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大明萬稅



太子忤逆不孝,殘暴不仁,荒淫貪鄙的劣跡,來自山西的陳永熙早在進入湖廣時就聽人說了.不僅是襄京府的大順官員和武昌府的左家門下在說,在陳永熙雇船東下的漢口商鎮,也有不少人這麼說.

"陳紀善,您要是去年乘坐草民的商船東下,草民自是求之不得,怎會向您要錢?就憑一面藩王府屬官的招牌,此去南都便暢通無阻了.草民運上一船湖廣的白米,說是替王府販賣,一路上剩下的鈔關稅就足矣抵償船費了.可如今情況不同了,便是官船,也要免稅通關得有戶部總稅務司開具的免稅單,免稅單上還要注明船型和所運載的貨物,人畜情況......所以您就算得了稅司的免稅單,草民一船的貨物,還是沒辦法跟著沾光啊!而且這免稅單也很難開具,得是實有公務軍務之船,才得開具."

正在漢口碼頭附近的一處茶館中,向陳永熙解釋大明最新的稅收政策的,是個名叫姚大橋的米商,他有兩艘五百石的江船,一次能裝運一千石湖廣產出的白米東下--大明東南的南直隸,浙江兩地雖然素稱魚米之鄉,但是近幾十年來,絲棉大興,所以在浙江和南直隸的江南各府,許多稻田都改成了經濟效益更高的桑田,棉田.

由此帶來的一個後果,就是東南魚米之鄉的米面漸漸不能自給,需要從湖廣,江西,江淮等地購入.運米的商船在販賣了白米之後,又會購入絲綢,棉布,各種生活用品,食鹽等物品銷往湖廣,江西,江淮等處.

所以每年通過長江轉運的貨物極多,交易額極大.可是因為"三不征"的陋規,使得長江這條黃金水道幾乎不能為大明朝廷帶去多少稅收.

"怎會那麼嚴厲?"陳永熙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收稅,就不怕官逼民變嗎?神廟老爺那時,東南百姓可沒少折騰啊!現如今天下都這樣了,朝廷就不怕東南亂起來?"

"亂?怎麼個亂法?"姚大橋苦苦一笑,"和南京那幫二百多年的勳貴一般?送死外帶送家產送妻女?"

"就沒有人挺身而出抗稅砸稅關嗎?"

姚大橋搖搖頭,"誰敢啊?那等事情得有地方上護著......要不然當場就得叫人打死!"

萬曆年間那些抗稅事件,固然有官逼民反的可能,但更多的還是官商勾結,抗稅鬧事的人都有地方勢力包庇著.譬如那個"領導"了蘇州抗稅事件的葛賢在事發後投案自首,判了徒刑,在蘇州府大牢里面呆了十二年......鬧了那麼大的亂子居然不殺頭,只判了十二年.有蘇州一府的官紳庇護,他的牢獄生涯是什麼樣的也可想而知了.

要是地方上的豪強士紳都和萬曆老皇帝一心,十個葛賢也被當場打死了!

"現在地方上不敢護著了?"陳永熙吃驚的問.

"護什麼呀?"姚大橋連連搖頭,"至少湖口關,安慶關,蕪湖關,龍江關(南京),鎮江關,江**,上海關這長江七關所在的地方,是不會護著的.誰敢在那里鬧事,當場打死沒商量!"

"為什麼呀?"

"因為這七處江關所得的稅款,是和七個縣的秀才,舉人,進士名額掛鉤的!"

姚大橋頓了頓,又說,"而且哪里的稅關被砸,哪里的地方就要包賠,如果不賠,該地的秀才,舉人就會被暫停功名,幕職官吏就會被陸續罷免......一個月不賠,就免三分之一,三個月不賠,就全部免職,由鄰近各縣派員接任!您說說,地方上的士紳官員鬧個啥?鬧完了讓外鄉人來撈油水?"

這當然也是缺德帶冒煙的魏藻德"想"出來的損招了.現在東南許多重要的州府縣都開始行新政了,就有了大批的幕職官,這可都是地頭蛇.只要他們出力,地方上就鬧不起來了.

啊!還可以這樣!陳永熙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巴也張圓了,簡直可以把自己拳頭塞進去了.

姚大橋的話還沒完呢,他歎了口氣,又道:"而且這七處江關,都配了帶刀護衛,全都來自孝陵衛新軍,他們要砍人的......您知道孝陵衛新軍是什麼來路嗎?"


"什麼來路?"

"宗子!都是各地落難的宗子......被太子爺收進孝陵衛新軍調教,吃足了苦頭,一個個都變得如狼似虎,都他N的憋著股邪氣!他們可是能從稅關提成的!誰要擋他們的財路,等著挨刀吧!他們都是窮瘋了的宗子,你和他們說什麼道理?大明江山他們都有一份的,收點稅不應該?誰還敢打他們?打死宗子什麼罪?"

這就是朱慈烺為他的"兄弟們"安排的好去處!去直屬于戶部的總稅務司充當"打手"--他們的編制還在孝陵衛新軍,只是外放任職,通常是外放某處三年,再回孝陵衛新軍,等待下一次外放.

在外放期間,他們不僅能從孝陵衛新軍拿錢,還能從各地的稅關再拿一份厚祿--在稅關任職的稅務官,也和在都察院任職的禦史一樣,在左右主事(總稅務司主事)之下,都是一入稅關誤終身,以後就只能在稅關和軍屯衛任職.不過他們的收入是很有保證的,雖然沒有職田,但是卻能從稅關和軍屯的收入中提成......

"什麼?什麼?讓宗子督稅?"陳永熙徹底給驚呆了,"怎可如此?廷臣們就不諫嗎?"

"諫什麼呀?"姚大橋哼了一聲,"這不都是東林魁首魏藻德的建議?"

"東林魁首魏藻德?"陳永熙愣了又愣,"魏首輔怎麼是東林了?"

"東林大會推選的......現在東林黨不為民請命了,專門為太子斂財害民!"

什麼?東林變成閹黨了......

陳永熙心說:自己可是堂堂君子,可不能去當閹黨啊!

名叫姚大橋的商人這時笑呵呵地說:"陳紀善,您可是一大家子人......還帶了不少東西,草民也不多收您,就收您十五兩銀子.您到了南京,當了太子爺的官,哪怕是個七品官,一年也有五六百兩的進賬,十五兩銀子可不算什麼."

"一個七品官有五六百兩?"陳永熙瞅了姚大橋一眼,"你以為本官是貪官汙吏嗎?"

姚大橋笑著:"貪賄之事說不得,現在朝廷的都察院可厲害了!五六百兩之數就是朝廷的俸祿加上職田的租子."

"有那麼多?"

姚大橋笑著:"可不是嘛,如今的大明朝廷稅收得狠,給官員的俸祿也漲了不少,這叫高薪養廉......您是北方官,若是在江南沒有什麼產業,這官還是很有滋味的!"

可不是嘛!陳永熙一想也對啊!自己一山西人,在江南有沒產業,"大明萬稅"也稅不到自己頭上.倒是一年幾百兩的俸祿......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不就有了?

這官......得去做啊!最好能做個收稅的官!本官家里也有買賣的,最清楚奸商逃稅走私的辦法了!到時一定可以多收點稅的!

陳永熙想到這里,重重點頭道:"好好,十五兩就十五兩......什麼時候啟程?本官要北方的緊急軍情上報!"

姚大橋笑道:"今天,今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