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商年紀輕輕,車技倒很顯穩重.一路駕駛過來十分平穩,韓覺喜行于色,十分放心十分中意,沒過多久,就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副快要昏睡過去的樣子.
張子商自顧自興奮地說了半天話,發現沒人回應,轉頭一看,才發現韓覺竟偷偷睡著了.
張子商只能一邊猛烈搖晃著韓覺,一邊委屈地大喊"韓老師!醒醒!你不是說好要幫我多爭取鏡頭的嗎!我今天的分量就靠你了啊!",這才把韓覺喊起來.
被喊醒的韓覺只能強打起精神,結果他發現自己睡前的時候張子商正在聊顧凡,睡醒後張子商竟然還在講顧凡.
大概是因為韓覺【藍鯨】一行後,張子商敏銳察覺出韓覺對【藍鯨】有所親近了,其次外界也傳著諸如【韓覺和藍鯨在下一盤大旗!】,【韓覺即將回歸藍鯨!】,【大家都被他們騙了!詳解韓覺跳槽疑云!】……這樣的說法,讓冰雪聰明的張子商一看,頓時信了七七八八,懷疑這極有可能是公司內部人員在宣傳造勢,探輿論口風的手段.于是現在到了韓覺面前,張子商也不再跟以前一樣專門回避談及有關【藍鯨】的人和事,而是大大方方毫不避諱地聊了起來.
張子商在把聊天方向引申到【W.I.N.4】之後,就徹底把話題釘死在了他的偶像顧凡那里,徹底繞不過去了.噼里啪啦說著顧凡的好,顧凡對他的影響.
明明自己的節目分量就已十分堪憂,卻還一個勁地在節目里點顧凡的名,韓覺也不知道該說張子商什麼好了.
韓覺聽得實在頭疼,一方面是不忍拆穿顧凡在張子商心中的英武形象,另一方面是真不想回應張子商奇奇怪怪的問題--
"哇~顧凡哥這次要是跟我們一起登台就好了……不過我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韓老師你之前不接我的電話,會不會就是你正在偷偷和顧凡哥……練習曲目???等下顧凡哥會不會突然從舞台後面走上來?!"
"韓老師,你幫顧凡哥制作的歌是不是在【適合張子商】文件夾里挑的?還是會專門有個【適合顧凡】這樣新的文件夾?"
"如果私下里,顧凡哥和章老師同時打電話聯系你出去,你會去哪里?"
"……"
韓覺十分折磨,就在他認為自己快要動手讓張子商住口的時候,舉辦演唱會的場地就慢慢地出現在了韓覺的視線中.
韓覺來之前,就聽小周咋咋呼呼激動地念叨什麼"十萬人!十萬人!",韓覺乍一聽到【十萬】那麼大的數字,還嚇了一跳.
他在美利堅的《I AM A SINGER》或是華夏《歌手》的總決賽,通過鏡頭雖然被近億觀眾收看到,但現實中只要直面近八百人的面孔就夠了.
韓覺面對最多聽眾的時候,還是在魔都【紐約街】上唱歌,無意中聚齊三千人的時候.還是近乎免費的街頭義演,韓覺都不好意思當成最高戰績來講.
這一下子從【三千】跳到【十萬】,韓覺盡管心大又自我,但面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事情,他還是難免感到緊張.就去查這個所謂【十萬人】的底細.
查到【十萬人】又叫【十萬人體育場】,是魔都第一座能容納十萬觀眾的場館.本來館如其名,真能坐下十萬人,但後來出于安全考慮,把臨時座位拆除後,能容納的聽眾離十萬就有段距離了.魔都人不知是出于同情還是出于情懷,依然把這個場館叫作【十萬人】,或是【十萬人體育場】.
【虛張聲勢,嚇我一跳!】韓覺當時看到資料,以為人數縮水了一半,緊張感也連帶著減少了一半.
看著越近越顯恢弘的建築,韓覺轉頭問著張子商:"你們有開過演唱會沒有?"
"我們出道才剛一年多一點……"張子商猶猶豫豫,似乎有些緊張.
韓覺以為後面的話是【就沒開過演唱會】,正打算寬慰一番.
結果就聽張子商繼續講:"……就只開過觀眾一兩萬的演唱會.現在一下子在【十萬人】唱歌,嘶,真緊張啊……"
"……唔,一兩萬,也不錯了……"雖然韓覺莫名感覺自己輸了,但作為前輩和師兄的氣派還是要保持住的,"不用緊張,站舞台上看,一兩萬和四五萬看起來是差不多的."
"嗯……"張子商點了點頭,似乎真的有被寬慰到.
張子商反問道:"韓老師,你不緊張嗎?"
"我不緊張."韓覺擺擺手,很瀟灑.
"真厲害啊,我聽到八萬張票一下子就賣光了的時候,差點沒睡著."
"你還得練練……多少張票一下子賣光來著?"
"八萬."
"……哦,八萬啊."
"怎麼了?"
"沒什麼,我在想……晚上吃什麼……"韓覺用手遮住上半張臉,也遮住了瞳孔流露的不安,嘴里喃喃自語著,"白菜,蘿卜……一兩萬和四五萬差不多,四五萬和七八萬也差不多嘛……七八萬顆土豆……"
當韓覺和張子商來到【十萬人體育場】外面的時候,發現場館外面竟已聚集著不少人.
《極限男人》一眾主持人的人氣堪比一線明星,粉絲自然是不缺的.再加上【演唱會專場】的幾位嘉賓也是有實力,有人氣,有才華,有顏值的實力派音樂人,此時等在場館外的粉絲數量相當可觀.
這些粉絲拿著各式各樣的海報和名牌,正四散開去,分了陣營坐在一塊塊樹蔭下乘涼.一旦看到疑似明星的車子要往場館里面開去,她們就會一下子跑到炎熱的陽光里,熱烈地揮舞著海報和名牌,喊著各自偶像的名字.
等到車子完全不見之後,這些粉絲又坐回樹蔭里,養精蓄銳,等待下一輛可疑的車輛經過.
這些粉絲以年輕的女性居多,男性卻也不少,韓覺隱隱能聽到"充電!充電!充電!"這種訓練有素的口號.
場面十分喧鬧.
此時六月末的天氣已經變得越發炎熱,約等于進入了夏季,要這樣來來回回的奔跑,殊為不易.
然而現在的時間,才不過早上十點而已.
"觀眾進場的時間好像是下午的三四點吧?她們這麼早就在這里等了?"韓覺有些驚訝地看著前方那堆活力滿滿的小姑娘.
韓覺他前世也有過偶像,但他的追星方式不過就是努力提升自己的專業水平,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偶像一起合作一部作品.像這樣忍受著炎熱的天氣,等待漫長的幾個小時,就只為了遠遠見偶像一面,韓覺實在無法理解這種行為.
張子商作為職業偶像,對此這樣的事經曆了很多,于是給韓覺解釋道:"她們應該是沒有買到演唱會的門票.但是又想看一眼偶像,就只能早早過來等在這里了."
《極限男人》的粉絲遍布亞洲,光是魔都就不下百萬數量,但最終能參加【極限演唱會】的只有八萬名觀眾.想成為八萬個觀眾中的一個,粉絲得先在官網報名,等待被隨機抽選,被選中的幸運兒才有最後購票的機會.但機會渺茫,不是每個粉絲都有足夠的好運.
所以正如張子商所說的,一些粉絲會專門等在場館的門口,期望在明星進場的時候能夠投來少許的視線.
"哇~"韓覺看到前面那些粉絲又沖著一輛車子跑去了,不由一陣感歎.
【這樣的天氣在家里躺著該多好啊.這樣的執行力,拿去干什麼不會成功,偏偏用來追星,真是浪費啊……】
在看到前方粉絲們又一次失望散去之後,韓覺轉頭問著張子商:"你等下要不要跟她們打招呼?"
張子商面色有些為難:"我倒是想跟她們打招呼的.只是現在沒有保安,後面一車工作人員數量又不夠.我如果降速打招呼,韓老師你在窗戶邊上就太危險了,另外車子也有可能會被圍起來開不了,可能會耽誤錄制."
"啊,說的也是啊."韓覺假裝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仿佛自己只是考驗考驗張子商,並不是有意暴露自身明星素養的不足.
明星有時候顯得不近人情,其實也有出于安全方面的考慮.因為無論是什麼地方,只要人一多,就有亂的可能性.粉絲這個群體看到偶像後情緒又不那麼容易冷靜.對明星來說,只要亂上過一次,無論是明星本人又或是粉絲發生了點什麼意外,那麼明星的職業生涯很可能就此結束了.
所以,在沒有足夠的安全保障下,張子商為自己,同時也為了真心喜愛他和組合的粉絲負責,他並不會自作主張做些多余的蠢事.
當張子商駕駛著車子快要進入那些粉絲的狩獵范圍時,韓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開口道:"開慢一點."
"啊?"張子商嚇了一跳,"韓老師,你不會是想打招呼吧?"
雖然張子商尚且沒能看到有人舉著韓覺的海報和名牌,但韓覺距離車窗那麼近,如果車窗降下之後,混亂中被幾只手拉拉扯扯,萬一抓到臉或脖子,那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張子商正想著怎麼打消韓覺的念頭,只見韓覺坐在座位上,身子隨著車子的前進而向後扭動著,說:"我不打招呼,我就看看."
"看什麼?"張子商放慢了一點車速,好奇地轉頭張望,想看看韓覺看到了什麼會這樣表現,結果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蠢蠢欲動的粉絲.
韓覺沒有回答,只是透過車窗,盯牢一個方向.
韓覺他們這輛車往場館的入口駛過時,照例被候在外面的粉絲們盯上,粉絲跑到道路邊上,隔著綠化帶揮舞著海報喊著各種名字,希望車里坐著的就是她們期待的明星,最好能探出頭來打個招呼.
韓覺的目光穿過一群群一擁而上的粉絲,直直地看著一小撮粉絲.
那一小撮粉絲從裝扮上看起來年齡有些大,也不像大學生,反而像是已嫁為人婦,或已經曆過社會風雨的堅韌女性,在一堆靚麗的小姑娘里,有些格格不入.
她們似乎沒能跑過邊上年輕的小姑娘,就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韓覺眼力極好,能看到那幾個人手里舉著的海報色澤並不光鮮,反而看起來十分老舊,有缺了四角像是從牆上扯下來的,有折痕明顯像是折起又展開千百次的,甚至有顏色泛了黃的.
她們舉著海報和條幅,喊叫聲卻不怎麼響亮,相比起周遭小姑娘底氣十足的熱情,她們有些猶豫,望著車子的方向有些躊躇.很像是花錢請來的演員.她們舉著的橫幅只有孤零零的一條,上面寫著--【W.I.N.5!】
張子商雖然放慢了一點車速,但最終不能表現地太明顯.張子商假裝自己這是正常的車輛,便平穩地經過了場館外的那一段路,到達了地下室.
在被保安攔下之後,後面隔了一段距離跟上的節目組過來和保安交涉,韓覺張子商他們得以進入.
在不算明亮的地下停車場里,張子商發現身邊的韓覺,整個人的氣場都沉了下來,張子商有所感應,不知道韓覺剛才是看到了黑粉還是看到了什麼,倒也不敢隨意開口說話.
只是悄悄轉頭打量的時候,能看到韓覺那偶爾被一閃而過的燈光所照到的臉龐上,是複雜且難以形容的神色.
一如當時在【藍鯨】錄音室里看到韓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