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龍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星空】(上)


蕭牧遠小心向弟弟的口中喂著米糊,自從蕭牧野中毒癱瘓之後,只能進食這樣的東西,看著米糊從蕭牧野歪斜的唇角不住流出,蕭牧野不禁歎了一口氣,黯然道:“牧野,看到你這個樣子,當兄長的心中好難過……”

蕭牧野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仿佛他根本就屬于另外一個世界。

縱雪悄然從門外進來,蕭牧遠站起身道:“縱雪……”

縱雪冷冷道:“廖其園在外面等你。”她從蕭牧遠的手中接過粥碗,來到蕭牧野的身邊,拿起棉巾,小心的為他擦去唇角的湯汁,輕聲道:“二哥,我來喂你!”

蕭牧遠歎了口氣,轉身向門外走去。

蕭牧野看著縱雪,漠然無神的雙目之中居然流露出幾分神采,縱雪小心將米糊喂入他的口中,輕聲道:“二哥,我找了很久,還是沒有嫂子的消息,我想她只怕已經凶多吉少了……”說到這里,眼圈不由自主紅了起來,她垂下頭去,好不容易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又喂了蕭牧野一口,小聲道:“我知道嫂子一定不會害我們,她那麼善良,那麼愛你,怎麼可能做出對不起咱們蕭家的事情?”

蕭牧野仍然保持著剛才的表情,仿佛在傾聽,又仿佛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縱雪道:“娘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太醫說……只怕……只怕她捱不過這個夏天了。”

蕭牧野的唇角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

縱雪看到昔日雄姿英發的二哥竟然淪落到眼前這幅模樣,心中一酸,不由得簌簌流下淚來。她顫聲道:“二哥……娘若是不在了……這世上我更沒有一個親人了……”她地眼前忽然浮現出龍淵溫暖的面龐,卻不知王大哥去了哪里?她一直以為龍淵叫王遠鎮。

蕭牧野的雙目中流露出莫名的悲哀,縱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卻無法開口說一句話,也無法做出一個簡單的手勢,他活在世上便是為了等待死亡,靜靜看著自己的生命一點點耗去,直到生命之火完全熄滅為止,他不知道自己這一生中還有沒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如果上天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加倍的讓蕭牧遠償還這筆血債。

蕭牧遠和廖其園來到書房內,有些不耐煩地呵斥道:“我早就告訴你,沒有重要事情不要到我的家里來,每日在宮內有什麼不能說?非得要跟到這里來嗎?”

廖其園訕訕笑道:“大王,要不是有急事。我也不會過來打擾你。”

“快說!”蕭牧遠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廖其園清了清嗓子方才道:“剛剛收到消息,西川的黃遠便是龍淵。”

蕭牧遠不由得一震,目光之中充滿了錯愕和震驚,他雙手撐住書案,過了許久方才道:“不可能,龍淵已經死了。”

廖其園道:“都說龍淵已經死了。可那只不過是傳言而已,誰見過他的尸首?這次的消息不會有錯,據我所知,龍淵在擁藍關眾將士面前,親口承認了自己地身份。用不了多久。這件事便會傳遍天下,只怕那幫大康的老臣子又要動作起來了。”

蕭牧遠冷笑道:“就算他當真還活在世上又如何?憑他手下的那群烏合之眾能夠掀起怎樣的風浪?”

廖其園道:“吐蕃十萬大軍不日即將入侵巴蜀,龍淵已經率領五千名將士在擁藍關迎戰。”

蕭牧遠皺了皺眉頭,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如此開心,幾乎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五千人?他腦子是不是生鏽了?居然要用五千人應對吐蕃的十萬人?”


廖其園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地笑意。非但沒有笑意反而顯得表情凝重。他仍然記得當初在康都之時,小皇帝是如何干脆利落的干掉他的兩名手下。又是怎樣逼他和林恒安吞下那晚血淋淋的生肉,每每夢到那些事情,他都會從夢中驚醒,那些可怕的夢魘至今揮抹不去,廖其園低聲道:“大王,龍淵絕不簡單,他既然敢用五千人對付吐蕃人地十萬鐵騎,想必已經有了必勝地把握。”

蕭牧遠不屑笑道:“算起來他還不到十七歲吧,一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有什麼本事?我敢斷定,這次他一定會死在吐蕃人的手中。”

廖其園道:“大王,咱們還是早做准備的好。”

蕭牧遠笑道:“做什麼准備?他在西南,咱們在東北中間還隔著藍循和梁靖,難道他能夠飛過來對付我們嗎?就算我不去對付他,藍循和梁靖兩個老家伙也不回放過他。”

廖其園點了點頭道:“這件事還是及早做出准備為好,大王,我有一個主意,應當聯合梁氏和藍氏,明告天下,說他根本就是一個冒牌貨,讓他百口莫辯。”

蕭牧遠不以為然道:“有那個必要嗎?現在藍循正忙著准備攻打康都,一心找我前後夾攻呢,我若是主動找他,他定然會以此作為條件。”

廖其園看到蕭牧遠根本沒有重視龍淵的事情,心中暗暗焦急,又道:“大王,是時候立國了!”

蕭牧遠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我倒是想過,梁靖已經建立了楚國,我是該考慮立國的事情了,你覺著燕國如何?”

廖其園道:“公子既然已經決定,自然要照公子地意思辦。”心中卻暗叫不妙,據他所知過去叫燕國地政權無一能夠一統天下,他做人八面玲瓏,這種掃興的事情斷然是不會說出口地,心中暗忖道,這蕭牧遠雖然手段狠辣,可是眼光終究有限。絕非雄霸天下的人物,時局動蕩,龍淵突然在西川出現,日後天下地大局還不知將如何走向,他必須要為自己將來的前程打算了。

龍淵在眾將士面前承認自己身份之事很快傳遍了天下,藍循也在第一時間知悉了這個消息,他獨自坐在白虎堂內,手指輕輕敲擊著虎符,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外面響起藍芷云的聲音。藍循皺了皺眉頭,看到走入大門的女兒,低聲道:“找到龍山了沒有?”

藍芷云搖了搖頭,小聲道:“我在周圍都找遍了,仍然沒有他的影蹤,看來他鐵了心要離開我們。”

藍循怒道:“是你們逼走他的!”

藍芷云怯怯垂下頭去。小聲道:“爹,女兒已經知道錯了!”

藍循憤然道:“你們兄妹這般做法,讓我日後如何去面對我的老朋友?我們欠周家的實在太多了。”

藍芷云咬了咬櫻唇道:“難道欠了周家地情分,便一定要用女兒的幸福償還嗎?”

“放肆!”藍循怒吼道。

嚇得藍芷云慌忙閉上了嘴

藍循緊握的雙拳終于松弛了下去,歎了口氣道:“其實龍山並不像你說的那樣沒用,他的頭腦和智慧比起你們幾個都要強上許多。”

藍芷云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心中卻極不服氣,暗道:“那周龍山只不過是一個書呆子罷了,也許只有爹爹會如此看重他。”


藍循道:“我之所以沒有重用龍山,其實是為了磨練他,想不到……”

藍芷云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輕聲道:“爹。我剛剛聽說西川的黃遠便是龍淵。”

藍循不屑笑道:“天下時局打亂,跳梁小丑層出不窮,他日後若是落在我地手中,我定然要斬了他的腦袋,讓他知道欺君犯上的後果。”其實藍循此刻的心情卻是極其沉重,他已經開始懷疑西川的那個人果真是龍淵。如果這樣的話。他地擁兵自立,打著勤王清政的旗號就會變得師出無名。他從一個忠君愛國的忠臣。便會成為一個篡逆謀反的罪臣。

藍芷云又道:“爹,梁靖已經成立了楚國,自封楚王,蕭牧遠也放出話來,要成立燕國,自稱燕王,咱們是不是也要考慮一下?藍循笑道:“你在勸我立國稱王?”

藍芷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想,如果我們這樣下去,豈不是變得名不正言不順?”

藍循歎了口氣道:“我從十六歲從戎,心中想著地只是保家衛國,捍衛大康地延綿疆土,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立國稱

藍芷云道:“大康已亡,龍氏血脈已斷,爹爹為何還要固守著那個念頭?這天下姓龍也罷,姓藍也罷,百姓們所要的只不過是安定祥和的生活,爹爹不站出來統一這亂世,難道還讓梁靖、蕭牧遠那幫跳梁小丑任意胡為嗎?”

藍循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站在庭院之中,仰望夜空中的星辰,這晚的北斗星出奇地明亮,藍芷云跟著父親來到外面,順著他地目光望去,輕聲道:“爹,我小時候你常常告訴我,天上的每一顆星辰便代表著地上一個人地宿命。”

藍循笑了起來:“不錯,那時候我時常對你們這樣說,是我教會了你們認識北斗星……”他的笑容卻突然凝結在臉上,耳邊想起一個脆生生的童音。“藍伯伯,為什麼北斗星不是在每天都出現呢?”“傻孩子,它每天都掛在那里,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無論陰天還是晴天,無論你身處南方還是北方……”

周龍山站在草原之上出神的凝望著夜空中的北斗星,草原的星空如此廣袤明亮,北斗星卻仍然不變的掛在那里,他忽然想起了幼年時,自己和藍洛、藍芷云、藍芷霖圍坐在藍循身邊,藍循耐心的教他們認識北斗星的情景,夜空依舊,星辰依舊,北斗依舊,而他和藍家的關系卻隨著藍芷云射出的那一箭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身後響起的聲音,周龍山轉過身去,卻是拓跋凌燕來到了自己的身邊,臉上浮現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你好!”從關中前來烏庫蘇的路途之中,他已經學會了胡人的語言,而且說得純熟,一行的所有人都對周龍山的語言天賦表示折服。

拓跋凌燕笑道:“說得真好,如果不了解你一定會當你是我們胡人。”

周龍山的唇角露出一絲酸澀的微笑,輕聲道:“只要能夠堂堂正正做人,無論胡人還是漢人又有什麼分別。”

拓跋凌燕欣賞的點了點頭:“你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明天我帶你去見我大哥!”

“你大哥?”

“他叫拓跋烈,為人很豪爽,很好客!”拓跋凌燕接連用了兩個很字,足以看出這個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周龍山微笑道:“我相信他一定是個好人!“

“你還沒有見過他,為何會如此斷定?”

“因為你,像你這麼純潔善良的女孩子,家人一定都是好人!”

拓跋凌燕的俏臉不由得紅了起來,她輕輕咬了咬下唇,逃也似的向遠方帳篷處跑去。