍淵將陳武陽從地上拉了起來,目光炯炯盯住陳武陽道:“武陽,從今日起,我要將失去的江山一點點拿回來,你仍然願意追隨我嗎?”

陳武陽重重點了點頭,眼含熱淚道:“武陽願為陛下流盡血脈中的最後一滴鮮血!”

龍淵內心中一陣激蕩,他隱藏多日的雄心終于重新在內心中開始萌芽,陳武陽的到來已經讓他不再孤獨,他堅信,自己會獲得越來越多強有力的支持,終有一日,他將會重新站立在大康王權的最高點!

平南王梁靖端靜靜坐在茶室之中,他的對面大康相國虛無我盤膝坐在那里,兩人之間的綠檀茶海上,已經擺好了剛剛煮好的洗露茶,煙霧繚繞之中,清新的茶香飄滿整間茶室。兩人都沒有去端茶盞的意思。眼睛半閉半合,靜靜品味著這讓人心曠神怡的茶香。

梁靖雖然已經是花甲之年,可是因為保養得當,頭發還是烏黑發亮,臉部的皺紋很少,偏薄的嘴唇習慣性的抿成一條細線,他率先開口道:“玄嘗,這件事你怎麼看?”

虛無我字玄嘗,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只有少數人才這樣親近的稱呼他,離開康都以後,他一直向東進入濟州入海,然後輾轉向南來到梁靖的領地,並沒有信守當初答應蕭逆寒奔流到海不複回的承諾。

虛無我笑道:“云升,你還是那個急性子,品茶之道最重要的就是心靜,六十幾歲的人了,還是過去那般模樣。”


梁靖哈哈大笑起來,撚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大口:“看來我這輩子無法得道成仙了!你快說說,這兩個小子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虛無我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其實你早就應該看出來,他們是在向你示好!”

“我當然看得出來。只是奇怪蕭逆寒那個混賬去了哪里?居然讓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人現眼?”

虛無我慢慢放下茶盞:“死了!蕭逆寒一定已經死了!”

梁靖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想想真是好笑,這蕭逆寒聰明一世,死地時候,卻毫無動靜,難不成真的讓那幫亂賊給分尸了,哈哈!”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虛無我道:“蕭逆寒的死活已經並不重要,現在他們蕭家的地盤已經相當的穩固。他給兒子們留下的這份厚禮真是不輕!”

梁靖冷笑道:“就憑那兩個小子?只怕守不住他老子辛苦弄來的家業!”

“你也別小看了他們。蕭牧野年紀輕輕便能夠統領十多萬精銳之師。手段果敢堅忍,蕭牧遠一直留在他爹的身邊接受教誨,他爹地本事不學個十足,也要學個七分,論到心機城府,我看還要比他地兄弟深厚許多。”

梁靖道:“他們地確學會了一些東西,這次要立顯王龍玄驕為帝。想必就是從蕭逆寒那里學來的吧?挾天子以令天下,哼!居然弄出一個傻子來充台面!”

虛無我笑道:“你不能不承認,這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假如你手中也有這張牌,難道你不想用嗎?”

梁靖點了點頭道:“換成我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只可惜這麼好的機會沒有落在我的手上!”

虛無我哈哈大笑起來,他意味深長道:“機會是靠人創造的!”

梁靖的身體向前湊了湊:“玄嘗,快說說你地看法!”

“既然人家滿懷誠意而來。你又何必拒絕?”

梁靖道:“他們是害怕如果立了顯王。我會和藍循聯手,到時候兩面夾擊,只怕蕭逆寒留給他們的這片兒土地很快就會保不住。”

虛無我笑眯眯道:“你會和藍循聯手嗎?”


梁靖手指在茶海上輕輕敲了敲:“你覺著藍循和蕭逆寒的兩個兒子哪個更厲害?”

虛無我已然從梁靖的臉上找到了答案。梁靖已經興起爭霸天下,問鼎中原的雄心,在他的眼中,蕭逆寒的兩個兒郎自然算不上強勁的對手,那些草根起身地亂賊更算不上什麼,真正讓他看重地就是藍循,正因為此,梁靖決不會和藍循聯盟,他不會給藍循任何坐大實力的機會。

虛無我道:“云升,你已經准備承認顯王龍玄驕的帝位了?”

梁靖點了點頭道:“既然這兩個黃口小兒一心想扶持那個傻子上馬,我又何必反對,藍循怎麼做,我不會去問,我地性情你知道,向來都信奉知足者常樂的道理,我才懶得理什麼人當皇帝,看好我眼前的這方土地足矣!”

虛無我意味深長道:“真的嗎?”

兩人目光相遇,彼此流露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沉默許久,茶室內方才同時響起兩人開懷的大笑聲。

顯王龍玄驕忐忑不安的看著眼前尚未完成的宮室,新宮雖然沒有落成,可是從外觀和構局上已經能夠看出她恢宏的氣勢,高大的宮牆,巍峨的角樓,粗大的抱柱,這宏偉的景象,卻讓龍玄驕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和恐懼,從走入這座新宮起,他便有種被關入牢籠的感覺,過去在顯王府內雖然也被限制自由,可是畢竟他還能夠找到一方自己的天地,這里完全沒有……

龍玄驕驚恐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感覺自己正在走入一座森嚴的囚室。

“陛下!喜歡嗎?”蕭牧遠微笑道,他和蕭牧野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任何時候,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意,這笑容讓龍玄驕感到些許的安慰,可是一轉臉看到蕭牧野陰冷的面孔,內心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蕭牧野指向前方已經落成的大殿:“永和殿,等你登基以後,每天就會在這里召見群臣,傾聽大臣們高呼萬歲的聲音!”他的臉上帶著驕傲和欣慰的神情,仿佛將要接受朝拜的人就是他一樣。

龍玄驕仿佛看到一口巨大的油鍋擺在那里,蕭家兩兄弟每人架住自己的一條臂膀,正准備將自己扔到油鍋之中,龍玄驕忽然轉過身,拼命向宮門的方向跑去,他身體實在過于肥胖,跑起來連平衡都成為問題,腳下一絆重重摔倒在地上,雙手捶地大哭道:“我……我……我不要做……皇……皇……帝,放過……過……我吧……”

蕭牧遠微笑著來到他的身邊蹲下,輕輕拍了拍他寬厚多肉的肩膀道:“陛下,天下間又有哪個人不想當皇帝?”

龍玄驕拼命搖頭:“我不要……我……我不要……”

一只小白兔蹦跳著從他的面前經過,或許是被他滑稽的樣子所吸引,兩只紅眼珠兒盯住龍玄驕,龍玄驕臉的淚水縱橫交錯,看到那小白兔兒,心中的恐懼好像減輕了幾分。鼻息間嗅到一股清雅的香氣,一雙玲瓏精致的繡鞋兒出現在龍玄驕的眼前,龍玄驕還從未見過一個人的小腳居然生得如此好看,目光不由得呆了。

一雙雪白的纖手伸出,抱起那只小白兔,卻是一位含苞待放的藍裙少女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她十三四歲年紀,仍然未脫稚嫩天真的神態,略顯豐腴,肌膚細膩如雪,眉目如畫,一雙櫻唇笑起,露出雪白整齊的皓齒,俏臉之上隨著笑容兩個可愛的梨渦時隱時現,美眸宛如純淨的湖水,不摻有任何的雜質,雙手抱起小白兔,偎依在腮邊,小聲道:“小白啊小白,為什麼你總是不聽話?若是迷了路,我該多麼傷心?”

她目光落在龍玄驕滿是淚水的臉上,關切道:“胖哥哥,你哭什麼?是不是有人欺負你?”龍玄驕看著這可愛的小妹子,連說話都已經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