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黃太沖,你怎麼也叛變了?



秦淮河畔,白門閣,杳渺的絲竹之音,從二樓傳出.經曆了白天的喧囂之後,夜幕降臨,秦淮河變得格外甯靜.暮秋晚風徐徐,讓人格外舒暢.

化名朱耀飛的朱慈烺非常自然的坐在寇白門身邊,喝著美酒,吃著寇白門親自下廚做出來的小菜,時不時還說笑幾句,卻沒有一點被這個秦淮尤物迷住的跡象--這種程度的逢場作戲才到哪兒呢?朱慈烺的前世又不是沒見識過.

而他這麼一個嘴上沒毛的少年,居然禁得住寇白門的撩撥,真是大大出乎幾個東南才子的預料了.

他們當中只有羅大公知道"朱耀飛"的真實身份,而侯方域,黃宗羲,冒襄,張煌言他們雖然也知道"朱耀飛"的身份不一般了--看看鄭森討好的態度就知道了.鄭森什麼人啊?大明首富的兒子!而且人家的首富爹還不是當官的能隨便宰了吃肉的肥豬,哪怕是大明撫軍太子對鄭家也只能拉攏,不敢打壓欺凌.

不過他們幾個並不知道他這樣一個少年,就是如今大明半壁江山真正的主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靡靡之音也聽得差不多了,會聚于此的幾人,就開始高談闊論了--這就是東林,複社這些東南清流進行政治生活的方式.

挑起話題的還是羅大公,話題當然還是和北京人民最近遭遇的苦難有關.

而接著他挑起的話頭發表高論的,則是黃宗羲.在幾位才子當中,最有想法的大概就是這位寫出了《明夷待訪錄》的黃宗羲了.而在後世名聲最臭的,居然也是這位黃宗羲!因為他被扣上了明末公知的帽子,已經臭不可聞了.

"燕京之失,乃是天子守國門之誤和削藩廢封建之罪也!所謂天子守國門,其實是國門守天子,設九邊重鎮,靡費數百萬,環衛天子四周,一旦燕京有急,九邊兵馬就會為之調動,疲于奔命.而天子之都,又有數十萬乃至百萬生民,日費米面無數,靠北直隸貧瘠之地難以供應,只能以12萬運糧軍萬里調運,實在是疲敝天下之政!若論其守邊之功過,實在不如昔日太祖高皇帝所設之九塞藩王.若九塞尚在,建虜之禍由遼,甯二藩就足可彌平,何來今日之巨禍?"

"好好好!說得好!天子守國門的效用,的確不如九塞藩王!"朱慈烺拍了拍巴掌,笑著道,"只是成祖文皇帝以藩奪國,自開惡例,擔心子孫之中有人效法,才不得已遷都北京.此事歸根結底,還是建文削藩之過!建文重儒臣而輕藩王,想要效法趙宋之政,卻又沒有趙匡胤的手腕.結果壞了太祖高皇帝所布之局,也為國家埋下了隱患.不過即便建文能以杯酒釋了藩王之權,然後行以文禦武之法,也就是一個孱弱之宋."

聽了朱慈烺的話,在場的侯方域,黃宗羲,冒襄,張煌言等人都是一驚.

這少年還真敢說啊!他是......難道他就是太子殿下!?

朱慈烺目光在室內一掃,然後又笑著道:"在我看來,國門守天子只是遷都北京的兩大弊政之一.還有一大弊端,則是都城遠離了東南富庶之地,使得東南之富處在了朝廷的長鞭之外!

在明君忠臣之朝還可以努力為之,使國用不至于匱乏.若是遇上孱弱之主,奸佞之臣,則東南之肥水就要流入他人之田地了.久而久之,國家也就日益貧弱,而九邊將士自然會限于貧困,無力承擔兵役.胡虜之猖獗,也就成為必然了!"


他說到這兒,目光已經聚集到了黃宗羲那張顴骨突出的面頰之上,微笑著道:"太沖兄對撫軍太子之所為,如何看待?"

黃宗羲拈著胡須,注視著朱慈烺,沉默半晌,才道:"撫軍太子有雄才少無仁德,亂世之雄主,治世之暴君!"

"黃太沖!"羅大公低吼了一聲,"請慎言!"

黃宗羲笑道:"此乃直言!如今天下,亂世也!得雄主當國,乃大明之幸,士林之幸也!如果換成一個空有仁德而無雄才之君,天下就要有傾覆之禍了!"

這話說的......應該是知道本太子的身份了!朱慈烺微微笑著,心說:你這個黃太沖不是應該沖出來當出頭鳥的嗎?你不是明末三大公知嗎?怎麼也拍本太子的馬屁?難道也想要投靠做官?

黃宗羲看著朱慈烺的笑臉,心里那個得意啊!看來這次恩科可以高中了--公知什麼的,黃宗羲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要眼前這位少年可以給他官做,是他的君父......就是他親愛的朱爸爸!而且這個朱爸爸那麼凶,手握十萬大軍,東南士大夫根本斗不過他的.這就是英明神武的朱爸爸啊!黃宗羲是公知,又不是腦殘,怎麼會跳出來送死?

朱慈烺又問:"依先生看,東南之事,何以為先?"

"東南之事,當然是理財為先了!"黃宗羲笑道,"東南本就是財富彙集之地.居于東南的朝廷如果連財都理不好,還有什麼事情能做好?"

"理財,何以為先?"

黃宗羲道:"理財當以廢金銀為先!"

朱慈烺笑道:"變通貨之法,必須慎重行事.太沖兄還是說說其他的辦法吧."

朱慈烺知道黃宗羲說的是《明夷待訪錄》中財計篇的觀點:廢金銀,鑄銅錢,而且還有行銅禁,鑄良幣--看著很好,但是卻沒有可行性.

因為劣幣驅逐良幣那是經濟現象,而行銅禁必然會造成銅價高昂,鑄良幣又會讓銅和錢的價值倒掛,到時候毀良幣取銅和私鑄劣幣的現象就會泛濫.當然了,這些問題在18世紀中葉以後都會得到解決.因為在那以後,歐洲人運用了更高效率的煉銅技術,同時在美洲發現了巨大的銅礦.如果在那之後,大明繼續以銅錢為主要流通貨幣,又不能鎖國閉關,那麼銅錢一定會大幅度貶值!

黃宗羲想了想,又道:"若金銀不能驟廢,那也應該更易征稅之法.古之征貴征賤,以粟帛為俯仰.故公上賦稅,有粟米之征,布縷之征是也."

朱慈烺道:"朝廷征銀于田,的確使民勞苦,一定要改."


其實征銀于田對商品經濟發達的東南而言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西北中原的銀子太少,征銀于田對農民就是負擔了.明末起義由西北而起,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征銀于田.

黃宗羲又言道:"理財之次,當屬清田授田!"

居然上干貨了!朱慈烺一愣,笑道:"願聞其詳."

黃宗羲道:"先說清田.天下田土共有四類,一曰屯田,二曰官田,三曰民田,四曰隱田.

就以萬曆新政清田之後所造賬冊為例,天下實在田土七百余萬頃,其中屯田不到一成,約六十四萬余頃,官田居十分之三,曰二百余萬頃.官田加屯田,總共占了天下實在田土的十分之四也!如果再算上隱田未查明著,天下過半之田土並非民有,都是可授之官田.

民田為富戶士紳所有,朝廷為籠絡士林計,可以不問.而官田為朝廷所有之產,所征收的不是稅,而是租!富戶士紳都贊成免稅,但絕不會贊成免租吧?

如果朝廷可以清查東南之官田,而後授之于民,一戶授50畝,田租以什一為則.只收田租,不收丁稅及其他.而且只收米面,不收銀錢.

以南直隸,江西,浙江,福建,廣東總計不下萬萬畝的官田,什一之租,每畝便是兩三斗米面,年入下下2500萬石.而生民,士紳,富戶,都不會感到困難.如果再算上鹽稅1000萬兩白銀,關稅一百余萬,朝廷年入米面2500萬石,白銀有1100萬兩,國用還會不足嗎?

而且50畝授一戶計,萬萬畝官田當授200萬戶生民......200萬戶民,一萬萬畝田,就皆在雄主掌握之中了!

這還僅僅是掌握了東南的田土,如果算上湖廣的兩億多畝,北伐中原之用也足夠了!"

這話一說完,不僅侯方域,冒襄,張煌言這仨正直君子傻眼了,連一心想要當官的羅大公都被驚呆了.

這個黃宗羲一天到晚懟天懟地的好像不畏威權,今天見了撫軍太子本人怎麼不懟了,不僅不懟,而且還一個馬屁接著一個馬屁的拍,還獻了清田授田之策......你這是要出賣東南士林啊!你這是叛變!你是叛徒啊!

"哈哈哈!"朱慈烺大笑起來,"好一個黃太沖!你是狀元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