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被掏空的既視感湧上心頭,擰眉,封靜怡又開始不舒服了,本能地,她又想敲腦袋用力去想,手剛要觸及卻被霍青陽搶先給攔了下來:
"想把自己敲傻嗎?這是什麼壞習慣?"
十指緊扣地攥住她的小手,霍青陽直接將她扣在了身前:"做夢都是這樣的,想不起來很正常,夢又不是現實,這麼較真做什麼?"
寬慰著她,霍青陽的心頭卻又籠上了一層陰霾,垂眸掃了眼懷中軟糯乖巧的女人,一陣心口竟覺得暖暖地,不自覺地放松著,他的視線也柔和了下來:
"認識你這麼久好像還真沒聽你講過自己的事兒,你的家庭和睦,父母,哥哥都很疼愛你,從小到大有一霆跟以漠里外地照顧著你,你一定過得很順遂,很幸福吧?"
"嗯～"
靠在他身前,被一種濃濃的安全感包圍著,封靜怡波動的情緒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我們家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我是小的又是女孩子,很多時候他們是都會寵著我,讓著我!有時候,我覺得我挺幸福的,有時候,我又覺得挺孤獨,挺悲哀的!"
"孤獨?"還悲哀?
被她的用詞震驚到了,霍青陽的眸底都滿是不敢置信.
"嗯,有時候覺得什麼都被安排好了,不用操心是一種幸福;有時候卻又覺得人生都是被別人規劃好的很無奈!哥哥跟堂哥從出生就肩負著責任,小時候,他們就是秤不離砣,課業很重,所以他們幾乎每天都很忙,也不喜歡帶我玩,總嫌我是拖後腿的小尾巴,不停地攆我!記得有一次我不聽話鬧騰著非要跟著他們,不小心害得我哥摔傷了,結果那一天他們有個挺重要的團體比賽,那一次堂哥大發雷霆直接把我吼哭了,嚇得我那天連飯都沒敢吃,留下了陰影,從那就再不敢違拗他,到現在看到他還是會本能的後怕!有人欺負我,哥哥堂哥肯定是挺身而出絕對不會手軟,爸媽也說保護我是他們的義務跟責任,也總提點我要聽哥哥的話,尊重他們,不可以恃寵而驕,要學著孔融讓梨,兄友弟恭,而不是仗著自己小就為所欲為的任性!哥哥疼妹妹是應該的,妹妹懷著感恩之心更是必須的--"
封家的家教她一直都銘記于心:家和萬事興,母慈子孝,家人最重要!
所以從小到大她也養成了習慣,任何事情的處理上,可以自己受點委屈,家庭整體和睦最重要,他們封家的每一份子都該有這樣的覺悟.
"所以,小時候我經常會覺得孤獨,特別是表姐寄住到我家里之後……姨媽去世後就留下了她一個人,她孤苦無依很可憐,所以爸媽就對她特別關照,對她特別好,她長得漂亮也聽話,爸媽哥哥都喜歡她,原以為她到了家里我是多了個伴兒會很開心,結果,她卻每次都搶我喜歡的東西,衣服,玩具,桌子,好吃的,好玩的……還跟在哥哥身後讓哥哥帶她出去玩!堂哥我不敢去煩,哥哥又被表姐霸占了,雖然他們也不是不理我,可很長一段時間,我可不開心了,不過有一天我突然就想明白了,她再怎麼跟我搶,她也是姓丁的不姓封,我的爸媽,哥哥再偏愛她總不會離開我,她根本搶不走,至于那些身外之物,總有新的,更喜歡的在後面,我也權當是自己的施舍了,慢慢地越長大越不在意了!"
"豪門的生活雖然衣食無憂,但孤獨從來沒有界限.現在想想,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我其實很孤獨,也挺可憐的!但比起很多人操心這兒,擔心那兒,我這一路似乎又順風順水,太過順暢,住著大房子,吃著美食,從來不擔心缺錢,可以隨意得到別人夢寐以求的奢侈品,不用為留學,讀書發愁,任何興趣都可以去嘗試,別人舔屏追星都是奢侈,我卻可以隨意合影,見面到最後根本就了無興趣,連做夢都不屑一顧了,這麼想來我似乎又太過幸福!"
頓了頓,封靜怡也不自覺地歎了長長一口氣:
"也許是太幸福,太順遂了吧!很多人一輩子追求,試圖攀上的巔峰,我卻經常不費吹灰之力就到達了,這種感覺就像是我捧了一筐又一筐的果實,看似大豐收卻完全不知道個中真正的滋味,這種空洞的感覺幾個人能明白?我跟誰說只怕都會被罵矯情吧!一個人活著,看似活得很好卻連一點存在感都找不到,不可悲嗎?"
"都說天生我材必有用,牛都可以犁地,如果人活著只是吃飽穿暖就可以,那這漫漫人生豈不全是浪費,跟那些生命短暫的低級生物有何區別?所以,我一直很想做一件事,不負此生,至少證明自己來過這個世界,酸甜苦辣也好,荊棘坎坷也罷,總要有一件是因為我本身,而無關封靜怡這個出身與身份吧!"
人活著,若不追求點什麼跟行尸走肉有什麼區別?她一直想找這點這個世界的認同感,她一直在努力,但她的努力不是被淹沒在了封家的光環之下就是被徹底抹殺了.
所以,她才會一直對跟自己的世界完全顛覆的灰黑色地帶充滿了幻想,她的家教不允許她墮落,她也不允許自己讓家人傷心失望,所以,一部這樣題材的作品就成了她可以兩全其美的執念,只是,她沒想到,這一路艱難地走來,並不如她設想的順利.
她也養過不少小號,畫過很多類似的作品,但都不盡如人意,作品源于生活,需要靈魂,空洞的想象連自己都感動不了,又怎麼可能去打動觀眾?她是一個普通人,哪怕什麼都不缺,也有屬于自己的夢想跟追求,也渴望努力後被認可,享受那掙來的榮耀.
所以,她想要的不僅僅是一部作品,而是一部可以引發共鳴,互相成就的成功作品!
"凡事都有兩面性,有時候覺得很幸福很好了,有時候卻又覺得還不夠!其實,現在回頭想想,人生大約也像是圍城里說的那句話一樣,里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不過都是這邊看著那邊好,不知足而已!"
而這些,不親身經曆一下,大約這輩子都不可能醒悟.而今,走了這一遭,對結果,她反倒沒有以前那麼執著了,倒是越發的覺得自己太幸福了!
第一次,她想家想地心都嗚嗚作痛!
可是,也是第一次,有家她卻不能隨意回!
要用一句話形容她此時的心情,一定是可悲的吧,可即便如此,里面也還是摻雜著幸福的,她深諳她不回家是為了守護她在意的人,所以,痛也快樂著,悲也幸福著!
這是她的決定,也是她的選擇!
她不悔!
想著,封靜怡沉默了.
一直都覺得她就是個任性妄為的千金小姐,背靠大樹好乘涼,卻只會給別人填麻煩,拖後腿,猛然間,霍青陽驚覺自己對她似乎是偏見先入為主了,她敏感,善良,懂事,努力,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他從未了解她,卻對她的要求甚高,他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比她更不成器,更讓家里人惦記.
想起什麼地,抬手,霍青陽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秀發:"其實,你誤會他們了!"
"呃?"
封靜怡疑惑地一個扭頭,回應地,霍青陽給了她一個淺笑:
"我是說你的家人!其實,有時候越是至親,可能就越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因為,家是永遠的避風港灣,不管我們走的多遠,走了多少彎路,只有那個地方會有人永遠為我們亮一盞燈,留一扇門,因為,那是一個剪不斷的整體,就像是我們自己的牙齒偶爾會咬到舌頭一樣,再疼都不會記仇的!靜怡,大人跟孩子的立場不同,男孩子跟女孩子的定位跟想法也不一樣,或許你覺得你父母偏愛你不喜歡的表姐是剝奪了對你的愛,但轉念想想,何嘗不是因為他們把你當自己人才會如此不拘小節?"
像是要填補什麼地摸了摸她的頭顱,霍青陽眼底翻湧起了些別樣的情緒:
"他們或許做的不那麼完美,有所忽略,但他們肯定愛你勝過你那個表姐!我只有一個妹妹,雖然小時候我跟父母關系不親,但我卻非常喜歡梨諾,像你所說的,在我心里,守護她就是我這個哥哥的職責,哪怕我叛逆,也不會改變這點!小時候我很少回家,回家的時候梨諾也像你一樣,總喜歡黏在我身後跟著我,哪怕我很疼她,很寵她,我也不喜歡帶著她,也經常嫌棄她這個小尾巴,追出了門口都要嚴詞把她給攆回去!"
四目相對,封靜怡怔了怔:所有的哥哥對妹妹,都是一樣的嗎?
唇角再度上揚了一個弧度,霍青陽點了點她的鼻頭:
"一霆,以漠不帶著你,並不是不喜歡你,除了男孩子跟女孩子玩的的確不一樣,更重要的,應該也是想保護你,女娃娃生來嬌貴,小女娃娃就更怕磕著碰著了!你那個表姐我並不了解暫不評論,但你的家人一定都是非常在乎,疼愛你的,你這般善良,美好又如此貼心懂事,他們怎麼可能偏愛一個外親?無傷大雅的小事上,他們的愛或許不那麼明顯,或許你已經習以為常沒感覺到,我相信大是大非大愛上,他們一定是站在你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