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工作人員們聽到韓覺的召集,十分不想過來.
他們走得極其猶豫,散漫地像一群喪尸.站在前面的工作人員看人還沒來齊,又偷偷散開.誰都不肯等會兒直視章老師失望的目光.
韓覺只得聲嘶力竭地把他們叫回來.
這些工作人員在娛樂圈的幕後混跡多年,察言觀色能力一點不差,他們十分知道接下來的情節必然不太妙,而且待著也于心不忍.于是互相用小動作推搡著,誰也不肯老老實實站在原地.期間各種咳嗽不止,視線望天,望地,望韓覺.
氣氛就很微妙.
韓覺在揶揄乃至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尷尬極了.他撓了撓頭皮,在心里發誓以後再也不弄這破魔術了.
但他這純屬自作自受,在別人眼里他還得了便宜,所以大家一點都不同情他.
在眾人的視線中,韓覺只能拿著那塊白布,硬著頭皮把這糟糕的惡作劇弄完.
如果【艾都】有能力讓節目組把剛才的片段壓下不播出,那就什麼事也沒有.就算工作人員有流言傳出去,那也沒有實錘.但是,如果節目組頂風而上,堅決要播出的話,不管剪沒剪接吻的這一段,最後這個結尾都很有必要.
韓覺扯著最初的那塊白布,將沙發上的章依曼整個罩住,說:"我要把你變回來了."
然後韓覺說了一堆誰也聽不懂的咒語,接著:
"三."
"二."
"一."
將白布一扯,就把章依曼給變回來了.
大家如夢初醒般地熱烈鼓掌,仿佛慶祝章依曼的回歸.
章依曼看著周圍的人,掩著嘴發笑.
接下來就是公開真相的時候了,眾人的視線直直地盯著韓覺,就跟要把韓覺推上行刑場一樣,極其邪惡,極其殘忍.
韓覺跟生了鏽的機器一樣,四肢不靈活地移動著轉身看向章依曼.
突然,韓覺好似被砍頭前的英雄豪傑,仰天長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所有人都給看懵圈了.
章依曼也抬頭不解地看向韓覺.
只見韓覺一邊笑著,一邊往章依曼身邊一坐,用力攬著章依曼的肩膀,極其豪邁道:"惡作劇成功!你們都被我跟章老師騙啦!其實惡作劇的對象是你們!"
"?"
眾人先是一臉莫名其妙,然後不知道哪個機靈的想到了什麼,把【噢】拉得老長,漸漸地就跟傳染病似的,大家都反應過來,訝異的情緒就擴散開去.
章依曼則是莫名其妙中帶著驚訝,她轉頭想要問韓覺,但是韓覺只是用力地掐了掐她的手臂,笑容燦爛地用腹語讓她笑.
"笑……笑……笑……"韓覺用腦袋抵著章依曼的小腦袋,這樣親昵的樣子,其實是方便讓腹語傳達地更清楚到章依曼耳朵里.
章依曼雖然百般疑惑,但是秉持著信任大叔的心,跟著一起笑.
"哈哈哈哈~"章依曼笑得很像那麼回事.
跟韓覺湊一塊,兩個人就像【你就算殺人,我也替你把風】工作分明的江湖雙煞.
"原來……噢!原來是這樣!嗨呀!你們兩個真是太壞了!壞!壞!"王導震驚無比,然後表情十分懊惱.那兩只胖手風車一樣交替著想要掄韓覺,但在一旁關溢虎視眈眈的目光下,終究是沒掄到.
經過王導這麼明顯的提醒,其他工作人員就都懂了.
"啊~~!你們實在太壞了吧!"
"真被你們兩個捉弄到了!"
"你們啊你們……"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章老師演技真是太厲害了,厲害!頂呱呱!"
其他工作人員這才一個個歎氣作埋怨狀,指責起韓覺的不是,贊歎起章依曼的演技.
但章依曼知道自己哪里有什麼演技,于是幾次欲言又止都想開口,但在韓覺的控制下,所有疑問都被捏下.
但有些事,遲早要來的.
章依曼不知道是第幾次強調了,她的腦子並不是不好使,她其實只是反應慢!
所以等到眾人你一嘴我一嘴輪了好幾遍的時候,章依曼就漸漸反應過來了.
【隱身魔術……是惡作劇.】
章依曼臉色燦爛的笑容就慢慢被卸下.
【我是被捉弄的那個人.】
章依曼此時特別想笑,想跟錄其他綜藝節目一樣靠賣萌糊弄過關,想跳起來隨便打個人,比如她的大叔,韓覺.
但最終,她只是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渾身僵硬地坐在沙發上,既沒有跳起來打人,也沒有賣萌.
一股巨大的羞憤感吞沒了章依曼的意識.
【我當著大家的面強吻大叔了.】
這個事情讓醒悟過來的章依曼幾欲從三樓跑到一樓,然後從一樓的陽台往外跳出去.
而眾人的"誇獎"還沒有停止,他們越是誇,章依曼的頭就越是低了下去.
章依曼的頭越低,大家的心就懸得越高.他們覺得,相比起之前的惡作劇,現在才是考驗演技的時候.之前沒演好頂多被斥責一番,現在要是沒演好,很可能丟飯碗.于是他們一個個飽滿著精氣神,洪亮著聲音,互相用眼神打著交流,竭盡全力在加戲.
王導見此地不宜久留,便打算【誰汙染誰治理】,把情侶矛盾這個攤子交給韓覺來處理.接著王導拍拍手,握拳又猛得張開,意思是讓大家迅速解散!現在!馬上!
"好了好了,大家休息一下!"王導拍著肚皮做作地喊著,"哎呀,被你們一捉弄,我心被傷透了.我要吃三碗飯才能好."
說完就揮了揮手,帶頭往樓下走去.
王導都走了,其他人頓時作鳥獸散.編劇走了,工作人員走了,關溢也走了.
秦姐走在最後面,她轉頭看著章依曼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往下走去,還很體貼地帶上了門口.
整個屋內頓時就剩下韓覺和章依曼兩個人了.
章依曼低頭看著地板,不敢抬頭,感覺沒臉見任何人,這個任何人包括韓覺.
這種羞憤,是秘密被曝光,內心的小聰明小陰暗被逮住,智商被暴露的羞憤.
章依曼在猜韓覺正在怎麼想她,會不會不喜歡她了……
這麼想著,眼前的地板就慢慢變得模糊了起來.
地板是不會突然變模糊的,使地板變模糊的,是章依曼的眼淚.
就在眼淚奪眶而出之前,章依曼感受到了身邊人的靠近,同時聞到了一股熟悉而讓她安心的味道.這個味道在兩分鍾之前,還是她最眷戀的味道.
但現在的她沒臉面對邊上的人,而且,她覺得這個味道一點也不好聞!
"大壞蛋!大壞蛋!你就知道騙我!"章依曼咬著嘴唇十分生氣,一拳一拳用力捶打著韓覺,哽咽道:"都怪你,我,我在那麼多人面前,說了那麼多蠢話,還做了那樣的事……他們都在看我笑話!我是個大笨蛋!"
"哎哎哎,別擔心,他們都以為自己被騙了,以為我們是商量好的."韓覺齜牙咧嘴的,硬捱著章依曼的拳頭.
"虧我還,還把自己當實驗,我那麼那麼相信你,你卻,咳,騙我!"章依曼邊哭邊說邊打,十分費勁.
韓覺苦著臉通通沒躲,因為他活該.
但是韓覺看著這連綿不絕地攻勢,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很擔心自己被打死,于是【求生大師】真的要求生了.
韓覺迅速開動了腦筋.
"夠了!"韓覺突然一個大吼.
嚇住了章依曼.
"嗝."章依曼被突然的反攻唬住了,呆滯地看著韓覺,還打了個嗝.
韓覺在章依曼表情慢慢變化,即將說出那句【你凶我!!】然後嚎啕大哭轉移問題重心之前,一把攬住了章依曼的肩膀,用腦袋輕輕錘了一下章依曼的腦袋,狠狠地說:"我跟你講,我現在比你還生氣的!你怎麼能把我想做的事先做了?問過我沒有?!"
章依曼被一吼,一抱,一錘,氣勢已然全無.她撇著嘴,淚眼婆娑地看著韓覺,委屈而莫名問道:"你想做的事……什麼?"
"接吻啊!"韓覺搖了搖懷里的章依曼,那神情簡直比章依曼本曼還要生氣.
"什麼呀……"章依曼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氣勢一泄,感覺這個大叔好奇怪的.這麼害羞的詞被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韓覺用嫌棄的目光看著章依曼,然後抬手擦著章依曼細膩臉蛋上的眼淚,一邊擦一邊說:"就是我們【職場情侶】的第一次接吻啊.我看網上好多人期待我們接吻的.咳,我自己也很期待.所以啊,我暗地里悄悄准備了好幾天來著,本來還想等到天氣再好一點的時候,彈一首很好挺很動人的曲子讓你感動一下,然後趁著氣氛剛好的時候,再偷偷親你一下.沒想到咱們還挺有默契,你竟然搶先了."
章依曼轉頭看了看窗外正午燦爛到極點的陽光,不知道韓覺說的【天氣再好一點】要怎樣的好天氣,所以她覺得韓覺在騙人.
"你騙人!"章依曼說,說完還要用腦袋錘韓覺.現在的韓覺說什麼,章依曼都不敢完全相信了.
韓覺轉著腦袋躲避攻擊:"我騙你干什麼,我曲子都准備好了.要不是看今天太陽太大,我就今天打算偷偷親你的.結果你打亂了我的計劃,我也不追究了,算互相扯平吧."
章依曼看韓覺一點沒有認錯的態度,就很生氣.
"怎麼就扯平啦!我還沒追究你騙我的事情呢!我氣還沒有消!"章依曼生氣道.
韓覺就假裝也很生氣:"我苦思冥想的計劃還被你打亂了呢,你快把我的計劃還給我."
頂嘴她怕過誰?她在她爹的培訓下,頂起嘴來那是一把好手.
章依曼憤然道:"我還要你把我的親親還給我咧!"
韓覺轉頭看了看角落的攝像機,發現已經被收走了.于是他探頭迅速親了一下章依曼的額頭.
"吶,還你了."韓覺說完就松開了章依曼,和章依曼之間拉開了距離.
章依曼被親了額頭之後,愣愣的,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的她,竟然急忙挪動位置,鑽到韓覺的懷里.仰起頭,用一雙哭泣後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韓覺,搖搖頭,輕輕說:"錯了錯了,不是這里."
韓覺低頭和章依曼對視了兩秒.
"那是哪里?"韓覺問.
章依曼不答,只是嘴角挑著隱約的笑,把她那張小臉往上揚了揚.
韓覺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想的,怎麼就親了下去.但是此時此刻,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他明確感覺到很難拒絕這雙眼睛的主人所提出的任何要求.
韓覺歎了一口氣,就探頭在章依曼的左臉上快速啄了一口,啄完還假裝很不耐煩的樣子,要起身走人,說:"好了好了,還你了還你了,不欠了."
"啊!~不是那里不是那里!"章依曼抱住韓覺的腰不讓他走,語氣十分焦急.
韓覺走不動道,只得坐回位置上.他轉頭看著章依曼,而章依曼只是笑嘻嘻地看著他,樣子十分美好.
韓覺知道章依曼是什麼意思,而章依曼也知道了韓覺知道她的意思.
【你本來要親我的?那你證明嘛!不然你就是騙人!】章依曼的眼睛明確在說這個.
韓覺抬起手,觸碰到章依曼的頭發,輕輕撫摸著.而章依曼微微縮了縮脖子,然後用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望著他.
她就像小狗小貓一樣交出自己,任人撫摸頭頂.而在這一個短暫的時間里,除了交出毫無防備的信任之外,還有突然產生聯結的依賴,以及對自己身心的掌控.
韓覺在緩慢的撫摸里,眯著眼,心里像走完了一瞬間的猶豫,也像是經曆了千百道的掙紮,最終韓覺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將那撫摸著傻妞頭發的手,慢慢往下走,撫過章依曼精致而嬌嫩的耳朵,撫過下顎,最終停留在下巴.微微發力,將傻妞的下巴抬起二十五度.
章依曼咬了咬嘴唇,羞紅了臉頰,但還是一臉期待地閉上了眼睛.嘴唇被牙齒咬過,又白轉紅,濕潤潤的,嬌豔欲滴.
這個接吻的場景……是她幻想過的!
章依曼覺得如果是這樣的吻的話,就完美了.這樣原諒大叔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了……
【不能閉上眼睛!電視里經常有人用手指糊弄的!】章依曼現在對大叔的節操保持懷疑,一想到這個場景可能被作假,于是就急忙把眼睛睜開.然後,出現在她眼前的,就是韓覺那放大的面孔.再下一秒,章依曼就感覺到了自己的嘴唇蜻蜓點水般地被碰了一下.
"不算不算!"章依曼急忙伸手勾住韓覺的脖子,"沒有感覺,要再來一次!"
感覺到脖子上的手漸漸有變成掐脖子的趨勢,韓覺就懷著悸動的心情,又往前探了身.
韓覺小心翼翼地往前又碰了一次,嘴唇停留的時間要比上次久上0.12秒.
"這樣呢?"韓覺問.
"不夠!"章依曼搖搖頭.
"這樣呢?"
"不夠."
"那這樣呢?"
"唔,不夠不夠不夠……"
"這樣就不生氣了吧?"
"我還在生氣的……"
戀人之間的語言不是語言,是語氣.語氣不是別的,是弦外之音.
【我已經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